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故人人似雪-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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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杰跟着大麻子从房间里出来之时,海伦已经不见了,沙发上只余下那盒曲奇饼和相框盒子,程杰放在旅行箱中便走了。在飞机上,程杰无法成眠,比要运毒还紧张。他不知道见了蓝先生和蓝太太时,该说什么话。
飞机在星期六的黄昏降落启德机场,他匆匆把行李放进文华酒店,便赶着到雪儿家里去,那是北角的怡康花园,一般小康之家住的地区,倒也窗明几净。他按了门铃,有个中年男人把门开了一条缝,还没把安全链解开,狐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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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杰依照大麻子所说,把他们合家照亮出来,那中年男子显得有点紧张,但看那青年又好像有点面善,终于开门让他进去了。
“蓝伯伯,伯母,我叫程杰,你记得吗?那回你在夏威夷接雪儿时见过我一次。”
“这儿有点礼物,是你的朋友托我带来的。”
蓝先生不敢不接,只好连声地说:“太客气了。”
“是盒曲奇饼而已,相框却是你的朋友送的。”蓝先生谢过收下了。
程杰不知道的是,海伦在大麻子拉了程杰进另一房间时,把曲奇饼掉了包。
蓝先生看了程杰一会儿,记起他是船上的水手,在火奴鲁鲁的机场碰过面的,雪儿还送他一盒豆沙饼,
现在他却西装笔挺,头发亦剪得很整齐,他不提起见过面,蓝先生也想不起来。
看他年纪轻轻,不晓得他来意如何。只见他有点心不在焉。
“程先生住在香港吗?”蓝伯伯问。
“嗯,是,不过很多时候要到外地办事。”程杰边答边心急地想着,怎么不见雪儿呢?
“雪儿在家吗?”程杰问:“好久不见了。”
蓝伯伯看他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便说:“她去了外国念书。”
程杰一脸的失望:“我还以为这回会见到她,这盒曲奇饼,是我送给她的。”
蓝伯伯想起女儿便心酸,蓝伯母连眼都红了,程杰感到有点不寻常。蓝伯伯忙道:“她妈妈还未习惯雪儿在外边念书,很想念她。”
“雪儿在哪儿念书啊?我也想跟她保持联络。”程杰说。
蓝先生不大自然地扯了个谎,说她在伦敦大学。他是老实人,很不习惯扯谎。
程杰问:“方便给我地址吗?要是公司派我去伦敦,我可以探望她。”蓝先生为难地答:“她的住址还没有固定,不过别担心,她放假回来时我会把你的曲奇饼交给她的。”
蓝国雄并无心情跟小伙子聊天,只奇怪为什么合家照会由他带来。
“程先生,请问我的朋友是在什么地方把这美丽的相框交给你的?”
程杰说:“其实我不认识你的朋友,而是我朋友的朋友,托我回港时顺道带回来。事前你没有收过他的信吗?”程杰想知道那封失去的恐吓信的下落。
蓝伯伯说:“没有。嗯,有口讯托你转告吗?”程杰道:“没有。我的朋友在三藩市交给我,只叫我送来而已,说那是铁芬尼的名贵相框,叫我好好拿着。”
蓝伯伯心里忐忑不安,不晓得那相框里面有什么古怪。
蓝先生和太太都没有留客之意,而程杰却老是舍不得走,这是雪儿的家、雪儿的地方,多坐一会儿也是好的:“请代问候雪儿。”
蓝先生婉转地说:“谢谢你,时间不早了,不好阻你休息。”
程杰只好讪讪地走了。
蓝先生细心地拆开了相框,左看右看,什么也没有。蓝太太便哭起来:“雪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一时失踪做了海上人球,一时又跑到巴黎,落得如此收场,而她又什么都不肯说。”
蓝先生道:“这个程杰,从来不见她提起的,为什么他要跟雪儿保持联络呢?”蓝太太道:“我家雪儿这么漂亮,这小伙子当然对她念念不忘了,不然怎会一下机便来?可怜她……”
蓝先生安慰太太说:“一年很快便会过去了,也许雪儿真的做错了事。我相信对方是知道她已被关在感化院的,那恐吓信,不过是防止雪儿告密而已。”
“那小子来干什么呢?会不会是和雪儿的事有关?”蓝先生自言自语:“这个人,我还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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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先生搜索枯肠,也记不起来。蓝太太说:“你神经过敏了,这小子傻愣愣的,多半让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蓝先生对太太说:“下次去看雪儿,别提这件事,免她担心。”
程杰一身没趣地回到文华酒店,心里骂道:“文华酒店,文个鬼!连说的机会也没有。该死的大麻子,这样子又骗了我来香港。”
拿起电话,打给老张:“是我,阿杰。”老张问:“你在哪儿?”程杰道:“我在香港文华酒店,闷死了。你住过文华酒店没有?”老张道:“神经病,我又不是游客,住文华酒店干啥?”
