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江湖-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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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就这么受不了?”我冷冷地问她。
她仍在蠢动着,一边吟叫道:“来,快来,快来啊……”
我终于忍不住愤怒了,一掌将她打晕了。
我苦笑了一下,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又做了一件多么残忍的事。
这俩人活在世上已没什么意义了。我这样觉着,便下手点了他们的死穴。
我不再多想。
便正如朋友们质问我之时,我也不想多解释什么。有些事做了便是做了,别人爱怎样说便怎样说罢,反正嘴巴长在他身上。我寻了一些衣物拿着,又找到了好几锭银元宝用衣物裹好,便出了门一溜烟似地飞掠而去。
不知多久。不知多远。
前面有一条小溪。我放下衣物,飞身投进了溪中。
我全身浸在水里,缓缓除去一身的不堪。
清澈的溪水。它,可以洗净我一身的污浊,但能洗尽我一身的罪孽么?
我的双手不自禁的抚到了俩腿间的那块疤痕,心头又不由泛起一股恨意——我不想做个强者,去操纵、玩弄别人,但我更不愿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仔!
我恨玩弄别人的四位谷主!
我更恨耎弱的我!
查明真相重新做人真的是我苟活的理由么?……
风拂水漾,蝉鸣枝荡。我没有运动调息,只愿能永远躺在这片孤独安宁的静谧里。
但天色还是要亮了。
星月早已褪去,晨曦的乳白已泛上天际。
鸡啼犬吠声阵阵传来,早起的人们又要开始一天的忙碌。
安宁被打破。
喧闹将至。
这一切都永远地无法避免,不会改变。单调、枯燥、周而复始地一遍又一遍。便正如人有时候不得不认命一样,你不能总盼望着别人为你改变点什么、为你做点什么,只有你自己才能为自己改变点什么、做点什么。
我左掌一拍溪底,人已拔起落至岸上,穿了一套绿绸衣袍,一边整理乱发,一边揣起那几锭银元宝,一边向镇子上行去。
路上碰到几位贪早的樵夫。他们衣裳褴缕,眼红背弓,打着呵欠,一边用手上的刀把或斧柄不住地捶着后腰。见着他们,我低下了头。不知为何,每当我见到苦难生活着的人,我总会有一种负罪般不安的感觉。而见到养尊处优的“上等人物”,我反而心安理得,甚至极有些瞧不起他们的念头。前者,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有悲天悯人的胸怀?而后者,又是不是因为我太有傲气?抑或根本就是嫉妒之心在作祟?而有这种感觉的,芸芸众生里,恐怕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罢?
镇上已闹翻了天。
大财主佟大老爷偕一名丫鬟惨遭毒手,正有数十位官差老爷在勘查现场。
围观的众位朋友有的叹息有的议论有的大骂有的漠然有的惊恐有的冷笑……
这就是众生的百态。
什么事都好,倘若没有落到自个头上,那个中滋味是极难体会得到的。
我眼见此景,先一冷笑,又一叹息,随即便漠然地走开了。
我又来到了昨夜的那家酒楼门口前。那位小二哥已认不出我来了,殷勤地招呼着我与其他的大爷们上楼吃饺子汤粉小笼包,一边又大声叫茶博士打碗好茶来。
我又另要了两碟水煮牛肉和三碟炒花生。酒保见我的架式便知我是位酒客,正要介绍他们店里的名酒,我却随手指了指一坛寻常的烧酒。
用一个小杯来斟酒浅饮着,我打算要在这儿多泡些时光。毕竟我已有不少日子不曾如此过活了。
这家酒楼极大,周遭明亮清新,服务周到,价钱公道,生意确实很好。吃早点饮早茶喝早酒的客人换了好几批,酒楼里做事的十几位伙计忙都忙不过来。
大多数客人都已知晓了佟大老爷家的命案,议论各不相同。有的说为谋财,佟家少了不少银两便足为凭;有的说是情杀,佟大老爷生平干过的“好事”及那物什被割了而且还有一名小丫鬟赤裸着同时死在床上便足为据;有的说两者皆是;有的说是江湖巨盗所做;有的说是武林大侠所为;有的说恐怕是佟家内贼……
我身旁的这位小胡子朋友说得唾沫横飞头头是道活灵活现天花乱坠,仿佛他亲眼所见一般……
于是我便对他神秘地低声道:“兄弟,你们讲得全都不对……”
“什么?!”他瞪大了眼瞪着我,正待又开口,我已接着道:“其实,这事虽有点谋财之意,也似乎跟情杀挂得上一点钩,但却并非江湖巨盗所做,更不是什么狗屁大侠所为,而佟家也还没有如此胆大妄为的家贼——这件事的发生,不过是一时凑巧罢了……”
他仍瞪着我,不屑地道:“你怎生知道?哼!”
