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长遇上地久-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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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过里面的音乐没有?”关少航像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神情肃然,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池加好被他的举动怔住,呐呐地说:“没什么印象了……”
闻言,关少航的眉心紧锁起来。
察觉他的不快,池加好提醒他,“你知道我患有失忆症,很多事都记不得了。”
空气一下子仿佛凝固住。
“我觉得,最该记住的事你忘了,最该忘记的事你却记得很清楚,小池你是故意的吗?”
池加好顿时怒目圆睁,“什么是我最该记住的?我最该忘记的又是什么?难怪我很喜欢失忆吗?”
“你真的失忆吗?”
他看了她一眼,将旋转木马丢进纸箱里,转身走出书房,留下目瞪口呆的池加好在原地。
长假第四天,池加好接到安小朵的电话,约她去一家流浪猫狗救助站当义工。
她欣然赴约,不料到了那才知道另有熟人在。
小港看到她也颇感意外,连说:“你就是安小朵说的神秘来宾啊?”
池加好心里一阵慌,“啊,你怎么跟她一起?”
“小朵现在跟我是一个公司的。”
安小朵睁着一双无辜的杏仁眼,“咦,你们认识?”
“当然,池加好,我死党的老婆。”小港感慨,“这世界真小啊,我以前听说过一个研究,这世上任意两个人都能通过七个人产生联系,我原来还觉得不可信,现在我信了……”
小港滔滔不绝地说着,全然没注意到脸色发白的池加好和一脸问号的安小朵。
“你……”
安小朵刚一张口,池加好就打断她,“小朵,小港公司是出了名剥削阶级,有没有后悔过去啊?”
安小朵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嘀咕,“可能也干不长,公司附近的房子太贵,又不让养狗。”
小港忙说:“别啊,我们公司好不容易来一个您这级别的大美女,不就一能养狗的房子嘛,包我身上。”
池加好忍俊不禁,“小港,你这牛吹出去了,回头要是做不到,我可替大美女鄙视你。”
“嫂子,您怎么这么看扁我?虽然我各方面条件不如我们关少,可我好歹也是一绩优股,您不能要求全国男人都有关少那水准啊。”
一席话说得两个女人喷笑不已。
小港被遣去协助兽医给狗打针,安小朵带池加好去搭建狗棚。
安小朵时不时偷瞄她一眼,实在忍不住了,问:“你到底是池加好还是池加优啊?”
池加好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她跟安小朵在异地相遇,本着今后不会再见的心理任性了一回,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她们不但再次碰见,还因为小狗的事多了一层联系。
安小朵锲而不舍追问,“究竟怎么一回事?”
“小朵,等下有时间吗?”池加好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欢快一点,“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安小朵答应下来。地点是她提议的,在她公司附近一条小巷子里,咖啡馆门面很小,不起眼。要不是安小朵带路,池加好压根看不出那是正在营业的店面。
推开厚实的木门进去,香醇的咖啡香扑鼻而来,空间狭小凌乱,两张布沙发和四张小矮桌看似随意摆放在中央,杂志和书堆得到处都是。
“你等一下。”安小朵从柜子里找出侍者的裙褂,套在身上。
池加好上下打量她,“你……”
“我朋友开的,没事过来蹭蛋糕吃。”安小朵拉她的手去小厨房,“这里没人,我请你喝我亲自调制的咖啡,你说给我听。”
“说来话长。”池加好端着瓷白色的咖啡杯,热气蒸腾上来,低垂的长睫毛仿佛挂满细密的小水珠,潮湿而莹润。安式咖啡带着浓郁的奶香,冲淡了她内心的压抑和沉闷,在安小朵这个特殊听众面前,她将多年来不曾与任何人提起的往事缓缓道了出来。她说得很平静,没有掺和太多个人情绪进去。
“我不是池加好,我妹妹在五年前就去世了,因为一起车祸。那天我们一同被送进医院,我活了下来,但是我父母将我误认成加好,我当时脑子有淤血,很多事想不起来,等清醒过来,一切都迟了。”
“所以,你成了池加好,继承了她的名字,她的学历,她的经历活着?”安小朵流露出惊讶、不解和怀疑,挑了挑秀气的柳眉,“你爸妈也会认错?难道你们出事的时候打扮成一个模样的吗?”
安小朵一针见血,池加优木着脸,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们是故意的。”
安小朵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池加优自嘲一笑,“很不可思议是不是?”
“很荒唐,我是说你爸妈。”安小朵一顿,又说,“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代替了池加好,关少航知道吗?”
她摇摇头,神情黯然。
“那他为什么会娶你?”
她发愣,“我没听明白,他为什么不会娶我?”
