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摇光-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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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人们称这段时间为摇光盛世。
宣庆九年三月末的某个晴天，季摇光正在院子里陪着弟弟设计最新的夏衣款式，果穆里长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张拜帖。
季摇光眼风扫了那拜帖一眼，皱眉道：“又是那个云木石？”
果穆里长苦笑道：“可不是，自从西越商队上个月来到摇光城，拜帖送了没十封也有九封，这云先生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季摇光眼中沁出些许冷意：“被人求的次数多了就改变主意，那不是我的作风。拜帖还是原样退回去，送了什么财物也一并退回，云木石要是不收，就堆在他住的行馆外面。”
果穆迟疑道：“城主，这是不是有点……怎么说云先生也是摇光城的大客商，又一向对我们礼遇有加。”
季摇光细眉一挑：“他不就是仗着这一点，才以为我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么。也不想想，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人胁迫，当初连城帝兵临城下的时候，我怎么还会奋起反击？至于什么礼遇，没有利益，他一个商人会冒着大风沙到边塞这苦寒地儿来？只是互利互惠罢了，况且一直以来我们也不曾亏待过他，不必觉着拒绝他有多失礼，没那个必要。”
果穆看着手中的拜帖，甚是犯难。
季摇光微笑道：“里长，你是不是觉得云木石的条件没什么过分的？”
果穆犹豫着点点头：“我虽不经商，可也觉着他想买下摇光城的茶叶瓷器生意没什么不妥。毕竟，西越盛产茶叶和瓷器，而且距离摇光城相对于其他国家来说算是近的。”
苍苍眨眨眼，插嘴说：“姐姐，西越的茶叶是比其他国家的好嗳，这个苍苍常买，不会记错的。”
季摇光看了弟弟一眼，笑道：“茶瓷生意本身是没什么不妥，可是你们想想，西越的茶瓷天下闻名，不论贩卖到何处都有极高的利润，西越距离摇光城虽然比较近，然而中间高山阻隔地势险峻，运送过程中需要花费数倍于其他地方的精力，他为什么非要到摇光来呢？还有，他定的那个价格，我虽然没有仔细算过也敢说，要真是那样卖，他绝对是血本无归。”
果穆恍然道：“对啊，我倒是忘了商路这一点，西越到摇光城之间并没有官道，山路极不好走，茶叶还好说，瓷器运送起来确实是件难事。”
苍苍也愣愣点头。
季摇光神色渐渐凝重：“天下没有白占的便宜。我没猜错的话，这云木石想要的不是摇光城的茶瓷生意，而是——”
果穆与苍苍同声问道：“是什么？”
季摇光嘴角一勾，慢慢吐出一个字来：“铁！”
果穆一愣，随即大惊失色：“他想要我们的铁矿！”
季摇光轻轻叹了口气：“茶瓷只是掩人耳目，他所求的，不过是偷偷从摇光往西越运送铁矿石罢了。我派人查过他带来的商队，那些人根本不是平常的贩夫走卒，看起来，倒有几分像是当过兵的人。一个普通的茶瓷商，手下却领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怎么看都有些奇（…提供下载…）怪吧。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为了护卫，他们的规格也太高了些，我还真没见过哪个来摇光城做生意的客商，手下的每一个人都配着禁军才有权使用的弓弩，连车夫都不例外。”
“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们想在返程回西越的时候，带一些不能示之于人的东西。明域之所以想控制摇光城，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这里盛产质地优良的铁矿石，用其制造出来的兵器可谓锋利异常，天下无双。”
“连城帝可以容忍我们无驻兵不纳赋，但绝对不可能允许我们为他国制造兵器提供方便。再者，云木石代表的似乎并不是西越皇帝，而是某位皇子或者皇女，如果我们真的答应了他的生意，将来摇光城很可能会卷入西越皇室的纷争，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果穆深吸一口气：“我这就去退拜帖。”
