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刀行-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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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情没有直接回答,悠悠吟道:“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这首诗你听说过吗?”
任我杀点头道:“这是苏东坡苏大学士的诗,可是这与故事有什么关系?”
“蒌蒿俗名白蒿,是一种生于洼地的植物,嫩叶可食,江淮一带常用它作鱼羹;河豚是生活在近海的某些河流里的一种鱼,肉质鲜美,但血液及内脏均含剧毒。如果把河豚、蒌蒿和芦笋放在一起同煮,非但毒性全无,而且还成为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天涯海阁’本来叫做‘莫愁楼’,当时有一位大厨最擅长做鱼类的菜肴,由她所烹饪出来的河豚,尤其鲜美,闻之香嫩欲滴,入口娇脆,食用三个时辰后犹自唇舌留香,回味无穷。这件事传到皇宫,皇上下旨召见,封她为专膳御厨,为了弥补‘莫愁楼’的损失,还亲口将‘莫愁楼’改为‘天涯海阁’,并承诺永受官府庇护。”
任我杀怔了怔,道:“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欧阳情嫣然一笑,“是不是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简单?”
“银丝拂面随风去,铁骑踏月入梦来。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欧阳情似乎也怔了怔,淡淡道:“诗就是诗,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任我杀冷笑道:“龙大少的两个师父岂非就是因为这两句诗而心甘情愿退出‘天涯海阁’?你说没有意思,我看其中一定有问题。”
“你认为是什么问题?”她始终不敢抬起目光,她清楚地感觉到,任我杀的目光并没有离开过她。
任我杀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总是蒙着脸?”
欧阳情温柔似水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坚强:“从十三岁开始,就已经没有人看见过我的脸。”
“为什么?”任我杀道,“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太……”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欧阳情已打断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一定很丑?”
任我杀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冷笑道:“只要揭开你的面纱,就可以知道你的脸长得是像天仙般美丽,还是像魔鬼般丑陋。”
欧阳情颤声道:“你……你想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的脸。”
“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否则你会后悔的。”欧阳情忽然抬起目光,声音竟似比外面的风雪更冷,“我会恨你,恨你一辈子。”
“我不在乎。”任我杀反而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忽然低沉下去,“你真的不会武功?”
欧阳情还没有回答,他的手突然动了一动,抓向她脸上的黑纱。他出手并不快,如果欧阳情懂得武功,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避开。他的指尖已经触到了面纱,欧阳情虽然觉得劲风扑面,却没有闪避。
第十五章 梅君醉妃
任我杀缓缓收回了手,他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欧阳情只是个纤弱女子而已。
欧阳情似乎无限委屈,泪水已在眼眶中徘徊,但她坚强地忍着,绝不让泪水掉下来。
任我杀一声轻叹,别过了头,不敢再看着她幽怨的眼神。
欧阳情却在凝视着他,幽幽道:“依我看,你才是一个神秘的人?”
“我只是一个没有明天的流浪杀手。”
“可是你有朋友。”
“难道杀手不能有朋友?”
“一个人需要朋友,通常是因为他太孤独;孤独的人,他的内心往往都是压抑而郁闷的。如果一个人心里藏着太多秘密,就很容易给自已带来压力,性格也会变得孤僻,因为他不懂得如何去渲泻自己的心情。杀手就是这种人,所以你不仅需要朋友,还很喜欢喝酒。”
任我杀不由自主地点头道:“朋友,让我不再空虚,不再孤独;而酒,可以让我忘记许多东西。”
“可是醒来之后呢?你岂非还是一样的孤独,一样的无奈?”
借酒消愁愁更愁。任我杀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常醉,不断地醉倒,如果可以,他宁愿长醉不醒。
欧阳情轻轻道:“选择需要勇气,也许做杀手并不是你的初衷,你只是在讨厌自己,憎恨这个世界,所以才自甘堕落、自暴自弃。其实你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只是你不想暴露出来,所以才苦苦隐藏心事,故意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让别人以为你的确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任我杀沉声道:“你好像很了解我这个人,你好像什么都知道,是么?”
欧阳情摇头道:“你是个像谜一样的人,你的过去,你的来历……至少,这一切我全都不知道。”
“够了,你以为你是什么?是如来,还是这世间的主宰?我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知道。”任我杀忽然闭上了嘴,阖起了眼睛。
于是这一次并不愉快的谈话,就这样地在欧阳情幽幽的叹息声中结束了,但她的目光一直都未离开过他苍白而冷漠的脸。这是一个奇怪而神秘的少年,这是一个冷漠却又重情重义的杀手。究竟哪一个他才是真正的他?他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和故事藏在心底?
