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宫女的居家生活-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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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院子泥泞的脚印,搅合着瓷器碎片、锦缎毛边。
屋子里没来及抬走的红木家具,还用封条贴着,大红的官字刺眼。
后门一直敞开着,前门走了九成的钱财,后面溜了九成的侍女下人。平日里主子面前脸都没混熟的,走了也就走了,可当小婉埋着头往外面冲的时候,却被柳枝给拦了下来。
“小婉,你这是哪儿去?”
“我——我回柳家去。”
“二夫人不见了,柳老爷也不见了,你回柳家去?你找谁去?给二夫人他哥哥伯伯的做小去?”柳枝一向都不曾这般严厉,如今板着脸教训起小婉来,倒说得她眼泪都快下来了。
“柳枝姐,不是我嫌贫爱富,你也知道我嘴不好,脑子笨,先前跟着二夫人,不知道收敛,得罪了不少人。现在二夫人自顾自的逃了,三夫人没了章法,都是大夫人在管家,我哪里还有好日子过?好歹柳老夫人在安家的时候,还是我伺候的,念她还会赏我一口饭吃。”
柳枝溜了一眼小婉,想来这是句大实话,于是让在一侧,小婉怯怯地抬步出去了。
过了半响,柳枝又是这样送走了十个八个,突然婷婷也跑过来了,柳枝惊诧道:“怎么,你也要走?”
婷婷一边摆着手一边喘着粗气,“那个,那个,柳枝姐,你看见小婉没?”
“她回柳家去了——”
“柳枝姐,你被她那死丫头给骗了!她哪里是回柳家去了?分明是跑了!而且还带走了二夫人的首饰!”
柳枝惊了。
安园上下,不知为何,只有柳若素的听风阁没有被抄,全家人都指望着等官兵走了,能从她园子里面搜些东西出来,没想到倒是有人先落井下石了!
想到这里,柳枝心都凉了。
“柳枝姐?柳枝姐?”
婷婷看着柳枝就跟灵魂出了窍一般,立即捉住身边的人,“快去叫大志哥——”
可那小厮也是要跑路的,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就把平日高高在上的两位大丫头给扔在门口,一股脑的冲门外去了。
华灯初上,安老夫人吩咐,每个园子都要点灯,就和过去一样,可是专门用来点灯的油也在混乱中被踢翻了小桶,早就腻住了。
念离就派婷婷去厨房里面找了点麻子油来,好歹是让园子都亮堂起来了。
婷婷从厨房回来,除了带来些麻子油,还带了些更荤腥的坏消息。
厨房已经一片混乱,鱼在地上乱跳,满地鸡血,鸡蛋砸了满案子,菜叶子贴在墙上,一副遭了盗匪的样子。厨子们都跑的没影了。
“中午那顿就是从外面买回来的,里外里算着,花了不少钱,晚上也出去买?”婷婷是穷苦出身,多少有点经济意识,知道现在安园不比从前,正是不济的时候,能省则省。
“不用,下人们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我已经拜托莫公子和大志去照应了,估摸着加在一起不到百张嘴巴。厨房就算再乱,多少还剩下些吃的,叫他们自己去做着吃就好。至于主子们,我亲自下厨。”
“您——亲自下厨?”
“连宫廷点心都难不倒我,这有什么的?”念离满不在乎地说,“再说,今天这么一折腾,大家胃口也都不好,天都这样晚了,当做夜宵好了。”
这一天到了吹灯的时候,安园净资产还剩下一成,除了最老的一家当铺之外,所有铺子都被官府收去了,说是日后要赏给新上任的知府。
侍女从原先的四百四十七名,到现在的二十多人。
家丁从原先的三百一十九人,到现在不到十人。
厨房空了,车马房也空了,出门都得靠莫言秋的马车周济。
安以墨面色沉重地回到屋子时,那手中的账簿还在轻微地颤抖。
“大难临头各自飞,怨不得他们,要怨,也该怨我。”念离上前安抚道,安以墨摆摆手,“怨我。不,怨死去的仁宗皇帝!不——什么都不怨,这样未尝不好。”
