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缠绵,或者诀别-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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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色一僵,“不用了。我拿上去吃就好。”看一眼他,他亦望着我,瞳人幽深明亮,沉默中自有坚持的力量,只好妥协道,“好吧。吃完我就上去。”
打开粥盒盖子,淡淡甜香扑鼻而入。“不知道你喜欢哪种粥。我母亲喜欢百合杏仁粥,就给你买了一份。据说比较养脾胃。试试吧。”他声音里有关切,神情却是淡淡的。我“嗯—”一声,一口一口吃起来。他又打开两只餐盒,里面分别是小菜和虾饺。我看一眼,“我只吃粥就好。”怕他啰嗦,还是象征性吃了一点小菜。
粥很香很软很滑,落到胃里暖暖的我才发觉我实已饥肠辘辘,方才省起,原来从昨晚到现在,我竟一直没有吃过饭。
一如既往他侧过身子看着我吃。不抬头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秀媚如狐亦明澈如湖,脉脉幽深将我围绕。我鼻尖又开始沁汗。只是这一次我没有前两次那样坚韧粗犷的神经,无视他的目光把自己吃到撑,或许是没休息好,虽然饥饿却吃不下太多,粥还剩三分之二,我却再也吃不下。
“昨晚没睡好。没胃口。”我转头迎着他目光,摇头道,“不能再吃了。再吃胃会痛。”
他也不勉强,自我手里拿过粥碗和羹匙,小菜和虾饺并放在膝上,就用我刚用过的羹匙,一匙一匙吃我剩下的粥。
看不见可是我知道我脸定是红了。如此暧昧我用过的羹匙他竟连擦都不擦一下。好像他的嘴唇这样就触吻到了我。好像我们自此有关联,再也脱不了干系。可我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只有更增暧昧更着痕迹。难道我希望他学陈佩斯小品里样子回我一句,“我又不嫌你脏”?
“干吗这样看着我?”他咽下嘴里食物微笑着道,“我也还没吃饭呢。”他捻起一只虾饺放进嘴里。我看着这个男人胃口很好地咀嚼,神色中有食物充盈入胃的满足,和一点安于此刻静谧相处的怡然。眉目轻扬。即使吃得这样香甜他仍然优雅从容。又有一点像孩子,跟自己喜欢的小朋友并坐幼儿园小餐桌子边一起吃一顿午餐。那样简单的快乐与喜悦。
“怎么没多买一份?”我问。是他这样子太可爱吧。语气是连自己都惊省的温柔。
他笑笑,没说话。又捻一只虾饺,吃到一半突想起什么似的自后排座椅上拿过一只很大的礼品盒,“奶奶从比利时带回给你的礼物。”
见我犹豫,“老人家一份心意。”礼品盒塞到我怀里,很沉,“打开看看。”他笑笑,“我都不知道是什么。问奶奶她偏不说。神秘兮兮的。”
我拆开包装,一只纸盒,纸盒里一只胡桃木雕的盒子,繁复纹饰是十八世纪洛可可时期的风格,精美得吓人。我看一眼董翩,瞳黑眸清他跟我一样眼底有好奇。“呵快打开看看看看里面会不会有仙女或王子欢唱跃出?”他笑着说,清澈笑容有孩子一样的期盼。
原来是一只八音盒。大块水晶雕就。成一架三角钢琴模样。很简洁,与胡桃盒子的繁复精美相映成另一种风格。琴侧镌一行细小字母,董翩探头过来看了看,“是拉丁文。嗯,‘爱与音乐同伴。给旖旖。’”这竟是一只订做的八音盒。奶奶为我订做的八音盒。我屏住呼吸。非如此不能抑住心头海潮般激荡。我怕下一刻就会有泪奔涌而出。这样一份一名只一面之缘的老人万里外带回来的礼物,至深至重情义我如何能够承受。
董翩移开膝头餐盒,拿过八音盒旋好发条微笑看我,“猜猜看,奶奶会选什么曲子送给你?”
