龙华琅玉-第5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对于男女之别的礼数,还是相当周全的,分寸也掌握得相当得当,即便过情的欲望萌升、干柴烈火、共处一室,也不会有非分之想。他轻轻一笑,这天下之内,岂会有比他更会控制自己情感之人,他可以将自己的感情掩饰得很好,晚晴到死,都不知晓他其实是深爱着她的。有些时候,为了权位,是可以抛弃一切的,这其中也包括感情。
他自嘲地抿唇一笑,转了个身,便沉眸睡了。此刻她无法看到,他竟连熟睡侧卧的姿势都比常人来得优雅,双眸轻轻地阖上,表情十分的闲适安然。
她闭上眼,细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手心里握着温暖的棉被,思绪纷乱得可怕,转过身面朝里面,她纤长的指尖将雪白的被褥掐得道道斑白,一年了,与公子翌出逃凤府,风雨同行,同甘共苦的日子,足足有一年了,他对她的温柔,她统统看在眼里,说对他毫无感情那是假的,但并非是男女之爱罢了。
他与生俱来的资质便是不落于人下,不甘于平凡,却甘愿带她过上了她一直想要的淡定平庸的生活,仗剑浪迹四海,日日清粥小菜。他非(提供下载…)常地了解她内心的渴望,可他不断膨胀的野心和铁血手腕,注定命定不凡,他无法给予她更多的奢求,她亦十分地明白,不久后他便将要放手于她了。她马上就会获得自由,可心里却不太平静,仿若风雨急骤来临的前夕,两人维持着的气氛诡异得令人害怕不安。
那以后,公子翌每日都亲自贪黑早起取满整碗的晨露调配解毒药贴令她口服下,而后又强挺着日趋发弱的身躯,冒以生命危险采来太行山悬崖峭壁之上的珍贵药草碾碎熬制成糊敷于她的双眼,整整三十日,从不间断。
悬崖难以攀登,他轻功算得上了得,在山巅上忍痛握着蔓延在山壁上的荆棘刺草,一步一步地勉强可顺延向下,身子垂悬于半空,下面便是万丈深渊,稍不留神便会顷刻之间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他白皙的手腕上,常有刺眼夺目殷红的荆棘划痕,纵横交错,伤得特别重时,手心的肌肤完全溃烂,疼得连带筋骨脉络,指尖无法弯曲,竟握不住任何东西,即便伤已至此,他也仅是淡淡的笑了笑,未对她提及半字,也不愿在她面前博得同情。
她视不清任何事物,对他而言,不论要对她隐瞒什么,都是轻而易举。故她从未知晓,他为了医治她的眼伤,几欲是以性命生死一搏,完全是在挑战身体的极限。
她记得清楚,那一日是腊月十五,他为她上完了最后一贴药剂,然后手指灵巧地一扬,飞快地拥过她的身子。他滚热的半身向前倾倒,不偏不倚地压在了她的体上,俯下唇亲密地在她的耳边呢喃,他口中温热甜腻的气息喷薄在她的面上,她的脸颊不觉赧然微红,只听他轻声道:“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明月高悬,夜色深沉,他领她至了广阔无垠的太行山上,山巅上夜风大得吹乱了她如墨玉的乌发,她独自寂寥地立在凄凉的黑幕之下,乍看过去宛如一副唯美哀伤的水墨画。隆冬的寒意深冷无比,纵然他已事先为她披上了御寒的裘衣,却仍是不十分顶用,她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他眼眸黯然,走上前去,将她轻轻拥入温暖的怀中。
她没有欣然,也没有反抗,自从与她自秦入韩以来,她便是这样,眼中淡漠得宛如空寂的荒原,无一丝表情,无谓地像是可以任他尽情摆弄。他挽起她的手腕,慢慢地踩着深厚的积雪,走至了山脊背风处。他取了一张厚毯,铺于银白的雪地,随后便将她扶着安坐下来。
掏出盛满烈酒的水囊,置于她的身前,她缓缓接过来,喝了一口驱散寒意,便将其揣在怀间,沉下眼帘,问道:“这么晚了,带我来此地,又是为何?”