“你与我小心翼翼,惶惶不可终日,心里早有准备,这一刻真的来了,倒是解脱。我只是怕他人无法承受。两个婆婆一个哭的厉害,一个却到现在都不肯哭出来,着实让人心慌。”
“这些天,要辛苦娘子了,富贵时谁不曾出来指手画脚,贫贱时方才各显本色。”
“辛苦倒是无妨,只是下面的日子,怕是不仅要吃苦,还是吃下满肚子世态炎凉。”
安以墨点点头。
溯源城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说毕公子乃是京城派下来的巡抚大人,到了溯源专门来查办裘夔这个贪官的,借着和安园大夫人的旧情,深入调查,把安园这个后台也给办了。
当然,这些都是听风就是雨的,倒是没有一个准儿。
准信儿的却是,中央下了指令,溯源作为江南南通郡的富庶腹地,父母官一职十分重要,特下派京官吕大人整顿民风、规范商纪。
溯源地方官员本只是县令,却因为这吕大人来头太大,最后只能让他做了个比南通郡太守低些、比县令高些的知府。
至于待遇,也是十分丰厚的,安园那些商铺都作为奖赏给了这位吕大人,从此之后就改了姓氏了。
“外面都在传,说我们得罪了京城大人物,现在只说是抄家产,说不准哪天就满门抄斩,所以才会跑了那么多人。”
念离一边为安以墨准备夜宵,一边说着,嘴中说的都是风云大事,手下操的却是柴油酱醋。
“跑了也好,现在安园这幅光景,还要苦撑门面,哪里养活的起那样许多张嘴?其实归隐山林,才是最好,乐得清静。耕地养牛,其乐无穷,若是有些雅兴,添墨起兴,能添些酒钱,就更好了。”
“酒怕是没有了,你那点碎银子,都要还给天上人间。”念离不经意提起来,安以墨绿豆糕吃了一半噎住了。
“那些酒水钱、房钱、还有很多你打赏出去的钱,都一笔笔记在账上,赊着。我看抽空去清了,免得春泥她们难做。”
安以墨默默把剩下半块绿豆糕吃完,突然来了一句。
“那我明日去当铺看着,琢磨一下下面怎么做。”
念离惊起抬头。
安以墨微微一笑。
“赋闲十年,终于要出鞘了,不知出来的是利刃还是菜刀,好歹咱还是块成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节虽然不长,写的倒是蛮喜欢的。
咱除了奸情和抽风,偶尔也得来点深度的。
大家放心,皇帝不是永久性退场了,看咱们安大少白手起家重头再来成为南通首富后,皇帝来微服私寻吧!
前文早就说了,安以墨和念离可是一对“传奇夫妻”啊——
出宫的部分基本完成,居家的日子刚刚开始。
这不是一篇标准种田文,因为咱除了吵架使坏,还有很多大框架的东西,譬如下面笔墨会稍重的创业!
哦嘎嘎嘎嘎嘎——
【我受不了围着同一个剧情翻来覆去地回锅抄,相信你们也是这样。新的剧情,旧的人物,这样才有看头,咩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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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在正文之后,还有番外,尤其是“如果”系列。
其中,已经在考虑中的如果番外是:
1如果安以笙和小皇帝是bl
2如果46节后半段是念离随皇帝回宫
请注意,如果系列是脱离全文的yy产物,为了满足小部分读者的bl情节or找虐情节,和本文神马关系都没有。
本文没有多结局,没有np,纯bg,绝对happyending。
推荐个断更很久回来填坟的坑给大家看。
雪上加霜
老张给安园看当铺看了一辈子,早三十年是安老爷来,后十年是安老夫人偶尔过来扫一眼。
他就在这里守了四十年,从跑腿的小伙计到了花甲之年。
老张估摸着自己进了棺材的那一天,都见不到安少爷一面了,没有想到,溯源城开冬最冷的这天早上,一个很是倜傥的公子哥裹着棉袄子就进了铺子,张嘴第一句就是:“牌匾是门面,都斜在一边了,今天就重做一个。”
老张蹭了蹭眼睛,这没错啊,是前个月在毕府吃酒的时候,见着的台上那唱小戏的安少爷。今天是吹什么风儿,把他吹过来了?
