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争天-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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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巴一见本相露面，抬手一挥，棍阵停下，七名喇嘛退回他身后，行礼笑道：“方丈客气。小僧不请自来，打扰方丈清修，万望谅殽则个！”谦谦有礼，和气之极。
本相笑道：“大护法上回去时，曾说过必再驾临敝寺，贫僧无日不盼大护法再到少林，印证佛法。护法二度光驾，欢迎犹恐不及，何来打扰之说？”
托巴上次来时，被本相等以天罡阵法挫败，不禁未夺到迦楞经，反而受了一些内伤，返回西藏养伤之时，天竺观翰法师到西藏寻访，两人说起此事，观翰大是不服，要陪托巴重返少林寻仇。托巴看观翰的武功之强，比自己还高了一筹，养好伤后，挑了二十名弟子，与观翰带着的随行弟子一十二名，共是三十四人来到少林。这时听本相说起上一回的事来，不禁心下恚怒，面上一团笑容不变，说道：“方丈错爱之心，小僧着实感激。今日与小僧一起来的，是天竺国高僧观翰法师。”将两人介绍了。观翰道：“听说中原武学，都是出自少林寺。早想见识，可惜没有机会，这回跟托巴大喇嘛来了，方丈应该不会让我们白来。”
少林寺众僧与中原武林人物听他说话如此粗鄙，均感意外。却不知这观翰大法师跟鲁智深一般，是个半路出家的，当年一身武艺，无人能敌，后来遇到天竺国高僧波密多罗，让他输得口服心服，乃削发出家，拜波密多罗为师。波密多罗圆寂之后，他好武之心仍是未改，自讨在天竺没有对手，乃选了十二名尚武的弟子，到西藏访学论武。打听到第一高手托巴，去拜访之时，却听托巴说出这段事来，当时心想：“据他所说，若不是他们四人用阵法打他一个，连少林方丈也不是他对手，我若是先与他挫败少林和尚，再挫败了他，岂不真正成了天下第一高手？”“天下第一高手”六字是观翰毕生所追，当下与托巴来到少林。
本相道：“阿弥佗佛，大法师言重了。天下之大，藏龙卧虎，少林岂敢自大？大法师亦是天竺国佛门中人，何不师法达摩祖师？”当年天竺高僧达摩一苇渡江，来到中原，开坛讲经，设堂授武，乃中原、天竺佛学武学交融之师祖，为后世敬仰。少林所藏达摩画像，便跟这观翰法师有三分相象，本相此语，对观翰可谓极是推崇了。
哪知观翰见到本相方丈，再也按捺不住好斗之心，哈哈一声怪笑，大喇喇说道：“本座来到少林，就是要见识见识少林武艺的。若是要讲经论佛，你中国佛经都是从我天竺国传来的，我还来干什么？本座平生最看不得不平之事，你少林占了密宗迦楞堂的武学秘笈，凭什么不还给人家？”
当年唐僧三藏法师在天竺国求经访学一十五年，佛法造诣之高，冠盖天竺，在天竺曲女城应戒日王所请，参加盛大法会，与天竺国众高僧辩论佛法整整一十八日，无有对手。回到中国以后，译著大量佛学经文传世。后来天竺亦有僧侣来中华求经访学，其范文便是三藏法师的译著。自古文化交融，很难说是“你的全部是从我那里传来的”，或是“我的全部是跟你学到的”。少林寺虽是武林盛地，但毕竟以尊崇佛法为先，众僧听观翰出言不逊，均觉义愤。若非戒律严格，早就有人回敬。但其他中原武林人物却不怕方丈责罚，一时议论纷纷，有的对观翰狂嚣之辞大不以为然，有的却禁不住有赞赏之意。
本相昂首环视场中，众人见他双目神光炯炯，均不禁心中一个激伶。托巴、观翰均是顶尖高手，见他这一眼神威凛然，均想：“若论单打独斗，他不一定是我敌手，可说到一派宗主气度，却是胜过我了。”托巴微笑点头，观翰傲然一笑，傲然之中，却多了几分敬重。
本相微笑道：“适才观翰大法师说到敝寺强占迦楞经一节，听来好似是未知其中究竟。今日在场不单是敝寺弟子与迦楞堂弟子，贫僧应该有辩解的余地。”他这话一说，以退为进，观翰倒不好再气势汹汹，望了托巴一眼。托巴笑道：“无论如何，我迦楞堂以迦楞为名是实，迦楞经在少林寺也是实，本相方丈不会不承认，是不是哪？”
