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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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他碰着好些宫娥宦者,众人纷纷停下来向他请安问好。
他闲闲晃晃,不觉晃到碧水池旁。照着暖暖的春日,他甚感惬意,便登上水池旁的假山,捡块遮荫背人处小憩。因先前酒醒不透,这一合眼,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他跃马纵横,所向披靡,正杀得性起时,一阵清幽的曲声突兀的冒出来,生生将他的英雄梦打碎了。顾翦有些恼火,支起半身,张口就想喝斥。忽的,他记得此刻乃身在内宫,那底下吹曲之人,不是公主便是太妃,自己如何得罪得起?如此一想,他将脚缩了回来,预备下去行个臣子之礼。谁想脚尖无意中碰到一颗小石子,那石子一头栽进水池,“噗”的一声,便没了声息。
这声音并不大,假山下的曲声却骤然停止。
顾翦颇为尴尬:出声不是,不出声也不是。正犹豫着,假山底下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公主,什么声音都没有啊,想是你听错了吧。”
另一个清脆的声音亦道:“是呀,婢女也没听见呢——公主,若真有什么声音,一准是您吹得太好,那山窝子里睡觉的老鸹迷了神,正要扑着翅膀飞出来寻美人呢!”
这话招得一阵哄笑,倒把顾翦吓得心凉!
真是越怕越见鬼!这咸阳宫里,能被阿谀奉承到让人肉麻的公主,只有一个!——准是有人向她通风报信,所以她才急急追到御花园来!溜,得赶快溜;再迟一步,还不知被她折腾到什么地步!
他才这么想,底下的人又道:“公主若是不信,老身这就上去看看。若有,咱们就按例把他交给掖挺府,公主看好不好?”
“麽麽,这样是不是太严厉了?”
“有什么严厉?宫里规矩就是这样。再说,那人但凡知礼,公主在此,为何不出来厮见?如此鬼鬼祟祟,说不定有奸情。咱们不先行一步,到时候肯定又要被那起坏心肠的人说三道四,反害了公主。”那苍老之声一边慢吞吞的回答,一边沿着唯一的小道寻来。
顾翦大急,往四周一扫,发现惟斜后方散落着低矮石块,似乎可以通过。他腰下猫,悄无声息的窜过去。就在他的足尖踏上最上边的那块石头时,那石子晃了一下,瞬间便带累着另外几块一起往下滑。顾翦收势不住,竟也跟着往下坠。
总算他本领高强,在咕辘辘的滚石里,硬是借力一蹉,稳稳的落于地面。
想像中,那女人又该扑上来,于是,顾翦满心沮丧,连对面的人也不肯好生瞧瞧,便拱手揖礼曰:“臣罪该万死,惊了公主的驾。请公主责罚。”
岂料,对面的人半晌后都没有动静。他颇有些讶然,微微觑眼,这才发现,站在前方的纤弱佳人,并非他最厌弃的华阳公主蒙婵,却是咸阳宫里人见人欺的哑巴蒙娟。那蒙娟之后,仅跟着一个宫娥,另有一老妪,正站在假山的半山腰上——她们全都错愕的盯着他,似乎他是头闯入花园的蛮牛。
那会,顾翦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不单满面羞红,连话都说得不利索:“公主……勿喜公主……臣该死……臣非有意……”
对面的人眨了眨眼,似乎了然。但见她点点头,抱着竽转身就走。
顾翦见之,不免长出一口气。一面又有些感激,遂弯腰施礼,恭送公主。忽的,一个阴阳怪调的声音直刺过来。
“哟,我说今日怎么找不着娟妹,原来是跑到这里与人相会啊!怎么就走呀,姐姐我才来,你就不陪陪姐姐?”
顾翦一抬头,瞧见的,果然是华阳公主蒙婵妆容精致的脸。她亦瞧着他,美目里,分明荡漾着怒气。他也大不高兴,然众目睽睽下,不便发作,遂换上好颜色,彬彬有礼曰:“臣顾翦见过华阳公主。是臣无礼,不知两位公主相会于此,冒然闯入,倒冲撞了公主。臣该死,臣这就走,不敢叨扰公主。”
“翦表哥,等等婵儿,婵儿有话与你说呢。”蒙婵本不是真恼顾翦,一见他抬腿就走,忙弃了勿喜,直奔过来。
顾翦防的就是这一着。他装着施礼,乘机往边一闪:“公主,有什么事,改日再谈。臣适才出来前,陛下再三叮咛,要臣午时回去。现已未时,臣再不去,可就难以面圣了。公主最是仁慈,还望体谅。”
蒙婵听也不听,仍旧步履匆匆,不料一个趔冢屯厣显匀ァ9唆逅淙磺Х桨偌埔憧砻茫膊辉敢馑猩跻馔狻9市幕乖谟淘サ牡倍忠严壬斐隼矗笆苯砻美 R淮砻谜疚壬碜樱旨奔彼趸厥郑碛摺
蒙婵已经许多天都见不着表哥,此刻岂能让他如意。遂将公主的矜持抛到脑后,只顾扯住他的衣襟,娇羞道:“翦表哥,从前一到春天,你都要陪婵儿到郊外踏青,为什么现在倒不理会婵儿了?你瞧,今日天气就好得很,咱们逛逛去!”
