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而不腻-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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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静悄悄的,只有炉子里偶尔冒出的火星,团子下意识的推开门,看见老爹睡在床*上,因为太静了,所以透着一丝诡异。
团子先是喊了一声老爹,却好似打破了某种静谧,幽幽的空气中回荡着她不怎么流畅的话语,盛老爹没有回应。
她盯着老爹的胸膛,发现那里没有起伏,她没有看见老爹的呼吸。
她走到床边坐下,守着床上的老爹,坐久了,就蹲一蹲,腿麻了,再坐下。
一天一夜,她脑子里想的,只是不能让老爹一个人呆着。
如果不是班主任因为团子旷课找来,却走错了门,抓着毛妈要家访,那么大家永远都不会发现旁边的小屋里,一老一小,一死一活。
毛妈日后回想起来,跟毛爸说,如果不是被她发现了,她觉得团子会就这么陪着老盛去死。
才上小学的团子,看着闯进来的毛妈,脸上不喜不悲。
毛妈不确定,团子知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她的耳边是家访老师的尖叫,她的眼中,是团子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毛妈知道这是了不得的大事,正要通知毛毛,就看见毛毛回来了。
谢天谢地,毛妈在心中说。
马上,三千巷就被人围住了,那个老师被黑背心送回了学校。
***
团子的害怕来的很迟,那样的一天一夜,她都没有怕过,因为那里躺着的是她老爹。可现在,那个屋的床上空荡荡的,没有了她从小相依为命的老爹,这个家里,没有了她的老爹,这让她感到伤心了。
她还这么小,突然没有了亲人,迟来的眼泪汹涌的奔出来,因为憋了太久,胸口生生的疼。
团子躲在房间里呜呜的哭,家里很冷清,外面却很热闹,可她不知道在热闹什么。
秦五爷手下所有的兄弟都披麻戴孝,天还没亮就聚集在街头,过来帮盛赞做事。盛老爹穿着带暗纹的寿衣,睡在水晶箱里。八人大轿抬着水晶箱绕了三千港整整一圈,这一天,三千港所有的大路都被封死,不允许车辆经过。
人们挤满街道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小孩们一脸兴奋的等着仪仗队过去,捡没有放完的炮竹玩,他们只是看热闹的人,他们不懂团子的痛。
哭丧的人,奏乐的人,抬花圈的人,送葬的队伍从街头站到街尾,天上飘着细雨,盛赞抱着盛老爹的黑白相,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队伍外围围着一圈穿黑衣的男人,西装下,腰后,都别着枪。
队伍走走停停,在风水先生指定的地点烧钱哀哭,盛赞一身孝衣,脸色沉如水。
这是三千港二十年来最大的排场,供人们私下津津乐道好久。
当天,盛老爹入土为安。
***
秋天本是干燥的季节,但那天,细雨一直未停,绵绵的飘下,将人心也蒙上一层雨帘。
盛赞脱下孝衣回到三千巷,守在门外的黑背心过去低声汇报着什么,盛赞点点头,推开门走进去。
团子的哭声透过房门,传出来。像是没有足月的小猫,奶*奶*的叫着,惹人心疼。
家里那口深深的汤锅里,满满的浸着一锅卤味,那是盛老爹生前的最后一次浸卤。
盛赞又煮了一锅粥,切了盛老爹亲手放下汤锅的那扇耳朵,让团子出来吃饭。
团子肿着眼皮,原本就不好看的脸更加难看的令人担忧,怯怯站在那里,看着盛赞。
盛赞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他明明知道的,会这么问,只是不忍再看团子的那张脸。
团子的嗓子都哭哑了,说:“唔——唔,我叫,叫木兰。”
木兰,只因盛老爹最喜欢那出木兰从军。
好吧,盛赞皱了皱眉,还是以前那样,脸长得不好,说话也没有进步多少。
团子从小就很会看盛赞的脸色,这时见他皱眉头了,吓得往房间里缩了缩,同时鼻头耸动,又快哭出来。
盛赞说:“不准哭。”
因为他不会哄孩子。
这一招,对团子一直都是有用的,她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
盛赞点了点桌子,让她坐下,然后往团子碗里捻了一块最瘦最脆的耳朵,说:“吃吧。”
可这句话刚说完,团子又哭了。
因为从今以后,再没有人会每天留一碗耳朵等待她下学回家。
在三千港,盛爷说了不许你哭,谁还敢掉一滴眼泪?
