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无计-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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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样,我害怕麻。”看陈淼好些了,刚才还压抑着不敢哭出声,一放松,便抑制不了地呜咽起来。
“柳荷,乖,不哭了。”陈淼帮她抹眼泪,可双眼又红又肿的他也不敢用力,便对柳荷说,“好麻,柳荷,我很痛,很痛,我已经叫疼了,你别哭了。”
柳荷忘了哭泣,顿时愣住了,原来也有人这么叫疼的,真是让她苦笑不得。
后来,即便痛晕了,陈淼都没有叫过,此番毅力,谁可以说他是弱者呢?
吃晚饭的时候,陈淼今天的精神不错,就和大家一起吃。
“陈淼,其实你挺强大的。”柳荷突然说了一句,抬头虽是一脸正色,柳荷母亲却当场笑弯了腰,陈淼没有抬头,拿筷子的手微微一滞,难掩窘色。
“什么强大?”柳荷父亲不明所以,继续追问柳荷。
陈淼今天的气色真的不错,一直到离开饭桌,脸上依然是红扑扑的。
这样的幸福,多好。
柳荷不要陈淼坚强,不要自己坚强,因为坚强这堵墙是由多少挫折心酸堆砌起来的。
可是人生不容选择,唯有不断的疼痛,不懈的坚持才能守在这份脆弱的幸福。
柳荷想到了《美女与野兽》中,野兽那个玻璃罩里的玫瑰。
爱一个人,那人便是柔弱的玫瑰。
爱一个人,自己便是守护的玻璃。
可玫瑰也可以有刺,玻璃也会破碎,强弱何以评判?不变的只是初衷——对爱的坚持。
陪陈淼到家,身体终究还没有痊愈,他只是简单地洗了个澡就躺下了。柳荷擦拭着家具上这几日堆积起来的薄灰,开始思考该如何同母亲开口呢?当初下定决心分开,是因为母亲的坚决反对,而陈淼生病,柳荷固守的坚持一下子崩溃了,可冲动过后,现在想来,也难免是困难重重。
如果告诉母亲陈淼生病了,自己不能放下他不管,母亲定会觉得他太弱,这点打击都不能承受,想必更为反对。
望着床上沉睡的陈淼,明显消瘦了不少,脸上还有一抹未褪尽的苍白,陈玮当初劝陈淼,“男人就该拿得起,放得下,那么儿女情长干什么?”
柳荷听在耳里,莫名的恼火,什么麻,她才不在乎陈淼是否儿女情长呢,总好过陈玮当年的决绝无情。何况,陈淼还是个孩子啊,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他就该坚强呢?柳荷望着整个人都陷在被子里的陈淼,突然从内心深处升起了股爱怜之情,为什么没有人像父母对待自己那样,把陈淼放在手心里宠着?一味地要求他懂事,坚强,何尝不是种残忍?
下楼去帮他买些方便食用的食物,直到柳荷回来,陈淼依旧未醒,也许是到家了感到安心,睡得香沉了不少。柳荷欣慰,看来让他回家休养真的比较好。
柳荷的母亲看着进门来的柳荷,不免气恼,原以为同陈淼断了联系,柳荷便能收心好好学习了,可这连续几日的早出晚归,不难猜出她有故态复萌之势。
“你这几日去哪里了。”示意柳荷坐下,柳荷母亲沉声问,柳荷虽听了她的话,可从那天后,母女间生疏了不少,家里从此少了柳荷说笑声,未免清冷。原是想孩子的气性不大,过了几日便会好。可柳荷眼中抹上的那片死寂却始终没有消散之意。
“去见陈淼了。”柳荷抬头望向母亲,似乎等待着母亲的责怪。
柳荷母亲一时竟未反应过来,没有想到柳荷会直截了当地承认,更多是诧异于柳荷眼中闪过的光亮,多久了,未见这份生气。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不认为我们真得那么不合适。”柳荷吸气,的确主动争取对她来说十分困难,可她发誓,再不要看见陈淼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了。“我们试着改,总该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他究竟什么好,你就那么鬼迷心窍了?”柳荷母亲看着柳荷,心中也突然有了种念想,柳荷怕是真得动心了。
“我究竟是哪里好呢?妈妈还不是疼爱了我那么多年。”柳荷落泪,为母亲的质问,更是对命运的质问。自己什么好,平白得了那么多的幸福。陈淼又是哪里不好,平白被人如此质问,“妈,你分点给陈淼好不好,就这种单纯的喜欢,分点给他好不好。”
“你是我女儿,那怎么会一样?”柳荷母亲没有想到柳荷会这么说,也许是独生子女从小以自我为中心的思想,她哪怕偶尔对侄子侄女好点,柳荷都会吃醋发脾气。那样任性的柳荷,如今竟会主动要她对别人好,她心中涌动着莫名的失落,“难道陈淼比妈妈更重要吗?”
