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琅玉-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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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绝代出尘的青年男子,已勿需再坐于冰冷的木质轮椅中,安静地望着风和春光忧郁感伤。那一抹轮椅上的芳华,转眼成了过去,他风华卓绝的姿容衬着优雅的仪态,更显得美嬛绝伦、艳冠四海。
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美人。
他优雅地微笑,清澈的美眸里映着平缓的碧绿湖水,走过来缓缓地推动着她的轮椅在湖边慢步,曾几何时,她亦是这般,推着他去看那静谧的绿林花香,只是而今坐在轮椅上和推着轮椅的人,却恰好换了一个位置。
司镜的身子已然大好,被吟风毒害六年后,残疾的双腿尚可及地行走,瞎盲掉的双眸亦可视得清事物,这些全都归功于公子翌的圣手医技,几个月前,她无意间对公子翌提及了司镜的病况,并询问了他是否有把握医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却还未等她开口,公子翌已发了张邀请帖,敬请司镜上门。而后只消花了大约十来日的时间,便医治完毕,司镜只待在府中休养片日,身子骨大抵便可完全恢复正常。
而今玉立于她眼前的司镜,还是那袭仙风道骨的素白衣裳,然,淡然的气质已然与从前不同了,他似水的美眸亮如繁星,聪颖明慧的卓见,一身的军事才华与谍报能力,完美无缺的容颜,挺拔的身姿下,显现出来更多的是绝对的自信,纤柔的双眸下,忧郁的气息正渐渐悄无声息地褪去,慢慢流露出狼一般浅绿犀利的锋芒,他柔缓的眼底充满了不断膨胀的野心和复仇的恨意。
他狠狠地握紧了指骨,指尖太过用力而变得斑白,永远都不会忘记,是谁将他无情地打入万丈深渊,过了整整六年残疾不见天日的日子,是谁令他惊世的抱负与才能不得以伸张,他恨,非(提供下载…)常地恨,恨不得立刻将墨吟风粉身碎骨,还抵不过这些年来的心头之恨。
司镜,他是一个极为隐忍的男人,他与吟风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却可以收敛住锋芒与仇恨那么久,共住一片屋檐之下,等待着复仇契机的来临,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司镜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很可怕的人。
她恍惚了片刻,平视着前方,淡声道:“司镜,你知道蔚染……他如何了吗?”哽咽了半刻,始终不敢出口问他,蔚染究竟是生还是死,说不在意他的性命,那是假话,曾经爱得痴情的男子,又岂会轻易说忘就忘记,更何况他还是因她而得罪了秦王。
囚身在凤府的她,内心是极为寂寞压抑的,很多事都不可以对人言及,即便与弘凤兮几欲是无话不谈的至交,也不可能对他倾述深爱着蔚染的纠葛,毕竟他是秦王身边的人,稍不留神注意言谈,也许便会身首异处。
司镜并不语,转身面对着波澜壮阔的无垠湖沉吟了许久,大风吹得他纤柔的白衣翩翩起舞,自远处看来,便像是白璧雕琢的玉柱般,精致而华美。他慢慢地开口道:“祢祯,蔚染他很好,你勿需再对他挂念。”
凝眸转向她,见她的面色不甚好,他又轻声絮语道:“师弟此生有你这样的知音相伴,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
她暗自皱眉,冷声道:“司镜,你晓得我想听得不是这些。况且,我终归是他的福气,还是灾难,还指不定。他一定在想,这辈子若是不曾认识过我,该是多好,省得白遭了那么多罪痛。”
他沉下眸,修长的双眉缓缓地皱起,然后才道:“师弟,绝不是这么想得,祢祯,我心中了然,你是师弟这辈子最挚爱的女子,谁也填补不了你在他心中的那片空白,不论将来如何,你只须记得这一点,便足矣。”
“司镜,他……是否还活着……”
“你与他先前断琴决裂,师弟是生是死,早已与你无关,今生,你还是早些将他忘了罢。”
