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第3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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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救治价值的重伤员。
显然宋军没有想到军中会出现如此多的伤兵,不得不临时扩大规模,寨内营帐大多是军中淘汰的旧货,也没有濠沟和寨墙。
偌大的营地内,伤员的痛呼和呻吟声此起彼伏,哀声遍野,半夜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位于边缘的一处营帐内,气氛却热火朝天。十余名卸了盔甲的宋军聚集在狭小的帐篷内,他们围成一圈,紧张地盯着中间的一张桌子。
张亢的衣服解开半边,袖子捋到肘上,头发、胡须乱篷篷的,看起来像一个不修边幅的兵痞。他的手中扣着一只陶碗,在桌上摇得哗哗作响;众人都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片刻后,张亢大喝一声:开!
看着露出的骰子,众人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呼。一名军士笑逐颜开,连忙把桌上的铢钱收起来。
张亢骂了句粗话,一边把所余无几的钱袋拍在桌上,粗声道:再来!
骰子滚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帐内气氛愈发热烈,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有人掀帘进来。
刚巡营回来的刘宜孙看到眼前一幕,不禁皱起眉头。昨晚一战他数度登城血战,最后带着十余名军士安然返回。
斩首十五级的战果堪称攻城战中第一功。夏用和亲自颁令,任命刘宜孙为代指挥使,张亢作为副手,主管一个营的兵力。
营级指挥使是宋军序列中的核心单位,到军一级的都指挥使就脱离平时的训练,成为军方高级将领。
夏用和虽然是一军主帅,却没有正式任命的权力,只能暂时加一个代字。
金明后寨都是溃兵,前段日子刘宜孙被关押,张亢作为王信实际上的副手,已经收拢不少军士。主帅军令一下,没费多少事就凑满五个都,任命都头和副都头。
让刘宜孙没想到的是,张亢召够人手,第一件事是拉着手下聚赌。军中一入夜连说话、走动都不允许,聚赌更是死罪,如果被人捅出去,麻烦不小。
刘宜孙咳了一声,众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赌局,对咳声充耳不闻。
张亢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一把揭开陶碗,接着大骂一声,却是五点,这一把连最后的赌注也输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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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宜孙提高声音,又重重咳了一声。众人听到声音急忙扔下骰子,跳起来站得笔直,帐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张亢拿着输空的钱袋起身,不等刘宜孙开口把得罪人的话说出来,便大笑两声:刘指挥!你不是说为大家拿酒吗?怎么才来?我陪你出去看看!
张亢搭住刘宜孙的肩,笑呵呵把他推到帐外。寒风一吹,两人都收起笑容。
沉默片刻,张亢首先开口:刚巡过营,情形怎么样?
刘宜孙重重吐口气。濠沟、寨墙都没有建。明天一早我带人去挖濠沟,再申请一批铁蒺藜。
张亢道:用不着。
刘宜孙压住火气。这周围都是平原,无险可守。伤兵加上溃兵有一万多人聚在这里,要濠沟没濠沟、要寨墙没寨墙,贼寇一个冲锋,这些人就成了他乡之鬼。
铁蒺藜申请不到的,中军不会给任何一颗。张亢道:你放心,贼寇不会偷袭这里。
为什么?
单是伤员,每天消耗粮就将近一千石,他们怎么会轻易消灭掉这些白吃饭的嘴?
刘宜孙脸色慢慢变化。你是说中军是故意不设濠……
我什么都没说。张亢打断他,只不过今天开始,金明后寨所有溃兵的口粮已经减半。
刘宜孙一下胀红脸。他们都是禁军精锐!虽然乱了编制,但补到军中还能打!
他们已经被贼寇吓破胆,张亢毫不客气地说道:神臂弓再锋锐也要人来拉,军中士气全无,纵然上战阵也只会一哄而散。
刘宜孙道:为何聚赌?
