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在回廊·新月如钩-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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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不废话么。这么白痴的问题也要问,不如赶紧领了赏钱回乡种田去。”这宫里的人,一个个心眼儿多是多,可废话也多,用起来就是不如水榭里的人。刚舒了口气,看见下人还在他眼前杵着,微微蹙眉道:“还不赶快下去办!要我亲自去跑腿不成?”
当夜里数只飞鸽于皇宫外某处林中飞起,向着东南方遥远的沧冥水榭,乘夜色而去——
遥远的水榭,依然静静的伫立在三水环绕之中,长久以来,水榭纵然是蒙蒙雾绕,却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空荡荡的水榭,不再让人觉得这里是宁静桃源,而是一个冷清萧索的地方。
水榭纵然很大,人口纵然减半,却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而最关键的原因,却是那个过去喜怒无常无聊到整日没事找事整着下人找“乐子”的主子,竟然安静下来了。
这些日子,笑无情没有掀过桌子,没有发过脾气,可是他不掀桌子不发脾气反而让人更觉得慌恐不安,总怀疑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可是暴风雨没有来临,宁静依然在继续。笑无情每日里只是百无聊赖的坐在院子里,淡淡的望着雾蒙蒙的水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子都这样了,下人们更是大气不敢出,连走路都越发轻浮,如幽灵一般不发出丝毫声音。
锦地罗真的快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她怕她真的会冲过去揪住笑无情的衣襟摇晃,冲他大喊:“醒醒啊!”只是她当然不会那么做。她是锦地罗,可不是新月。
听到新月投效北沧冥的消息时,她几乎不能相信,新月是那样固执倔强勇往直前的追随着笑无情,怎么可能放弃笑无情去了北沧冥?可是想到水榭分离之前那段时间公子对她的冷淡,还有新月和小九的感情,又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她就不明白了,公子明明是不想让新月去北沧冥的,可是为什么在最后那几天,却什么都不说?只要他说一句——她相信只要他肯说那么一句!新月一定会留下来的!
她不喜欢水榭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冷清清死沉沉的,为什么不能够像过去一样吵吵闹闹开开心心,为什么不能永远那样生活下去——
她躲在墙角恨铁不成钢的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不经意间一片黑影笼罩在她上方。抬头,却见寒水站在旁边,正微微蹙眉低头看着她……
她尴尬的笑笑,慢慢站起来,想着能够为自己这种偷窥行为找个什么借口。要怪都怪新月那个死丫头,跟她在一起呆久了,连自己都做出这么奇怪的行为。
“你有事找公子?”
“呃,不不,我没事。”锦地罗只得摆出自己那所向无敌的甜美笑容,顿时便让寒水觉得喉咙发腻,不敢再看下去。
——这世上恐怕只有笑无情那个对“甜”喜好到变态的家伙,才能够直视锦地罗的笑容还面不改色。
锦地罗见成功转移了寒水月的注意,便收了笑容,拉住他往一边儿躲起来,“寒水,你来。”
“有事?”
她向笑无情处看了看,确定他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才压低了声音问:“你在公子身边是呆得最久的,公子他到底打算把新月怎么办?就这么让她留在北沧冥吗?难道公子不去接她回来?”
寒水月沉默片刻,才道:“这件事情的问题所在并不是公子如何打算,而是新月如何选择。”
“但是公子既然不想她离开,就该争取啊!为什么分家之前不留住新月呢!”瞧瞧江湖传闻新月已经去了北沧冥之后,笑无情这都什么德行,每日里死干干烂奄奄的搁那儿发霉,活像这世上除了新月就再没别的乐子可找,别人看了都替他着急!
寒水看看锦地罗,似乎在问她难道不了解公子,淡淡的移开视线道:“公子不会那么做。如果公子和新月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和谐,那没话说。可是分家之前公子跟新月的关系你也看到了,而且新月本身倾向于小九,跟小九的感情甚深……若要为了分家一事才特意对新月好,公子不会去做。既然新月心里已经选择了小九,公子何必去扰乱她。”
锦地罗张大了嘴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寒水,或者她是透过寒水在看他口中的那个公子——这、这是什么逻辑!?这种思想她要怎么去‘了解’?而寒水竟然还很懂的样子——男人的想法真是不可理喻!新月会留下来才怪咧!!
锦地罗几乎要昏厥,“不是那样吧——公子不想让新月走就该跟她说啊!她要为难就让她更为难,只要她能留下来就好啊,就算她走了,也要去把她抢回来!对女人就是应该这样,怎么能、怎么能——”天啊,公子的情商怎么那么低啊!