本相长叹一声，道：“迦楞经在少林寺不虚，可为何在少林寺，大护法不会不知罢？”顿了一顿，接着道：“十五年前，达赖四世喇嘛座下高手库争大师来到少林，求取少林易筋经一观。当时老衲的师父空闻法师主持少林，因易筋经是少林镇寺经文，婉言拒绝。库争大师以迦楞经为注，与空闻法师赌战。空闻法师再三谦让，库争大师执意要比。两人一场比试下来，库争大师败给空闻法师。空闻法师言道：‘你我切磋武学，怎能学凡夫俗子，赌物搏采？请大师拿走经文。’库争大师无论如何不肯，离开少林，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来过。”咳嗽一声，又道：“空闻大师虽然赢了，却殊无喜意，几次说过库争大师言出必践，令人钦佩。圆寂之前，还以未能再见库争大师一面为憾。”说到这里，口宣佛号，向空中遥拜。
空闻法师武功深不可测，更兼主持武林公道，当年武林无人可与之比肩，被誉为“擎天一柱”，在场中人许多是头一回听说这段往事，均想当年二人一战，必定是鬼神皆惊，精彩绝伦。有年纪大些的人想：“十五年前，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事，若是知道，怎么样也要一饱眼福。”但接着便想：“空闻大师必是不愿张扬，连消息都不让传出，又怎么会让我等见到？”
却听一人道：“那库争大师愿赌服输，是个磊磊落落的好汉子！你们既是他的后人弟子，还来少林夹缠不清，索要什么迦楞经，岂不是有违库争大师之意，教人笑掉大牙？”众人看时，却见说话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梳一条光油油的辫子，生得中等身材，骨格清奇，精干不凡，许多人认得他，正是如今在江湖上威名日盛的五行帮帮主钱大印。他这话一说，中原武林人物纷纷附合，更有不少对托巴、观翰哈哈大笑，丝毫不掩讥嘲之意。
观翰大怒道：“你的大牙怎么那么容易笑掉？”众豪笑声更响。观翰觉得输了气势，忽的仰天一声长啸，但听啸声如断金裂玉，振得耳鼓嗡嗡作响，众人皆惊：“此人说话不怎么高明，内功却是强得很哪！”
钱大印冷笑道：“有理不在声高，大法师何必发急？”观翰愈怒，咆哮道：“练武的人说话，哪来那么多罗索！咱们比划比划，就知道谁有道理啦。来，哪一位先上来？”
本相道：“阿弥佗佛，观翰大法师急人之事，胜于己事，不失侠者风范。可事情总有个是非曲直，大法师细思。”
观翰哈哈笑道：“依我看来，少林寺是名声大，本事小，动起嘴来功夫天下第一，论起真的来，哈哈哈，嘿嘿嘿……”托巴微微一笑，他熟知中原礼节，向四周团团一辑，说道：“本相方丈说的半点不错，当年迦楞经暂寄于少林寺，正是这个缘故。今日小僧前来，亦遵先师库争喇嘛之意，设大小三阵，请少林寺赐教。若有一阵输了，小僧掉头就走，但若是佛祖保佑，我们六阵得以全赢，则请少林寺归还本堂迦楞经。中原武林，藏龙卧虎，小僧原本不敢口出大言，虽然此事仅是本堂与少林之间的过节，然则本堂今日得观翰大法师相助，也不便说出少林寺不能由外人相帮。本相师兄，不知小僧说得可是有理？”
少林寺乃是中原武林正道领袖，托巴等这次来少林之时，一路放风，因此许多门派闻风而来，但均知自己的武功与少林高手相去甚远，何况是少林寺一家之事，外人不好插手，来了不过是助些声势而已，这时听托巴说出这番话来，不少人暗暗点头，心道：“这番僧倒也并非不讲道理。”
本相沉吟片刻，颌首合什道：“不知大护法的大小三阵是什么规矩？愿闻其详。”
托巴道：“大三阵便是双方各出两人以上的阵法。自然，我方出几人阵法，少林及中原各位英雄也不便以主欺客，多出几人。小三阵便是双方各出一人，比试三阵。”
少林众弟子及中原武林人物一听是这种比法，不禁均惊托巴口气之大，目光转到本相方丈身上，均想听他如何答复。
本相道：“阿弥佗佛，小三阵无话可说，贫僧想知道大护法的大三阵都是什么阵法？”
托巴笑道：“迦楞堂与少林寺虽然有黄庙、青庙之分，可均是佛门弟子，我们就以三藏阵、四果阵、五蕴阵切磋，方丈以为当否？”
三藏、四果、五蕴皆是佛经术语，三藏乃是阴阳风三藏，四果乃是预流、一来、不还、罗汉四果，五蕴乃是色受想行识五蕴。本相方丈听他说出这三种阵名来，不禁凛然，说道：“善哉善哉！贫僧鲁钝，大护法所讲的这三种阵法以佛家真味命名，但如何情形，贫僧却是闻所未闻。依贫僧猜测，三藏阵乃是三人阵法，四果阵乃是四人阵法，五蕴阵乃是五人阵法，贫僧也依人数出三阵请教，大护法允否？”
托巴施礼道：“小僧出题在先，原来是占了便宜。何况这三种阵法不过是小僧近几年偶得，雕虫小技，岂足方丈一晒？方丈依人数布阵赐教便是。”