若不如此,哪里还有士气?张亢道:只要能振作士气,别说是聚赌,我还告诉他们,攻下江州可以大掠三日。
张兄,我们是官兵,不是——
他们便是匪吗?张亢打断他,压低声音道:岳逆大营的军纪你恐怕比我更清楚。两军相争,争的是道义吗?那还打什么,大家选个圣人出来不就完了?刀枪之间、生死之际,道义能替你挡箭,还是能替你多砍对手一刀?
刘宜孙沉默下来。宋军接连三场惨败,大批军官被贼寇击杀,这些溃兵有的整个军都被打散,军都指挥使、营指挥使,直到都头、副都头这些低级指挥官都尽数战殁。
幸存的军士虽然大多没有受伤,但士气全无,随时准备拔腿逃跑。张亢把这些都头召来聚赌,刘宜孙才从他们空洞的眼眸里第一次看到神采。
张亢踢开一堆杂物,用手在土中挖了片刻,摸出一口酒瓮。刘宜孙怔住了:真的有酒?
这是过年时我从犒赏的大车上偷的,足足五斤。
说着张亢揭开泥封,饮了一口,然后递过去。刘宜孙的脑中乱纷纷的,捧着这瓮偷来的酒不知所措。
你是指挥使,上了战场要靠他们冲锋陷阵,撤退的时候要靠他们拼性命为你断后。张亢道:想用这些军士,军规军纪都是屁,能让他们觉得你够义气,信得过你才是真的。有功你替他们记着,有事你给他们罩着。一口酒两个人喝,一口肉大家分着吃,还能带着他们吃香喝辣,他们才会为你卖命。
刘宜孙慢慢喝了一口,然后用力一抹嘴,捧着酒瓮回到帐内。
张亢堆起笑容,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粗声大气地说道:哥儿几个!刘指挥给大伙送酒来了!
看到刘宜孙真的抱着酒瓮进来,那些军士眼里都放出光来。
张亢把掷骰子的陶碗拿来,用袖子一抹,哗哗的倒上酒,一边道:这趟来江州,大伙流血流汗、担惊受怕,一点好处没都捞着。来!一人一碗,都解解乏!
转眼那只陶碗在几十只手里传过,张亢也不在乎,接过来一碗酒下肚,抹着嘴巴道:等打下江州,好歹也不能让兄弟们空着手回去。
说到攻下江州可以大掠三天,众人都有些兴奋。有军士道:张指挥,江州水泥到底是啥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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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它什么水啊泥的!张亢一边斟酒,一边道:就是铁城,咱们这么多人也把它踩扁了!嘿,你们听说了吗?江州单是商户就有几百家,有的是钱粮!只要进城,多的不敢说,一人几百银铢的财,我这会儿敢给大伙写保票!
众人都抽口凉气,营里的都头每月军饷不过十个银铢,打下江州就能发几年的财,不由得都为之心动。
钱算什么,张亢露出一丝淫笑,江州的女匪,咱们刘指挥亲眼见过的。只要落到咱们手里,少不了兄弟们的好处!
军士们一碗酒下肚,这会儿听了张亢的话,脸都胀得通红。有军士道:刘指挥,真有女匪?
一名军士道:昨晚我跟着刘指挥登城,亲眼见的!嘿,活生生一个大美人儿!
有多好看?
比你见过的女人加起来都好看!
军士们哄笑中,忽然有人道:张指挥,咱们还见过一个女匪,在烈山的时候……
可不是!有人接口道:说是新娶的媳妇,脸蛋那么标致,跟仙女一样。
是妖女吧?从匪的都是妖女。
张亢狞笑一声。从逆女匪,抓住了不是杀头就是发配教坊司,咱们就是玩了,谁能说个『不』字!
帐中的气氛顿时炽热起来,刘宜孙想说什么又闭上嘴。
张亢暗中踩了他一脚,刘宜孙一咬牙,拿过酒碗喝个干净,粗着嗓子道:当兵打仗,求的就是立功受赏!跟着我!不会让兄弟们吃亏!干了!
