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诗篇-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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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普通的山脉。
在罗特战争初期,并世双雄,王国的齐格勒与特里耶的名将蒙扎加勋爵,就是在这儿对峙了两个多月,上演了一场足堪列入战史的经典相持战。至今白沙岭上还时时可以觅见当年特里耶军队驻军的痕迹。曾经是特里耶军队普通一员的苏萨,一想到国家已亡而痕迹犹存,心中不由自主便生出丝丝的感伤。
休伦骑骡跨过一个半截爬了青苔的树桩,边发表着他的言论:
“又是一株。看样子是梣木。当年蒙扎加为了造投石机和扎营垒,砍了不少树啊。真是可怕的树林杀手。”
“人都死了,用不着这么刻薄吧?”苏萨有些情绪低弱。
“不是吗?都什么时代了,攻城还用投石机。我疑心那家伙脑袋里长满了铜绿。”休伦喋喋不休地说着自认为很俏皮的话。
苏萨冷冷地反驳道:“特里耶可不像罗慕洛。大公是个很传统的人,排斥一切新生事物。火药,加农炮这类东西,他连听都不想听,更不用说是在军队里使用了。特里耶军队信奉的就是铁骑,刀剑,还有勇气。”
休伦目光狡猾地偷窥着苏萨的神色:“苏萨骑士,听说你以前好像就是特里耶人吧?”
“是的。”苏萨淡淡地说。
“哦,难怪这么了解。”休伦嘿嘿笑道。他的态度令苏萨心里很不痛快,给了他一个白眼,用力一踢马刺,紧赶几步,将他甩下了。
“等等我。”休伦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不过骡子的脚步毕竟不如马快,还是渐渐地与苏萨拉开了距离。他于是在身后抱怨道:“老爷骑马,仆人骑骡。还好,还好,没让我骑头猪去出使。”
“如果你再不闭嘴的话,我真要考虑考虑是否让你骑猪了。”苏萨头也不回地威胁道。休伦这才识相地闭上了嘴。
苏萨撇上他,疾驶了几步,与前面的戴维走了个并排。戴维那张布满麻子的脸上,充满了忧愁与不安。他一边骑行,一边还不住地向两边密林里张望,似乎那里面随时会跳出强盗和山贼。
“你在担心?”苏萨淡淡地说。
“最近这段路不太平。有好几支商队在林子里被劫了。虽说我们人多,但是,还是小心些为好。”戴维回头看看了长长的骡队,这样回答苏萨。
“山贼吗?”苏萨问。
“如果只是山贼就好了。”戴维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苏萨好奇地问。
“阴影里有不知名的东西,”戴维神神叨叨地说,“看不见,摸不着。夜里出现,天明散去。往往人醒过来,东西已经都不见了。”
苏萨皱了皱眉,不明白他话的意思。
“是鬼魂,特里耶士兵的鬼魂!”不知什么时候,休伦已经摸到了身后,阴恻恻地低语。把戴维吓了一跳,不安地东张西望。
苏萨愠怒地问戴维:“商队里带猪了吗?”
“什么?”戴维不解地望着苏萨。
“哈哈哈……我先赶前面去了。”休伦大笑着,抽了一鞭子驮骡,超越了苏萨和戴维。
“你的仆人可真是个乐天汉啊。”戴维感慨道。
※※※
蜿蜒的山路在浓密的林间穿行,仿佛草海里一条灰白的蛇;而商队,就是蛇背上的一溜蚂蚁。
跟山连山,岗叠岗的白沙岭比起来,商队的确小得就跟蚂蚁一样。走了整整一天,眼看着太阳都快下山了,眼前的山路似乎仍然一点都没有要向下的意思。苏萨忍不住问戴维还有多少路才能过白沙岭。
“过白沙岭?”戴维奇怪地看了苏萨一眼,“今晚肯定要在岭上过,明天中午才能到岭下的铃兰村。”
“什么?”苏萨呻吟了一声。他显然对白沙岭的大小没什么概念,所以没想到连过个岭都要花一天半的工夫。
“那么,今天我们要在林子里过夜了?”苏萨想起之前帕克和戴维的警告,有些担心。
“嗯。前面就是巨人之环,白沙岭岭脊上最空旷的地方。我们将在那里过夜。”戴维回答。
“巨人之环?”苏萨将这个有点洪荒时代风格的地名在嘴里咀嚼了一遍,心头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
当黑夜降临,璀璨的群星出现在头顶的苍穹时,苏萨他们终于来到了白沙岭山顶。