他并不答,只出神地凝视着她憔悴苍白的脸容,忽而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摩挲着她眼上缚于一圈一圈的白纱带,静声道:“想带你来看看这里的景色。以后或许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他的语气略带伤感和无奈,她似是听出了。
说话间,他的纤手堪堪停留在她冰凉的面上,手指轻盈灵巧地一动,白纱带便一圈一圈的松散开,落于雪地,一双清澈如水波荡漾的美眸,赫然在目。她长得并不美,若是非要要在平凡的五官上挑出一样标致的话,便是这双黑色大眼睛。纵然他浪迹四海,行遍天下,却还未见过第二人,有她这般出尘不染的琉璃色泽。
她慢慢地张开了双眼,先是微睁,眼前的景象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她的唇角蔓延上了微笑的弧度,再望一眼,公子翌正席于她的跟前,平静地凝望着她,流转的眼光温柔而魅惑不已。她含羞得低下了头,因那公子翌胜雪的脸容离得她那样近,若她稍微向前倾倒半厘,便会不偏不倚的吻上了他的唇。
她轻启朱唇,双手交叠,拱手道:“多谢公子替我诊疗,眼下我的眼疾算是无碍了。”话毕,转念一想,似是不对,她变得如此凄惨潦倒,全不是他造就的么,想着的间隙忽觉气氛一凝滞,无语凝噎,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她往后一退,抬眸打量着公子翌的面庞,容貌还是那般寻常模样无二,只是骨子里透着的优雅风姿以往更甚,他在淡淡的抿唇轻笑,人的面孔可以伪装,高贵的气质却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公子翌还是原来的那个公子翌,只是她不知为何那日在街头,有那么多妙龄少女对他用了一个词:俊秀公子。
他优雅地一拂手,掀开浅灰长裳下摆,对她屈膝拜下沉然道:“近日多有冒犯,得罪之处,敬请王妃娘娘见谅。”他话虽说得诚恳,却绝口不提为何要将她掳于此地,幽禁了足足半年之事。
几近子时,天气变得骤冷,黑暗低沉的苍穹之上,细细簌簌地飘摇而下苍茫茫的大雪,厚重的雪花一层一层压实在霜白荒芜的大地上,宛如银亮的镜面辉映着天际清冷的月光,使夜色更显几分深沉寂寥。
夜晚山岭上的温度本是极低,兼之突降大雪,周身的温度更是降到前所未有的骇人,森森的冷意自宽松袖口、领口一寸一寸地蔓延进去,惊得凉透了骨髓,她忍不住打了个颤,倒抽一口冷气,喉间刹那冻僵得无法出声,空气里弥散皆是她呼出的白淡雾气。
他将手掌轻柔地覆于她的背脊,运起了内气,难以言说的暖流带着种清淡的情愫,一阵一阵的自他的手心传达至了她骤寒的体内,为她驱散了大部分的寒意。
随后他扶将起她,将手指轻扣在她的肩上,淡淡说道:“太行山巅上的雪,可不是常人可以看到了,因为太过严寒,凡事看过之人都会被冻死了,永远长眠在此地。”他的语气丝毫不带感情,淡漠的眼缓缓地抬起看向远处的几座墓碑,那是阳春三月时,居于山下之人上山采药时发现的尸体,便将他们就地埋葬立碑了。
他要她明白,唯有历经生死边缘的劫数,才会了然生命可贵的意义,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或许众叛亲离,或许孤助无缘,或许受人诬陷、遭人鄙夷唾斥,他要的是她经受住磨难,好好地坚强地活着。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她还年幼时,他便开始培养了她固执倔强的正直品性,而在她二十岁那年,他要她做到背信弃义,狡兔死,走狗烹,只为留存一命,苟且偷生。
可她不解他为何要对她说此一番话,便道:“翌,你到目前为止一切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其实甚是清楚,他并非是想加害于她,相反的,他对她的温存,甚至比对自己的性命还要珍视。
他扯开发白的唇瓣,淡淡一笑:“你便这么想知道么?”斜睨了看她一眼,敛眸神色下掠过一丝毫不觉察的温情,复又沉声道:“因为,你对我还有用。”
不可置否,她相信那是十足的假话,然一年下来的相处使她清楚得很,他是多么的高深莫测和权谋难辨,若是他不愿告知的事,那么纵然是挥刀指着他的脖颈,也是白费枉然。故她亦不再多言,神色一转,只静静偎依在他身旁,抬头凝望着墨蓝的苍穹无限遐想。
一年的相处,纵然是对着畜牲都会留有情意,何况他还是个生生的人,对她温存关爱备至,她有一点点动容,竟真的不知道在自己心中,他究竟是亦怎样的位置存在,风花悄落,雪落无声,她应景的轻声叹息着,或许她更不明白,自己要以怎样的身份去面对他。是知己。是朋友。还是爱人。
此刻他的手掌正温柔地将她的素手裹在里面,滚烫的手心竟沁出了细汗,温暖绵绵,她斟酌思量得慌,想到动情处心一凛,试图将手抽出,却被他更加用力地死死握紧,他抬眸淡淡道:“一年来我都是如此待你暖手,为何而今却突然变得不自在了。”
