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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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远点点头，这个传承了整整七十年的使命此刻显得既沧桑又沉重，对于这三代人来说，财宝本身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会认错，谁会服输。
谁会认错呢？
父亲秦志会认错吗？不可能。
祖父秦书勇会认错吗？当然更不可能。
舅舅葛向武呢？
如果母亲葛琳还活着，会认错吗？
……如果都没有错，那错在谁？
父亲秦志为了爱不顾一切。
祖父秦书勇宅心仁厚，顾全大局。
舅舅葛向武始终忠于自己的选择。
母亲葛琳呢，也跟葛向武一样，为了党派可以抛弃自己的亲生儿子……
千里追击（22）
秦远越想越乱，如果真有一天，他要跟祖父、父亲三代人相见于沙场，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要他杀自己的父亲？
让祖父杀自己的儿子？
还是让父亲杀了自己儿子，再杀了自己的父亲？
手刃自己的生父，手刃自己的生子……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这简直天理难容，谁能下得了手？
现在秦远明白了，为什么屈团长找人给他治完病后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尤其是那句——
“我不能决定要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因为它对你来说可能是比死亡更痛苦、更可怕。”
确实，真要到祖孙三代人对决沙场的时候，会比死亡更痛苦。
秦远兀自出神，老陈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提醒他说：“将来你要面对你的父亲还有你的舅舅，也许你会对他们犹豫，不过我得警告你，他们可是一点也不会手软……你看，葛向武能千里追击来刺杀你，可见在他心里已经全然不把你当成亲人看了，或者说在他看来，不管是不是亲人，只要站在他的对岸，就是他的敌人！”
秦远茫然地点点头，此刻他连战场都未上，要让他把谁当成敌人，确实有点难。假如战场遇到陌生人，那你死我亡还不会那么让人触动，偏偏是血脉相关的亲人。
老陈又提醒他：“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一名拆弹特工，你此去不光是为了解决自己家族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要为自己的祖国解决问题，如果你不能排除杂念，那不光愧对你的祖父，还愧对那些培养你的、对你寄予厚望的人！”
秦远愣了愣，这段话让他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为此而犹豫痛苦，那是因为把眼光放在三代人的纷争上面了，更重要的——
对，我去越南不光为了解决自己家族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还要为自己的祖国解决问题。
我不光是秦书勇的孙子、秦志的儿子，更重要的是，我还是祖国挑选出来的拆弹特工。
我是去拆除炸弹的，至于炸弹是谁放的，那不重要。
秦远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不能想太多，专心完成任务。
林纾还等着我回去结婚——这是目前秦远最大的动力，没有什么比这个跟能让他振奋和焦急的了。
不过，秦远又想，振奋是对，焦急是不对的。母亲刘桂芹在临走前嘱咐过，他要活得像一块石头那样有份量。
对他而言，母亲的话就是信仰，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伟大——
活得像一块石头，坚毅，沉稳。
活得像一块石头，冰冷但又敏锐。
……
秦远像和尚念经一般，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之后，终于感觉自己回复了平静的心态。他问老陈：“秦志找的西方的弹药专家是不是很厉害？”
老陈点点头：“非常厉害，这三个月以来他们做出了三十多枚炸弹，平均每三天就要造出一枚，三十多枚炸弹没有一枚被安全拆除过。迄今为止在炸弹下丧生的我方军人有十八人，基本都是你祖父部队里的，另外一部分炸弹则被他们用来刺杀北越军方将领以及战舰坦克等重要设备。有弹药高手制造炸弹，又有葛向武潜伏埋弹，可以说是他们的刺杀所向披靡，当年葛向武帮你祖父刺杀日军的时候，就显示出非凡的实力了，你祖父也对他有所了解，可是至今你祖父还没有对策，防不胜防，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幸好葛向武没有刺杀你祖父的打算，否则的话，即使你去了越南也只能见到一堆粉碎的尸骨了。”
