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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抉择-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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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高成一下子懵了,严阵在省委书记面前居然对自己的看法很好!而且仍然像过去一样非常信任自己!这不明摆着在省委书记面前堵自己的嘴吗,干得真高明!
  “高成呀,你听我说,我想跟你细细地谈一次,但今天不行,明天也不行,这两天安排得都很满,后天吧,具体时间我提前给你打电话,行不行?不过有一点我得先给你通通气,中纺的问题我不放心,一点儿也不放心。中纺的问题不要管别人怎么吵吵,你我心里都要有数,你一点儿不要给我放松。那个调查报告我已经细细地看过了,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就把我的看法端给你,我觉得中纺的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要真是这么简单,那中纺的几万工人还闹什么事?就仅仅只是因为发不了工资?就仅仅因为停工停产?前些日子工人代表们送来的万人书,这两天我对照着调查报告又细细地看了一遍,纯粹就是头疼医脚、离题万里么?工人们要是知道了你们送上来的就是这样的一份调查报告,想想那会是什么反应?所以你听着,电话上我就不给你多讲了,中纺的调查我看还得搞,得认真的搞,问题查不清楚,其余所有的问题都是瞎扯淡,也都是极不负责任的……”
  他一直静静地听着,几乎一句话也没能挨上说,其实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因为他根本没想到万书记会这么说。一直等到万书记把电话挂了,一直等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电话是纪检委柏书记的秘书打来的,说如果他有时间,柏书记请他马上过去,柏书记有急事要跟他谈。
  柏卫华是一位多年来一直被人称为强人的女书记。
  她曾经在团委干了将近十年,干过团地委书记、团省委副书记、团省委书记。而后调到地区任行署副专员、地委副书记,然后调至省纪检委任副书记,在纪检委副书记的位置上一直干了将近六年,直到前年51岁的时候才被任命为纪检委书记,并进了省常委。如果不是因为五大班子的一把手可以超龄再干五年,她实际上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
  所以在别人眼里,她是一个很让人怕,也很让人担心的领导。因为一般像这种年龄的领导干部,可能会变得很贪,也可能会变得很强。有些人到了这种年龄,觉得没几年了,一旦把握不住,晚节不保,便会很快堕落下去,反正干不下几年了,趁机赶紧捞一把,再不捞可就没机会捞了,因此这种人往往更让人感到憎恶和忧虑。与此相反,有些干部到了这种年龄,恰恰会什么也看开了,什么顾虑也没了。反正就这一届了,再不干可就干不上了,以后想给老百姓办点事也办不上了。于是反倒会变得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想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给自己的卸任划一个完整的句号。这种人也一样会让一些人感到可怕和难以对付。
  在李高成眼里,柏卫华似乎更多地应属于后者。再加上也一样是个没背景,没后台,全靠自己的才能干上来的一位女领导。所以一般的领导干部,甚至也包括省一级的领导干部,都感到她有些难以对付。一个无法套近乎的女同志,不抽烟,不喝酒,不吃请,不纳礼,说话从不跟你讲客套,却又是一个专门办案的纪检委书记,你说你能不对她敬畏三分,为之肃然?或者是能不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柏卫华果然在等他。见他进了门,并不站起来,坐在椅子上跟他握了握手,然后不苟言笑指了指座位让他坐下。几乎还没等他坐稳,便开门见山地说:
  “你这30万元的案子,我们同万书记和魏省长已经交换过意见,决定立案,你谈谈你的想法。”
  李高成感到茫然,他本不想谈这个问题,或是尽量避开这个问题,应集中力量谈中纺的问题,这是关键。却没想到一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说:


  “我没什么想法,我只想知道在立案期间会不会有什么限制?”
  “你指的是什么?”柏卫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比如我的工作,比如我的行动,比如我的家庭,会不会受到影响?”
  “有可能。”
  “那能不能再靠后一些时间再立案?”
  “为什么?”
  “我想先把中纺的问题查清楚。柏书记,我希望你在这个问题上能支持我。这对我很重要,我只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行。”李高成显得非常真诚和急切。
  “这两件事并不矛盾。”柏卫华仍然不动声色地说道,“中纺的问题省纪检委也同样已经立案,纪检委常委会也研究过了,省委也同意,决定由纪检委配合你们市委市政府,力求尽快查清中纺的问题。这件事我已同杨诚交换过意见,主要还是由你负责。”
  “这就是说,一方面查我的问题,一方面查中纺的问题,一块儿立案,一块儿调查?”