我摇摇头,喉咙滞住已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董翩松开手,音乐款款响起。
杭州安导闲置陋室客厅中近午明媚慵懒阳光下莫漠憔悴茫然的脸蓦然浮上眼前,昙花般一瓣一瓣打开,有暗香,有萎谢的微皱。还有安谙闪闪发亮的眼,幽幽缱绻将我沉陷。彼时有老巴赫的十首小步舞曲,CD机播送出来将我们三人轻软围绕。那一个时光的静好此刻恍然再现。
老巴赫的作品浩如烟海,传世经典不胜枚举,如《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与《帕萨卡利亚前奏曲与赋格》,我亦极爱,但我更爱他的这十首小步舞曲。而再没想到,奶奶为我选做在八音盒里的音乐竟是老巴赫十首小步舞曲里的第二首。老巴赫送给妻子的十首小步舞曲里的第二首。象征爱与记忆的十首小步舞曲的第二首。哀伤而甜蜜。是相守一生后的沉淀醇实。
她如何知道,这是我的最爱,是我的一生翼许。
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再也压抑不住。你知道我并不伤心。我只是流了眼泪。我只是不曾忘怀。我的生存何其轻薄,从未曾奢望被人如此郑重相待,真心惦念。我只是流了眼泪。你知道我并不伤心。
而所有的音乐都是无法录制的。即使是最昂贵先进的设备。音符太娇贵,你以为的原声其实不过是经过道道工序过滤出来的复制。所以我妈妈总对她的学生和我说,好好弹下这首曲子,这种聆听远胜你听一百遍著名演奏家灌制的CD。如同别人的故事只能属于别人,能够为我们所感受的真正的音乐如果无缘去听现场演奏就一定要来自自己。
可是这只八音盒流转出的曲声却精准确凿,仿佛此刻真的有一双手按在琴键弹奏而出。这琴声又与我以往听过的任何钢琴都不同。渺远空灵。声音发着光,带着看不见的明亮。像献给上帝的圣诗。每一个音符都似伴着延音踏板,然而又不全似,是我从来无以想象的庄严。将这样一首哀伤而甜蜜的曲子演绎得如是神圣。
一曲终了,董翩递给我一包纸巾。我抽出一张默默擦干眼泪。
“布鲁塞尔埃格蒙宫旁边有一家专营八音盒的小店。”他将八音盒收进胡桃木盒子里,盖上盖子,放在我膝上,“客人选好曲子后由店主亲自制作。从十九世纪开店迄今这家店售出的每一只八音盒都是这样制作。完全手工。音色可选,可以是钢琴,也可以是羽管键琴,或者是管风琴。这只八音盒里的造音机芯奶奶选了管风琴,与圣米歇尔教堂里的那架欧洲中世纪流传下来的管风琴构造原理基本一样。管风琴是巴赫最爱的乐器。配这曲子再合适没有。”
“原来是管风琴。”我轻声道,“我没听过管风琴。没想到这样好听。”而我一直以为所有被替代的必不如替代者。却并不是。我多幼稚。
“真正的管风琴演奏出来的效果绝非这小小八音盒所能比拟。虽然这八音盒制作的也很精美。奶奶布鲁塞尔的家中有一架,历史当然没圣米歇尔教堂里的那架管风琴悠久,却也出自欧洲最好的古典乐器制造者之手。什么时候带你去,你可以弹所有巴赫的作品。”他微笑道,“巴赫是虔诚的基督教徒,那种赞美上帝的忠诚圣洁还是由管风琴演绎最好。”
“我连管风琴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如何能够弹。”我淡淡一笑,拿这话只当一句随口笑谈。去布鲁塞尔,他奶奶家?以什么由头又以什么身份?如果这也算承诺——如同极幼小时母亲常常允诺但从没兑现过的那样,“旖旖乖好好弹完这一册练习曲周末我带你去太阳岛”。——我完全可以自觉忽略,就像再大一点的后来我再也不信母亲任何要带我去玩的允诺。
他也没再延展刚刚的话题,静静看我片刻,“上去吧。”没有明显的不舍,只是一点浅浅眷恋。
我转开视线,他的眷恋如何不令我留恋。抗拒是一回事,心之渴慕又是一回事。此刻他望我的眼神如此温暖熨帖,令我不由自主想要靠近。“那个,这八音盒……很贵吧?”隐忍半晌我还是问了出来。真是疴疾难去。难怪安谙总是因此鄙视我。
他浅浅一笑,“不贵就不珍惜了么?”
“当然不是。”我微赧,“其实不必问也看得出很贵……这么一大块水晶……”想说几句婉拒的话。明知道会很虚伪,但自小到大好歹也念了这么多年书,虽然不是名门贵嫒没有什么家教渊源,接受别人礼物之前需得推拒客气几句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只是话到嘴边怎样也说不出。连“谢谢”二字都觉得浮浅轻陋,配不得这么贵重的礼物。终于声音愈来愈小低至几不可闻。
他笑笑地看我,脸上满是检阅我此刻张口结舌一脸窘迫的促狭。我几乎要夺门而出。回想刚刚说的话,“这么一大块水晶”,恨不能找块豆腐撞死,或立马飞回杭州再不相见。太没水准了。如果言语能够收回,这话我一定狠狠拽回一口吞掉。
“旖旖,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他收起邪媚坏笑,换一副正经语气道。
我郑重点头,“好。”
他伸出右手,“那,握个手吧,朋友。”
我笑出来,“你不会这么幼稚吧,董总?”
