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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盐店街-第10部分

小说: 盐店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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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沅荷只好笑道:“母亲说的是。”

    女人们在一旁叽叽喳喳说着,独七七在一旁看着这些东西发怔,只觉得聘礼太过贵重,虽非华而不实之物,但却压得她心头不舒服。

    秀贞见她脸色茫然,还道她倦了,便向孟夫人道:“七妹身上有伤,一路来也没休息,让她去睡会儿。”

    孟夫人拉着七七的手,问道:“累了?”

    七七点点头,勉强笑了笑:“吃了午饭倒是有些乏。”

    “那回屋歇着吧。”孟夫人便叫秀贞带七七回去。

    秀贞之前已让下人给七七换了被褥,当下领着七七去她房间,待她睡好才走。七七躺在床上,只觉得这些日子来时间如飞,突然间经历如此多的事,宛如做梦一般。一时盼静渊早点来看她,一时又有些害怕见他,忽又想静渊生意上究竟有什么麻烦,三妹回家会不会被秉忠责怪,千头万绪钻入脑海,躺了许久方睡着。

    可一个多月过去了,静渊都没有来。

    倒是那天芷兰、锦蓉来喝茶,锦蓉说到静渊入股了艾蒿滩的一个大盐井。

    七七心里一动:“艾蒿滩?可是艾蒿镇的艾蒿滩?”

    锦蓉道:“不知道,我听我哥哥说的,应该是吧。他还说,林少东家真是仗义,那盐号一堆的烂帐,他还敢去淌浑水,据说和那家盐号的东家是好朋友。”

    七七忙问:“是傅家的盐号吗?”

    锦蓉奇道:“咦?你怎么知道?那姓傅的少东家据说吸鸦片,欠了一屁股债,把他老爹给气死了。你说这林少东家怎么会认识这么个朋友?这可叫遇人不淑。”

    芷兰忙给她眼色,锦蓉一纳闷,芷兰把眼睛瞟向七七,锦蓉方回过神来,“哦”了一下,便没有说下去,咳嗽了一下,抓了把瓜子一颗颗剥了起来。

    七七用手中茶盖拨了拨茶叶,峨嵋的毛峰,碧水般的茶汤,她看着那清澈的水,却觉得似有一团浑浊的云映在里头,让心里头一股郁闷陡然升起。便把目光投向自家庭院,榕树新发了新芽,把旧叶洒了一地,惊觉原来春色明迷,暮春都已过了,恍惚间已快近端午,自己就这么糊糊涂涂辜负了一季春光。

    送了芷兰二人,她立刻去总号找善存。秉忠和账房一伙计正对着一本票账,善存在一旁看着。七七向秉忠问个好,又给善存请了个安,善存见她来,笑道:“你从不爱来铺里,今天是唱的哪出?”

    七七问:“闲着没事,过来玩玩。”

    善存道:“这盐铺里有什么好玩的,也好,你以后嫁给盐号东家,这辈子估计也跟盐打交道,来熟络下也好,只怪我以前没怎么交过你。你去一旁坐着等我会儿。”

    七七答应了,找了张凳子坐下。见正中神位上供着的香快烧没了,便又起身,另拣了三根香燃着。善存一面看着账,回头见她拿了香拜了拜,恭恭敬敬插进香座,笑着赞许地点点头。

    秉忠和伙计理完账,向善存低声道:“卖一斤收三厘税,倒是比前两年轻了些。不过傅家这一次亏空太多,咱们拿了来,只怕落不着好,倒可以看看林东家的意思,他要自己担着也不是不可以。”

    善存道:“我自有计较。”

    七七听到他们说起傅家,忍不住朝善存道:“林家收购了傅家的开泰井,怎么又扯到咱们家来了?”

    善存向秉忠看了一眼,秉忠和伙计便告辞慢慢出了去。善存把账目放好,从大书案上一个牛皮纸信封里抽出一张契票,走过来递给七七:“你看看这个。”

    上面密密的毛笔字,七七认得清楚,是静渊的笔迹:

    立出佃昼夜水火油盐开泰井经手傅宗仪、全权代表傅怀德,委因所营井灶,适因厂市疲滞,负债井停,于十六年西场署转奉四川盐务管理局令,饬运丰号孟善存接办起推以利增产。殊此井停搁已久,岩走井填,水呈不足,进不敷缴,以致亏折,经孟善存贷垫开办费用,及开消原欠人工等费。若不极谋善后,愈推愈折,负累日深。经两团召集敬佘债权等,在艾蒿镇商讨结果,以此井应占子孙锅份十五口,佃抵九万元债额,并将此锅份转请由天海井林静渊代为觅主承佃,以所得佃价除偿两团办理期中所垫拆之款外,其余以作清偿九万元之债领。其有天地二车、廊厂、惶桶、站桶,家具、铁器、进出笕竿览路、人畜出入路径、牵扯风篾、人畜吃水、牛滚堰塘,凡属应用一切,随井佃明,概无阻滞。自佃之后,限内时势兴衰,水火消涨,各听天命。空口无凭,立承、出二约为据。