老陈的话说得十分凝重，然而秦远却起了兴致：“老陈，听你这么说，我到是想快点去越南，看看他们布的炸弹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
老陈怔了怔，点头称赞：“不错，不错，跟你祖父当年一样，是一个智勇双全的人物，兵符交给你没错。”
“那你什么时候送我去越南？”
老陈呵呵一笑：“待会就送你走，天不亮就出发。”
秦远问：“怎么走？这里离越南还远吧？”
老陈神秘地说：“待会你就知道了。”
千里追击（23）
深山的一边是悬崖，另一边围了半圈的小河，仿佛缠着一条纱巾围在大山的脖子上一样。
此刻，大年初一的清晨，太阳还没升起，有一群身穿黑色越野制服的刺客就像蜜蜂一样紧紧地埋伏在河外侧。
其中一人，四十多岁，身形矫健，面容清瘦，眼神冷酷，望向别人的时候带着眼镜蛇王一般的高傲和冰冷。
这个人就是葛向武，代号为黑蛇一号的顶级刺杀高手。曾经为国民党刺杀过日本人，也为共产党刺杀过日本人，后来又为国民党来刺杀共产党。
他已经在这树林外侧潜伏很久了，还命令那些他带过来的手下们按照每个上山出入口五个人、平均相距不能超过五百米的密度分布。
（）
很早以前葛向武是进去过的，那个时候是追随着他祖父葛擎天的尸骨进去的。后来世事变迁，他跟陈简竹又立了这条不过河的规定，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进去过。就连每年一次对祖父的拜祭，也有陈简竹代为效劳。
不过葛黑蛇知道，要想从外面进入深山，或者从深山里出来，实际上只有三条路径：一个就是从他潜伏着的那片树林跑出来，这是窄形路，树林里又安静，有人经过的话他一定能听到；另外两条是上下山的山路，一条有石阶，偶尔会有附近的村民上山打猎，还有一条是早年八路军在这里驻扎时用工兵铲挖成的土路，比较湿滑陡峭，走起来不方便，也很危险。
也就是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有人进出山，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是等到现在还没见人经过，葛黑蛇觉得情况有点不大对劲了，难道他们不打算大年初一早上走吗？在葛黑蛇看到的上级截获的秘密情报里是这么说的：拆弹特工为秦书勇之孙秦远，将于大年初一晨启程赶赴越南战场，请做好接洽工作。
接洽工作那边都做了，这边难道不打算今天走了？
每隔五分钟，就有一位手下过来跟葛黑蛇汇报附近的动静。这些手下可都是台湾军方的一流特种兵，专门送到美国参加秘密训练后回来的，都是能以一挡十的军中精英。但是葛黑蛇仍旧不相信他们，不相信这些所谓的特种作战训练。在葛黑蛇的眼里，这种训练只能让普通的士兵成为优秀的士兵，让普通的刺客成为一流的刺客，但是要想通过训练成为真正的顶尖刺杀高手，那绝对是天方夜谭。
真正的刺客高手最需要的，一是天赋，二是领悟力。二者缺一不可。天赋是个很难说的东西，这没有统一的判断标准，不过在葛黑蛇看来，有些人天生就是当杀手的料，骨骼轻奇，身形矫健，不动则已，动辙致命一击，而且在性格方面又足够的冷静、冷酷、冷血……这就是天赋。如果同时这个人又有很强的领悟能力，像他这样的，看到一个人的脖子就能立刻想出十几种独特的方法来弄断它。
千里追击（24）
葛黑蛇自己从未参加过什么特种兵训练，他不需要训练，但又时刻处在训练之中。不需要的，是别人给他的训练，只有自己给自己的训练才是真正的训练。
他七岁开始习武，当时是祖父教他，他叛逆心很强，总是不跟着学，自己研究套路，后来父亲教他，他依旧不认真学，只是在自己的脑子里不停揣摩。祖父和父亲都曾经认为他将来不会在武学上有多么大的成就，因为他为人偏激，执拗，出手迅捷但是狠辣无比，几乎招招致命。
祖父葛擎天认为，这不是习武之人的态度。习武之人，当有浩然之气，以自身的刚强来对付不平之事，并且要仁慈为本，招招都要争取给对手留下一个悔改和喘息的机会，这才是习武的正道。
葛向武当然不这么认为，既然是对手，就是生死相搏的敌人，为什么还要给他留机会？在他看来，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资质不错的人却成不了顶尖杀手的原因，简单来说就是心太软，顾虑太多。杀手和刺客怎么能有顾虑呢？
要动手就要杀人，这是葛向武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没有空手而归过。
