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杖门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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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阵艰难的挣扎,到了一片浅沼泽前,附近没有软木树,仅生长着一些浮草,宽度在八九丈至二十丈左右,弯弯曲曲向两侧伸展,不知究竟有多长。中间,居然生长着一线芦荻,正好作为落足点。
水深约尺余,其色清澈,可知从未有人踏入此地,水面散布着一些浮萍,显得和平安详。用棍一探,淤泥深仅尺余足可安然徒涉而过。
刚轻轻踏出两步,他脸色大变,骇然悄悄退回,不敢搅动泥水。
第十二章 沼泽死决
……………………………………
水面下,淤泥中伸出一条条水蝮蛇,有些粗如鸡卵,小的也有指粗。几乎每隔尺余便有一条,直挺挺地像是竖立在水中,头距水面约三寸左右。
这玩意奇毒无比,咬一口便足以致命,片刻便全身麻痹,死路一条。
看外表,这种毒水蛇与黄鳝酷似,习性、外形、颜色、大小,皆相差无几,如不留心细察,必定以为是鳝鱼。
不同的是头是三角形,颈略小,静止时不像黄鳝般口鼻微露水面,也不像黄鳝般受惊便缩入洞内。
触觉并不灵敏,不等猎物接近决不攻击,近乎迟钝,但攻击的刹那间却快极。大型猎物接近并不攻击,除非对方不知趣碰上或意图毁它的洞穴。
他面临挑战,势难飞渡。可是,他非过去不可。
他必须通过,非过去不可。
幸而立脚处附近是沙砾地,尚算坚硬。他取出三只八寸木制碟,吸口气提气轻身,徐徐退后两步,作势腾越。
前面四丈左右长有芦荻。这是说,那儿的淤泥不会深,乘载一个人该无困难。水蝮蛇只在近岸处建窟,芦荻附近它反而不喜藏匿。只要到达芦荻丛,再用飞爪钩住对岸的芦荻丛,借势飞渡当无困难。
他的轻功虽近登峰造极境界,但距登萍渡水一芦渡江尚差一段距离,所谓一芦渡江,那是神话,当年达摩祖师是否真用一根芦草渡过大江,只有天晓得。而登萍渡水,也仅限于三五丈距离,全凭快速功夫,藉踏水之力飞越,远了便无能为力了。如果无地起势,也是枉然。
有地方起势,运气不错。
三只木碟破空旋转飞出,他腾身急冲飞跃而起。
“啪啪啪!”木碟先后落水,在水面急旋而进。
他轻灵地三起三落,宛若晴蜓点水,身形一次比一次低,足点木碟以奇速冲越。
一声水响,他飘落芦荻上。
糟!是一片飘浮芦荻,人向下疾沉。
他双手尽量伸张,按住了两翼的芦荻,总算能保持重心平衡而不至下沉,但水已掩至肩头,下面仍是稀稀的淤泥,不及实地。
上不沾天,下不落地。
芦荻叶如苇,梗如竹,所以也称芦荻竹,具有浮力,丛生岸旁,也可在陆地生长。这一丛芦荻数量少,浮力有限,已半浮半沉。他不能动,动则愈往下陷。
“糟!我完了。”他不自觉地大叫。
叫声引来了神手天君与天残叟,他的处境可虞。
他听到涉水声,不由心中叫苦。
他用脚划动,淤泥不着力,芦荻不动,他却向下沉,水已没肩,大事不妙。
死定了,但他不想死,定下心神,用目光搜寻自救之道,只要有一口气在,他不能认命服输,他必须在没顶之前,找出活路来。
目下最要紧的是,如何保持身躯不向下沉。但除了丝纹不动之外,毫无办法,他想:“这些芦荻,不知能支持多久?”
终于,他看到对岸的浮草中,有一段合抱大的枯树,隐约可看到尾端搁在长了短水草的岸上。
他大喜过望,神灵庇佑,五行有救了。
可是,涉水声已近。首先听到了脚步声,对方已到了岸旁的旱地。
他不能移动,动则向下沉。
“是他,他陷在下面了。”神手天君欣然大叫。
“把他弄过来。”天残叟狂喜地叫。
他缓缓地、小心地转首,只觉心中一凉,暗叫完了,在数者难逃。
神手天君取出飞爪,笑道:“我把他抓过来。”
“小心,要活的。”天残叟说。
要活的真不容易,右粯只露出头部,怎能抓活的?抓破脑袋岂不死了?相距四丈,失手的成份,比成功的成份要大得多。
飞爪飞出,抓住了右粯身侧的一些芦荻。可是,拖不动,一拖便滑脱。
右粯心中明白,只要对方多试几次,定可将他拖过,但经过那些水蝮蛇,他哪有命在?人急智生,叫道:“不要再试了,试几次在下便沉下去了,要活的岂能如愿?”