顾翦瞧一眼被紧紧揪住的衣衫,无意中瞥见勿喜淡然垂目的神情,觉得自己成了耍把戏的小猴。于是,他紫涨着面皮,冷冷道:“公主,陛下大婚在即,臣哪有闲空?”
言罢,他硬要挣脱;偏蒙婵的性子也上来了,愣不放手。僵持间,只听“唰”的一声,顾翦的衣衫被撕破了。
看着表哥内里陡然现出来的雪白亵衣,蒙婵羞得耳根都红了。
顾翦则面色乌黑,再不说一句话,甩手便走。
身后,蒙婵反应过来,自是口中频唤,然表哥就是不回头,倒越走越快。她有心要追,可究竟尚未出阁,纵然脸皮再厚,也不好做得太过。转眼一见蒙娟,埋怨与失望便转成熊熊大火,她冷笑几声,就朝她走了过去。
且说顾翦气急败坏的跑出御花园,因想着自己衣衫虽破,但也要(。。)整 理得齐整些,方好撑回午阳殿。当他的手预备着要揭开腰带时,这才发现腰间的令牌不见了!
他细细一想,不由得大为懊丧。想来,就是自己和蒙婵拉扯的那会,把它给弄掉了;可恨自己怎么那么糊涂,居然没听见半点声响!——要说丢的是玉珮,他自然不在乎,可没了这令牌,出入宫禁就麻烦了!
想了想,顾翦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蒙婵便率着若干宫娥气哼哼的走过。直等到她走得没影了,顾翦才从藏身处出来,急惶惶的遁原路返回。
然行不多远,又碰上勿喜一行人。思及方才的事,顾翦羞于见她,忙闪往一边,只躬身揖礼。
窸窸窣窣的声音停在他面前,他正疑惑,便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建章校尉可是返回来找这个?”
顾翦诧异的抬起头,恰看见王麽麽手里拎着块黄澄澄的令牌,正慈眉善目的望着他。
顾翦喜出望外,一面接了,一面道谢:“多谢麽麽,这正是小校的。不知麽麽哪里拾得?”
“不是老身拾得的。校尉收好,可不要再丢了。”王麽麽说罢,迅速退回勿喜身旁。
顾翦心思一动,目光也跟着瞧去。一丈之外,那位哑巴公主抱竽而立,眸子却瞧着别处。顾翦心知,东西肯定是她拾得的;恐是为着避嫌,故由王麽麽交还于他。
他很是感激,走过去,正欲道谢,那勿喜则急急走开。两两错肩时,他分明看见她羊脂凝玉般的脸颊上有一大片不正常的红肿。他心下一惊,再一转眸,发现她怀中抱着的竽也给摔成了几瓣。
不消问,他也知道元凶是谁。忽然的,一股胀胀的热气直冲脑门,他失声叫道:“公主留步。”
勿喜踌躇了一会,缓缓回头,那大大的眸子里,全是疏离。
被这样美丽的眸子盯着,顾翦无端红了脸:“公主,臣……臣无礼在前,又连累公主在后……日后——不,明日臣一定赔公主一把新竽……”
她摇了摇头,目光瞟向王麽麽。
王麽麽会意,笑道:“还望校尉不要再说什么赔不赔的话。校尉若能把此事忘了,就是对我们公主的最大恩惠。如此,老身先代公主谢过您。”言罢,她双手扶腰,福了一福。
次后,三人默默走了。
顾翦呆呆的立在原处:若说先前他只是懊丧,此刻连羞愧的心也有了!