季摇光点点头：“不要打草惊蛇，就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以后货比三家，不愿受制于人，所以才不愿全交给他云木石一家来做。”
果穆道：“是，我明白了。”
送走果穆，季摇光发现弟弟正在那儿无聊地掰手指，水嫩的脸蛋上满是落寞的神色。
季摇光大奇：“乖，你怎么啦？”
苍苍慢吞吞蹭到季摇光手边，慢吞吞说：“姐姐，苍苍是不是很没用啊。”
“怎么会呢？你是不是又想起那坏皇帝的话啦？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那臭小子的混话不要放在心上。”
倒霉催的郁连城，真是躺着也中枪。
苍苍忧愁道：“可是，姐姐懂的那些东西，苍苍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脑袋都想破了也想不到的。”
小孩看着姐姐，微红的眼睛里满是受伤的表情。
季摇光眨眨眼，再眨眨眼，最后艰涩地开口：“这是身为城主必须考虑的事情，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你不是城主，自然不会往这方面想。就像姐姐怎么也弄不懂那些复杂的菜色和衣饰，炖个山药牛腩啊裁个布还行，再多就不成了。”
苍苍挠着姐姐手心：“可是苍苍想帮姐姐的忙嘛。”
季摇光哭笑不得：“乖啦，你想想，你之前做衣服的时候，姐姐也老想着帮你裁裁布穿穿针线什么的，结果弄得满手伤；你做菜的时候，姐姐给你切菜烧火，也总是弄得灰头土脸。你那时候不是也不想让姐姐帮忙么？”
苍苍点点头。
季摇光笑得那叫一个温柔：“姐姐那时候也觉得好受伤呢，想着是不是宝贝苍苍觉着我没用嫌弃我啦？”
苍苍忙道：“不是不是……”
季摇光按住着慌的小孩：“你怕姐姐受伤，觉得姐姐整日处理城务已经很累了，闲下来的时候需要好好休息，是不是？”
苍苍重重点头。
季摇光把弟弟抱住，轻轻拍着他笑道：“是啊，姐姐其实也一样的心思。苍苍为了让姐姐吃到新鲜蔬菜，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去集市，一日三餐忙里忙外，生怕姐姐吃的不舒心过的不舒适。你看，我身上的每一个线头都是你打理的，这些细节琐碎处最见真功夫，也是最费心费神的。苍苍才十二岁呢，别的小孩这个年纪还在外面玩儿呢，你却这么早的当家了，该多辛苦啊，姐姐怎么还能让你再为我担心摇光城的政事呢。”
小孩在姐姐怀里摇摇头，闷闷说：“苍苍一点都不辛苦的。”
季摇光道：“你还这么小啊，已经这么懂事了，爷爷和爹娘他们知道了，一定很欣慰。”
苍苍仰起脸道：“都是姐姐教得好嘛。”
季摇光点点他精致的小鼻梁：“这话姐姐爱听。”
“啊！”苍苍突然叫了一声。
季摇光笑道：“又怎么了？”
苍苍道：“苍苍突然想起来，去年跟云木石一起来的那个新娘子大姐和那个碧水村村长好像！还有，坏皇帝还管那个村长叫表姐。”
季摇光眉峰渐渐凑起来：“嗯，那个村长就是谢新良，她只是女扮男装罢了。西越的公主里，能被连城帝叫一声表姐的只有一位，就是郁慧妃所出的木兰公主。”
“木兰公主？”
季摇光点点头：“她的母亲郁慧妃是明域敬德帝的亲妹妹，也就是银屏公主和连城帝的亲姑姑。当年明域与西越联姻，先帝将自己的妹妹慧公主送过去给西越皇帝为妃以示诚意，这位慧公主被西越皇帝封为慧妃，颇有几分恩宠。郁慧妃先后生了一子一女，可惜儿子半岁不到就夭亡了，只留了一个女儿，就是木兰公主。说来也奇（…提供下载…）怪，这一任的西越皇帝膝下女儿一大群，儿子却少得可怜，还几乎都是早夭的命。他如今只有一个儿子，两岁不到，也是三灾八难的，还不知道能不能长大成人呢——”
她说着，嘴角缓缓勾起来，讽刺意味尽显。
苍苍问：“新娘子，呃，就是木兰公主，她到咱们这儿来做什么？”
“你忘了？她当初是和云木石一起来的。”
苍苍眼睛一睁：“来买铁矿石的！”
季摇光缓缓点头。
苍苍有些费解：“她是个公主啊，西越皇室那么穷吗？公主都需要出来赚钱。”
季摇光好笑道：“乖啦，你不晓得，西越跟明域不同，最特殊的地方就是这个国家的女人也能从政。历史上，西越曾经出现过不少女人当权的情况，最厉害的时候，还出现过一位女皇呢。”
苍苍惊诧了：“哇！”然后小家伙亮亮的眼睛直视姐姐：“姐姐要是西越人，说不定也能当上女皇。”
季摇光一愣，只觉额上冒出一溜儿冷汗：“女皇？这个嘛，姐姐还从来没想过，当皇帝可不是一般的累。”
苍苍忙道：“那就不要当了，苍苍也希望姐姐能清闲些，别那么累。”
季摇光笑道：“嗯。”
“对了，姐姐，你说那个木兰公主，是不是想当女皇啊？”
“很有可能哦。所以她才来摇光城买铁矿石，然后制造兵器，为将来争权夺利做准备。”
苍苍怎么想也想不通：“她一点也不像能当皇帝的人。”