双方既已定下规矩，当即便各挑门人组阵。托巴有备而来，微笑安排，极为从容。少林寺武功更重个人修炼，历代武僧中都有杰出之人，但说到阵法，却非其所长。中原武林各派人物见本相方丈面有忧色，纷纷自告奋勇，要以本门阵法先打个头阵。因双方已经约好，大小三阵之中只要少林赢得一阵，托巴便掉头就走，因此，打个头阵，输赢都无关大局。
本相方丈谢拒。当下腾出中间一片场地来，托巴道：“小僧先试五蕴阵法，请少林寺赐教。”话音落地，五名迦楞堂弟子走入场中，一人在前，四人在后立定。
众人看时，这五人年纪都在二十四五岁左右，兵刃各不相同。前一人使一对银锤，大如西瓜，看来相当沉重，后面紧跟的两人一使软鞭一使匕首，竟是一个极长一个极短兵刃；再后面两人一个提了一缕亮晶晶的丝线，另一个竟然提了鼓鼓囊囊一条布袋。
众人见是这等稀奇古怪的阵法，相互议论，却无人识得其中奥妙。钱大印眉头本来一直紧皱，忽然展了开来，从人群中走到本相身边，低声道：“师父，弟子已有主意破他的五蕴阵法。”只要此阵一破，少林就算赢了，因此本相一听，哦了一声，沉声道：“什么？”钱大印道：“师父必知田忌赛马的典故。”本相双目一亮，道：“你是说我们找最好的高手破他的五蕴阵法？”钱大印道：“弟子看这五蕴阵法虽是险恶，但布阵的小喇嘛们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便是打他娘肚子里就练功，功力又能好到哪里去？请师父决断。”
本相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回看身旁，道：“本性、本见、本识、本心四位师弟随我来破这阵法。”本性道：“非是师弟不愿上阵，番僧不过是一班黄口小儿，我等若去破阵，纵是赢了，岂不也落得番僧笑话？”本相叹道：“比及少林之名，你我之名算得什么？”他这话一说，本性本见等均肃然，道：“谨遵方丈法旨。”
钱大印道：“师父是少林之主，怎能轻易出马？弟子不才，请与四位师叔同破敌阵。”本相素知这俗家弟子有勇有谋，武功尽得自己真传，点头道：“你们小心。”钱大印喜道：“有赖四位师叔。”本见道：“大印，我们用五行阵法破他五蕴阵。”钱大印是五行帮帮主，对五行阵法之熟知，比四位师叔恐怕犹有过之，当下点头，向场中睨目冷笑道：“多谢师叔，敌阵必破。当此关头，请四位师叔不必客气，咱们取出兵刃来用。”从背上解了惯用的泼风刀。本性等四人武功已是炉火纯青，本不需兵刃，但谁也不敢托大，各取了称手兵器，本性本见均拿了一柄达摩杖，本识本心均取了一口方便铲，五人向方丈施了礼，走进场中。
中原各路武林人物见少林方面出来这五个人来破阵，先是讶然，接着轰然叫好。其中嵩山派掌门关力举与少林寺友邻，交情也甚厚，击掌道：“番僧口出大言，眼下便要自已打自已嘴巴子啦。”本性等四僧与方丈平辈，刚出场时原担心各路英豪从此小瞧了少林，听众豪称赞，不禁放下心来。五行帮金字令使路均对身边相识的榆园派掌门李化鲸低声道：“这主意是我师兄出的，嘿嘿，我师兄是善用兵的人，他成千上万的阵法也指挥得。”那榆园派地处山东曹州（今曹县），弟子众多，清军入关以来，李化鲸带领曹州、濮州、范县等鲁南一带英豪英勇抗击，利用当地茫茫一片的榆树林海，与清王朝作对，顺治五年，曾克曹县、定陶、威武三座大城，改年号为天正，并由此掀起徐州、海州、河南等地的抗清浪潮，因此江湖上称李化鲸为“天正帝侠”，声名远播，闻名遐尔。这两年清庭对榆园派大量派军，榆园派因此严重受挫，退回本营曹州，江湖再无消息。李化鲸届时为清庭钦揖要犯，清庭以十万贯悬赏其人头。这次来少林，也是悄然匿名，以掩人耳目。此时听了路均一言，心里不由一声长叹：“当年我也曾指挥成千上万的兵马，那时何等风光？如今却落得如此局面！适才钱帮主与少林四老出来时，我还暗地里嗤笑，真是浅薄之见。这路均明赞他师兄，暗里却是笑话我不懂用兵之道，以至有今日！”苦笑一声，呆呆说不出话来。
路均再想跟他说话时，却见不到他的影子了，咦了一声，摇头笑笑。却见一名少林弟子上前道：“路师兄，方丈请您过去说话。”路均跟了过去，见了本相参礼。本相忽的右手食中二指疾出，点了他三处大穴，早有两名僧人扶着他走出人群，关进柴房看守。路均连哑穴也被点了，知道大祸临头，吓得面无人色，暂且不提。
且说少林本字辈四位高僧与钱大印来到场中，托巴、观翰大出意料，观翰叫道：“少林寺莫非没有听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