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何处与君归-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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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有人和你说过吗,你和爷越来越像。”侍女怯怯地说。
“是吗?”苦笑,希望我的改变是正确的。
御轩二十七年,北瑟国主归天,大皇子进宫路上遇刺,二皇子顺位登基,诏告天下大皇子忽染恶疾,
英年早逝。
不会有人清楚在大皇子进宫的那条官道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知道的都已经被我送到黄泉了。这是我和他的交易:我替他解决大皇子,他放我自由。
将剑刺入大皇子的体内,他痛苦的模样便定格在剑身上。随着剑的离体,一条细长的血注在空中划出浓重的色彩,一瞬间,光线仿佛也化成鲜血,一同落下,只剩灰蒙蒙的乌云布满北瑟皇城。
“姑娘,先喝杯茶,压压惊。”侍女将茶递来,脑中还是那一幕,胸口发麻。没仔细想,就饮下。可这竟成了我一生的悔。
“爷说,你既然已经完成刺杀任务,他也会履行承诺放你走。这是令牌,今夜三刻,东门。”说完,她退下,沉浸在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中,我没有看见她离去时那抹诡异的笑。对于离开的迫切,也让我失去平时的冷静,其实只要我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这件事破绽百出,烨炫手下的人如此之多,他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刺杀大皇子?
当我从东门出去就察觉到不对,有人跟踪我,他反悔了吗?向东一直往前走竟然是一座漫无边际的悬崖,他的安排果然无懈可击,这样就算我能逃脱也没命活。
三刻,混合着往生者不甘的悲鸣和身后愈来愈近的刀光剑影,看着脚边松动的巨石坠落悬崖就没有声响,心中也如同坠落在一个无底洞。那边飞奔而来的马上那个嬉笑惯了的脸越来越近,我向下张望了一眼,下面确实是一眼都望不到底,只是悬崖边上隐约有一些横向生长的树。如果能够借着这些树减缓先下的冲劲,应该是能够逃脱的。我纵身一跳,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同时我再一次错过了听见一些内幕。
“该死,我竟然没发现,最大的监视者就在她身边,父皇,你果然够狠。”
“国主几年前就看出你有异心。二皇子,她即使有幸落下悬崖不死,也别想活过我的噬天蛊。”那是一直照顾遗韵的侍女。
“爷,你干什么?”这是归墟的声音。
“那我也来试试这噬天蛊的滋味。”他回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悬崖,喝完杯中剩余的茶,和着她的唇印。脸上流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笑容,这笑显得纯粹干净易碎。
最终什么也没留下,说过的话早在风中流散,消匿殆尽……
清风何处与君归 卷一 悬崖忆断山居时 第(六)章 辨真假 是非谁解
猛然惊醒,环视四周,这是遗韵的宫殿,不是悬崖。身体异常疲乏,像是囤居体内良久的东西被强行拉离。风一吹,脸上明显发凉,伸手竟触到湿润一片,这是泪?
“公主,你醒了,太好了,我、我……”说着无欢竟哭起来,我不断安抚着她,心里泛起一股暖意。等她平静下来,才问她,是否有什么人来过。总觉得身边还残留些酒味。“有啊,”她刚一说出口,似乎又觉得不妥,“嗯,对了,皇上和瑞王都来过,不过这会儿大概在御书房罢。”我只淡淡地瞥过她,见她一脸坦然。再想起祭天那天她表现出来的沉着,还真让人刮目相看,她是谁的人,这又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接下来,陆陆续续有人来探望,送来不少珍贵药材、补品。无欢说她每天只是清点这些礼品都累得腰酸背痛,说得时候语气轻快,这就叫做,苦在身上,乐在心里。她是在替我高兴,因为这样说明我在宫中是很得宠的。此后她就一日数次,熬药炖补品,忙着让我恢复体力。在她的照顾下,我的身体恢复不少,真气运行也更加顺畅,宫里多的是好东西,既然他们送来给我,我也乐得接受,可是心里的不安却是一天一天在扩大,老鬼已经传信来说还需半月我才能脱离遗韵公主这个身份,希望在这期间别出什么乱子。
祭天大典之后殿外守卫增加了不少,无欢也总是找借口紧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瑞王安慰我说,是为了我的身体。如此戒备,恐怕是知道烨炫来过了罢。只是这样,在保护我的同时也限制了我的自由,我和烨炫还有一笔没有算清楚的帐,我要从他身上找到噬天蛊的解药,再者半月之后若我要离开也会不方便。看来我需要先让他们放松对我的保护,只是最近御轩帝都在御书房忙着政务,而按照规定后宫女人没有传召是不能擅自前往御书房的。无欢问我出了什么事,她说我最近都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她,我想到了一个方法,我透露给她我想要去御书房的消息。
我猜她会把这件事告诉她背后的人,我想她背后人的势力应该不小,能够这样费心思安排人在我身边,他要做的事情应该不会简单,那么这个人也许有能力帮我。
不久我收到一样东西,是姨娘进宫来看我时带来的,她没有说是谁给我的,但我想我已经猜到了。那是一个白布包裹,在没人的地方打开,我看到里面是两样东西:一块令牌,一只木簪子,刻着家的模样。我曾经好奇过他做这个是想送给谁的,现在这东西还是到了我的手上。师父,你真的不打算瞒我了吗?无欢背后的人是他?可是师父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要做什么,他现在把木簪子送给我是想暗示什么?