除了那一次，解放战争时期，一九四九年六月的京沪杭战役，葛黑蛇潜入秦书勇的军营中去刺杀他的警卫员三全，也就是后来的屈团长。因为三全的狙击技术太过强硬，杀了国民党部队的很多士兵，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所以葛黑蛇奉了秦志之名把三全解决掉，另外一层意思也是要给秦书勇一点颜色看看。那次刺杀，葛黑蛇潜入三全的房间，攀在粱头上，武器是一根钢丝，眼看手里的钢丝就要划过三全的脖子，瞬间就能把三全的人头割下来，偏偏在这个时候，秦书勇闯进来了，弄得他不得不放手而逃。
在葛黑蛇的职业生涯里，只有这一次是完全的失败。但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有秦书勇介入的话，这次刺杀也会成功的。
正是因为这接近于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所以葛黑蛇才有了高傲的理由，所以才显得他的每一次刺杀都弥足珍贵。因为珍贵，所以次数不能多，多了就显得泛滥，就不珍贵了。葛黑蛇从不会因为自己的刺杀能力强而且滥杀敌人，因为他觉得这是对自己能力的一种亵渎，简直不可饶恕。他要杀的人，一定都是能在作战当中起很大作用的军官，或者是技高一筹让他钦佩的普通士兵。三全就是后者。
葛黑蛇鄙视两种同行，一种是能力不足刺杀技巧不够的，另一种是刺杀技巧高超但是杀人没有节制的。
相对而言，他更加鄙视第二种。
能力不足，刺杀技巧不够，这些他还可以看得过去。但是一个人因为自己的技术高超而不断刺杀，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也是对刺客这个行业的不尊重。从心理上来说，几乎所有的优秀刺客都喜欢杀掉对手的一刹那产生的快感，这就跟一个精力充沛的男人喜欢Zuo爱一样，但是喜欢归喜欢，最重要的还是要有节制。不能因为喜欢杀人就当一具杀人机器，刺客绝对不杀人机器，而是珍贵的、机智的秘密武器，轻易不能出手，出手就要非同一般。
比如这次出手，千里追击来行刺秦远，他就认为这是一次有意义的、有价值的、符合他身份的、值得他费心思的任务。
他要刺杀的人，是大陆军方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唯一一名拆弹特工，如果这名特工还没到越南战场执行一次任务就被杀死了，对大陆军方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此外，他要刺杀的人还是秦书勇的孙子，随着年岁的渐长，秦书勇已经越来越比不上当年的果断机智勇敢，面对自己倒戈的亲人，他的态度也越来越挣扎，内心越来越痛苦。在这个关头，如果能杀掉他尚未相认的孙子，将会给这个年迈的老军人一次沉重的伤害，可能是致命的。书包 网 。com 想看书来
千里追击（25）
当然葛向武的目的并不是要伤害他，如果想要害他，早年就可以把他刺杀掉了。葛向武不会这么做的，于公来说，他的目的打击对手，击垮一个人远远不入击垮他的心理防线来得痛快，而且最见成效，这一点葛向武在当年刺杀日本人的时候就深有体会；于私来说，秦书勇是那个历史遗命的继承人，而且是他曾经效力的主人，又是他新主人秦志的父亲，纠缠了这么多年，他不会杀他。葛向武想要的，就是让秦书勇认输。
让秦书勇认输；
让秦书勇代表共产党向国民党认输；
让秦书勇代表一个选择向另一个选择认输；
让秦书勇代表所有的对手向他认输；
让秦书勇代表过去向现在认输。
这样他才能咽下这口气，当年他选择国民党军队的时候，始终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对的，他也认为会打败秦书勇所在的共产党，然而没想到结果却是相反的。他受不了，他认为这不是自己的错，也不是自己选择的错，不管是谁的错，总而言之他要让秦书勇亲口对他说：你选择的是对的，我输了。
葛黑蛇认为，不从大的方面考虑，但从私人方面来说，这一场坎坷的较量，必然会以他的胜利而告终。
（）
每每想到秦书勇将来会低下头对自己认输的场面，葛向武就浑身舒畅，沉浸在意淫中不能自拔。而跟葛向武相比，秦志的目的多了两层，这是因为他跟秦书勇是父子关系，而且秦书勇间接杀死了他心爱的女人。
他要让秦书勇代表一个选择向另一个选择认输；
他要让秦书勇代表父亲向儿子认输；
他要让秦书勇代表亲情向爱情认输；
他要让秦书勇代表过去发生的一切向葛琳认输。
对于葛向武和秦志来说，这些目的就是他们如今生存下去的动力，所以在秦书勇认输之前，他们绝对不能让秦书勇死掉，否则做的这么多都没有意义了。
至于秦远，只是他们达成愿望的一个符号，一枚棋子，葛黑蛇从未觉得自己跟他有什么血缘亲情，虽然那是他妹妹生出来的。
潜伏了数个钟头之后，葛黑蛇终于在日光隐隐出现的时候得到消息了，负责看守那石阶的手下们报告说，有一批送葬的队伍要上山了。
上山？大早晨的就出丧吗？出丧不是应该在午后？葛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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