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斧-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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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你这马儿,奔驰如电掣风旋,整个马身却又平稳似水,好一匹龙种!”寒山重笑笑,道:
“大师,大师赞在下之马,犹如赞在下之人,山重这里代叱雷致谢了。”无缘大师的肥大袍袖在急劲的夜风里飞扬,他苍劲的道:
“白古烈马赠英雄,寒施主,你配得上!”月光冷清清的洒在大地,如水银泻着,泻在高山大泽,泻在绮丽驿道,泻在莽莽幽林,泻在流泉长河,大地是一片朦胧,朦胧么?它将再苏醒,苏醒于阳光之下,苏醒在风和日丽之中,或者是深秋了,空气中肃瑟的气息浓重得很啊。
一天天过去,一月月过去,铁蹄翻飞着,翻飞着尘土,翻飞着沙砾,当然,也翻飞着光阴与生命。
路上,够辛劳了,无缘大师的面容已更形枯瘪,寒山重与司马长雄的胡茬子长得老长,只有梦忆柔依旧是那么娇艳,不过,那俏脸儿经常红得疲倦哩。
已经奔行了两个多月,现在,他们已进入滇境。
山峦起伏着,路面崎呕,在灰黯的天空之下,远近是一片孤零零的苍茫,周遭的空气里,散播着陌生的氲氤,极目望去,可以隐约看见一丝如带似的溪流绕过一座石山的山脚往遥远处流去。
看不见人迹,暮霭幽幽忽忽的飘聚在四周,因为天空的阴黯,更在人们的心头加重了那种说不出,道不出的沉郁,呢,南疆化外,果然是另有一份滋味呢。
三匹马停在这条土路的尽头,寒山重默默向前面注视,脸上一无表情,梦忆柔坐在他的身后,睁着一双眼睛,好奇的往四处眨呀眨的。
无缘大师用手揉了揉面孔,低沉的道:
“这里,已属于南疆。”寒山重平静的笑笑,道:
“在下尚是首遭来此,景色却有些荒凉呢。”无缘大师点点头,道:
“此处还算可以,越往里进.施主将会更觉得荒凉了。”用手朝远处的那条河流指了指,寒山重道:
“大师,吾等是否便是沿着那条绕过山脚的河流逆源而上?”无缘大师微感惊异的看了寒山重一眼,道:
“南疆河流正多,施主何以知道吾等便是沿着所指的这条河逆源而上?”哧哧一笑,寒山重撇撇嘴角:
“进入此境,可入之处正多,大师却端端挑在这里进入,那么,自然是挑选距离那条白玉之宫的河流最近之处了,这道理不是十分简单么?”无缘大师轻轻叹了一声,道:
“施主聪慧颖悟,实超常人,浩穆院称霸江湖,的确不是侥幸之事……”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大师过奖了,只要将心用上,便知世事不难先知。”忽然,梦忆柔低低的道:
“山重,我有点饿了,找个地方歇歇好吗?”后面的司马长雄接口道:
“姑娘,长雄这里尚有些干粮,可要先用一点填饥?”梦忆柔美丽的面庞上有几分窘迫之色,她润润嘴唇,吶吶的道:
“不劳右卫了……我……”寒山重哧哧笑道:“长雄,你真是个呆小于,小柔难道不晓得你那里有干粮?奔波了这么久,喂,的确也应该好好吃一顿熟食了,是不,小柔?”梦忆柔顺腆的将面孔掩到寒山重背后,暗中狠狠捏了他一把,无缘大师在旁装着没有看见,笑道:
“马前半个时辰,前面有一处小集甸,在那里,我们可以吃一顿熟食。”寒山重将背部往后靠靠,于是,他和梦忆柔贴得更接近了:
“大师,请。”三匹骏马,在一阵奔雷似的蹄音中,迅速消逝在路的远处,没有多久,咆,已经可以依稀望见几点明灭不定的灯光。
马上,寒山重向那几点灯光来处的左右环境习惯的打量了一下,这是片小小的村甸,依在一座矗立的大山之麓,村前,有一弯流水环绕而去,村子的四周,除了眼前这条通路以外,都隐在茂密的林丛里。
十二只铁蹄如擂鼓般奔过了架在那条小溪上的简陋木桩,近百家完全以灰色巨石砌就的房屋已展现于前。无缘大师一马当先,奔到村子中一棵大柏树旁的石屋前停了,他几乎尚未下马,一个身段儿窈窕的苗装少女已迎了出来。
那位少女,带着一脸诧异的表情,向无缘大师盯视了片刻,然后,她惊喜的叫了起来。
“大和尚,你又来啦?”好一口纯熟而清脆的汉语,原来这位少女竞与无缘大师是素识呢!无缘大师多皱的面孔上展现了一丝笑容,他缓缓下马,望着少女笑道:
“美娃,你还认得老僧,真是难得。”那叫“美娃”的少女格格一笑,嘴里说话,目光却转向亦已奔到眼前的寒山重等人身上:
“大和尚,才有几年不见,我怎会就不记得了?”无缘大师拂了拂僧袍,道:
“美娃,你爹在么?”美娃眼珠子直楞楞的瞧着寒山重,好像没有听到大和尚在问她的话,寒山重双手抱拳,笑道:
“姑娘请了。”美娃这才收了魂似的红着脸还了一个笑容,落落大方的道:
“你真懂得礼数,是与大和尚同路的?”寒山重眉梢子一挑,点点头,梦忆柔一直站在寒山重身侧,没来由的,她觉得一股子酸气直往心窝里冲。无缘大师有趣的笑笑,道:
“怎么,不请老憎与一干远客进屋坐坐么?”美娃小巧的鼻子一皱,俏皮的道:
“谁不请你呀?两条腿生在你自己身上。”几个人鱼贯入室,这是一座隔成三间的石屋,中间,有一个圆形的,浅浅的石池,池中不是水,正生着熊熊的炭火,炭火之上,有三个可以转动的铁架子,架子上,三头小乳猪已经烤得油黄焦香,脂津淌滴,围着石池,铺设着几块大熊皮,又柔软,又厚实,还没坐下去,已经令人有一种舒适的感觉了。
无缘大师与寒山重等人靠着石池坐下,美娃则忙着进入里屋去端了四杯乳茶出来,无缘大师微微一笑,道:
“美娃,老僧一向素食,有净水一杯足矣。”美娃又格格笑了,道:
“假如每个过往客人都像大和尚你一样好侍侯,我家这专门做外客生意的小买卖也就早关门大吉了。”无缘大师笑了笑,没有答腔,端来一杯净水之后,美娃坐到石池边,伸着腰去摇动架子上的烤乳猪,她穿著红花对襟小褂,因为她伸展上身的原故,缩上去了一大截,露出腰部微带棕色,却异常细致的皮肤来,昭,她没有穿小衣呢。
寒山重浅吸着粗瓷杯里的乳茶,目光却在那一截露出的小蛮腰部位游视,嘴角上,有一抹淡雅的笑意。
梦忆柔早已敏感的察觉了,她气得脸色都几乎发了青,原来倚着寒山重,这时,她蓦地向旁边移出了好远。
司马长雄目不斜视,和那杯茶拼上了命,一大口一大口的牛饮着,好象十分感到兴趣。
拨弄了半天,美娃缩回身子,朝寒山重嫣然一笑,雪白而莹洁的一口牙齿,就好象两排光润的编贝:
“你们一定都饿了,是不?”话中虽然有个“们”字,可是,她的目光却一直盯在寒山重脸上,那模样,就直等于只在问寒山重一个人似的。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当然,现在正是晚膳之时。”这少女姣好的面庞上展开了一片如春花怒放般的绚丽笑容,俏逸得很,她穿花蝴蝶般奔向室内,片刻间,已端着一叠粗盘及几把铁质刀叉出来,正在这时,门外又有一个身材高大,生着一大把胡子的南装老人闯了进来。
无缘大师一看见这南装老人,已立起笑道:
“山伯,多年不见,你却更显得壮健了。”那南装老人宏亮的大笑一声,摔下扛在肩上的一串猎物,大步过去与无缘大师拥抱一个紧,也是一口流利的汉语道:
“大和尚,快有六年不见你了,呵呵,你却还是这么枯瘦,像个灯草人似的不满一抱呢。”二人亲热了一阵,无缘大师为寒山重一广引见了,这叫山伯的老南人,正是美娃的父亲。
山伯有着南人传统的豪爽性格,他与寒山重没有谈上几句,就熟络得很了,于是,这位老南人回顾向他女儿吃喝着:
“美娃,把老爹的那坛白酒给扛出来,今天难得老爹高兴,要与这几位好友痛饮三百杯!”说罢,他又向无缘大师哈哈一笑道:
“老和尚,你放心,白酒是我亲酿,完全素的。”无缘大师无可奈何的点点头,美娃己搬了一个小孩高矮的酒坛子出来,山伯拍去酒坛上的密封,满满给各人斟了四海碗:
“来.咱们先干,各处一方,能聚在这石屋共饮,正是大和尚所说的缘份!”寒山重举杯就唇,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急忙转过去,梦忆柔已经闭着眼睛喝了好几大口,寒山重急切的道:
“小柔,此酒气息醇厚,必极凛烈,你少饮两口,不要再喝了……”梦忆柔神色怪异的看了寒山重一眼,淡淡一笑:
“不,我要喝。”寒山重微微一楞,忙道:
“那么,让我代你喝。”梦忆柔摇摇头,面庞上有一股梦幻似的红晕,她双手捧碗,竟然一口气将那么一大碗烈酒吞下肚去!
司马长雄在一边也看呆了,山伯却一拍自己大腿,喝彩道:
“好,看不出这位姑娘生像娇弱,却具有这般海量,咱们南家的女娃也不过如此了!”笑着,这个老南人仰起脖子,咕噜噜已将碗中酒喝了个干净,向梦忆柔照照碗底,梦忆柔也学着他的样子照照碗底,但是,那只拿碗的手却摇晃得厉害。
寒山重干了酒,剑眉微皱的望着梦忆柔,梦忆柔脸上越发婿红,像一颗熟透了的苹果,双眸的目光,惺松而朦胧,就这一碗酒,寒山重知道,她已经醉了。
山伯老兴勃发,兴冲冲的又为梦忆柔倒满了酒,再一一为各人斟满,寒山重舔舔嘴唇,道:
“老丈,梦姑娘的酒,由在下代饮如何?她休质不佳,恐怕难胜酒力。”山伯呵呵一笑,摆手道:
“寒小哥客气了,这位姑娘分明好酒量,怎的又说不胜酒力,莫非寒小哥不愿赏给老汉这分薄面么?”寒山重有些为难的撇撇嘴,尚未及再说什么,梦忆柔已醉态可掏的举起碗来,含糊不清的道:
“老先生,我喝……我可以再喝十大碗……”说着,她又举起碗,毫不考虑的往嘴里灌了下去,酒渍顺着她的唇角往身上流溢,淌得她衣襟上一片湿。寒山重冷冷的注视着她,牙齿深深咬着下唇,梦忆柔终于又饮尽了第二碗烈酒,她斜着头,美丽的眸子似睁欲闭,喃喃的道:
“百年三万六干日……一日须倾三百杯……”“杯”字尚在她的舌尖打圈儿,她己蓦然向旁边歪倒,手上的碗滚落在熊皮上,醉了,梦忆柔。
寒山重一把搂着她,梦忆柔的脸儿红得似火,烫得吓人,毫无知觉的斜倒在寒山重怀里,呼吸间,带着浓烈的酒味。