我更神秘地低声道:“我当然知道,恐怕这事没有谁会比我更清楚了……”
“为、为什么?”小胡子终算有些被打动了。
我饮尽了杯中残酒,淡笑道:“为什么?只因佟大老爷还有那小丫头都是老子杀的。”
“什么?!”小胡子不由自主地惊叫着站了起来,瞪着我呆了半晌,忽地又坐下来仍旧吃粉喝汤,一边嘟哝着:“谁会承认自个杀了人?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官差老爷们可是六亲不认的……”
我不禁一愣,诧异地问道:“你不信?”
小胡子吃饱喝足,抹了一把嘴角,一边与伙计清单结帐,一边挥着手不屑地撇嘴道:“嘿嘿,只有傻老冒才会信你的鬼话……”
望着他拂袖而去,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看来,有时候越是说真话别人反而越是不会相信的。
时辰不早了,客人们越来越稀。
伙计们总算松了一口气,一边擦着汗一边相互闲聊着一边慢吞吞地收拾杯盘碗筷抹桌扫地,好借机歇息一会儿。但掌柜的却跑了出来大骂了他们几句,他们赶紧收拾好东西,又开始为晌午的酒菜而操劳起来。
开酒家饭店的生意,看似热闹风光,极有钱赚,其实也颇不容易。特别是起早贪黑的伙计们,终日忙个不停,辛苦得很,而能落入他们腰包的银两却又少得可怜。
直到只剩下我一个客人。
那位望门跑堂的小二哥见我仍自浅斟慢饮没有丝毫要走的样子,便行过来哈腰道:“大爷尽管慢用,酒菜不够但请吩咐……”
我冲他点了点头,微笑道:“小二哥,昨夜那五两银子可花光了么?”
小二哥愣了一愣,随即瞪着我惊愕地道:“你?!”