    中人联保主任胡运畦

    凭证林静渊孟善存

    债权代表傅怀德

    代笔人林静渊

    七七一时没看懂,又重新细细读了一遍,第二遍看完,心里疑云顿起,只默不作声。

    善存道:“静渊并了傅家的盐号,原是我的意思。”从七七手里拿过契约,嘴边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厂市废滞,负债井停,这一看就知道是虚的。好好的一个井灶,能被他九万元就搞来,有本事!我还以为他心诚,入了股就能能转借股份给我,可这上面却只字未提。倒说他会为傅家代为觅主。看来,他倒成了作主的人了。哈哈,能干!能干!你这未来姑爷可真不简单。”

第一卷 洪流 第十八章 风波起(1)

    七七低声道:“爹,您不是一直说对林家心怀愧疚吗?你为何逼静渊做这些事情,傅怀德可是他的朋友。”

    善存淡淡地道:“静渊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他很清楚,天海井要重现当年的辉煌,他就必须得到我襄助。开泰井是我给他的一个机会,其实假如他不出手,到今天依然会是同样的结果。再说了,傅家的产业,他早就已经插手了。”

    忽然一笑,“我原本以为,他会做个顺水人情,直接将股份过到我们这儿,可惜到现在他还把契约压在手上,这倒让我想不明白,以他的做法,又不像是顾念他的同窗旧情。”

    七七一直茫然地听着,听到这里抬起头来:“我不明白。”

    善存忽然幽幽叹了口气:“七七,别说你还小,这些事情不明白。可你爹我,最近也是越来越糊涂了。”

    七七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爹,究竟有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

    善存忽然一阵迟疑,沉默片刻,只道:“七七,不管过去和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爹看人应该是不会错的,静渊虽然城府深些,但是对你应该是一心一意的。我只希望你们两人成婚后生活美满幸福,把两家的宿怨消融,至于别的,爹都这么大把岁数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好盼的?”

    七七低声道:“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连个信儿也没有。”

    善存淡淡一笑,道:“他应该这两天就会来了。”

    善存让秉忠送七七回去,秉忠答应了,让司机开了车来。

    七七走到门口正要上车,迎面却看到罗飞,这一个多月来没见的,岂止是静渊一人。乍一看到罗飞,七七的心立刻怦怦跳了起来,脸通红,人僵在门口一动不动。

    罗飞穿着深色褂子,脸晒黑了,却似乎俊美了许多。见七七怔怔立在面前,只朝她点点头,不待七七说话,便匆匆进得屋去。

    大街上人声喧嚣,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入得耳里,七七慢慢回过头,见秉忠跟罗飞正在大堂外低低商量什么,秉忠见七七回头,便向罗飞吩咐了几句,罗飞脸色似乎颇为犹豫,但终于点点头。

    秉忠朝七七走过来,带着些歉意道:“七小姐,这几日铺里事多,我还是留在这儿看着好,让阿飞送你回家,他也正好回灶上。”

    七七勉强笑道:“也好,罗伯伯也别太累了。”

    “这一年当中,总会有这么几天折腾。没事!”秉忠道,跟罗飞递了个眼色,罗飞便走过来,眼光只朝七七脸上略停了一会儿,便转到别处去,他径自走到车旁,从司机手里接了钥匙,向秉忠道:“爹,那我们先走了。”

    上了车,把车发动了,倒是那司机殷殷勤勤地给七七开了门,道声:“七小姐,我在这儿候着罗管家,就不送了。”

    七七点点头,上了车,只觉得无比尴尬。门刚一关上,罗飞便把车开动了。

    一路上他只是漠然不语。

    七七怔忡不定,只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他的神色,他却一直直视前方。

    我该说点什么?我该说点什么?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却一丝明确的想法也抓不住。七七有些慌乱,却又在心里暗自希望就这样就好,是的,就这样,大家什么都不说,就好。

    他终问了一句:“你的伤好了吗?”声音很轻,她几乎意味是自己听错了。

    他微微回了回头,又问:“伤好了吗?”

    七七心里一热:“已经没事了。”

    他却没有再说话。

    盐号离家本就没几步路,不一会儿就到了。车在大院外停下,罗飞下车来,走过来给七七开了车门。

    他眼睛并没有看她,而是望向一旁,低声说:“我先走了。”

    七七实在忍不住,大声道:“你怎么了!我们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你这么冷冰冰干什么?”

    他眼中似有一簇火花闪了闪,旋即又熄灭,他竟然笑了笑,“那么,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七七却哑然。

    她有什么资格让他对她热情,她甚至无法定义这种热情对她的意义。

    她嗫嚅道:“我不知道,只是我觉得我们不能永远像今天这样。我们一个月都没有见面……”

    “放心,我们不会永远这样。”他打断了她,上了车。

    七七几步做一步跑到他的车窗前,拍拍车窗,大声问:“你什么意思?你要走吗?你真的要走吗?”