可团子就是哭了,还越哭越来劲,上气不接下气的,盯着碗里的耳朵。
盛赞瞪眼也没用,只好放下筷子,起身去绞毛巾。
家里的灯亮着,虽然老爹走了,但哥哥来了。
盛赞与团子紧密不分的十年,从这时开始。
***
等过了头七,毛毛振奋精神打扮一新,就如他小时候那样,生怕他家盛少爷自己跑去玩了不带着他,早早来盛家报道,只不过这一次,他来了为了团子。
“团子啊,毛哥来啦!”毛毛一进门就喜滋滋的喊,却见盛赞又看他像白痴。
“怎么?”毛毛担心的揪着眉毛。
盛赞隔空朝房门点了点,说:“你最好别太抱希望。”
然后,毛毛心心念念的,海龙帮盛传的小妖精,出来了。
团子在死人身边呆了两天,原本就木讷的孩子更显呆滞,盛赞平时跟她说句话,她能隔了半天才抱着门板羞答答的作出回答。
盛赞最不喜欢团子身上这种小家子气。
盛爷觉得,老子明明对你这么好,你那一脸委屈相是要给谁看?
毛毛指着自己问团子:“我是谁?”
毛毛一下挨得太近了,让团子习惯性的想扑进谁的怀里,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她忘记了。
冲得太快,来不及收,撞进盛赞怀里,吓得半死。
盛赞一脸不虞的将弱团子从怀里拎出来,指着毛毛让她叫人。
孩子不是这样惯的,盛赞不赞同极了。
毛毛看这两人这气氛,舍不得委屈他家团子,连忙摆手说算了算了。
就在这时,团子叫人,“母,毛毛~”
虽然不利索,但毛毛很开心。
团子说完,又不好意思的往盛赞身后躲,被她家盛爷一只手拎出来,拎到毛毛面前站好。
毛毛特别小心的摸了摸团子的脑袋,与盛赞说:“这么多年了,团子还是只听你的话。”
***
盛赞哼了哼,回给毛毛两个字:“废话!”
他们盛家养大的姑娘,不听他的,难道听你冒毛的吗?
可下一秒,团子抬手怯怯的牵住了毛毛,仰头看他,带着万般小心。
她记得他的,这个哥哥很好,是个好人。
毛毛一动不敢动,生怕是自己的错觉。盛赞无语的不再看那白痴,毛毛慢慢的笑开,确定那不是幻觉。
“妈哟妈哟!”毛毛叫唤开来,开心的不知怎么才好。
从团子真的是一只团子那时开始,他做的就没有比盛赞少,三千巷的青石板路记得,他曾有多少次抱着团子去喝上一口奶,记得他有多少次将团子放在澡盆里洗澡,记得他捏着鼻子清洗过多少沾满团子屎尿的棉布片。
团子对他来说,很特殊。
他得意的朝盛赞飞眼,抚了抚刚换了颜色的头发。
毛毛喜欢折腾他头上的几根毛,几天变一个颜色,跟变色龙似的。
这天,等在巷子口的小弟们头一次见到他们家毛爷爷一脸欢喜的出来,于是大家偷偷交换了一个男人都懂得的眼神,围上去恭喜他们家毛爷。
说恭喜也没什么不对,团子在这么悲伤的时刻还能记得他毛毛,这是必须要庆祝一下的啊!
毛毛今天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自己都觉得帅了不少。
于是,这个误会在海龙帮就这么越传越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这章还是没让团子变漂酿,我有罪!
☆、旧时光3
盛赞在家时与团子并不怎么交谈,却不局促。一个是不爱说话心思重,一个是说话不利索怕出丑。
这世上,团子只对盛老爹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因为老爹不会笑话她 。
团子现在不哭了,但总是爱发呆,或者趁盛赞不注意时,偷偷看他。
她发现家门口的那些黑背心不见了,还发现每天都会有一个大叔过来找盛赞说话,不过短短几分钟,然后就见盛赞抬手指了指坐在小板凳上的她,摇了摇头。
那个大叔离开前,会对她眨眨眼睛,笑起来不像坏人。
团子深深低下头,是不是自己挺碍事的啊?她有些害怕盛赞会不要她,如果他不要她,那她就没有家了。
她尽量乖巧,把身子缩得小小的,不挪地方,仿佛自己是空气。
但她并不是真正的空气,盛赞也不会不要她。
他说过的,“以后,你就跟着我。”
他在给她时间,让她适应他的存在。
三天后,他对她说:“明天去上学。”
团子点点头,开始收拾书包,她念书从来没有考过一百分,但好在认真勤奋。
***
团子上学的那天早晨,盛赞睡迟了,他自己上学的时候就没早起过,现在不用读书了,哪里还有那个心情早起?
记得那时候,每天都是盛老爹拍着他的屁股喊他起床,一起床就有早饭吃,吃完撒丫子往学校跑,虽然念书不怎么样,但从来就没有迟到过。
那时候真是幸福啊!