“不错,是我。”我淡笑着答道,“小二哥的眼力可还真不赖,不愧是这家酒楼的得力能手……”
他搓着手尴尬地笑道:“咳,这个么,你老可……”正在此时,楼下忽地传来一个破锣般的大吼之声:“奶娘老子的,快给大爷们好酒好菜的弄上来!迟了半步,一把火烧了你这鸟店!”吼声中,自楼下蹬咚砰轰地上来了四位大汉,清一色的虬髯怒刺,一身横肉,高大粗壮,满面麻痘,绿巾红袍,腰插短斧,其中一位还提了一个大布袋。
一见他们的德性,我便认出他们乃是武林中难惹的恶霸、江湖上可怕的瘟神——“绿头苍蝇四麻鬼”。他们师出太行门,本为太行门中杰出弟子,后因在江湖上烧杀淫掠无恶不作而被太行门派出的高手追杀。四人被追得无处容身,竟勾结辽东第一恶组织青龙帮匪徒将太行门挑了,门中男人尽被屠戮,女眷皆遭奸杀,竟无一幸免。而青龙帮的势力,亦藉此更进一步扩大。
四位麻鬼为江湖朋友提起时,大多不齿,却又无不忌惮他们三分。他们的丑恶名声,甚至已盖过了“绿袍老怪”、“万药谷”的四位谷主及“铁人帮”帮主孟铁头之名。
四人一进来便挑了靠窗的一张方桌坐下,提布袋的那位将手上的布袋放在桌上打开,赫然可见竟是一副金光灿灿的麻将!再看其间的两颗色子,竟是用千年温玉精雕细琢而成。
他四人被称为“麻鬼”,除了生来脸上长满麻痘之外,更因他四人是麻将桌上的痴客,打起麻将来天大的事都会丢到一边去。
当下,他四人摆好桌布,便大呼小叫地专心堆垒了起来。
伙计端了一托盘酒菜来,见此情景,很知趣地将酒菜放在旁边的桌上,轻声道:“几位爷,你们的酒菜暂且搁在这边了。”言罢,他却并未离去,只入神地盯着桌上的麻将。然而,他却并非对黄金温玉的牌块和色子感兴趣,而是在专心地看他身前这位爷的牌摸得如何,同时一边微微摇头。
看来这位伙计也是此道中人,而他所看的这位大爷的手气显然也极为不佳。
四位麻鬼似根本不觉着这伙计的存在,各自全神贯注地吃牌碰牌摸牌出牌。想不到四位凶神恶鬼此时看起来竟也像小孩童一般的天真。
我又不禁想到了我的儿时,那充满了美妙幻想憧憬光明未来如痴如梦的岁月……我出身于一户富家,生活安逸富足。岂料有一日,我和堂兄萧艳淳出去玩耍回来后却只见一片废墟,整座大庄园尽被烧毁,爷爷奶奶伯父伯母爹娘叔婶男仆丫鬟老妈子尽皆葬身火海,成了一具具焦尸……我和堂兄默然承受起这个天大的打击,问乡亲们讨了点盘缠,去投奔亲戚朋友。谁知世态炎凉,竟没有一家肯收留我们!有的应付着给了我们一些银两,有的甚至一顿痛打将我们轰走!我当时真不明白,昔日的亲热面容,为何转眼之间竟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可怕?
于是,我只得和萧艳淳四处流浪,最后浪迹到了潭州城“定居”。
我本天真善良,对常欺辱我和萧艳淳的另一帮流浪儿也没有一丝怨恨,只想跟他们做个朋友,还想往后我若能有好日子过一定不会忘了他们,一定要和他们一起使很多像我们这样苦命的孤儿都过上好日子。他们当中,只有一个叫方鸣佩的小哑巴姑娘对我很好,她总是用怜爱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我,在我被她的伙伴们打得头破血流后她总会偷偷地为我清治伤口,并总会悄悄地将半个馒头麦饼之类吃的东西塞在我怀里。她的眼神,是多么令我心醉!我对她也只说过一句话,因为我怕多说一句便会刺痛她天生哑疾的幼弱心灵。我说的那句话,是发誓长大以后要永远照顾她、陪伴她、爱护她,让她幸福地活着……当时,她的眼波是何等甜蜜,仿佛那样的美好生活就在眼前了……殊料竟有人要来追杀我们这帮流浪儿!