    透过玻璃窗只见他面色冷然,他终是没有再看她一眼,径自将车开走。

    七七突然哭了出来,朝着他大喊:“你要走就走,不必等着我成亲那天!走得越早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她不知道他听到没有,只浑身颤抖站在原地。那辆黑色的别克车越行越远,转了个弯,终于消失在她的眼前。

第一卷 洪流 第十九章 风波起(2)

    春秧街,是清河戏班子聚居之地,不到一里的窄街,就有四五个戏班。除了戏班子,另有一些眠花宿柳之所,奢欲纵赌之舍。相比起江南的盐商,清河的盐商追求及时行乐和穷奢极欲,有的人自恃家资百万,任意挥霍,纵情声色,贪图享受,常言道:“三笑堂的马儿,聚凤堂的娘姨”,三笑堂和聚凤堂是川南有名的妓院,都在春秧街。

    而三笑堂和聚凤堂之间,亦是一个极有名的地方―――“一品香”,白墙木楼,门外厚厚的门帘,用红纸大书四字“闻香下马”。

    在川南的烟馆里,“一品香”的烟和烟具都是最好的,烟灯是精制苏白铜烟灯,紫檀嵌珐琅嵌翠玉的烟盘子。更有漂亮的小厮随时候在烟客旁,送茶送糖。吞云吐雾中,或听人低低一唤:“要茶”,便有人快步去厨房取了春茶一碗,送入厅内,这即是所谓“娘送女”,也就是说:烟一口,春茶一口,一起吞入腹内,送到丹田过瘾。软榻上,成都买来的花乡糖,泸州的桂圆,资中的桔子,各式糕点水果数之不清,摆满一榻。厅内小厮、丫头来回奔走,莺莺燕燕,欢声不断。

    这内里的喧闹,被门帘和围帐围得严严实实,凡人路过,若不进去,是根本不会知道的。

    可是这一天,一品香却突然炸了锅。

    门帘突然燃起火来,红纸上写的“闻香下马”被人撕去扔进火里。里面只传来惊叫不断,器皿摔碎的声音。来往的人纷纷驻足只挤在外头看热闹,一会儿,一个衣衫凌乱的青年公子被一品香的打手扭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兀自还厮打着。

    那青年一脸病容,倒是一副斯文的好模样,只脸现癫狂之色,双目赤红。他身旁一个平头小厮大声求着打手放人,想是他家里的随从。

    倒有人认出那青年,忍不住道:“这不是艾蒿滩的傅少爷吗?怎么到这儿来闹了?”

    有人便插嘴道:“你不知道他自留洋回来后就染了烟瘾,就为吸这大烟,把老爹都气死了。”

    傅怀德一边跟人扭打着,一边骂着:“我烧了你这个缺德地方!我烧了你们!你们今天不把我弄死,我天天来,直到废了你们这个烂窝!”

    一品香老板在二楼往下回骂:“傅少爷,你是被哪家疯狗咬了,犯了病跑这儿来疯了?我们以前伺候你好好的,怎没见你跟我们有这么大仇啊?”

    怀德往地下啐了一口,还欲再冲进去,终扭不过打手,那些壮汉只看着老板眼色,倒没打算真正伤他,只将他往路中央一推,怀德家的小厮鲁二忙奔上扶好,朝打手们连连鞠躬:“谢诸位大爷,谢诸位大爷!请念在我家少爷刚刚丧父,一时难过得疯了,有得罪的地方,过两日必登门赔罪。”

    那一品香的老板在楼上嗤的一声冷笑:“罢了!要不是顾及他是咱之前的熟客,早打断他的腰了!也别再来赔什么罪了,谁不知道傅家现在穷得连瓦都恨不得揭来卖了,赔罪,哼,拿什么来赔?回去养养吧,倒长得副好模样,别太糟践了,这街上有的是挣钱的地方!”

    怀德只气得浑身颤抖,脸红青胀,突然手扶胸口,口里“哇”地一声吐了口鲜血出来,头一仰便要倒。

    鲁二一惊,伸手扶住,大声哭道:“少爷!少爷!”

    周围人看着热闹,却没一个说上来帮忙。鲁二个子瘦小,怀德往后一倒,便将他一并带着往地下倒去,两人正要摔倒之际,一支手伸来将两人稳稳扶住。

    鲁二回头一看,是个面色黝黑的年轻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鲁二如遇救星,大声道:“飞少爷!”

    罗飞皱眉道:“他怎么落魄到这个地步?”

    鲁二哭道:“这都怪我,都是我害的。我不该不听老爷和林东家的话,把少爷带上了老路来。”

    罗飞掏出手帕,擦干净怀德嘴角血迹,看了一眼鲁二,道:“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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