无缘大师垂眉如定,缓缓地道:
“梦姑娘醉了。”山伯呆了一会,有些歉疚的道:
“寒小哥……老汉想不到这位姑娘真的不善饮酒……”寒山重苦笑一下,道:
“没有关系,明天她会醒的,她只是太好强。”山伯回过头去,朝坐在身后的美娃道:
“美娃,把你的床让出来,给这位姑娘歇息。”美娃点点头,站了起来,朝寒山重盈盈一笑:“寒相公,让我扶她进去吧。”寒山重略一犹豫,道:
“谢谢你,姑娘,在下是否可以进入你的房子?因为,在下要亲自照拂她。”美娃微觉意外的怔了怔,她问:
“寒相公,你们是一对?”寒山重也觉意外的怔了怔,颔首道:
“当然。”非常奇异的,美娃脸上那一片笑容迅速消失了,她的嘴角肌肉抽搐了几下,又强颜笑道:
“你们真是一对,寒相公,我带你去。”寒山重暗里叹了口气,把梦忆柔拉了起来,跟在美娃身后,进入里间的石屋。
这间石屋里,铺的挂的全是各形各色的兽皮,靠着屋角,有一张也铺着兽皮的石榻,其它,除了一面铜镜,几把木梳之外,就没有别的任何陈设了。
美娃带着寒山重将梦忆柔安放在床上,然后,她默默站起,默默凝视着梦忆柔酣睡中的娇美面容,寒山重转过身来,她轻轻的道:
“真美,是吗?”寒山重笑了笑,道:
“就是太好强。”美娃低下头,几乎不易察觉的轻喟了一声,幽幽行了出去。
当作门帘的沉厚兽皮静静的垂下来,将那穿著红色对襟小褂的窈窕身影隔在外面,寒山重摇摇头,回身蹲到梦忆柔面前,她自然熟睡着,均匀的鼻息与寒山重的心跳相应合。
轻悄悄的,将面孔贴在梦忆柔的脸颊上,好烫啊,寒山重低低呢喃:
“傻孩子,真是个傻孩子……”梦忆柔的一头如波浪似的秀发披散了,她被寒山重紧紧的抱在怀中,长长的睫毛微微有些颤抖,那模样,娇美得诱人极了。
寒山重紧紧的吻着她,在她的发间嗅着,颈项上吮吸着,双臂搂得那么紧,恨不能两个身体合而为一。
过了很久,在寒山重来说,却仅是一剎那啊。
他为梦忆柔盖好了皮褥,十分舍不得的又在她火热湿润的嘴唇上吻了吻,蹑着足行向外面。
外面,各人仍在饮着酒,吃着肉,司马长雄朝着寒山重一笑,道:
“院主,你的烤肉要凉了。”寒山重笑笑,坐了下来,无缘大师平静的道:
“没有事吧?”寒山重喝了口酒,道:
“正好,她可以好好睡一宿了。”无缘大师望着炭火,低沉的道:“方才,山伯已经告诉老僧近几年来南疆各武林宗派的大略情形,看样子,红狮猛札对于执着‘九曲十三折’的人有了点误会。”寒山重神色不动,却以目光向无缘大师投过去警告的一瞥,无缘大师微微一摇头,道:
“山伯父女与老僧乃是素识,他们父女皆是坦率热诚之人,十分可靠,老憎对他父女信得过。”山伯在一侧呵呵笑道:
“这九曲十三折玉轴,在南疆的武林道来说,已经算不得是一件秘密了,大家都差不多晓得这东西已经流人中原一位出家人手里,只是,叼呵,老汉却不晓得,竟然是无缘大和尚得去了呢。”寒山重深沉的一笑。道:
“别人晓得么?”山伯摆摆手,道:
“连老汉也是方才知道,别人又怎会晓得?老汉日常以行猎为生,平时家里也做些过路南疆客商的买卖,人见得多,也就听得杂了,这九曲十三折玉轴,害得猛札损伤了不少人,连他的大弟子也栽在里面,他到现在一直怀疑那取去九曲十三折玉轴的人可能也参与杀害他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