“司镜,你真的好残忍,当初撮合我与蔚染的是你,忍心拆散我们的还是你。他们碍于秦王的颜面,不愿告知我蔚染的生死,便罢了,你是蔚染的师兄,怎可以如此置他的生死于不顾。”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他敛眸拢袖,温柔的眼神犀利如锋,不愿再与她辩白一二,白衣翩然,转身而去,只撇下了一句:他没死,于你而言,却也与死了无异。
秦王政八年,秦王政21岁。这一年,嬴政已足到了弱冠之年,行了成年冠礼之后,不久便可登基亲政、重权在握。
而她今年恰好20岁整,身上的伤已大好了,无须再坐于轮椅上疗养。伸手掀起裙摆,抬脚跨上木槛,倚靠坐在窗棂上漫无目的地遥望着远方朦胧的山脊,不知不觉地离开魏皇宫足足四年了,若她这般年纪的姑娘,早已嫁与好郎君长相厮守,然她却家落不着,迷茫措乱,总不知自己的终点到底该在何方。
女子过了二十,便难以再嫁的出去,弘凤兮有时嘲笑她会变成黄脸白发的老姑婆,然而她却笑了,公子翌不是说过她只有十年的寿命了,哪里会有机会变得那么丑陋。每当这时,她总会望见弘凤兮轻佻迷离的眼底,掠过感伤。
时光每流逝过一年,离她的死亡便更接近一步,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自打晓晴楼悉数归降后,她在弘凤兮允许下,将无依无靠的蝶画接来凤府上暂居,萧敬的离世给蝶画的打击非(提供下载…)常大,有好几次她都看见蝶画在萧敬死去的地方哭昏厥了过去,终日茶饭不思,衣裳不整,痴痴呆呆,哪里是她曾经认识的乖巧娴熟的女子。
她将萧敬生前交到她手中的金钗交予了蝶画,她看也不看接过来,便嘶喊着用钗尖猛扎自己的手腕,血水横流,宛若鲜红色的树叉划过白皙的肌肤,她狠狠地甩了她一个掌掴,她才渐渐冷静下来,之后便独自关在房中,默默不语。她令人收走了一切尖锐的可以用来自杀的东西,又让弘凤兮找来一个稳妥的人盯梢伺候着,这才放心的下。
弘凤兮也时常去到她的房中,与她私谈密语,虽不晓得他们谈得是何,但慢慢地房中日渐传出一些淡淡的笑声,而后可以听见蝶画清晰的言语,以及弘凤兮悠然自得的低沉男音,这让她稍微有些欣慰。
蝶画始终还是不愿与她说话,她在怪她,怪她为何没有能力保护好她日夜思念的夫君萧敬,她不想看到她,她明白。蝶画如今情绪失常,无法料理自身,于是她只想到了自己的离开。
等待着凝望着夜幕降临,便下了窗棂,点上微弱的烛光,在桌上铺上一张方巾收拾东西,要带的并不多,两件干净的衣裳和一些值钱的首饰,那些首饰大多都是嬴政赏赐的,本不愿带上,睹物思人,但手头上并没有富足的现金,还是决定带着路上典当了用。
收拾妥当,换上一身男装,留书二字“勿念”,吹熄了蜡烛,便挎上包袱带上了门,走至东守阁外时,忽见一抹黑影立在了夜色之下,今夜并无月光,四面昏暗,看不清来人的面孔,但是她晓得等在那儿的人是公子翌,因他的身上终年带着浓重的药香味,很远便可闻及。
她有些做贼心虚的往后瑟缩,却听闻他转身淡淡的一句:“姑娘,请留步。”
她凝神一瞧,才注意到他与她一般,肩头上都斜挎着一个暗色包袱,看这行头,莫非也是打算不辞而别?
他轻轻一笑,道:“姑娘打扮得这般非男非女,约莫是要趁深夜离去,怕引得猎艳者催花而至,不过依在下看来,无非是多此一举,不若换上女装来得自然。”言下之意,她的长相太过抱歉,连色狼也绝不愿意前来污辱她。
她咬牙切齿,这公子翌要么沉默不愿多言,要么便是面不改色地话中带刺,嘴巴缺德损人,还不带一个脏字,将他在心中咒骂了一百遍,才巧笑嫣然道:“公子何出此言,姑娘家独自上路,自然是要注意些的好。”
他凝视了她半晌,淡淡笑出了声,方才对她伸出了手,她不明所以,他便径自上来握住了她匿于长袖下的素手,笑道:“既然姑娘准备好了,便与在下一道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说罢,头也不回的拉着她就往外走。
她试着往外抽了抽手,并无任何松动的痕迹,便任凭他飞快地拉扯着她,力道之大,并不带丝毫的怜香惜玉,夜已深,眼睛略微困倦,默默地望着他陷入黑暗里的背影,她突然有一种错觉,他似乎早就料到了,她要离开。
思量间,一只臂弯慢慢地环过她的腰间,动作轻盈温柔,宛若十分与她相熟般,他偏过淡淡柔情的目光,与她相视一笑,身子一紧,便携着她一道飞掠出了高墙去了。她的面色早已惊得惨白,乱石阵上空是绝不允许人使用轻功,那公子翌岂是拿人命开玩笑?