星辉静静地洒下。在他们眼前铺开的是裸露的山脊线,被风蚀成奇形怪状的石头东一块,西一簇地散落各处。没有树木,甚至连草也没有,只有灰白的地衣从石头底下伸出扁扁的手指来,冲着人指指点点。高空的长风呼啸着跑过,如泣如诉,仿佛在唱着死亡的灵歌。
踩着松软而干燥的松针,苏萨走出了树林边缘,来到这一片巨石的森林间。
“我们非要在这里露营吗?”苏萨牵着马走近正在忙于搭帐篷的戴维。
“是的。这里有最开阔的视野。任何东西想要接近,都会第一时间被发觉。这里最安全了。”戴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苏萨。
“好吧,随你的便。”看到戴维的眼神,苏萨知道不可能说服对方,于是放弃了劝说的努力,穿过骡马车舆组成的营地,回到休伦那儿。
休伦正躲在一块高高耸立的巨石后面,麻利地将几块石头垒在一起,做成炉灶的样子,然后将一口铁锅搁在上面。他被分到的任务是做饭。显然,杂货店老板做起这种事情来也驾轻就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经常到远方经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有苏萨一个人没事做,他有些不好意思,便问休伦。
“哦不不不,仆人干活,老爷享福。有人忙死,有人睡死。各有各的工作,各有各的命。”休伦跟苏萨耍着贫嘴。
“你不用把我当作傻瓜。”苏萨不快地道。
“好吧好吧,缺少幽默感的骑士大人。”休伦撇撇嘴,说,“如果可以的话,请帮忙找些木柴来,光现在这些显然不够用。”
“要多少?”苏萨问。
“如果你能拖一棵松树来,我也能把它全用掉。”
“我去找斧子。”苏萨回了他一句,掉头走了。
苏萨说找斧子砍松树,当然只是玩笑。分给苏萨的这个任务,就算是四五岁的小姑娘也会做。事实上树林就在不远处,干枯树枝更是俯拾皆是。苏萨很快便搜集到了成捆的树枝,往回走的时候,看到山顶上已经生起了篝火。橘红的火焰,在夜空背景的映衬下,那么显眼,那么生动。篝火旁边,歌声响起,那是商队的成员唱起了旅歌。苏萨的心头泛起阵阵暖意,不禁加快脚步,走出树林。
突然,一阵寒意如一截钢丝,刮过苏萨的头皮。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迅速地回过头去:黑黢黢的林冠随着夜风轻轻地晃动,松涛声中隐隐掺有夜枭的鬼笑。在那一片树影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藉着树丛掩藏自己的形体,在暗处偷偷地窥伺着苏萨他们。
苏萨睁大眼看了一阵,没什么有什么异常,心里泛着嘀咕,转身走向商队。在他的身后,林木随风起舞,仿佛魔鬼的舞会……
熊熊的火焰升起来了。暗红的火星与灰烬窜了上来,无规则飘浮并消散在夜空里。热风扑面,将每张篝火边的人脸吹得烫烫的。鲜血与油脂兹兹地从烤肉的褶皱里沁出来,飘散出诱人的香味。人们欢笑着,交谈着,喝着皮囊里的劣酒,撕咬着手中的烤肉,山顶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惟一显得心事重重的,只有戴维。他手里的烤兔腿只咬了一半,便在夜风中一点点凉下去了。
苏萨坐到了戴维旁边,低声道:“还在担心?”
“我在想今晚由谁来守夜。”戴维答道。
“还用想吗?如果你不放心的话,那就你亲自来守夜好了。”
“我?一个人?”
“嫌寂寞的话,我来陪你?”苏萨提议。
戴维深深地看了苏萨一眼,然后说:“不用了。我还是让‘灰胡’陪我一起守夜吧。”
“随你。”苏萨撇撇嘴,不在意地道。有篝火,有武器,还有这些多人,来什么都不怕。苏萨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他问戴维:
“对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巨人之环呢?我怎么没看见?”
“巨人之环?”戴维一听,眉头舒展开来,微笑着指指身下的山脊,“就在你屁股下面。”
“?”苏萨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这些巨石……”戴维见苏萨没明白,便又环指了一下四周,引导苏萨的视线去看那林立的巨石,“你没发现吗?组成了什么形状?”