“我想不通哎。”安小朵皱着眉头,坐在高脚凳上转了一个又一个圈,喃喃自语,“他没道理跟池加好结婚啊?难道是我误会了?”
她一头雾水,“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安小朵转完圈,坐定,正要发表意见,被一阵紧促的铃声打断,“你先接电话吧。”
池加优一看是关家的座机,心里琢磨难道是关少航回来了,忙接起来,那头传来关母焦急的声音,“小好,少航现在在哪里?他怎么不接手机啊?”
“去外地了,还没回来。手机……可能在忙没听见吧。”池加优顿了一顿,“妈,什么事这么急找他?”
“刚才陈大姐的邻居电话打到家里来,说陈姐病得很重,想见少航一面。”
“陈奶奶病了?什么病啊?”池加优吓了一跳。
这个陈奶奶叫陈春芝,说起来是关少航的救命恩人,关少航五岁那年,跟着母亲下乡支教,在车站被人贩子强行抱走,幸亏遇到年过半百的陈春芝,她见小孩高烧烧得迷迷糊糊,便掏出积蓄将他从人贩手中买走,带回家悉心照顾,等到他完全康复,又大老远将他送回父母身边。关家非常感激陈春芝,让关少航认她做奶奶。陈春芝守寡多年,膝下一子,十六岁那年失足掉河里淹死了,从此她便孤身一人生活。关家感恩,好几个暑假都送关少航去老人身边住一段时日,这么一来,两人培养出深厚的祖孙情。后来关少航工作忙,为了方便照顾,几次提出将老人接出来住,但被陈春芝拒绝了。
“前些天摔了一跤,开始还没什么,昨天爬不起来了,邻居说她不肯去医院,就这么干熬着,她年纪都那么大了,摔跤可不是小事,说句难听的,可能说没就没了,这么多年她没跟咱们提过一个要求,现在就想见见少航……偏偏那孩子这时候联系不上,这可怎么办才好?”
“妈,你先别急,别急啊,让我想想……”池加优动了动脑筋,有条不紊地下决定,“这样吧,我问问公司还有谁跟他同行,应该能联络上,另外,妈你把陈奶奶家的详细地址跟我说下,我跑一趟。”
“你要过去?”关母诧异。
“嗯,我这边赶过去,肯定要比少航早到,最坏打算我跟少航去送送她,不过事情未必那么糟,我想办法先送陈奶奶去医院。”
“唉,那也得少航去才行,老人很固执,恐怕你劝不动。”
“见机行事吧。”
池加优顾不上听安小朵的高见,急匆匆回家,简单收拾了两件替换衣服,拎着旅行包就赶去火车站,因为是五一期间,票不好买,她还是找了个内部熟人才搞到的。
解决了最大难题,池加优坐在候车室,再次拨关少航的手机,没接,放弃。打张群的手机,倒是很快就打通了,可张群陪她妈去九华山了,不跟关少航一起,一听池加好找他,报了个同事的手机号,“打这个号吧,叫吴海,就他跟去了。”
“哦,好。”池加优掐了线马上拨号,吴海是新来的设计助理,她没见过,自报姓名,吴海没反应,可见也不知道她是谁,大概是关少航叮嘱过,不管怎么问,他只推说关总在忙,不方便接电话,多问两句他就闪烁其词,最后池加优耐性耗光了,直接撂下狠话,“我是他太太,你转告他,十分钟内必须回我电话,我有非常重要的事!你耽搁不起!”
喘了口气,关母的电话又进来,忧心忡忡,“小好,我跟那边的人通了下电话,他们说那里下了半个多月的雨,山路积水,很难叫到车肯进村里去。”
“我知道了,妈你别担心,大不了多出点钱,总有司机肯的……妈,先这样,有什么事我会跟你联系,你等我消息。”手机提示有新电话进来,池加优急忙切换。
“小池,什么事?”
终于听到关少航的声音。池加优没工夫抱怨其他,抓紧时间将陈奶奶病倒的事跟他说了。
“我尽快赶过去,你照你说的做,辛苦你了。”关少航意简言赅。
“好,你手机给我随身带着,我不想有事的时候找不到你。”池加优也不跟他多说,果断地挂了电话。
火车抵达终点是傍晚五点多,池加优在座位上凑合眯了会儿眼,这时精神抖擞,拎了轻便的行李就随人群下车。
T城位于A省的西南面,距C市四百多公里,是个相对偏僻的小县城。
池加优一出站,就赶上倾盆大雨,她一边四下张望一边避让,最后退到台阶边上。
一个中年女人凑过来,用一口蹩脚的普通话问她,“去哪里?我们有车送你过去。”
池加优看了看她,“你们什么车?”
女人比了比不远的停车位,是辆面包车。司机是她老公,正靠着方向盘吃肉包子。池加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关母发来的地址,报给她,“到那里要多少钱?”
