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缠绵,或者诀别-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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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年前在杭州某次我跟安谙闲聊时说过的。我说我小时候特别羡慕班上的女同学有各式各样的小发卡,每天都换不一样的花款,讲究一点的女同学发卡颜色与衣服鞋子都是搭配的。可是我妈妈从来不给我买,她说那些没有用。我扎头发从来只用黑色的橡皮发圈,一只用坏了,再换一只。我还说我小时候特别希望能有一只铁皮的饼干筒,打开来,里面装满心爱的小发卡。
那时安谙说,那就买一盒铁皮饼干喽,饼干吃完,把饼干筒留着,装满各式各样的小发卡。又不贵。
我说,童年时没有,这么大再买,有什么意思。
没想到,他还记得。
一个一个小纸包打到最后,沙发上亮晶晶摆满一片,发卡,发插,发梳,发夹,发扣,发簪……每一张包装纸上都有字,每一张包装纸上的地点都不同。有的地名,我知道。更多地名,我听都没有听过。
我没有问莱伊拉安谙在哪里。这个饼干筒又是怎么来的。我只是一个一个打开这些小纸包,一张包装纸一张包装纸地检阅三年里安谙独自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想安谙每到一处,怎样找到卖头饰的地方,以怎样的心情,给我选下这些小发卡。
赵越没有说话。莱伊拉也没有说话。他们静静站在一边望着我,望着我一边流泪一边打开这些小纸包。
最后一只小纸包打完,饼干筒里有一个颜色褪黯的红缎小布袋,我知道,布袋里一定是金玉良缘。我没有打开小布袋。如果安谙就在这里,且容我矫情一次,我希望他再一次给我戴上金玉良缘。如果他不在这里,我就等再次见到他时,让他再一次给我戴上金玉良缘。这一次,我一定不再摘下来。
红缎小布袋旁,有一枚印章。我拿起来,是在丽江四方街我们一起刻的东巴文印章。我和安谙各自的姓。他的姓,被我刺在了肩头。我的姓,他也一定刻在心里。
眼泪愈流愈多,却是如此幸福安宁的泪。我轻轻摩挲了一会印章,放在一边,饼干筒的最下一层,是一本小小薄薄的书,封面花花绿绿的很好看,歪歪扭扭的童体字写着,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
我拿出书,翻开来,书里夹着一张漫画卡,卡上一个金发少年,抱着一个褐发少女,是丘比特与普赛克。他们都长着翅膀,他们笑得好甜蜜。我想起网上查到的,“普赛克最后被宙斯封为神,成神后身负蝶翼,象征着迷途蹁跹的灵魂,也意味着她的重生。”
我的背后,也有一双羽翼。我会藉着这双羽翼,再次找回我的天堂,再也不离弃。
漫画卡夹着的那一页用绿色信号笔划着几行字: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是人。夏娃说,看来,只能是我们两人结婚了。
结婚?从没听说过。亚当不太明白。
结婚就是我们两人永远在一起。我们必须要爱对方,一切要从相爱开始。爱,我们试一试,好吗?
爱?从没听说过。亚当还是不太明白。
夏娃两臂环着他,吻住他的嘴。轻轻地说:这就是爱。
亚当呆在那里,任夏娃继续吻,然后说:我愿意试一试,试一试爱,我有些喜欢这感觉了。】
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更多眼泪滚下来。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我只是听安谙讲过这童话。他好像没有讲过这一段。
把漫画卡夹回书页里,书合上的瞬间我看到漫画卡背面有手画的画:一只笑嘻嘻的小南瓜,一只长睫毛翘到额头上的小番茄,小南瓜牵着小番茄的手,细细的胳膊小小的手,手指头都是乍着的,又好笑又趣怪。
画下面写着一行跟书名一样字体的童体字,眼泪蒙了我的眼,我不太能看清那行字,使劲眨眨眼睛眨掉眼泪,一个字一个字小声念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一个声音轻轻笑起来,“你个不求甚解的懒家伙。什么都一知半解。那个字念‘悦’,不念‘说’。”
我慢慢回转头,看到安谙,他就站在我身后。面色憔悴而苍白。望着我的眼睛里,隐着一层薄薄的泪。却在笑。
“安谙……”我站起来,绕过沙发,走到他近前。“你没被蚊子叮到吧?!”
“傻囡囡。谁像你那么笨。”他轻轻抚着我的脸,望着我的眼里满是疼惜。
“你什么时候到的?”我轻声问他。
“昨天晚上下的飞机。今天上午到的这里。”拭掉我的眼泪,他突然恨恨道,“印度政府太可恶了。签证前天才批下来。”
“可是,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我不记得告诉过他这里的地址。
“你来这里还能干吗?!先打听环保部门在哪,再打听啊。”他笑着道,白牙齿一闪一闪。他又是那个笑笑的小南瓜了。又是那个笑笑的我的小南瓜了。
“不是说好我回去么?这里这么苦,你来干什么……”这里真的很苦,这一路,你一定看见了,还有疟疾和霍乱,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如果这里还能待得下去,就陪你在这里待着。如果待不下去,就带你回家。不过这里蛮不错的,至少冬天不冷,可以考虑待久一点。”笑意渐褪,望着我的目光深转专注,“旖旖,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你这么多年的坚持与努力。我可以陪你在这里。我说过,我在哪里都可以写字。我可以陪你,去任何一个地方。”
傻瓜,这里这么苦,你竟然想陪我在这里,卡努们的进度可是蜗速啊。两年能竣工都是快的。而接下来,去的地方可能更苦。傻瓜。你这个傻傻的小南瓜。我看着他,想笑一下,却笑出了更多的眼泪。
他又瘦了好多。比两个多月前又瘦了好多。而这一个月,他一定比我还难过。又难过,又焦急。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他在短信里一个字也不肯多说。那种难过与焦急,原是无法言说。
“旖旖,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么?”他吻了吻我,全然不顾忌赵越和莱伊拉就在旁边看着我们,吻掉我的眼泪,轻声问我。
我点头,“安谙,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抬手抚着他的下巴,他下巴上淡青色胡茬硬硬的扎手。这么真实,不是梦,不是幻觉,他就在我眼前,多好。
“傻囡囡。”他轻轻拥住我,“我们喝过合卺酒。你忘了,我可没忘。你早就是我的人了!跑到哪里也跑不掉!”
我想起三年前在丽江时他说过的,喝过合卺酒后就意味着新郎新娘自此琴瑟合谐,相伴永远。
那时,他问我,旖旖,你愿意么?
那时,我说,我愿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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