可直到平安落地后,也并无见有人发射弓弩,抑或是喊报说是有刺客,她抿了抿唇,诧异地看向公子翌,企图从他口中了解详细。那渐离已是十大名剑中脚程最快之人,也逃不过乱石阵的乱箭飞刺,眼下的公子翌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携人出入凤府,他的武功简直可谓是出神入化、深不可测。
“姑娘怎是如此表情,莫非更喜被那凤府护卫射成筛子不成。那么也无妨,在下再把你送进去便是。”他扯着唇角,似有若无的嘲笑着,口中犀利的言语无时无刻不在损人,一时搞得她相当愤懑,难道她非得与这样变态的人同行,那怎是一个可怕了得。
她忙拱手道:“小女还有他事要办,无法与公子同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在此一别,后会有期。”转身的瞬间还担忧他是否会强制截着她的肩膀不允,然而直到她走了很远很远,他依然没有发出任何一声言语,这让她不由得转过身去。
漆黑的夜色之下,他仍站在原地,一身浅灰的衣裳,在风中飘摇不定,而那双并不算好看的眼眸,却一动不动地直视着她离去的方向,莹亮的眼眸中带着略微的悲伤,在她停下脚步后,素来平定自若的他却似是愣了半晌,而后又轻轻地对她笑了起来。
那一刻,她的心突然软了下来,也许他是一个十分害怕遭人抛弃或是丢下的人,他是韩国王室贵族,却奈何会流落民间,甚至于落魄到了四海为家的凄凉境地,他的身世宛若谜一般存在,在往后的日子里,困扰着她甚久。
她两手交叠拱在唇上,冲着他那儿大声喊道:“那么,你要与我一道么?”他的脸容倏然舒展开,如沐春风地明朗微笑,跨着平稳的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在她牵起他的手刹那,他苍白若雪的脸容绽放出了血一般瑰丽的微笑,他的嘴角溢出大颗大颗艳丽的血珠,衬得他苍白的脸宛若鬼一般凄厉,森森阴风拂过,在她心间惊起一片骇人的鸡皮疙瘩。
与他相互搀持行走,走到城门下时,才忆起夜间是不允许人随意出城的,本欲走回去随意找一间客栈落脚歇息,等天明再做打算行事,他却对她摆摆手说无碍,自袖襟掏出,伸手向护卫出示了一张书简,护卫一惊忙不迭屈身跪下,城门大开,便顺利出了去。
待走离远了咸阳城,她才不可思议地叹道:“翌,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那些侍卫轻而易举地放行?”他敛眸淡笑道:“在他们眼里,我并非是什么尊贵之人,他们真正敬重的,是这张书简。”说着将竹简递到她眼前,她沉眸仔细地打量,上面有嬴政的亲笔手谕以及王印盖章。
她张大嘴巴:“翌,你怎会有陛下的信物,莫非你、是秦王的人?”他眯了眯眼睛,嘴角扯过一抹嘲讽的弧度,淡淡道:“我岂会是那暴君的走狗,那件手谕不过是一个付不起医药费的病人奢于我的。”神医公子翌的诊金极为昂贵,这是众所周之的,抵押手谕与他之人,大抵也是个高官贵族。然,以此纵然的态度看来,公子翌不仅不是秦王的人,而且还是相当憎恨于他。
与嬴政大略亦有两年不曾相见了,没想到短短时日,他执着己见,成功地在各方立下慑人的威信,几年前他强行骑马掳她到城楼时,那些士兵放纵不恭的态度,与方才见到陛下手谕时的士兵一脸尊崇的表情,都深刻而鲜明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嬴政他,真的凭一己之力,威慑浩瀚大秦。
饶是她并不知可以去往何处,便依着公子翌一路沿着黄河水往东走着,把持魏国朝权时,她是见过七国割据地图,依稀记得秦国的东边,便是魏国国境,秦都咸阳与魏都大梁,遥遥千里,却几乎是处于同于水平线上,而魏国的南面便是韩国,公子翌的国家,他大抵是要带她去往韩都新郑吧。
走了两个时辰的路,眼见公子翌的身子疲了,孱弱得摇摇欲坠,似是支持不住,她便扶他在树下坐在软软的枯草上暂歇,自己也依着他的身侧坐下。他自袖中取了一瓶白脂药瓶,捏出一颗深黑的药丸,放入口中,少顷,他的面容才渐渐恢复了血色。
她启齿,暗讽道:“据闻神医公子翌号称天下没有他治不好的疾病,却为何连自身的病体都无法料理。”言语中暗含轻佻与毒辣,那都怪公子翌平日里损人太过火,她乃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
他却也不在意,淡然一笑:“姑娘,可否听说过医者不自医的道理。”见她一时语塞,他便又笑着道:“何况在下这一身并非是病,又岂有可治愈之理。”
她会心地微笑,眉毛一挑一挑:“公子可真会编些理由哄人呢,姑娘我可非三岁孩儿。那么公子倒是说说,既非病,又是何?小女也好生增长见闻。”何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便是她这般,与公子翌混熟络久了,话语间也变得尖酸刻薄了,句句带刺儿。
他瞥过淡淡的眼眸,轻轻地微笑,对她吐出了几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切!小气鬼!每每说至关键之时,公子翌便会适时打住,云淡风轻的笑意,仿佛根本不受她的挑拨和激将,十分地谨言慎行。她对他扮了个鬼脸,扭过头不再理他,拉紧了胸口的衣裳,小心警惕地偷瞄了眼脸容神态极为悠闲的公子翌,暗忖着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与那病秧子一起应是没有问题的吧,便挪了挪位置,与他空隙出一人的距离,和衣倚靠在树干上昏昏睡去,连夜的奔波,真的有些累坏了,不消半会便入了梦乡。
翌日醒来的时候,天际是白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