她突然有了一种决定,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解开这少年的秘密,读懂这少年的心事。
天色渐明,风未停,雪未止。马车转入一条山脚下的小道,走到一条小桥前,就停了下来。小桥很窄,只可容两人并肩而行。桥下一流小溪,水面上铺满了浮雪;小桥上积雪如新,看不到人的足迹,只有一行黄犬的脚印,像一连串梅花似的洒在栏杆旁。
车厢中的三个人都已沉睡,马车一停下来,任我杀立即就醒了。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他都保持着极高的警惕。他醒来的时候,欧阳情居然头枕着他的肩膊睡得正沉,气息均匀,长短错落,吹拂着他颈边的乱发,微凉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忽然发现,她长长的睫毛上竟沾着几滴晶莹的泪珠,欲落未落。他有些惊讶,又有些恍惚,这个坚强而神秘的少女,居然也有脆弱的时候?
任我杀动也不敢稍动,迟疑着伸出手,但这只手只伸出一半,忽然又缩了回来。他杀人的时候可以不皱眉头,可是接触女人的身子,他实在拿不出勇气。过了很久,他终于轻轻地咳了一声。欧阳情立即惊醒,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的头居然就枕在任我杀的肩上,眼神似乎有些异样,看了任我杀一眼,轻轻推开车门,走出车厢。
任我杀抱起米珏,飘然下车,轻声问道:“到了吗?”
欧阳情也不说话,头也不回,轻步走过小桥。
任我杀一声轻叹,也走过小桥,就望见前面梅树丛中,有三五石屋,红花白屋,风物宛如图画。
“这里就是梅君、醉妃的梅庄?”任我杀笑了笑,轻声道,“我看……应该叫做梅舍才名符其实。”
早晨本有雾飘起,但此刻雾已渐渐淡了,梅林中隐隐有人声传来,走到近前,就见到一个高冠峨服的老人,正在大呼小叫地指挥着两个童子打扫树上的冰雪。
“这人是谁?莫非就是梅君先生?”任我杀悄声问道。
欧阳情见到这老人,眼中又有了笑意:“这世上除了梅君先生,还有谁会如此爱护梅树?”
两人说话的声音传入梅林,梅君先生一回头就看见了他们。见到欧阳情,他立即大喜呼叫道:“哎呀,欧阳姑娘来了,快……快叫夫人出来,千万别怠慢了贵客。”
话音未落,从石屋中走出一个发髻高挽、蛾眉淡扫的青衣妇人,娇笑着嗔道:“又骗人,大清早的,欧阳姑娘只怕还赖在被窝里做梦呢!来这干什么?”
她这句话还未说完,欧阳情已经走了过来,笑道:“醉妃夫人还没睡醒吗?”
醉妃夫人大吃一惊,叫道:“哎呀,真的是欧阳姑娘来了。”
“夫人,别叫了,快快请欧阳姑娘进去坐呀!”梅君先生叫道。
梅家夫妇对欧阳情竟似十分恭敬,命童子奉上香茗,又命童子点起炉火为她驱寒。
“姑娘这次光临寒舍,莫非是想告诉我酝酿‘千年香’的秘方?”醉妃夫人问道。
欧阳情忍不住笑道:“夫人还惦记着‘千年香’啊?”
“‘天涯海阁’的独门秘方‘千年香’,那可是连皇宫里都喝不到的美酒啊,我连梦里都念念不忘呢?”
梅君先生皱眉叹道:“夫人,你就不能少喝些酒,多些时间帮我种植梅树吗?”
“醉妃若不醉于酒,岂不让江湖上的朋友笑话?”醉妃夫人娇嗔着斜睨了他一眼。
梅君先生黯然一声长叹,闭上了嘴。
欧阳情笑了笑,道:“小女子有位朋友中了毒,只要你们答应为他解毒,我就告诉夫人这个秘方。”
“解毒是我们夫妇的看家本领,姑娘说这话可不能反悔。”
“只怕反悔的人是夫人。”
梅君先生命两个童子扶着软绵绵的米珏躺在床上,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和舌苔,把了一会儿脉,眉头忽然拧成了个“川”字。
任我杀的心一紧,急声问道:“梅君先生,怎么样?”
梅君先生摇头道:“他脸色苍白,舌苔厚黑,脉微欲绝,性命只在旦夕之间。”
“那么……毒能解吗?”
梅君先生没有回答,拧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醉妃夫人撕开米珏的衣袖,仔细看了看伤口,回头道:“他中毒之后是不是还喝过酒?而且喝得还不少。”
“是。”
“难道你们不知道中了毒的人是万万不能喝酒的?”醉妃夫人显然有些生气,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酒可以促进血液循环,毒性就会顺着血液在他体内到处流窜,这只是最简单不过的常识,你们怎会不知道?”