  “是。”
  “柏书记,这件事是不是已经决定了?”
  “是。”柏卫华再次点点头。
  “……柏书记,”李高成不禁有些纳闷和不理解,“你让我来就是只告诉我这件事?”
  “不。”柏卫华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直丁丁地看着李高成说道,“还有你妻子的问题,我们也已经决定立案。”
  就像听到一声惊雷,李高成呆在了那里,好久好久都没动了一动。他早就想到过可能会有这一天,但等这一天真正来到了的时候,还是让他感到这样的震惊和难以接受。
  “老李,我希望你要有思想准备。你妻子的问题非常严重,根据一些检举揭发的材料,经我们初步了解,有些问题证据确凿,相当严重。老李,我给你说实话,这对你非常不利。我个人以及万书记和魏省长,现在惟一希望的就是你没问题……”
  柏卫华继续严肃地说着,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显示着一种痛心和关切。
  李高成则好像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了。
  末了,他只说了一句话:
  “柏书记……能不能再推迟一些时间?”
  “不能。”柏卫华书记声音很轻,但却是没有任何余地而又非常坚决地说,“这是省纪检委常委会的决定,我们也已经通知了杨诚和市纪检委。”
  原来杨诚已经知道了,但他并没有给自己说,只是说让自己挺住,要有各方面的思想准备。
  就像天塌下来一样,李高成觉得自己实在有点挺不住了……
  四十
  正是下班高峰期间,市内几乎每一条街上都被车和人塞得满满当当的。
  市政府到中纺本来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现在只市内这一段说不准就得二十分钟。
  李高成默默地坐在车里,脑子里仍是一片巨大的空白。一个奇怪的想法不断地在脑子里闪现,他此时真想孤身一人隐居到某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十年二十年都不再露面,不再回家。
  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人还是过去的人,职位还是过去的职位,但一切的一切却全都变了,全都不一样了。
  柏书记说了,目前的情况对自己非常不利,仅仅是不利吗?就算那盘录音带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那30万元人民币你就能解释得清楚吗?所有的人就只听你这一面之词吗?就像妻子的问题一样,那是因为你自己知道妻子确实有问题,假如你根本不知道妻子的问题,而现在只凭你的影响和权力,能保住妻子没有任何事情吗?实事求是地讲,你不能,而且根本就没有可能。因为置你于这种境地的人,置你的妻子于这种境地的人,对你来说,并不只是因为问题和影响,这一点严阵讲得已经再清楚不过了,是因为你没了一个圈子,再说白点,是因为你失去了一张保护伞。现如今的领导,尤其是一把手,能有几个没让人给告过?但真正立案调查的究竟能占到多大的比例?严阵不是说了,“什么叫清除腐败,整顿党风?清除什么,整顿什么?还不就是清除异己,整顿异己?”“……要不是我在你后面撑着,你早倒台多次了,还轮得着你当市长?”“……我的权力大得很,让我扳倒一个人很容易,但要让我扳倒一个圈子,可就没那么容易……”
  严阵并不只是吓唬吓唬你,他现在就是这么干的!没问题的他可以让你有问题,小问题的他可以让你成为大问题。反过来,有问题的他可以让你没问题,大问题的可以让你变成小问题。不管你有多大问题,有他护着,就什么事情也没有,没了他,大大小小的问题立刻就遮天盖地地扑了过来,而且立刻就能立案审查!江河大溃自蚁|穴,山以小厄而大崩!而一旦堤溃石崩,可就是兵败如山倒,想挡也挡不住了。其实怨来怨去,还是怪你自己。因为你有问题,所以他才能控制你,因为你有问题,他才能这样任意掐掉你,也正因为你有问题,所以他才可以这么翻手作云,覆手为雨!

()
  柏卫华书记其实也表示得很清楚:这对你非常不利。
  因为你妻子的问题,还能跟你没有关系?你妻子有了问题,你还会没有问题!
  这就是严阵的杀手钢!虽然卑鄙,但却非常有效力。
  我们党内竟会产生出这样的人来,而且你一时还对他毫无办法,这实在是太让人感到痛苦了。
  杨诚说一定要挺住。
  没错。其实也只能这样。
  不只要挺住,最最要紧的是,挺住了之后做什么?
  跟他们干,跟他们斗!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其实就只有这一条路,你还是别无选择!