神手天君冷笑道:“老夫抓住你手旁的芦叶,你如果不想沉下去,便只有抓住爪索让老夫拖你过来。”
他哈哈狂笑,说:“你少做梦,反正在下落在你们手中也是死,这样死岂不痛快些?哈哈!你们决不能折磨在下了,可惜啊!可惜。”
“那你为何不放手下沉?”
“能拖片刻便可活片刻,在下决不自杀。”
“哼!老夫决不许你死得痛快。”
“哈哈!你岂奈我何?”
“老夫会将你拖过来的。”
神手天君一面说,一面用软木树探水。
右粯心中一动,叫动:“老狗,你过不来的,在下走到此地便陷入淤泥中,四周一丈以内深不可测,虽则丈外水深仅尺,泥亦深不及尺五,你绝对抓不到我。”
神手天君狂喜,狂笑道:“我这根杖就有一丈长,还怕拨你不过来?”
一面说,一面将爪索捆在腰间,一面将索头交给天残叟,兴奋地说:“郝兄,拉住,万一有危险,拉我上来。”
天残叟立下马步,说:“好,小心了。”
神手天君往下走,狂笑道:“哈哈!小子,这时你沉下去也死不了,正好让老夫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接近至两丈,神手天君突然叫:“哎呀!下面好像有水虫扎人。”
右粯心中大喜,高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神手天君又迈出一步,桀桀怪笑道:“你叫吧,老夫已过来了。咦!我的脚……”
“哈哈!脚发麻,是么?”
“咦!怎么……”
“你被扎了几下?”
“好像四五下……”
“你向左右看看,丈外的水未浑。”
“看什么?”
“看水下有些什么?”
“哦!好像有不少黄鳝。”
“哈哈!那是最毒的水蝮蛇,却不是可吃的黄鳝。”
“什么?你……”
“你的脚已迈不动了,是么?”
“天哪……”
“叫天没有用,你要倒了,哈哈!”
“噗嗵!”神手天君倒下了,狂叫道:“拉我上……去……”
天残叟大骇,急急将人拉上,骇然叫:“丁兄!丁兄!你……”
神手天君浑身泥污,一双腿肿大,脸色泛灰,瞳孔已现散光,虚弱地叫:“给……给我解……解药……”
“老天!我没有蛇药。”
“任何解毒药都……都给我……”
“可是……”
“救……救我……”
右粯在两人说话间,探手取出一段尺长的竹管。管头有一枚带有长倒刺的铁矢,连着一圈柞蚕粗钓丝。
“啪”一声暴响,矢尖破空而飞,射入四丈外的草中枯木内,劲道之强十分惊人,可知管中的机簧是如何强韧了,弹力委实可惊。
他心中大定,轻轻试拉,枯木屹然不动。获得滑动的浮力,他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拔出青锋录,他割断左右的芦荻,人虽沉入淤泥中,但他一无所惧。
准备停当,他双脚夹住垫在身下的一丛芦荻,双手徐徐拉动丝索,慢慢浮出水面,向对岸浮去。
等天残叟替神手天君灌下数种解毒药,右粯已平安到达对岸,身下的芦荻,将经路附近的水蝮蛇赶回洞穴,他冒险成功了。
解药不对症,反而早促其死,只片刻间,神手天君便断了气。天残叟大恨,一蹦而起,发觉右粯正站在对岸,从容不迫地卷起飞矢的丝线,不由咬牙切齿道:“小狗!老夫必定杀你。”
他呵呵笑,说:“彼此彼此。目下你我谁也未占上风,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老夫到前面等你送死。”
“但愿你真能到得了,哈哈!只怕你见机溜走,从此隐姓埋名销声匿迹。”
天残叟气冲牛斗,厉叫道:“小畜生!老夫如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你本来就不是人。”
“老夫要将你放入囚笼……”
“你放一百个心,你不可能到达放囚笼之地了。”
“咱们走着瞧。”天残叟恨声说,不再理会神手天君的尸体,恨恨地离去。离去前,发出一声厉啸。
右粯用的是激将法,希望老魔上当奔向赴囚笼之路。
他猜想囚笼必定在三条通路中的一条附近,而他仅摸清了一条到达核心的路,并将沿途的机关概略地加以改变。
如果天残叟前往囚笼,他不是正好利用对方来领路么?先前看天残叟三老魔所走的路,正是他已经摸清的通道,这条通道既然没有囚笼,必定在另一条上,只消先到核心等候,料想必定有人前往,届时便可跟踪了。
但他心中大急,怕天残叟走刚才那条通道。万一天残叟被机关陷死,他岂不绝了望?
他不假思索地向北移动,要回到通道抢在天残叟前面示警,以免天残叟送命。
通路就在北面不足一里,但他步履维艰,吃尽苦头,渡过重重险阻,好几次几乎陷入泥淖不克自拔。好不容易回到通道,天残叟已比他快了一步,在他前面六七丈正用软木树枝探道而行。
脚踏上通道,他大叫道:“向左移,你们设下的暗记靠不住。看到你右首的芦叶结么?一结左行,二结右走,环结向前,不然你将埋骨沼泽。”
右前方,响起了擦草声。
天残叟一声怒吼,回身飞掠扑来。
他大惊,急叫:“不要!不……危险……站住!”