“是么——”懒散散的声音响起在身后,锦地罗全身一僵,脖颈僵硬地缓缓转头——笑无情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的身后,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公、公子……”锦地罗汗颜地笑笑,暗道今天黄历上一定是大凶,诸事不宜。
笑无情竟然依然没有什么表示,脸上只有淡淡的懒散,整个人就像是闲置在仓库里静静堆积了十几年灰尘的物品一般,全身都散发着即将发霉的气息。他就那么淡淡的看着锦地罗,又像是什么也没在看,又不知道走神儿走到哪里去了。
——天啊,这个人真的是沧冥公子笑无情啊!?
就在锦地罗快要被他看得受不了的时候,一个门人匆匆赶来,终于解救了她。
“公子,收到紧急传书!”
笑无情慢吞吞的接过门人呈上的字条,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忽然精神一震,嘴角竟然浮了个笑容出来,看得锦地罗莫名不已。
“公子?”
“呵,鄢王终于还是坐不住了。”他将字条递给寒水,寒水和锦地罗看了,略略诧异。
“公子,这是……?”
“这是老三传回来的——鄢王在鼓动朝廷出兵剿灭‘魔教乱党’。”
“夏无极公子!?”锦地罗禁不住惊呼一声——怎么这个人还活着吗?还以为他跟老门主一样,‘生死不明’了呢。可是这朝廷里的消息,他怎么……
然而她看看寒水,寒水却沉稳得多,并没有太多惊奇,显然是知道些内情的。
笑无情浅笑道,“倒不是特地瞒着谁,这也不算是秘密,只是老三已经跟水榭断绝关系,我就没有提过——他已经进了宫,现在,大概是个嫔妃吧。”
——嫔、嫔、嫔妃!?锦地罗瞪大了一双圆眼,一阵天旋地转——可、可夏无极公子是个男的啊!!
——沧冥水榭的“老三”,也即是笑无情的师弟——夏无极。
第二十四回
这沧冥水榭里,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老门主常年云游四方,过得逍遥自在,撇下个水榭不管;大师姐跟了男人私奔,最后塞了个儿子回来,就撒手人寰;老三则是“离家出走”的惯常犯,竟然某天一走就“走”进了宫里,搅得个皇宫里乌烟瘴气,魔教匪类妖孽患国,被人越骂越难听他还越来劲,硬是在滔天的骂声里当上了嫔妃。
最后这沧溟水榭里,仿佛从来都只有笑无情一个人。
而笑无情则对夏无极的做法不置可否,只当他们都死干净了。
从接到宫里来的传书那时候开始,锦地罗才觉得这个人又活过来了。看来她家公子也是天生“贱命”,享受不了安逸宁静,非要灾祸临头才打起精神,跃跃欲试起来。
他淡淡谈笑间便轻巧的作了部署,吩咐下去,他并非不将即将到来的风雨看在眼里,而是对于鄢王此番的挑战,显得兴味盎然,慵懒浅笑着看对方如何出招。
然而随即回报上来的一条消息却硬是把他脸上刚刚恢复的笑容抹了去——新月失踪了。
“——怎么回事?她不是在北沧冥吗?朔月都在做些什么!?”朔月的能力怎样他是很清楚地,如今他手上还有过去水榭一半的力量,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当真有对新月上过心吗!
“回公子,新月姑娘失踪前鄢王曾出现在北沧冥将罗刹留在那里,新月姑娘一直亲自照顾罗刹从不假他人之手,而两个人也是一起从北沧冥失踪,朔月公子亦判断,是罗刹劫走了新月,如今已经正式与鄢王对立。”
——罗刹——原来是那个女人!
他的确弄不清她和新月之间究竟是何关系,但新月对她一直是不一般,若是她,的确有可能卸下了新月的防备。可是那个女人,却帮着鄢王劫了她去——那么,鄢王为何至今不动声色,没有用新月威胁他和朔月?是觉得新月还不够分量,不相信一个女人可以动摇他们两个?但若是如此,他便不会费力去劫,鄢王,决不会做没用的事情。
剩下的可能性,就是劫走新月,是罗刹一个人的主意。
若是想到这里,罗刹的用意便不难判断。他方才对罗刹升起的杀意便又淡了些——毕竟新月没有白对罗刹那么上心,总算这个女人没有恩将仇报。
朝廷的大军马上就会到来,鄢王多半会忙于部署,应该不会有太多精力去注意罗刹的这些小动作……只要,鄢王没有发现新月。
。
——大军压境的感觉,一定会让笑无情感觉很爽吧。
鄢王脸上淡淡浮起一层笑容,每每一想到那天到来的情景,就感到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笑无情的反应。这么多年的对手,终于要失去了,说不定今后会感觉寂寞呢。
“主上。”姿姿静静来到他身侧,鄢王淡淡“嗯”了一声,“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是。”
“事情交给你去做,我的确不用担心的。”他笑着看了看姿姿,看似漫不经心的提起,“对了,你手下有几个人,最近几天怎么没见到……?”