程杰见不着雪儿,亦探不到消息,有阵无法忍受地空虚感觉:“老张,上来我房间聊聊天,住一晚。记住穿得整整齐齐的。”老张说:“我不跟男人同床的。”程杰道:“该死的,房间有两张床的,谁要跟你同床睡了?喂,信箱有没有收到信?”
“我的那个没有。”老张说。程杰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老张道:“新的那个倒有。”
“几封!”程杰问。老张故意卖个关于:“不告诉你,重大机密嘛,我带来给你看。”
过了半钟头,老张打扮得像个过时商人般来了,西装至少细了一码,领带又太窄,程杰一开门,几乎没给笑死。
“盖世美男来了。”老张沾沾自喜地说:“这套行头,很久没机会穿了。”程杰点头说:“是,真地像很久没穿的了。”
老张打量了一下程杰:“咦,小兄弟,不见多月,便帅成这样子了。”程杰说:“意大利行头来的。”
“信呢?”程杰心急极了。老张从口袋掏了封信出来念着:“雪儿,我爱你,杰。”程杰抢过来一看:“见鬼!”老张说:“怎么?有情敌了?”
“敌你的大头鬼!那是我自己写的,试试八九○号信箱你有没有去开。”程杰问:“还有呢?”
“没有了。”老张说。程杰狐疑着,偷信的人分明没中他的计,而被偷的那封信亦不知到哪儿去了,很有挫败感。
惟一见过信封上写着“香港邮政信箱八九○号”的,只有三藩市公寓的仆妇和海伦,而海沦是让他摇醒了,他亲眼看着她把粉红色的舌尖一舔,当着他面前把信封了口的,看过内容的只可能是仆妇。
老张见程杰一身光鲜,很是欣慰:“阿杰,终于熬出头了?”程杰勉强笑着,不想让老张失望:“我得多谢你。还有方老医生。”老张喟然摇头:“老家伙死了,尸身直挺挺地躺了几天,直至发臭才让邻居报警发现。”程杰有说不出的难过,闭上眼睛便看见老头子孤零零醉醺醺的卧在沙发上,他给他盖被子,那张油光邋遢的被子,程杰良久说不出话来。
“老张,做人为什么辛苦?”程杰捂着脸:“我恨我妈把我生出来。”
老张说:“你骂你妈,你妈骂谁?也许你妈也恨她妈把她生出来。”程杰道:“其实谁需要爸妈?都从石头里爆出来好了。”老张“哦”了一声:“我明白了,你见不着雪儿,恼她爸妈。”
“送什么到外国念书!连地址也不肯说。”程杰指着自己:“我需要父母吗?还不是长大了?”
老张说:“别太敏感,人家都不认识你,当然不会无端地把女儿的地址给你。”程杰撕了页纸写下雪儿家的新电话号码给老张:“他们没搬家,改了电话号码而已。”老张把字条放进口袋:“还是那么眼尖,瞥到人家的电话号码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打电话找雪儿。”程杰说:“我有个直觉她仍在香港,而且,蓝先生和蓝太太一谈起雪儿,神情便很特别。有点事情不对劲,你有没有把雪儿的信带来呢?”
“有。”老张从口袋里掏出信来。程杰细心地看,果然是雪儿的字迹。
细嚼雪儿字里行间的意思,程杰不禁满头冒汗,对老张说:“我得马上到蓝家去,把礼物拿回来。”老张道:“现在半夜三更,明天冉上吧,为什么那么紧张!”
程杰握拳搥在桌了上:“雪儿是对的,她叫我千万别回香港,怎么我那么笨。”老张把雪儿的信再看了一次:“糟糕,假如那些礼物有古怪,你岂不是变了插赃嫁祸的人?”
“正是。”程杰道:“不管如何,我要把礼物拿回来。”老张问:“你有没有告诉蓝先生和蓝太太你的真名字?”程杰说:“当然有,我一心想着雪儿,怎会报个假名字呢?”