轰然三声大震,泥水飞溅,硝烟上冲,泥浆飞起三丈高,声震耳膜。
天残叟像玩具般被抛出两丈外,下体血肉模糊,双脚自膝以下不见了,掉在泥水中狂叫:“快来……救……我!”
右粯在泥水倾盆中直摇头,苦笑道:“你这被仇恨逼疯的人,为何不听劝告?”
他在这附近安装了九个火药包,用油绸防水,火药中加装了一只特制的掼炮。人重踏中上面的压板,压板下沉,压迫掼炮爆炸,引爆了火药包。由于药包排列以三个为一组,因此另两个亦被波及同时爆炸。
“我的腿……”天残叟厉叫,躺在泥水中动弹不得,似乎全身的骨头皆已崩散。
天残又加上地缺,老魔完了。
他小心地走近,惨然道:“在下抱歉。”
“救我……”
“我不能救你,你流血太多,救不了。”
“我……我不要将……将三十载情仇带……带入九泉……”
“但在下……”
“你怎能见……见死不……不救……”
“但你要杀我,我不能对你仁慈,这对我以及家师是不公平的。”
“救……救我……”
他长叹一声,说:“你如果肯将家师的下落说出,在下愿为你尽人事,但愿能保住你一口元气。”
“我……我说……”
蓦地,不远处一声怒啸,有人叫:“小辈,你也要埋骨此地。”
一具竹筏急滑而来,速度甚快,筏以四根大竹制成,削去外皮用桐油涂晒,两头翘,长丈六宽三尺,不但可以在水面滑行,更可在泥上撑动。撑笺的两个人是鬼斧神工和烟波钓叟。
由于火药爆炸,右粯耳中轰鸣,仍未恢复正常,至竹筏撑近,从芦荻丛的空隙中穿出,他未能及早发觉,听到叫声,已接近至四丈左右了。
他吃了一惊,扭头狂奔。
鬼斧神工跃下竹筏,穷追不舍。
烟波钓叟将筏撑上地面,奔向天残叟。
右粯慌不择路逃命,糟透了,前面有他改设的机关,他必须绕过去,不绕倒好,这一绕便被鬼斧神工取直线方向追上了。
“小辈投降!”鬼斧神工怪叫,一掌推出,用上了内家掌力,致命一击。
右粯向侧急闪,没闪开,掌力外缘掠过,如山暗劲一涌而至。
“嘭!”他被暗劲震出八尺外,摔倒在泥浆中,只感到眼暴金星,右半身奇痛彻骨。
鬼斧神工一跃而上,俯身伸手便抓。
他倒地后便闭上眼,寂然不动形如死人,暗中蓄劲以待,伤得不重,他仍有反击之力。爪将及体,他突然向侧一滚,脚凶猛地扫绞。
鬼斧神工太过自信,以为一掌已将他击昏,大喜欲狂,毫无戒心地跃上伸手抓人,做梦也没料到他仍能反击,着了道儿。
“哎……”鬼斧神工怪叫,脚被扫中,惊叫着跌出丈外,阴沟里翻船。
右粯一跃而起,心中一阵迟疑,不知是否该扑上,与老魔硬拼。
这刹那间的迟疑,无意中救了自己的命。
鬼斧神工算定他要扑上,因此左手疾扬,暗器破空而飞,共是八枚菩提子般的怪弹子,封住了他左右与前面三方。
右粯恰好迟疑,不左闪右避,也不进不退,无意中逃掉大劫,不等老魔再发暗器,他立即飞退而逃。
鬼斧神工也一跃而起,穷追不舍。
右粯知道无法与功力深厚的老魔们硬拼,往茂密的芦荻丛中一窜,暂避风头。
鬼斧神工跃起慢了些,追出六七丈,已听不见水声,失去右粯的踪迹,立即发出短啸,知会烟波钓叟。
不久烟波钓叟匆匆赶到,急问:“怎样了,黎兄。”
鬼斧神工哼了一声道:“这小子棘手,竟能承受我一掌仍然逃掉了,就藏在这附近,咱们分左右搜他出来。”
“那……必须把竹筏弄来,这一带水很深。”
“对,用竹筏搜,哦!郝兄怎样了?”
烟波钓叟惨然道:“完了,死得好惨,连遗言也未留下。”
鬼斧神工咬牙切齿地说:“这该死的小狗,咱们必须替郝兄报仇。”
“是的,我去拖竹筏。”
“哦!只有郝兄一个人,丁兄和冷兄呢?”
烟波钓叟颇为乐观地说:“也许追散了,这小狗机警绝伦,把咱们愚弄得四分五散,不易对付。”
鬼斧神工深以为然,说:“对,他的艺业也出类拔萃。好在他已匿不走,咱们发信号要所有的人围住这一带,好好将他搜出来。此人不死,后患无穷。”
三声长啸破空而起,要求声援的信号发出了。
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