“属下派他们出去办事……暂时,还没能回来。”
“是么……最近要做的事情的确不少,你那边若是人手不足,可要尽早说,不要逞强,嗯?”
姿姿只略低头,借此掩饰了眼中的情绪。鄢王有此一问,可是发觉了什么?她知道鄢王不是那么容易欺瞒的人,只是,她依然想要去赌那一线机会。只要丝丝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不会多费心思。
果然鄢王没有再问下去,转问道:“夜叉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暂时还不能起身。”
鄢王淡淡的拂了拂衣袖,看来并未上心,“既然这样,就只能继续辛苦你了。暗部的统领只有你们两个,如今担子都在你一个人身上,又适逢如此重要的时刻,可不要被多余的事情分了心才好,嗯?”
姿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缓缓抬起眼来——他果然还是察觉到了。
她的目光直视着他,毫不避忌,亦不肯退缩。
鄢王依然在笑,笑容里却多了几分冰冷,“罢了,做好你分内的事,不要有太多心思。下去吧。”
他该好好考虑一下那个女人的价值……目前他虽看不清笑无情对她的态度,但显然朔月是很重视她的——如今,连决不会对他有异心的罗刹也私下帮着她。这个新月,他的确是应该会会的。
他吩咐了车马,没有通知罗刹,便出了门。
罗刹在做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不能容许自己的手下有丝毫举动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下。但是罗刹……亦明白自己是掌握了她的一举一动,却依然要这么做么?她就真的这么相信,他们的承诺不会破?
走入那间位于城外的庄园,看到他到来,看守的暗部无声的跪了一地。
不过他应该庆幸自己突然冒出要来看看的念头,以及这些暗部的训练有素,否则他也就不会看到精彩的一幕逃跑现行。
被关于楼阁之上的新月此刻正翻着窗户,以极不雅观的姿势和极不入流的手段从窗子里爬出来,犹不知此刻已经有一群眼睛盯在她身上。
——这也算魔道赫赫有名的“沧溟四月”之一?就这三角猫的功夫,笑无情竟然肯留她在身边?
卓丝丝当然知道自己可以以“优雅的姿态”像神仙姐姐一样从窗户里“飞”出去来个天外飞仙——不过估计飞不了多久她就得跟鸟一样被打下来。她头壳坏掉才会去当靶子给人练。所以她当然是采用最保守最安全的方式,套了一件墙皮灰的外套,将床单从窗户垂落,自己顺着墙边爬下来。
只是还没落地,便听到此刻她绝对不想听到的一个嗓音戏谑道:“怎么新月姑娘这宵小的手段,做得似乎很习惯呢。”
丝丝的动作一顿,整个人吊在绳子上,拧了个方向,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
——X你老妹!枉费姐姐我那么多次故意招招摇摇的“天外飞仙”被捉,麻痹了这些守卫,来个遁走,竟然被这个家伙撞见!
这回她也不用偷偷摸摸了,闷哼哼的跳下来,微微一扬下巴,大言不惭地回道:“是啊,我为了笑无情那点屁爱好是上刀山下火海,偷完东家偷西家,早就成惯了,怎样?这在江湖上又不是什么秘密。”
——这回算是完了,鄢王果然还是知道了她在这里。
不管心里怎么想,她面上都看不出丝毫忐忑。鄢王虽然很不能忍受这种又无礼,又没有丝毫优雅可言的行为,但是对于她的勇气,的确是不能不欣赏的。
“如今你人已经在本王手上了,不觉得对本王客气一点比较好么?”
“客气了又怎样?我说两句好话你就放了我么?你要是肯干,我就给你祖上八辈写上三十万字的表彰词哦!让你千秋万代流传千古!怎样?”
鄢王这时候才细细看了看她,一直以来新月对他来说不过是笑无情手下的一个小跟班,根本看也没仔细看过。“你这个丫头,倒是有点意思,难怪笑无情要把你放在身边——只可惜,本王最讨厌你这种胡搅蛮缠的丫头!来人,给我好好教训,让她知道该怎样跟本王说话!”
两旁的护卫便要走上来,丝丝猛地向后跳了一步,大喊一声:“停——!”
那些护卫自然不会理会,而鄢王自当听不到,丝丝好女不吃眼前亏,她可不想平白被人整,急忙道:“喂!你若是伤了我,吃亏的可是你哦!我才不信你这么精明,会逞一时之气,丢了个大便宜!”
鄢王看了她一眼,轻轻抬手,两旁护卫便停在远处没有继续向前。
“哦,本王倒想知道是个什么便宜,你最好能说出个理由,否则,欺骗本王的下场,恐怕会比刚刚躲过的更惨!”
丝丝抹了一把冷汗,看看左右——这样的情况,她是绝对没有胜算的。逃是逃不掉,只能认命了,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