苏萨听了他的提示,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啊”地一声,明白了。
原来,山脊的石头虽然看上去杂乱无章,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觉,苏萨他们坐的地方,正是一处中心,所有的石头几乎都围绕着这个中心旋成一个圆面。处在巨石阵当中兴许注意不到,但如果能飞到空中俯瞰的话,肯定就能清楚地看到,山脊上所有的石头组成了一副巨大的手环。
“巨人之环,就是巨人的手环,巨石缀成的手环。”戴维悠悠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苏萨(炫)恍(书)然(网)大悟。
“当年,蒙扎加就曾经在这儿扎过他的大营。你屁股底下的那块石头,说不定就是他当年坐过的呢。”
“哈哈哈……”两人同时开怀大笑起来。在笑声中,苏萨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自己与两年前那场改变自己命运的战争那么地接近。血战,仆倒,尸堆里的幸存,格杀行凶的逃兵,被罗慕洛俘虏,成为角斗士……一切都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事,一件一件都鲜明地跳到了眼前,让苏萨怀想不已。
第二十六章 黑夜里的亡灵
“去死吧!”戴着牛角盔的恶汉,操着巨大的战斧,凶悍地劈过来。却在半途被流矢射穿了面颊,轰然倒在自己的面前。手脚发冷,对方的鲜血溅在自己的唇角,咸咸的,粘粘的。空中箭矢锐鸣,脚下牧草狼藉,到处都是血,残肢和黑烟,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只带血的手突然抓住自己的脚踝。“救救我。”濒死者哀求的眼神如死鱼的眼,换来的却是自己下意识地一击。那是第一条命,自己亲手取走的第一条命。手脚发冷,灵魂战栗,头脑空白。死亡的巨大恐怖死死地攫住了自己的心。
然后,突如其来的背后遭袭,身躯被重重地砍倒,甲衣破碎,头盔脱落。精疲力竭,放弃了一切抵抗,仰躺在流血的大地上,面朝着湛蓝的夜空,等待着死神掷下命运的骰子。
刀光剑影里的天空很美,很静,很辽远,远得好像要脱离人的视线而去,去到那永不可及的宇宙的深处。耳边的厮杀声正在渐渐地远去,远去,直至不可闻。生命的活力一点一点从躯体里被抽去,抽去……直到失去意识……
不,我不能死!
苏萨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低矮的帐篷里,油灯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芒。外面是呼呼的风声,如鬼笑,如狼嚎。
苏萨坐起来,心依然狂跳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下来。刚才那个梦中的情境,苏萨毕生也不会忘记,那是他参加的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战斗。那次战斗让苏萨深深的体会到了战争的可怕。战争,决不是鲜花与勋章,决不是伟大的梦想和不朽的功业,更不是勇气、怜悯或者正义之类。战争就是战争,是血与肉的盛宴,是刀与剑的残杀,是碾碎生命黄豆的石磨。任何漂亮的说法都掩盖不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战争是以生命为代价来进行的。
苏萨痛恨那些用别人的生命作为筹码来赢取自己的赌金的人。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土拨鼠时那么温和。因为他从男孩身上,隐约看到了当初那个在战争漩涡中无助挣扎的自己的影子。
所以他才会领命出使卡里波里。如果王国的和平要靠剑与血才能缔造,那么即便是和自己拥有着同样梦想的里贝卡和老宰相,也让苏萨痛恨。
一定要通过和平的手段,换来和平的王国。苏萨在心里对自己说。
正这么想的时候,呼呼的风声,突然夹杂了一种奇怪的声响,引起了苏萨的注意。
那种声音类似于人的粗喘,忽远忽近,若有若无,混在风声里,如果不是刻意去听的话,根本不会注意到。然而,苏萨没有放过它。他角斗士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苏萨爬起来,穿上皮甲,操着战锤,钻出了帐篷。满天星辉一下子扑到了苏萨面前。
无须提灯,藉着星辉,巨石阵的轮廓在深蓝的背景下清楚可见。苏萨记得,戴维和“灰胡”是在山顶那方最大的石头背后生起了篝火守夜的。苏萨临睡前还给他们送去了毛毯。身强力壮,乐天爱笑的灰胡还拍拍他的肩,大声说:“放心,交给我们。小伙子们就好好地睡吧。”
真是个招人喜欢的老家伙。苏萨心头泛起暖意,下意识地往山顶篝火那边望去——
篝火黯淡,随时都会被山风吹熄的样子。戴维和灰胡似乎忘了添加木柴。
不对。苏萨心里突然闪过不祥的预感。
他握紧战锤,加快脚步,在磐石间跳跃着前进,赶到了山顶。
巨石的背后,篝火依然扑腾,篝火边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苏萨心头一寒,飞快地向四周扫视。林立的巨石像怪兽一样包围着他,每一块巨石的背后,似乎都躲藏着鬼祟的魔物。只是不见戴维和灰胡。
兴许是找地方方便去了?不对,要方便,也只会是一个人去,肯定会有一个留守的。现在两个人都神秘失踪,一定是出事了。
苏萨的手心里沁出了凉汗,又被山风随即吹干。他俯身从篝火中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棍,举在手里,另一只手提着战锤,飞快地赶回帐篷区。一边走还一边高喊:
“戴维——灰胡——戴维——灰胡——”
喊声一出口,便被山风吹散了。没有人回应。
苏萨赶到休伦的帐篷外,用战锤敲敲固定帐篷的绳索,大声叫醒休伦:
“快醒醒,休伦,可能出事了。”
“谁啊?深更半夜的!”帐篷里传来休伦不满的嘟囔。
还好,能回答说明起码休伦没事,苏萨稍舒了口气,继续着急地说道:“快出来,戴维和灰胡不见了。”
“谁?”
“戴维。灰胡。”
帐篷里一阵短暂的沉寂,接着传来手忙脚乱穿衣物的声音。不一会儿,休伦衣冠不整地从帐篷里钻出来,提着一盏风灯,低声问苏萨:“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苏萨回答他,“我醒来就发现他们俩不见了。”
“有没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