盛赞逼着自己清醒,出来给团子做早饭,就看见团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揉着眼睛走出房间。
她前一晚睡得不好,早晨就也睡过头了。
她揪着衣角站在门边,有些局促。
其实爱睡懒觉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她无法像对着老爹那样对着盛赞撒娇。
盛赞这下轻松了,都睡过头了,谁也别抱怨谁。
于是两人一齐蹲在店门口刷牙,阳光洒在两人同一个角度弯曲的后颈上,白色的泡泡顺着小水沟流走。
盛赞像从前盛老爹做的那样,从抽屉里捏一点零钱,到巷口去买豆浆油条,巷口的早餐摊子没换人,只不过头发白了些,皱纹多了点。
闻着,还是以前那个味道,盛赞顺口说要十根油条两斤豆浆,拎回家时团子已经准备好了,他摆上桌让团子吃,同时看了看墙上的表。
团子吃的很快,有点着急,一看就是从来没迟到过的好孩子。
吃完了,一声不吭的站在盛赞旁边。
团子还有些不习惯,她喜欢每天上学前,老爹一遍一遍的叮嘱她要用功学习,再揉一揉她的脑袋。
而现在,盛赞不会那么说,也不会揉她的脑袋。
***
盛赞不懂这枚团子傻站着是怎么个意思,沉声提醒:“你快迟到了。”
然后就见团子绷着脸,冲出家门。
盛赞站起来,目送她小小的个子,乱糟糟的头发,飞窜在三千巷的青石板上,她背着他用过的圣斗星矢蓝色书包,在巷口一闪而过。
他在门口伸个懒腰,看了看桌上剩下的早餐。
一时没注意,买多了,是三个人的分量。
毛毛顶着一头与团子相似的发型,咬着一根烟出来,冲盛赞挑了挑眉,问:“我家公主陛下天天向上去了?”
盛赞听那称呼不爽,抬脚要踹,毛毛闪得很快,就知道会挨揍,跳到一边,冲毛妈喊:“妈哟,我早晨要吃肉!”
毛妈在屋里欢喜的应着:“没问题!”
盛爷搬回了三千巷,毛毛怎么能不跟着回来住?毛妈欢天喜地的给她儿子张罗早饭去。
盛赞交代毛毛:“你今天帮我顾店。”
然后进屋,穿戴整齐,臂上缠一圈黑纱,去见病重的秦五爷。
秦五爷的家既是海龙帮最大的堂口,陈叔扶着他出来,坐在上首,秦五爷用白色的棉帕捂住口鼻咳嗽几声,说:“来啦。”
堂内有些昏暗,盛赞站在几何纹路的地砖上,朝秦五爷鞠躬。
他谢谢他,给了盛老爹这份尊荣。
陈叔按秦五爷授意,下来将盛赞扶起。
“今后海龙帮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半个老子,以后你什么都不要想,全心全意来帮我吧。”秦五爷一句话说完,停下来喘喘气。
***
团子从没有像这天这样,一路安安稳稳,或者说是平淡无奇的,走到学校。
这就像是起床没洗脸,刷牙没用牙膏那样,上学的路上,偶尔有小孩越过她身边,却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扯她的头发嬉闹,这让她感觉很不适应。
她快步往前走,赶着铃声进教室,刚坐稳,老师就带着三个新面孔进来了,团子忙着补这些天落下的作业,没有注意听老师介绍新同学。
她今年六年级了,因为说话不利索,比别人迟了一年上学,在她小六年的校园生涯中,从未有过同桌,因为家长们怕她的结巴会传染给自己的孩子,她一直是全班的最后一排最后一桌,她也习惯了默默的躲在角落里,只有上课时才敢抬起头来。
新同学什么的,总不会跟她有关系的,团子很安心的躲在后面,咬着笔杆纠结那道深奥的题目。
然后就感觉,全班同学都在看她这里,她很不舒服,下意识的将头埋得更低。
她不敢抬头,只听见讲台上的新同学窸窸窣窣的走向她,其中一个坐到了她身边的空位,她立刻闻见一种很淡的香味,是属于女生的甜美味道。
之后,她的背后多了一张新课桌。
身后有人,她感到很安全。
她偷偷的转头,想看看新同学的脸,她的新同桌发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急忙霸道的护住其中一个说:“你不准喜欢他,他是我男朋友!”
团子脸上浮起被抓包的害羞,眼睛却无法从新同学脸上移开。
在她重新上学的这天,班里转来了两男一女。团子惊奇的发现,后座的两个男孩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双胞胎!
护在其中一个男孩前面的那个女孩,团子的新同桌,漂亮的令人不能不喜欢她,团子如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那样,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她呆呆的看着新同桌,再看看那个男孩,心想,男朋友是什么?是像她和盛赞那样吗?
***
正是吵闹的晨间朗读时间,女孩骄傲的点了点自己,说:“我叫凤凰。”
又大包大揽的介绍自己的男朋友:“他叫川乌。”
这时,一直被团子忽略的另外一个男孩自我介绍说:“我叫川芎。”
团子木讷极了,怕生的转回头去,半天了才想起来,她还没有自我介绍。
她纠结好久,怯怯的转到后桌,说:“唔,我,我叫——叫木兰。”
因为紧张,所以说话更结巴,她从来没有这样需要自我介绍的场合,所以从来不知道这句话是那么的难,她暗暗决定,要回家把“我叫木兰”这四个字练得非常流畅。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