“遇到你,很多幼稚的事情都做了,不差这一桩。”他也笑。手仍伸着,深望着我。
我笑着伸出手,轻握住他的手。
双手交握的瞬间,他略紧一紧,手指有力,掌心温暖,有蔷薇,在夜中犹自惊怯地盛放。
安谙,你来,让我爱你
怀抱八音盒上楼,打开房门见叶蓝已醒,躺在床上,身上好好盖着被子,皙白肩头微露在外,姿势还是我走时的样子。长发铺散在枕上,海藻一样荼蘼烂漫。
窗外街灯与月华洒进,脉脉照在她脸上,苍白而平静。
我略有些心虚地看她一眼,把八音盒放在桌上,暗暗庆幸还好有胡桃木盒装着,她看不到里面内容。
却在她张口之后,我知道我低估了她的智慧。“董翩送你的么?”她直直问道,没有任何遮挡与迂迴。
我暗叹一口气,为什么每个人都如此通透。是红尘打磨,还是世事历练?安谙是这样,董翩是这样,莫漠是这样,华姐是这样,眼前床上虚软苍白的叶蓝亦是这样。一眼就看穿我的欲盖弥彰。抑或是我太傻,所以寻常一个人在我看来都聪明无比。
“他奶奶让他转交给我的。”我索性不隐瞒。看她一眼,她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叶蓝,我和董总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不语,我继续,“我男朋友很快就来广州了……”希望这样可以不刺激到她。
她缓缓坐起来,偎在身后床头,被子滑落,露出她小小的乳。朦胧中看不到乳/上/齿/印与吻/痕,只是一片莹白,稚弱细小如她的心。她毫不介意地,并没有拉被掩上。我就仿佛看到了她的心,没有遮掩地裸裎向我,稚弱细小,满布我此刻看不见却确切存在的齿/印与吻/痕。那些伤害。而不论是来自爱抑或来自陌生人的侵/犯,如果能够伤害也只是因为她愿意承受伤害。愿意给他们伤害。
“你手机响了好多次。我想,是你男朋友吧。”她的声音亦如她的神情,平静无波,只是淡淡相告。
我脑中轰然一响,下去时太匆忙,更未想过会这么久,忘了带手机。如果是安谙,不知他会急成什么样。慌乱地找手机,竟怎样都找不到,忘记最后看见它是在哪里。叶蓝静静看着我找,半晌,指了指窗台,“在那儿吧。我听声音从那里发出来。”
那你不早说!我心里暗道,却什么也不敢说。毕竟我下去见的是她前男友,还下去得如是惶急,以至于忘记了带手机。想必她就是被这些电话与信息提示声吵醒的吧。
手机上未接来电显示有三个。还有五条短信息,全部是安谙:
“旖旖,我刚回到酒店。被几个损友强迫喝了两杯啤酒。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喝酒,即使并非不能喝……所以,倒霉:(”
“你在干吗?怎么不接电话?我想你了,想听到你声音……”
“在工作或者洗澡么?还是已睡了?又或者手机丢了?不会吧!!!旖旖旖旖旖旖,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
“好吧,见信立复!或回电话!”
“或许是酒精作用,今夜特别想你。特别想,抱你在怀……别误会,我没乱性。:)”
看了看最后一条短信息发来的时间,半个小时前。那时,我正在听老巴赫十首小步舞曲的第二首。正在为董翩奶奶送我的这份礼物,而泪流。
愧疚涌起。将安谙发来的信息再次重看一遍。一切都在析离。如此轻飘不可捕捉。仿佛我与安谙分离经久。代远年湮的岂止是思念。
“如果不方便,我可以走。”朦朦夜色中叶蓝看出我的犹豫,口气淡淡道。
“不。没什么不方便。”我的确犹豫,犹豫到底是给安谙回信息还是回电话。如果回电话,有叶蓝在一边,如果安谙问起我这一晚在干吗,我怎么答?总不好当着叶蓝面将这一晚发生的事一一相告。而若是回信息……好吧我承认,这两种回复方式都在面临同一个问题,如果安谙问我刚刚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亦不回信息,我是如实相告还是随口敷衍?捏着手机我第一次感到人与人间的坦诚以待原来并非想想说说那么简单。
“旖旖,过来。”叶蓝拍拍床,招我过去。
我听话地坐到她身侧床边,顺手把被子掩到她肩头。她身子就势偎过来,头倚在我肩上,蜷在被子里如一只蚕宝宝,看上去无助且无力。体香细细。栀子花开。这一刻,我竟生出一种与她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的感觉。心里一块地方柔软轻悸,我揽她在怀,突然想如果我们可以相爱,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或许同性之间,不会有那么多的背叛与伤害。我并不了解蕾丝爱,只是对男人隐隐有畏惧,尤其此一时安谙董翩二者影子在我心里交错角力,更令我心生避意。停止之前一定一直以某种方向运动着。无论是怎样的乱,总是以某种碰得头破血流、旋转或蝴蝶飞行的方向运动着。而所有运动的终点都是停止。那么我们所谓的运动抑或说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叶蓝,如果你可以,我想,或许我也可以……
“你爱他么?我是指,董翩。”偎在我肩上叶蓝声音软软地问。我轻轻环住她肩膀,心里满满都是怜惜。
“不,怎会!”虽然已经跟她解释过,还是忍不住再次强调,“我跟他并非你想的那样。”
“那你爱你男朋友么?”
“是。我爱。”
“可是你在犹疑,在不确定。”她轻轻叹口气,“不然,为什么不回他信息和电话?”
“我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跟他说。”我颇有点心虚地辩解。
“他是怎样一个人呢,旖旖?”
“他……”乍然面对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