“安少爷,您这是——”
“昨个儿官兵才走,铺子也都收上去了,就剩下咱们这安家起家的老当铺,我过来瞧瞧。”
“新鲜了,难不成这当铺的主子也要当东西?”老张仗着自己年迈,也不太顾及,安以墨倒是也不生气,呵呵一笑,搓着手,暖和着,说话都有了哈气,“也是,也不是。”
“安少爷这又是在耍戏老奴呢?”老张素来知道这安少爷是个败家子,十年来也没见过他几面,就当他是因为被抄家了手头紧了,又来当铺搜刮油水拿去花天酒地呢。
“典当这买卖,我们安家为何能做的这么大?在我看来,无非就是一样,良心。我们做典当这生意,买来卖去,良心不能典当出去,这才是根本。所以我说了,有所当,有所不当。”
安以墨一番话出口,老张眼珠子转悠了三圈半,这才有点水儿荡在已经没了眼泪的眼窝子里,颤巍巍地走在那柜台后的高椅子上,照例把那账簿、印泥、毛笔一一摆好了,然后一请手,“少爷,容老奴先开了张,您瞧瞧,再说说这当务之急是不是要换牌匾。”
安以墨就坐在那旁边的椅子上,也没点心,也没茶水,屋子四角都有些漏风,坐的久了就开始哆嗦。
尤其是那门总是开着,老张却似乎并不怕冷似的,而或是习惯了。他慢条斯理地翻着账簿,偶尔毛笔沾一沾自己吐沫,就这么在上面圈一笔。
这是安园起家的根本,却在世世代代越做越大后,被后人忘记的原点。
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方才开始上人,却是一个畏手畏脚的妇人,一直紧紧抱着那包裹,跟命根子似的,到了那高台前,抬高了放在上面,踮着脚看着老张细心地抖开,露出一间做工还算精细的袄子来,白毛一点灰都没沾,看得出是从来没上过身——
老张在台子上面一点一点查货,那女人就一点一点揪着帕子。
“收,陈年破旧袄子一件——钱五两四钱。”
那妇人咬着下唇,看着老张把包裹和一纸单子一并推过来,并不辩驳。
“按手印还是——”
老张问了半句,那妇人抬手拿了毛笔,竟端端正正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哟,原是张举人家的,写的一手小楷,怎到了我这店了?”老张抬眼瞧了这妇人一眼,这溯源城他人虽然不能一一对上,名字却熟络得很。
“相公考了几年都不中,又是要上京的时候,给他攒些路费。”
“这冬日可是一天紧过一天了,你这单薄的身子,把袄子当了,怎么过冬?”老张平日是见多了这样的穷苦人或者无奈人,今日这样多话,都是说给安以墨听的。
安以墨虽然没有起身,那神色,却是认真。
“哎,先渡过这到坎儿再说,袄子您帮着多留两天,兴许我还能赎回来——”
这进了当铺的,十个有九个都会这样说,可是老张最清楚不过,他们大多数都不会来了,只剩下这些死的物件,诉说着一桩桩故事。
老张将抵押单一式两份,妇人都签了字儿,留起一份。随后老张便把正好的银两用布包了,递给她。妇人连看都没再看一眼那袄子,抬步就出了当铺。
这一天,安以墨从早上坐到晚上,没吃没喝,也再没说一句话,到了上灯关铺子了,老张开始整理东西准备锁门了,安以墨方才站起来,眉头一直拧着。
“少爷,老奴这一辈子,都在安家的当铺。安家不靠这儿吃饭,可是很多人却靠着它呢。进来当的,都是无奈之人,贫苦之人,不比您那些花红酒绿的营生,那牌匾让人看着不胆颤,这门槛儿也不高。奴才不知道您想做的生意有多大,您的抱负有多大,老奴只是知道,您八成是来错了地方了。”
安以墨也不回嘴,只是突然说,“那张举人家住何处?那袄子能否给我?”
老张舔了舔嘴,却是说:“张举人家就在安园后身那条胡同里,您在溯源这么久了,都没走出去过自己这巴掌大的地儿。”
安以墨仍是不说话,老张回身把袄子给他取了,却是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说:“安少爷,您若是这一遭心善,把袄子送回去,奴才自然说您的好,那张举人家里的肯定也感恩戴德,可是早晚有一天,那袄子还是得当回到这里,也总有一天,这铺子要关门的。”
是的,他安以墨是来白手起家重头再来的,不是来做大善人开仓济贫的。
“袄子给我,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一个月后,保准儿咱当铺除了这袄子的五两四能还上,还能再多挣五两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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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以墨回到安园,园子已经一片死寂。
为了就近照顾两位老夫人,念离住进了离她们比较近的一处客房,安以墨只好蹑手蹑脚地溜过去,却不想屋子虽然没点灯,念离却没睡,坐在桌子旁,借着月光,还能看见摆在桌上的绿豆糕。
“娘子还没睡下?这一天又是操劳了吧,新的厨子还没请来?”
念离摇摇头。
“好在还剩下二十几个丫头,忙活着这一家子的饭不成问题。积蓄还够,就算照过去那种过法儿,七八年也不成问题。只是万事还是多为长远打算吧,能省就省。”
“这说的也倒是对,冬天来了,按照安园以往的规矩,是要做新袄子的,我看今年这事儿,老太太是没心思管了,你来安排吧。”
念离点了点头,又问:“铺子那边还好?”
安以墨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闷不出声地开始吃绿豆糕,足吃了大半盘,才开口说:“这些天我就要泡在那边了,院子里的事儿你多费心,外面的事儿有我在。”
念离握住他的手,其实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这么踏实。
日子,连同安以墨,连同盘子里的菜,杯子里的茶,头一遭变得这么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