帐内众人兴致不减,这些都头有的昨晚跟着刘宜孙登过城,还有在烈山见过那队可疑的车马;这会儿不知详情的人拉着打听,见过的兴致高昂,三三两两说得热闹非凡。
啊啾!
江州城中,小紫小小打个喷嚏,浑然不知有人正在谈论自己。她穿着一袭紫色暖袍,席地坐在熊皮脚踏上,手臂依着一口描金彩绘的木箱,白净的手指轻轻敲着箱面。烛光下,精美绝伦的五官如珠如玉。
雁儿坐在她的脚旁,正穿针引线地缝着一只布娃娃,一边小声道:拉芝修黎是异族,不知道生辰八字;芝娘姐姐又不肯告诉我,说不能问女人的年龄,这只巫毒娃娃怎么也做不好……
小紫在箱上叩了几下。箱盖轻轻打开一条细缝,递出一张黄纸,上面鲜红的字迹犹如朱砂,写着一组干支。
缝在里面吧。小心些,别让上面的东西掉了。
朱砂般的红色都是鲜血,上面黏着几根细细的毛发。雁儿将黄纸卷起来,缝进娃娃,然后小声念段咒语,又用针在指尖刺了一下,挤出一滴鲜血,点在布娃娃眉心。
好了。小紫道:试一下吧。
雁儿拿起针,在布娃娃上轻轻刺了一下,箱内顿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叫。雁儿张大眼睛。真的呢!
小紫拿过娃娃摆弄几下,忽然抬起眼望向紧闭的窗户,唇角露出一丝甜美的笑意,笑吟吟道:有人来了呢。
院中传来一声如树叶飘落般的轻响,一道黑影宛如一缕轻烟,从对面的檐角飘落,接着朝窗口掠去。
电光石火间,耳边传来空气压缩般的轻微爆响,一只拳头从黑暗中伸出,带着凌厉无匹的气势打在黑影的胸口。
黑影诡异地一扭,身体像面条一般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避开这一拳,接着手腕一翻,亮出指根套的钢环,握拳与拳头硬拼一记。
双拳相接,黑影指上的钢环寸寸断裂。他浑身剧震,踉跄着退开,失声叫道:太乙真宗!
话音未落,便看到那只拳头抬起,如蒲扇般的大手一张,抓住他的面门。
黑影被抓得悬在空中叫不出声来,只见他双足乱踢,接着格的一声,脖颈被那只大手拧断。
这几下兔起鹘落,雁儿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听到外面的异响想推窗去看,一回首却不见小紫,只有那只布娃娃放在案上。雁儿诧异一下,然后慢慢推开窗户。
刚才出手的人已经消失不见,院中只剩下一具尸体,如软泥般匍匐在地,脖颈不自然地扭到一边,两眼大张,充满惊讶和恐惧。
雁儿打个冷颤,接着看到小紫。
小紫披着轻柔的暖袍,长发散开,一只白玉般的手掌微微抬起,掌心放着一只血迹斑斑的玉瓶。
冥冥中仿佛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铃声,夜风掠过,卷起庭中飘落的枯叶。忽然间,那具尸首似乎动了一下。
雁儿捂住嘴巴,在她惊恐的目光下,那具脖颈被折断的尸首慢慢站起身,步履僵硬地走进旁边的一间房间。
小紫回过头,竖起手指放在红润的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水香楼高朋满座,烛影摇红,席列八珍,奢华的场面丝毫看不出正处在兵临城下的险境。
南荒的商路?张少煌端详手中一颗龙眼大的湖珠,忽然转过头,石胖子,你们金谷石家当初发财就是靠这条商路吧?