“妈妈除了我,还有爸爸。陈淼除了我,还有谁呢?”柳荷心痛,“我放不下,不是因为贪恋着他对我的好,有很多人对我好过。可只有这一次,只有陈淼,我想对他好,想把我自己的幸福给他……”心里像被一只手揉捻着,纠结酸楚,让柳荷泣不成声。
“我不管了。”柳荷母亲甩门进入卧室,内心有了种害怕的逃避,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突然有种被人抢走的感觉。怎么阻止?也许真得晚了,她似乎意识到了,陈淼柳荷,注定牵扯不清。
柳荷母亲望着窗边并坐的陈淼和柳荷,觉得当年那种失去女儿的想法是何等可笑。现在敞开心扉对陈淼好,才发现从不曾失去,柳荷更为懂事,陈淼也的确让人疼惜。人为何总执念于失去的,闭眼不看那些触手可得的幸福呢?
柳荷曾经深信别人说的一句话,“与其要一个你爱的人,不如要一个爱你的人。”被百般疼爱,那便是幸福了吧。
可当她看着从手术室里出来的陈淼,清晰地感受着心电监护仪上波动的曲线时,柳荷才知道,“能够有机会爱一个人,何其有幸。付出远比得到幸福。”
强弱原本就是那些拘泥于“被爱”的人所计较的,如果心中所念的是“去爱”,所想的绝对不是“那人究竟哪里好?”,而是,“我究竟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火柴
柳荷回忆起那段分分合合,现在想来都有些好笑,当时他们的处事方法真的有些幼稚呢。分与合都是如此的“轻易”。可又该庆幸自己当时年纪小呢。如果是现在,陈淼会把自己情绪隐藏的更好,而自己也不会有回头争取的勇气。
有时候,柳荷觉得自己老了,累了,面对强悍的命运,再多的锐气也被磨平了,不敢再争取什么,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柳荷不是打击不倒,只是仿佛一夜之间自己就必须长大了,那个时候可以和陈淼撒娇,“不分开,好不好。”现在呢,难道能哭着闹着说,“你不要死,好不好?”,不可以了,再努力,也找不到出口。
记得有次帮陈淼过生日,点蜡烛的时候才发现没有火,陈淼下楼去买,买回来的却是包火柴。
柳荷疑惑,“为什么不买打火机呢?我不会用火柴啊。”
陈淼浅笑,指间轻轻划过,擦亮的火光,显得微弱,明暗交错间,陈淼看向柳荷的目光恍若星辰,“火柴一生只能燃烧一次,妈妈以前常说,怎么也该让它燃烧一回。”
不敢争取,却不甘放弃。我们擦亮希望,此刻难逃燃尽成灰。
柳荷自那日起便也改了习惯,开始用火柴。可每个人的故事是不同的,所执念的当然也有所差异。陈淼母亲当年在意的是“燃烧一回”哪怕落得飞蛾扑火,而柳荷动情的却是,“一生燃烧,只此一次。”
唯此一次,如何能甘心放弃?
记忆中绝对不会忘记的一个历史性灾难时刻——“非典”。
柳荷母亲甩门事件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柳荷家处于偃旗息鼓状态,“陈淼”两个字似成了某种禁忌,为了维持着家里表面化的风平浪静,谁也不愿提起。
柳荷对新闻的敏感度其实不高,就像当初“杜绝法轮功”一样,电视里各个频道一下子全跳到了一个共同的画面,柳荷才意识到“非典”来袭了。虽听闻过某年“甲肝”大流行,可切身遭遇这种大规模的传染病却还是第一次,本来也不是很害怕。可没几天,随着新闻里感染,死亡人数的数字开始往上窜,公交车里人人带着口罩,老师居然用了半小时来讲解该如何洗手的时候,柳荷立即加入了那些诚惶诚恐的人士行列。
柳荷听着风就是雨,翻出了家里所有的口罩存货(其实那些平时是拆了当纱布,包馄饨时用来挤去菜馅水分的),一家三口都不约而同的买回了各款各样的口罩。不知哪里传出了板蓝根有预防作用,柳荷家就有了块状,冲剂,各品种的。(唯恐过两天就会买空断货)柳荷拿了各个品种的“救灾物品”冲到陈淼家,千咛万嘱一定要注意,还详细说了洗手的方法,不要让水回流,不要用毛巾擦,要自然风干……絮叨了好长一段。那时候,每天的生活就像柳荷操作考试时那样严格遵守无菌原则。
“没那么可怕。”陈淼望着紧张兮兮的柳荷,虽然知道这包物品中有些东西其实根本没有实质作用,可看着柳荷提过来,脸上尤挂着汗珠,这份关切如何不让他动容,“不用担心,会没事的。”
“可是会死人的,有很多医护人员都传染上了呢。”柳荷想着新闻报道,怎么会被陈淼轻描淡写的安慰说服?