我暂时放下满心的疑惑,先去解决关于身边守备的问题。
“御书房”三个赤金的大字悬挂在头顶上方,庄严肃穆,令人心生敬畏之情。守卫见我不请自来,为难地拦阻。我虽然是御轩帝最宠爱的女儿,可是御书房向来不允许擅入。
我出示令牌,守卫当下放行,同时也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我虽不知道师父的身份,但从不怀疑他的能力,在山上的那段时间我就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他身份不凡,能与南萧天家结交的人能是平庸之辈吗?
御轩帝正埋首批阅奏章,并未抬头,缓缓地说:“他最终还是将令牌给了你。”他抬起头,“说吧,你想知道要做什么?”那一刻,我竟发现他的鬓角早已白了大片,而他悲悯的神色也早已不像我想象中那个永远那个威而不怒,但足以让人诚惶诚恐的御轩帝了。或许该叹一句岁月不饶人,但那时只余一抹酸涩从腹中泛起,搅动满身的感伤。
“请父皇允许,让遗韵自己来解决这些事情。”我坚定的与他对视,从容不迫地说。
“好。”他一口答应,快到令人不敢置信的地步。
出来不久,卓公公手捧一只深色铜匣追上我。“父皇说过什么?”看着手中深锁的铜匣,我疑惑不已。卓公公回了一句:“皇上只说,到时公主自会明白,老奴先行告退。”
遗韵离开后,御轩帝放下手中的奏章,沉默许久。他手里还握着南萧细作传来的消息:旧主逝。当年结义四兄弟,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无数次沙场对敌,在鲜血祭祀的修罗场上互相扶持,替白氏打下半壁江山。想着他露出笑意,一如年少结义时的模样。可世事总是出人意料,谁会想到,那曾经坚不可摧的兄弟情在欲望面前会是这般脆弱,已经记不得是谁先背叛了谁,那么如何辨别该仇恨谁,对帝位的渴望,左右着他们,几十年的恩怨纷争,究竟得到什么?看着当年的兄弟,如今的政敌,一个个远去,他还能无动于衷吗?忽然之间他有种挫败感,他们争斗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谁都不是赢家。
皇城的最高处,寒意更甚,明黄的黄袍如此刺眼。
迎面,一个小宫女低头从我身边经过,当我回身,早已不见她的身影,手心里是一张信纸。“奇品居”是烨炫的字迹。想不到他的势力竟延伸到宫里,难怪那天他能够轻易潜入、离开。
褪下繁重的宫装,换上素白便服,只身来到奇品居。
由着掌柜领着我穿过一道道暗门,一进屋,就看见他面前已经倒落了许多酒坛。“你来了。”他脸色苍白。
我不由笑道:“想不到堂堂北瑟国主也会借酒消愁。”
“是啊,几日不见你,我就牵肠挂肚,只能这样聊以自慰。”说着,他遥遥地朝我扬杯,见我迟迟不肯喝,又道:“怕我在酒里下毒?还是你想喝我杯里的?”
我清楚我若是不满足他的意思,他还会说出更多无耻的话。于是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终究还是学不会他的演技。不过这也无妨,我只需要忍过这几天,一切都会各归各位。
当我饮下酒时,他似乎是舒了口气,然后又是一脸嬉笑的模样。也许是我看错了罢。
“这样不是很好嘛。”酒杯还没到嘴边,口中一股血腥味冒起,烨炫迅速将酒倒入,压制住体内汹涌的翻滚,面色如常,“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是情人幽会。”
不理会他的调笑,我径自走向壁上悬挂的那副山水画,刚才看遍整间屋,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唯有这幅画,是我熟知的。当年落崖后被师父救起,在山上那段时间,看的最多的就是他书房里的画。所以我能断定,这幅是师父所作。为什么这个地方会有师父的画,烨炫千方百计让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女人,有时候不要那么聪明。”他在身后幽幽地叹了口气。他掀起画卷,墙上赫然出现一个暗孔。“先看吧,至于这幅画,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朝那里看去,越看越惊。
出现在视线里的竟然是师父,一把剑正抵在他胸口。我猛抓住烨炫,你究竟想干什么?我剧烈摇晃着他,丝毫没察觉他的异样。惨白的脸透出病态,我从进门就没察觉。
“看下去再说。”他坚定而威严的口气是我从来不知道的。当我再次往孔中看去,剑已经放下,持剑者逐渐走近,我这才看清,那个人是曾经出现在蓝身边的,我记起一次去蓝住处时,碰见过他,那时蓝叫他托华。可这是怎么回事?