  到了中纺的时候,已将近七点。
  在街上买了一些水果。又让吴新刚挑选了一些自己住院时别人送来的营养品。另外,他还带了三千块钱。李高成想,如果夏玉莲的情况还可以,年前就暂时住在家里;如果情况不太好,那就尽快送医院。医院他也已经让吴新刚联系好了,随时都可以住进去。
  然而当他一到了夏玉莲的住处时,才明白实际情况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得多得多。
  屋子里居然连暖气也没了,因为交不起暖气费!而且没有电,因为交不起电费!供电局年前统一给卡了,理由是整个中纺欠了将近一年的电费都没有交;连水也没有,因为整个宿舍区拖欠了将近半年的水费,所以整个宿舍区都没有水,喝水只能到附近的农村去拉……
  李高成不禁感到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愤怒,上次他来时,还专门带了市供电局的局长和市自来水公司的经理,要求他们不管有多大困难,都必须在春节期间保证正常和足量地供给,这是政治任务,绝对不能含糊。怎么这才几天,就全变了!
  一打听,才知道是刚刚几天的事情,说这是省里有关领导的意思。由于中纺欠的水、暖、电费太多,近期并没有能还了的迹象,而且还听到了中纺即将破产的消息,而这些供电、供水单位也属于承包性质,一个几万人的大企业,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便打报告给省级部门的领导,上边的领导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就这么欠着吧,这么大的一笔钱谁也作不了主,免了吧,更没有人敢作主。研究来研究去,便让下边负责争取年前把欠下的款项要回来,如果要不下来,就由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一句话,上边不负这个责任。既然你上边不负责任,也没有什么具体指示,那么下边又有什么好办法,于是就停电的停电,停水的停水。没有多久,由于还不了欠下的煤款,煤场自然跟着如法炮制,于是就断了中纺的煤炭供应,没了煤,暖气自然也就停了。不过这些单位的领导都说了,年前年后肯定会正常供应,绝不会让公司的工人在春节期间没水没电没暖气。
  将要过年了,不管市里还是省里这些部门的领导似乎都有一个感觉,像这样大的企业肯定会像往常一样,拿出几百万块钱来,该补的补,该发的发,只要把工人们和企业逼一逼,一断水一停电,那还不往上反应,那还不闹腾起来。只要这么一反应一闹腾,那上边还不着急。只要上边着急了,那还不要什么就有什么?
  过去是所有的单位都想方设法地向这些企业伸手要钱,如今则好像是所有的单位都在想方设法地逼着工人去上访告状、闹事造反!
  究竟还有多少人真正地为着这个国家考虑,为着这个党负责,为着全体老百姓着想?
  尤其让李高成感到愤怒异常的是,一个在公司干了一辈子的女工,在得了这种不治之症的情况下,在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居然一个也没来这儿看望过!
  李高成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还是这小得不能再小的,像鸽子笼一样的被切成好多块的平房,还是这个只有两米长一米多宽的,用塑料布撑起来的用来住人的过道,还是那个只有两三平米左右的“院落”,还是那个半截锅台都伸到了街面上的“厨房”……
  惟一不同的是,生病的母亲和刚生了孩子的儿媳妇一同住在了平房里,而儿子则代替了母亲,住到了那个当作“卧室”的过道里。
  没有电,代用的是四五十年代农村才用的小煤油灯。没有水,“院落”里增加了一个如今农民都不用了的旧水缸。既用于取暖又用于做饭的是一个很小很浅的蜂窝煤炉子,可能是为了省煤,即使在很黑的屋子里,也看不到亮光。房檐下的一个角落里,堆着大概还有几十块蜂窝煤,要靠这一些煤块熬过春节,看来是远远不够。而如今要拉一车蜂窝煤,少说也得近百元……
  只有到了这种地方,也许才会清楚钱的金贵。一百元,对这样的一家人来说,想挣到它,可真是非常非常的不容易……
  媳妇刚生了孩子,难产住院又几乎花干了家里本来就不多的积蓄。儿子就这么一个老老实实的后生,工厂开不了支,干别的一没技术二没钱。因为怕丢掉这份工作,即使发不了工资,也一直坚守在工作岗位上。你让这样的一家人怎样去自谋生路?又怎样能自食其力?
  别说一百元了,就是十元二十元,你又让他到哪儿挣去?
  于是这个年近六十,在纺织厂干了几乎整整一辈子的纺织女工,在那么点微薄的退休金都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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