“不去不去!”女人听完直摇头,“你这生意我不做了,我们跑那一趟,晚上指不定几点能回来,再说就带你一个人,出来肯定空车,划不来。”
“我包车,来回的钱,走不走?”
“平时还行,最近下大雨,那路可难开了,不是我唬你,那条山路前些天翻了几辆车,现在技术再硬的师傅也不怎么乐意跑,晦气……”
“我给两倍,去不去?就一句话。”
女人考虑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
“走吧。”池加优钻进她伞下,要走。
“等等,就是要去也得明天。”女人生怕她不同意,急吼吼地解释,“这么跟你说吧,你要是非这个点走,那就是再加一千块钱,也没人肯接,你看几点了,到那边天都黑了,实在不安全,那条道白天还不好走呢。”
池加优着急陈春芝的情况,撇开她又问了几辆车,得到的回应都差不多,一听是去C村就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办法她只好去车站附近的小旅馆住一夜,跟那对夫妻约好第二天五点上路。
小旅馆条件简陋,白色床单又脏又旧,她和衣躺在上面,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老觉得身上痒得慌,索性坐着发呆。摸出手机想打给关少航,犹豫再三还是作罢,就在她寻思怎么打发长夜的时候,关少航打了过来。
“你在哪里?”想到心电感应那回事,池加优有些小激动。
“还在机场,飞机晚点了,”关少航的声音沙哑,“你到T城了吧?路上还顺利吗?”
“到了,明天一大早就进村。”
关少航咳嗽了几声,说:“我晚上飞D市,再转车去T县城,应该明天下午能到村里。”
池加优心里估算了下时间,觉得根本没可能,他飞达D市估计最快也要凌晨两三点,然后还要转两三趟车才能到T县城,到这边怎么也得傍晚了,恐怕他要跟自己一样逗留一夜才能叫车进村去。但是池加优没有说出来,反正是不可抗拒因素,她不想给他增添无谓的烦恼。
“总之,你别太担心,我明早就能见到陈奶奶,有我呢。”
“嗯,谢谢你。”关少航低声说。
池加优撇了撇嘴,“你跟我之间有什么好客气的!咳得这么厉害,怎么回事?”
“这几天烟酒应酬多。”
“又是应酬!”池加优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随后惨兮兮地诉苦,“老公,我睡不着,被子有虱子。”
“什么?有狮子?旅馆送给你暖床的吗?”
池加优撇嘴,“好冷的笑话,你是嫌我太热吧?”
关少航大笑。
“难听死了,嘎嘎嘎,跟你小时候换声一个样。”
“胡说,不是一个层次。”关少航一本正经反驳。
池加优扑哧笑出来,“公鸭嗓。”
“真说不了话了,”关少航咳了一阵,突发奇想,“你唱歌给我听吧?上回唱的那首。”
“……”
窄小的房间,斑驳的墙面,灰尘堆积的地板,床脚下有几只蟑螂爬进爬出,池加优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热闹的蜘蛛网,清了清嗓子,伴着外面的雨声雷声唱情歌。
画面太诡异,以至于许多年以后,回想起此情此景,她都情不自禁傻乐一番。
第二天天刚亮,池加优上路了。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入山道,司机夫妇确实没有骗她,泥泞路,坑坑洼洼,尽是大拐弯,饶是她身体素质如此好都面色发白直犯恶心,好在今天雨不大,又是大清早,司机状态比较放松。
女人递给池加优一瓶水,问:“你去那个村干什么啊?看你模样,城里人吧?”
“找人。”池加优简单回答完,低头看手机,昨夜跟关少航聊了近一个小时他才上机,她也困了,倒头就睡,醒来看见他凌晨三点多发来的短信,告知已下机,之后就没有消息。
D市的机场离这边县城最近,但没有直达的车辆,再加上天气不好,这一趟下来真够折腾的!想到关少航昨夜咳得声线都变了,池加优忧心忡忡。
随着山路越来越崎岖,车速也越来越慢。
池加优望着外面惨淡景象,心头烦躁和无力感渐重。第一次来,她对这里的自然环境仍是有所低估。八点已过,她寻思给关少航打个电话,这才发现手机这时一格信号都没有。
问身边的女人,她掏出来看,也是没信号。
池加优的心开始不安,又无法可想,只能祈祷这段路尽快开过去。
然而,事总与愿违。
驶向一个斜坡,车子原本便爬得艰难,忽然往下一沉,熄火了。
只听司机低声咒骂,和女人用方言讨论起来。
池加优着急,抓住女人的肩头,“怎么回事?”
女人吃痛,一边揉肩膀一边说,“轮子陷坑里了,麻烦死了。”
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