轻微的声音从那间屋里透过来,我凝神观看。
“上回也是你干的。”师父还是如此淡定。
“你、你怎么知道?”他变相肯定了师父的猜测,但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缄口不语。
“你的左手掌上的日形标记,我见到过,你也是白氏族人。”我顺着他所说看去,可是托华左掌空空如也,一惊。谁人夺取他的左掌?
剑再次被举起,托华愤怒地吼着:“闭嘴。”师父依然沉静,表情却十分骇人:“你两次违反族规,身为族长的我早就可以将你裁决。为什么你以为自己还能杀得了我?”托华持剑的手经脉暴起,用力将剑往前送,我用力推着墙壁,整颗心如同被外力猛抛至空中,找不到任何依着点。手紧紧抓住最近的东西。
“哈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师父的声音冷漠狠绝,剑只在他胸前停住,而托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刺入自己左胸口的剑,正中心脏,只听见血液从剑端流淌,我睁大眼睛,瞳孔里师父冷漠的表情不断放大,刚才师父的动作竟然是这般迅速,连我都没能看清招式的来龙去脉。虽然知道他会武,但没有想到他功力高强。“蓝,太心慈手软了,只是要了你一只手掌。”声音还停留充满血腥味的屋里,师父向我这个方向投来一眼,我以为他发现我在偷窥,惊得大气不敢出。而他径自离开,仿佛不曾发生过什么事情。我松了一口气,可是我在紧张些什么,毕竟我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当暗孔再此关闭,屋里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我却再难平静下来。“你再不松手,我可要以为你赖上我了。”烨炫轻笑的话语将我拉回现实,第一次发现我认识的人都这么陌生,还是我从来没真正认识他们?烨炫,蓝,甚至师父,他们这些人都有各自的筹划,他们在算计些什么,我只能是被动地接受安排。
“白无尘。”烨炫咬出这三个字,“你大概还不知道你师父叫什么吧,当然他怎么敢告诉你,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白无尘,现任白氏族长。
“或许你还可以去问问他,认不认识三年前那个安排在你身边的侍女,又是如何在悬崖下救了你,还有你想要噬天蛊的解药也可以问问他。这些问题的答案会很有意思,你一定也会感兴趣的。”
按着来时的记忆,我迫不及待地跑出去,这一切的疑问都指向一个人身上——师父,不,或许应该叫他白无尘了。只是若当年是他害了我,那么他现在救我的目的又是什么,我身上有什么是他想得到的,我必须要向他问个清楚。
身后,烨炫扶着墙根,血止不住地往下流,他对着那个背影说:由我来告诉你是最合适的了。
他又想起前夜在东琴御书房里和御轩帝的对话。
两代人,两国帝王,很难想象他们竟能如此平静地面对面坐着。略去年龄,两人在许多方面确实很像。
“进展的如何?”御轩帝开口问。
“我一个人无法克制噬天蛊,只能用特制的药酒将它暂时压制住,我会想办法让遗韵也暂时服用一些。”烨炫脸色苍白,想起她给自己下的毒,虽没噬天蛊强,却也着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他苦笑:就当是补偿当年对她的伤害罢。
“你的意思是要遗韵来帮你?”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烨炫肯定的说。
“那就按你说的办。”御轩帝点头,虽然不愿遗韵过多涉入,但噬天蛊的威力他实在不敢想象。
“她还不知道这些事,我担心她会感情用事。”烨炫清楚三年前的事只能让她对他冷漠,至于其他人,恐怕她还做不到。
“我在找一个合适的人把一切告诉她。”御轩帝充满深意看着他,眼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那就是这个合适的人就是烨炫。
烨炫只能同意:“您总不放过任何折磨我的事情。”
巷口犬吠不停,似乎它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清风何处与君归 卷一 悬崖忆断山居时 第(七)章 噬天蛊 前尘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