季摇光逗弟弟：“那苍苍看来，谁才有皇帝相？”
苍苍思索了一番，最后不得不很郁闷地承认：“虽然苍苍很讨厌他，可也不能不承认，那个坏坏的小皇帝还是比较像皇帝的。”
季摇光咯咯笑起来。
正在这时，果穆里长突然去而复返，而且是跌跌撞撞地抢进院来，伴随着的还有一叠声变了调的高喊。
“城主，城主，天朝皇帝的选妃圣旨到了！”
唔，真是说曹操，曹操的旨意就到。
天子选妃
听见果穆喊了什么之后，季摇光愣了一下，皱眉道：“什么圣旨？”
果穆喘着气断断续续说：“关于天朝皇帝选妃的。使臣正在外面等着呢，说要你准备好香炉几案去迎接。”
季摇光笑道：“是不是还要三跪九叩？哎哟哟，这可如何是好，近几年逍遥散漫惯了，这膝盖也娇贵得不行，磕头什么的就别指望了。”
苍苍则是非（…提供下载…）常疑惑：“啊，坏皇帝要成亲啦？他选妃就选妃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果穆似乎有些担忧：“不会是要我们进献美女吧？以前天朝的那些皇帝就经常要求我们这么做。”
季摇光撇撇嘴：“没讨到葡萄，就来要美女了。有没有打听一下，这旨意是塞外的城池都有，还是只来了摇光城？”
果穆道：“听那使节说是各国都有的，说什么长公主要广集天下名媛为皇帝陛下选妃，所以派人出使各国，邀请未婚的名门闺秀赴长平参加选妃大典。”
季摇光揉着眉心自言自语：“自来天子立后选妃，一般都是在国中礼聘、采选而得，而今怎么如此大张声势地广邀各国名门？八成又是郁银屏的主意，这个女人还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果穆问：“城主，要不要去请其他几位里长过来商议一下？”
季摇光沉吟道：“我记得，明域自开国以来，为皇帝选妃的仪式不是没有，但好像还没有闹到需要‘广集天下名媛’‘派人出使各国’的地步，这银屏公主不是都快要生孩子了么，如此折腾究竟想做什么？”
苍苍猜测道：“她是不是太无聊了？”
季摇光咯咯笑道：“……有可能。得，果穆里长，你先去回话，就说我这马上过去。”
果穆道：“那香炉几案——”
季摇光无所谓道：“摇光城脱离明域这么久，哪还有那些东西，俗话说山高皇帝远，不必顾忌那些繁文缛节。再说了，那所谓的旨意是以谁的名义发的？”
果穆道：“我一时焦急没说清楚，诏告天下皇帝选妃的旨意是一早就有的，只是城主这几个月在休养，我们几个就没跟你说这些非关必要的东西。没想到，长公主居然还派了使节团来送请柬。”
季摇光笑道：“我就说，战神陛下那么骄傲，怎会对这些小事儿上心。既然只是请柬，还要求什么香炉几案，理他呢！”
果穆道：“那我先过去。”说着便离开了。
苍苍粘到姐姐身上：“苍苍也想去看看。”
季摇光道：“万一那些人里有当年追杀过我们的皇家侍卫怎么办？虽说你这两年多里吃得好睡得足养得溜光水滑，跟以前那面黄肌瘦的模样大不相同，可也不能大意了。乖啦，你不准露面，在里头找个地方悄悄看两眼好不好？”
苍苍点点头：“那姐姐怎么办？”
季摇光笑道：“去把羽毛面具拿来。”
苍苍眯着眼笑了。
很少动容的季摇光在踏进会客厅见到使臣的那一刻，愣了一愣。
戴面具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居然真的遇到了故人。
季摇光看着那个站在使臣身后差一点成为自己丈夫的人，慢慢笑道：“让使节大人久候了，恕罪。”
倨傲的使节岳岩看了一眼面前这额覆羽毛、异族打扮的女郎，问道：“你就是季城主？”
他本是定春侯世子，实权派的皇亲贵胄，向来嚣张跋扈惯了，自然没把一个边塞城主放在眼里。
一众使节团的人都炯炯盯着季摇光。
季摇光面不改色：“正是。”
岳岩沉着脸道：“季城主，你怎可如此轻慢我等？”
季摇光耸耸肩：“别说是皇帝陛下的使节，就是皇帝陛下本人来了，我也还是这样。乡野小民，原不懂那些宫廷礼节，怎么，岳大人来之前没听说过我们边塞的风俗吗？”
岳岩语塞了。摇光城和摇光城主的传闻，他自然听了不下十遍，心中对这位女城主也有不下百种猜测，却独独没有料到，竟然是如此胆大包天的角色。
使节团的人也都相识讶然。
季摇光笑道：“大人，有话请直说吧。”
岳岩呵斥道：“放肆！”
季摇光有些不耐烦了：“只是一封请柬，还要求这要求那，也不嫌累得慌。你们要是不想传达天朝权贵的旨意，那就请回吧。”
岳岩变色道：“季城主，你可要想清楚怠慢天朝使节的后果！”
季摇光冷冷看着他，道：“怎么，你觉着你比你们那位皇帝陛下还厉害吗？”
岳岩先是哽了，然后惊了，最后怒了。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因为在明域，尤其是宫廷中，关于摇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