她无言以对,沉下眼眸,她是有夫之妇,又岂可对他说得出口,她似乎有些喜(…提供下载)欢上他了。
可她心知肚明,有些事有些人,永远是没有交集的,不可能的情感,早些了断了远要比纠缠不清来得要好。她主动挽起他白皙的手指,自水袖里取了那支白玉簪,置于他的手心里,慢慢道:“弘凤兮临走前,曾告知于我,一年前我生辰那日,这支白玉簪是出自你手相赠,今日还与你,你我从此天涯海角,各不相欠。”
他苍白若雪的脸容,骤然白得骇人,随即又恢复到了常态,仿若早就了然她有此番动作般,缓缓地收紧指尖,由是力道使得过大,指骨透着苍苍的白意,随着清脆的一声裂响,那白玉簪应声而断。
他随意地将它丢弃于地,冷声道:“既然姑娘不愿接受在下的心意,那么我留于这白玉簪又有何用。若你所言,你我情意,便似此簪,恩断义绝。”说出最后四字时,他素来平缓的语调明显抖了一抖,而后沉言正色,微微敛眸,轻慢地抱拳一别道:“后会有期,明日一早,会有马车来此接你,你……你要保重。”
他转身翩然而去,一袭浅灰的深衣,在清泠冷寂的月光辉映下,宛若一束无根的芦苇,飘飘摇摇,冷漠无声。他看似走得轻快,每一步却很沉重,紊乱的心绪宛若被重重一击,痛得难以言喻。血气猛地涌上心头,他停下了疾走的步伐,伏在一株白梅树下,剧烈地喘息,胸口波涛起伏,随着一声重咳,一口凌厉刺眼的鲜血,堪堪喷溅在了雪地上,映着苍白银霜的色泽,宛若红梅点点,显得尤为的夺目扎眼。
他的命已不久矣,心底事水月不知,竟连她也不知么?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世上有两种可以称之为浪漫的情感,一种叫相濡以沫,一种叫相忘于江湖,而她与公子翌的结局,注定属于后者。
她上前几步,凝眸远望着他翩衣逝去的飘渺背影,敛襟福了福身,眸光黯然失魂,却只能默默地目送他离去。
他走得那样坚定决绝,竟不再回过头望她一眼,哪怕是一眼也好啊,她这样想着,只要他再回过头看她一眼,她便若当初执意不与弘凤兮离开那般,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可他为何只是沉默淡然的快步走着,步履如飞,仿若心无旁骛,浅灰的衣袂很快飘过了山麓转角,消失不见了。
她也许会奢望他忽而转身的归来,可她也十分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公子翌是个怎样的男子,她比谁都要清楚得多。今日一别,或是终生都不会再见,一面想着,一面攥紧了衣裳,痛楚地紧皱娥眉,沉言蹲□子,终是忍不住放声哭泣起来,压抑了很久不敢在他面前表露的情感,终于得以尽情肆意地宣泄出来。
她,泪流满面。她,真的很想随他离开,与他一道泛舟湖上,仗剑天下。
可她,是名副其实的秦王王妃,与别的男子私奔偷情,是为不贞不洁,她无法想象,自己何以去背负得起那样沉重恶毒的罪名。
就这样分手了,也好,她苦笑着抿了抿唇,言语真是烈性又干脆,没想到最后她真的就那样说出来了,情断义决那四字竟没有想象得那般难以出口,内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硬坚实了,她蹲在凄冷的雪地里,抱着膝盖哈哈嘲笑着自己的无知,面部异常扭曲痛苦的表情定格了很久,泪流不止后,才缓缓起身拍去了发上身上沾染的鹅毛雪花,踏上归途。
居于太行山下,约有一月之久,期间公子翌每日都会搀扶着她上山踏青耍玩,故她即便是盲瞎,终日重复同样的事,对归去的路亦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她依稀记得过了前面空旷的荒野雪原,便是大片簌簌的野生落梅林,她甚是喜(…提供下载)欢梅,不论到了哪里,看到了何种品性的梅花,都会停下驻足观赏,这个习惯直至延续到她死去,都未改变过。
双足步入梅间,梨花带雨的花瓣携带着细雪芬芳,宛若漫天飞舞的纸鸢,飘零散落在她的周身和散开的发际,可这一次,她不去抬头望那落在柳梢头上的簇簇白梅,如簇拥的云海花开烂漫,阵阵幽香。只因那梅,会令她不自觉浮想起一个男子模糊的轮廓,那个人是吟风,朝夕之间,她始终都忘却不了他的模样。
山林里白梅的芬芳极为淡雅脱俗,似是将一种高旷超逸之韵流露于无形,她意识里慢慢忆起了吟风,他浑然天成的灵韵与温婉,清雅的衣裳素来都是以白梅香料微醺,举手投足间,随着优雅地动作,便隐隐散出高雅出尘仿若山巅水袖、沁人肺腑的淡香。
他的气韵极为动人,白衣胜雪,飘逸得宛若神仙驾临,流转的俊朗秀逸,宛若是太行峻岭不化的冰雪,璨若星辰的美眸,仿佛将天下间从容淡定的神韵都汇聚于此,冷然的气质与腻软的温柔并存,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渐渐地,脑中有两个男子的影像一点一点重合,她不知不觉地竟将超然脱俗不属于此间的他与公子翌作对比,不论是习惯的姿态还是优雅的风韵,都是极度的吻合,相似度太高了,即便吟风秀丽绝色的容颜不知要比公子翌优上多少倍,可那同是于秀逸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