石超面露尴尬,含糊道:那……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金谷石家是自石超的祖父一代才开始发迹,石超的祖父曾任竞州刺史,十余年间便富可敌国。
但知情人都知道,他靠的并不是经营,而是暗中指使自己州中的军卒截杀路过的商人。这种不光彩的事,石超当然不肯多提。
阮宣子握着酒樽,不屑道:商贾之辈,皆是逐利的小人!
程宗扬脸上淡然,心里却在苦笑。以前云如瑶就对自家的商贾身份十分敏感,刚才他提出入股,这些世家子弟有几个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显然骨子里仍看不起商人。
但如果没有拉他们入股的把握,程宗扬也不会开口自取其辱。
萧遥逸道:阮老二,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商人怎么了?没商人你能用上宋国的丝绸、昭南的象牙、唐国的玉佩吗?还有这酒,都是从商人手里买的。
阮宣子道:商贾不事生产,尽是些买低卖高的刁猾之徒,世称之为『五蠹』,岂是吾辈所为?
自己开口只会越描越黑,程宗扬索性不说话,只拿着酒觞把玩。
桓歆道:阮二,你不想发财是你的事,你哥还在这儿呢。
阮宣子披头散发,喝得醉醺醺的,搭在婢女肩上的手指晃了晃。张侯、谢兄,你们商量好,我听你们的。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要紧的是有酒、有美女,谢无奕道:程老板,你的生意若带一家金钱豹,算我一份!
张少煌将那颗明珠往酒中一丢,张口服下,洒然道:这样的好事少不得要占你五股,咱们十家,一家半股。钱也不说多的,每家两千金铢。
桓歆第一个叫好。十家之中,程宗扬不用说,兰陵萧家、陈郡谢家、清河张家、谯国桓家表态支持,已经占了一半,石超虽然没有开口,但他入股的心思只怕比程宗扬自己还热切,剩下几家向来以谢无奕、张少煌、萧遥逸马首是瞻,见状也纷纷附和。
程宗扬笑道:哪能要兄弟们的钱?诸位都是干股,一文钱也不用出!等临江楼建好,兄弟们每月聚饮一次,年底只拿分红就行。
张少煌笑道:这不好吧?整日白吃白喝,我张某无所谓,小侯爷的面子怎么过得去?
萧遥逸道:得了吧,我脸皮比你还厚。程兄,这股我们就白拿了,不过兄弟们,丑话说在前头,既然入股,盘江程氏的生意就是咱们自家的生意,谁若胳膊肘往外拐,当场打折!
谢无奕沉着地点点头。此言甚是有理。
众人哄笑道:小侯爷说得不错!
程宗扬要的就是这句,拱手道:那就多谢各位了。
谢无奕道:谢什么谢?给我找两个绝色是正经的。
程宗扬一口应承下来。众人都出自士族,家资豪富,也没把这当回事,转头放在一边,又重新欢饮。
石超倒是存着心事,趁着劝酒的机会悄悄道:程哥,入股的钱我先拿出来,总不能让你吃亏。
石胖子,你够有钱啊,那可是两万金铢。程宗扬笑道:说吧,你看中什么了?
石超讪讪道:水泥的生意……
程宗扬笑道:这你得和小侯爷商量了。
石超立刻闭上嘴,虎口夺食这种事,打死他也不敢干。
水泥在小侯爷手里,分出来一些让你经营也不难。你们石家在哪儿生意做得顺手?到时用你的人,利润归你,不过要挂盘江程氏的牌子。
这个好说!石超立刻答应下来,除了晋国,我们石家在唐国也有不少生意。
两人在席间三言两语便定下交易,程宗扬把江州水泥在唐国的经营权交给石家,石超则负责在唐国设立六家商号,全部挂上程氏的招牌,垄断水泥的经营,利润的八成全归石家。这样程宗扬凭空得了六间商号,石超也得了一份丰厚的收入。
石超毕竟是商人底子,只在江州城头看了一圈就知道水泥一旦投入市面,需求量几乎是无穷无尽,单是唐国的生意,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