来者武功不弱,我们十几个孤儿合力纠缠他,被他杀了半数。当地的龙头大哥路过时与这杀手相斗,竟也不是这杀手之敌!我们见龙头大哥亦将性命不保,再看许多伙伴惨死的尸身,个个都不由红了眼,全然忘了惧怕,争先恐后地扑上去要跟这可恶的刽子手拼命!我们刚近他身边时,他已一刀刺穿了龙头大哥的胸膛,对我们狞笑道:“兔崽子们,老子正愁抓不到你们,你们反倒送上门来了!”眼见我们的老大被他一刀砍掉了脑袋,我们这群孤儿恐怕要全部死在他的手下之时,衡山派的掌门人正好下山办事,一掌击毙了这名恶徒,将我们这些孤儿带到衡山,全都收为弟子……
我与萧艳淳艺成后,暗中查明了家里被烧的真相。当时当地的官府对此事只稍作探究,便认定了是意外失火,但我和萧艳淳小小年纪亦能发觉其中的可疑之处。只不过我们万万没有料到,这事竟是三位至亲好友合谋所为!他们眼红我家的财富,竟雇请江湖黑帮杀手将我家上上下下百多人命杀了个精光,掠走了一应财产,还烧尸毁迹,以贿赂打点官府,又派人追杀我和萧艳淳,妄图使此事永不为人知。我和萧艳淳是从一间当铺偶然才寻到一丝蛛丝马迹,并一路追查才弄清了真相。
于是,我二人偷偷潜出师门,将几位仇家亲手杀了,一报还一报,也是满门不漏,也是让他们全都葬身火海!这就是仇恨的力量,它远远盖过了我心里的善良和仁慈。
我们又邀了结识不久的几位朋友,就是大有名气的“杀手双王”岑氏昆仲、“万毒公子”万巫、“回头浪子”金不换、“神钩猎鹰”沈端他们,我们合力将那受雇行凶于我家的黑帮连根拔了,帮里上上下下三百余人一个不漏,尽数死于我们手下!
朋友们因此一役而更声名大振大噪,威震江湖。我和萧艳淳一直将身份隐蔽,却仍被别人知晓而传扬了出去。就因此事,年迈的恩师大为震怒,将我二人逐出师门,声言我二人不再与衡山派有任何干系……我还记得我们走时,方鸣佩送我的眼神直叫我的心都碎了!
唉,不知为什么,过去的事情有很多我竟都记得一清二楚,历历在目,甚至连很小时随意说过的一句或几句话、一点点芝麻大的事都没有忘却,并常常在孤寂的深夜里回味……
我是不是太痴?
如今的我,已长大了,已成熟了。已很少再做梦了。对别人,我也有了更多的痛恨、更多的不屑,对这个世道也不再抱什么希望,看问题想事情也更中中肯肯确确切切了——这,究竟是好还是坏?
倘若能让我选择的话,我想我还是愿意过那种痴迷梦幻般的日子,那至少还有梦可做。
“和了!”一声大喝,将我从迷思中拉回到了现境。
但见伙计身前的那位大汉已将自己的牌摊在了桌上,一边粗声笑道:“哈哈,今日这餐酒是老子请了!”
伙计连连摇头自语道:“真想不到,这手臭牌竟也能弄了个小和子自摸!”
大汉满面春光,得意洋洋,自怀里掏出一大锭金元宝“啪”地按在身后的桌面上,冲伙计咧嘴笑道:“奶奶的,爷们今儿个是一盘定乾坤,管他娘大和子还是小和子!……”
伙计哈腰退后,顺手拿了金锭,爱怜地抚了抚,一边走一边嘀咕:“赢了还要做东道,有什么好乐的?”
他嘀咕得十分小声,却仍被大汉听到了。但见大汉又张大了大嘴乐嗬嗬地笑道:“那甜心心的宝贝妞儿归老子了,老子怎能不乐?!”言际,用手不住地抹着嘴角淌下的涎水。
敢情他们这一盘麻将却是在赌一位妞儿,难怪这位仁兄做了东道出了金元宝还如此乐不可支的。
四人将麻将收好,年岁稍弱的那位伸手一掌拍在邻桌之上,那桌上的几碟菜肴连同酒壶杯筷竟齐齐地飞向了他们面前,无声无息地落在桌上,仿佛动都没动一下。
四人毛手毛脚地大吃大喝起来,一边不住地叱喝伙计添酒加菜。
看了方才那位露的一手内家气功和太行门的“随风送雨迎春来”独门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