老张想想:“那不妥当,还是由我叫人打电话去叫他们把礼物丢掉吧。”程杰道:“叫谁?”老张说:“叫我老婆。我现在回家去把黄脸婆摇醒。”
走了两步,老张回头望望程杰:“阿杰,你马上离开香港,要是其中有什么古怪,他们定会说出你的名字。”
程杰道:“不要紧,我来港时用的是假护照,亦不叫程杰。蓝先生和太太并不知道我住在文华酒店。”
老张用力握住程杰的左臂:“阿杰,回头是岸,别干下去,快走。”
程杰点点头:“我照料得了,事不宜迟,你马上回家吧。”
老张匆匆离开,站在文华酒店正门候车,等了不及一分钟,已经像过了半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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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个身材瘦削、头戴鸭舌帽的青年也走过来候车。只见计程车一辆一辆地疾驰而过,里面都是有人的。
文华酒店的司阍人对他们说:“到后门遮打道等机会好一点,今天是星期六,坐车的人多,朝这个方向开的计程车都是有客的。再不然,去雪厂街也会有空车。”
老张走到后门,等了一阵,还是没有车,干脆跑到雪厂街去,那瘦削的青年似乎想法一样,也朝雪厂街那边走去。
到了雪厂街,刚站定,那青年仍站在老张的后面,老张心里想:“这青年总算有礼貌,知道我早到,排在我后面,让我先截第一部……”
怎知还没想完,背后硬物一顶,老张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种不知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的身体的感觉,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瘦削的青年把老张那不动的躯体扶到漆黑的街道的一角,让他坐在楼梯口,缓步走回文华酒店,边走边脱掉了鸭舌帽,一头卷曲的秀发披了下来,再脱下上衣把它里外翻转,变成了件紫色丝缎、钉了时髦亮片和珠子的女装外套。
程杰在老张离开后,愈想愈不放心,叫款接处替他叫了部计程车,到蓝家去。到了,他仰首一望蓝家那层单位,发觉灯火通明,心下十分诧异。他没下车,只叫计程车司机等着,说要接个朋友。
等了半天,计程车司机不耐烦了:“怎么你不上去叫你的朋友下来啊?等人而车不动,我们是没钱赚的。”
程杰,给了他一百块钱:“这是等候费。”
又等了一会儿,蓝家单位灯熄了,赫然见到蓝氏夫妇让几个便衣警探带走。
程杰心里大大震惊,难道这么快便有人告密?老张连打电话都赶不及?惟有强作镇定地叫司机把车驶回文华酒店去。
到了酒店房间,他急快挂电话到老张家,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个粗哑嗓子的女声接听。
“请问张老板在吗?”程杰问。
“你是谁?”那是凶巴巴的女人声音,程杰在药房帮手时听过的,是老张的老婆。
程杰想,不好说自己是阿杰,只拉老了声音说:“我是他的朋友。”
那个女声更凶了:“现在是半夜三点半了,你知道吗?”
程杰说:“对不起,我只是想问张老板在哪里而已。”
“他在你后面!”老张的老婆更凶了:“不晓得跟什么猪朋狗友混在一起,不在家呀。”啪的一声便收了线。
程杰不禁担心起来,老张哪儿去了?莫非是他告密?不会吧。那么老张……想到那里,程杰毛骨悚然,心想老张说得对,快点走!赶到机场搭最早那班飞机走,到什么地方都好。
正在心乱如麻之际,门缝有封信推进来了一角,程杰本能地不等信封整个推进来,呼的一声便把门打开,不管是谁部好,先把送信的人一把揪进来再算。
怎知开了门,人影也不见一个。
程杰只好把门关上,打开信封看。
里面有一张纸,是打字机打的英文字,斜斜的花巧字模,不像一般打字机的楷体,程杰看着:
你在香港的惟一联系也没有了,别想跑,请等待你的礼物。
程杰突然升起种恐惧和不祥的感觉,呆然坐在沙发上,从窗户眺望下去,周日中环的街上行人稀疏。
他走出街外,在报摊流目而望,买了几份报纸回酒店房问看。
报纸首页都是地产广告,翻到其中一份的港闻版,程杰下禁魂飞天外:“中年男子街头破枪杀”。正对他眼睛的,是老张口鼻流血倒毙街头的照片。
程杰一时急痛攻心,泪眼模糊,张大嘴巴想叫,但叫不出声来,伤痛在他五脏游走,简直有窒息的感觉。
直到如今,他才顿悟老张和他的关系,比他一向觉得的还亲切。老张是他的亲人、叔叔、兄弟、朋友,一切都义无反顾地替他做,而他,为老张做过些什么?
他不该频频和老张联络,他觉得老张间接死在他手上。是准下手取了老张的命?程杰把报上老张口鼻流血的照片竖在墙上,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老张,我不为你复仇不是人。”
他狠狠地咬了左手的食指一下,牙齿死命地噬进肉里,直至鲜血从指头流出,染在他的唇上。程杰解开衬衫,用指头的血在宽阔的胸口画了个交叉:“老张,我不会忘记,我不会,忘记。”
他有跑到老张陈尸之处的冲动,但他自小便在三教九流的人口中听过:“凶手常会有回到现场的习惯。”想想,那是不能去的,老张声声叮咛:“快走!”他知道他是对的。
程杰嚎陶哭了好一会儿,几乎把血都哭出来了。好,他会回三藩市去,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