任我杀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欧阳情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叹道:“夫人,现在还来得及吗?”
“伤口很小,显然是梅花针一类的暗器。伤口现在已经开始腐烂,幸好毒性并未攻入心房,要想救回他的命倒也不算太迟。”醉妃夫人摇头叹道,“可惜这种毒很古怪,我敢保证,中原绝没有这种毒药,关外也没有。”
“这种毒的毒性很厉害很霸道,如果不是他功力深厚,发现极早,纵然不死,他这条胳膊也早已废了。”梅君先生的脸渐渐变得凝重而严肃,“这种毒闻所未闻,就连我也说不出它的名字。”
“天下还没有梅家夫妇解不了的毒,难道不是吗?你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很费工夫,由于毒性已入骨三分,我们必须把喑器起出来,然后把腐烂的肌肉剜除,最后再把骨头上的毒一点一点刮干净,只是……”说到这里,醉妃夫人忽然闭上了嘴。
“只是什么?”欧阳情忍不住问道。
“解毒可不简单,我们做了这些事情后,毒性也未必就能完全消除。”醉妃夫人一脸严肃,缓缓道,“这种毒我们从未见过,根本不了解它的成分是由什么东西合成,所以必须把毒质慢慢地分释出来,然后才能对症下药。”
任我杀忍不住问道:“如果毒质分释不出来呢?”
梅君先生双肩一耸,苦笑道:“那就很遗憾了,这人最多也只能活上一年半载,过了这些日子,毒性再次发作,就连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任我杀脸色大变:“这毒真的如此厉害?”
“也许更厉害一些,并非像我们说的那么简单。”醉妃夫人正容道,“我们这辈子还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毒药。”
欧阳情道:“如果连你们都束手无策,还有谁可以救他?”
醉妃夫人想也不想,立即道:“没有人。”
梅君先生长叹一声,问道:“他是怎么中的毒?”
任我杀立即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
“凶手是什么人?”
“不知道。”
“他长得什么样子?”
“他蒙着脸,根本看不见他的样子。他的身躯高大,目光犀利而凶狠。”
“他的声音呢?”
“他说的话好像是江浙一带的方言,可是并不纯熟。”
“他的武功如何?”
“他的内力很浑厚,武功很怪异,我连他一招都接不住。米先生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他一下抱住了腰扳倒在地。”
梅君先生怔了怔,皱眉道:“抱住腰把他扳倒?这是什么武功?”
醉妃夫人道:“莫非是蒙古摔跤?”
“蒙古摔跤术以摔、扭为主,我看不像。”
“既非摔跤术,只怕就是扶桑相扑之术了。”
“不错,扶桑相扑之术正是以扳为主。这人莫非竟是东瀛浪人?”梅君先生捋掌笑道;“如果他是东瀛浪人,武功也是扶桑派的,使的毒岂非也是扶桑之流?”
“只怕就是如此。”醉妃夫人轻声叹道,“可是扶桑一派的毒药何止千万,这种毒又是其中哪一种呢?”
梅君先生立即被她问住,一时又陷入沉思之中。过了良久,他忽然抬头道:“此毒无色无味,毒性发作缓慢,但侵入肌肤之后,皮肉腐烂,莫非……”
醉妃夫人似乎也已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脱口道:“莫非是‘百花蚀骨散’与‘夺命神水’拌和而成的一种毒液?”
梅君先生脸色凝重而严肃,缓缓点了点头。
说到这两种毒药的名字,梅家夫妃再也全无嘻哈之态,目光中露出一种恐惧和忧虑之色,仿佛见到了鬼魅一般。
任我杀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毒药?”
梅君先生长叹一声,摇头苦笑道:“世上除了这两种毒药之外,我再也想不到还有哪一种更厉害的了,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的。”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办法只有一个,只是未必有效。”
“什么办法?”欧阳情和任我杀几乎同时问道。
“你们都是外行之人,说了也不懂的。”梅君先生忽然指着米珏问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就是天山派的新任掌门,‘天山一剑’米珏。”任我杀扬起一直握在左手的剑,“这是两位前辈口列‘神兵利器八大家’中的第二位,‘无情断肠剑’。”
梅君先生目光闪烁:“你呢?你又是谁?”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名字不值一提。”
“你年纪虽轻,但神光内敛,从你身上还不时透出一种无形的杀气,依我看,你的来历一定不比‘天山一剑’简单。”梅君先生淡淡道,“你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任我杀抬头看了欧阳情一眼,恰巧她也正在看着他,眼神依然温柔,只是多了一种忧伤。
两人的目光骤然相遇,立即都彼此避开。
任我杀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是杀手,人人都叫我‘一刀两断’任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