“那么怕死吗?”陈淼笑皱了眉毛,以为只有年长的人才会担忧死亡,却没想到柳荷也会如此恐慌。
“谁不怕死?”柳荷翻了个白眼,她还不到20呢,就这么死了,家人还不能收尸,多悲惨。“我还没活够呢。”
是的,谁不怕死?柳荷很怕死。
之后,出了种据说可以预防“非典”的中药,柳荷妈妈弄了一大袋回来,正好够柳荷家吃上一个疗程。其实柳荷从小就排斥中药,理由当然是因为苦。可如今这药的珍贵堪比琼浆玉液。刚准备喝的时候,柳荷突然想到了陈淼,动作停顿了一下,皱眉想,以陈淼的性格一定不会去买这个药,而且现在此物品之紧俏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早上的药有柳荷妈妈盯着柳荷不能不喝,于是柳荷就打定了主意,把中午带去学校的药留下来给陈淼。
放学后约陈淼见面,把中药给他,陈淼自然不愿接受,“你中午少吃了一顿,不是影响药效吗?怎么那么胡闹。”一开始不解柳荷为何火急火燎地找他,没想到竟是为了留药给他,不免心疼指责。
“你的抵抗力本来就不好,不吃怎么行?”柳荷知道他一定不接受,硬塞给他,“没有微波炉,我刚才在教室里一直用热水捂着,应该可以喝,快。”
“你喝。”陈淼撇开头,紧抿着嘴,明显是生气了。
“陈淼,我问你,如果我们两个困在荒岛上了,只有一个苹果怎么办?”柳荷垫脚用力摆正陈淼的脸,“你会给我吃对不对?”
陈淼刚想斥责柳荷这个时候还问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却没料到她会自问自答,不由红了脸,虽然羞涩,依旧轻点了下头。
“陈淼你怕我死对不对?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也是一样的,我也怕啊。”柳荷低头拉过陈淼的手,坚决的把药袋放在了他的掌心,“如果是我,我会把苹果一分为二,我们各吃一半,同生共死。”
陈淼的掌心微湿,不知因为是汤药的温度,还是因为柳荷说出“同生共死”时眼眸中所显出的热度。
柳荷怕死,可说出同生共死时,她没有丝毫犹豫。
“非典”风波中,有过一段插曲,那是刻骨铭心的回忆。
那段时间,陈淼的课业本就较为繁重,想到了柳荷母亲对自己说过的话,也许自己真的是太封闭了,缺乏适应社会的能力。答应了柳荷要努力,就必须改变自己。想到自己其实一直都是依靠父母留下的遗产生活,从来没有自己赚过钱,又怎么怪柳荷母亲质疑自己今后能否好好照顾柳荷呢?于是,开始兼作家教。
教的是个即将中考的女生,其实也只比柳荷小了两岁而已。当家长问到他能否在短时间内让他们孩子的成绩提高时,陈淼泛出一丝苦笑,可以吗?当年教柳荷,也没见她的成绩有“飞速提高。”
果然,收效甚微,每次他同女孩讲题,不知是他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学生的理解能力不佳,他仔细讲解,学生也始终认真的看着他讲,可让她再做,却总做不对。
告诉柳荷,柳荷笑弯了腰,“她一直很认真地盯着你看?”笑得肠子都有些打结,可看着陈淼困惑的眼神,柳荷怎么也止不住笑意,她当然知道原因,小女生嘛,自然会被他的容貌吸引,怎么也集中不了思绪的。她知道,真的不能怪那个女孩不专心。微睁开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拍了拍陈淼的肩头,叹息,“你真的不适合当老师的。”
这个家教做得很辛苦,陈淼才发现自己的工作能力真得不强,可中途放弃却不是他会做的。他在每天放学后就要赶去别人家上课。这天,中午帮老师/炫/书/网/整理一些资料不知不觉就误了饭点,放学了为了赶时间也没空去吃些东西,胃有些隐隐犯痛,他想是饿过了也就没有太在意。补课的时候,家长颇为客气,端了杯咖啡给他,热情的催促他喝,盛情难却,便应声喝了。补完课,走出门的时候天色已暗,陈淼伸手按了按刺痛的胃部,从包中拿了几粒药吃下。脑海中想起柳荷同自己说过她父母今天去外婆家,会来找自己。看了看时间,不由心中一紧,柳荷一定是在等自己了,便捂着胃直往家里赶。
柳荷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的拔着杂草,手指粘了汁液有些发稠,虽然是青草味却有些发涩,拔突了一小片地,想着,死陈淼,怎么还不回来。
“柳荷。”听见陈淼轻唤了声自己,抬头就见他弯腰站在自己面前,脸色微红喘着气,便知道他是跑回来的。
“跑什么?”柳荷拍了拍手和裤子站起来,却见陈淼迅速地按了下胃部,“胃疼了?”
“没事。”陈淼冲她笑笑,拿出钥匙开门。
“要不要紧?”柳荷抢过他的包抱在怀里,担忧地望着陈淼。“慢慢走回来呀。”
“不是因为跑的原因,刚才在别人家里喝了杯咖啡,有点不'炫'舒'书'服'网'。”陈淼看着紧张的柳荷,不敢告诉她自己中饭晚饭都没吃。
已经七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