良久后,他才无精打采的返回午阳殿。
时光流逝得很快,转瞬间,上祀节到了。咸阳城内,不独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们还涌上街头,大放烟花,共贺吉时。
咸阳宫内,蒙政祭完拜先祖,等柳氏鸾轿入宫后,携了她的手,同到金銮殿接受群臣的敬贺。
这一场婚礼众望所归,办得格外隆重,确实跟迎娶皇后无甚两样。
龙椅上,蒙政满面含春,一派心意得遂的模样。甚而,他还体恤柳氏年幼,不惯此等肃穆而盛大的场面,在众臣按礼制敬酒完毕后,便差人将其先送回婚殿眠月宫;自己,则留下来君臣同乐。直到亥初,方起驾返回内宫。
远远望见喜灯高挂的宫门,蒙政的脸上现出倦怠之色。
下车后,侯景靠上来,低低道:“陛下,蒹葭园那边来报,说她从下午起就一直在发呆,今晚天刚黑,就早早的上床安歇。”
蒙政罩在袖袍内的手指痉挛般抽了一下,面上,隐约有丝意味不明的笑。
侯景探头探脑的观察一阵,又道:“陛下,眠月宫到了。”
蒙政哼了一声,撩起龙袍的下摆,抬脚便跨过大门。门内,两列宦者和宫娥们齐刷刷的跪在地上,齐呼“万岁”。蒙政恍若未闻,连声“平身”都吝于吐出,只径直走向彩灯辉煌的正殿。
看到年轻而英俊的天子拾级而上,殿门外的喜娘忙上前道喜。随即,柳媛被两位麽麽架住身子,颤微微的迎出门来。
瞧着新嫁娘珠翠满头的凤冠,以及凤冠下不堪重负的清秀小脸,蒙政犹豫了一下;特别是听到对方用嫩嫩的嗓音道“臣妾给陛下请安”,心就没来由的堵得慌。他想了想,对左右道:“你们都下去吧。”
喜娘和宦者们傻了眼,侯景忙凑上来低语:“陛下,太后吩咐,还要撒帐贺新房呢。”
“寡人累了,都免了。”
侯景呆了呆,又低低道:“那合卺宴——”
“撤了。”
侯景觑眼一瞧,但见天子面上已是大不耐烦,遂不敢多言,诺诺的领着众人退下。
殿内殿外,只剩一对新人隔着门槛相望。
眼瞅着对面的小人,连自己的胸膛都不到,蒙政无论如何也叫不出“爱妃”二字,惟挤出笑脸,含糊其词道:“你——为什么还不歇息?”
谁想他那一笑,竟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对面黑油油的眸子立刻水濛濛一片,连敬称也忘了:“我饿了……从酉初到现在……他们什么都没给我吃……叫我等你,说等你来了,我才有吃的……呜呜呜……饿着肚子,我睡不着……”
他怔了怔,随即喝道:“来人,上宴!”
侯景喜滋滋的指挥人布酒上菜,以为天子想通了,肯合卺闹新房,谁知才张罗好,便又被赶了出去。
屋内,喜烛高燃,烛下,十八岁的新郎倌端坐于圆桌前,默默的注视着他的小新娘。那小新娘早已卸了沉重的凤冠,正趴在桌上津津有味的吃东西。
虽说她早就饿得眼睛发绿,可吃相甚是文雅舒展,毫无扭泥作态之处——只是那双拿着象牙筷子的白白小手,似乎忙碌了些。她每尝到一样满意的菜,就会往另一个碟子里再夹一些。当碟子里堆满菜时,她放下自己的碗,滴溜溜的眸子就盯着他,一本正经道:“陛下,我吃饱了。现在,我可以伺候您了么?”
看着她似乎可以挤出汁水的鲜嫩面厐,他的脊背一阵发凉:“你,你知道怎么伺候寡人?”
“知道。母亲说,从今晚开始,我就不能再和奶娘一块睡觉了,我得和皇帝哥哥您在一起。太后还说,今晚洞房花烛夜,因您是天子至尊,自然不能像民间夫妇那样交杯合卺,只能是我伺候您用膳。”柳媛说到这里,站起身,一手持碗,一手持筷,努力伸长短短的细胳膊,“这都是我挑出来的顶好吃的菜,您放心的吃吧。”
他愕然,分明看见一只粉嫩嫩的小鼠在努力的讨好贼溜溜的大猫。他想笑,偏又笑不出来,便握住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放缓声音:“你在家时,你父亲唤你做媛儿,是么?”
她点了点头,那扑闪的大眼睛就如夜光下的明珠,柔和而纯净。
“从今日起,寡人也唤你媛儿。”
“好呀,那我就叫您做皇帝哥哥,成么?”
面对着小新娘娇憨的脸,他宽容的笑了笑,又道:“媛儿,你多少岁了?”
“前个月我才过了十二岁的寿辰。父亲说,过十二岁的槛,吃十三岁的饭,所以,我算十三的人。”
他顿觉天昏地暗,不由得痛骂自己:蒙政,你作的是什么孽!
是夜,他没有如事先所想象的那样——抛下新娘,自宿午阳殿。息了灯,这小鼠般的女娃娃,乖巧的卷缩成一团,挨着他,香香甜甜的入梦去了。
他辗转反侧,望着窗外红红的灯笼,心寂寂沉浮:湄儿,这样的夜里,你真睡得着么?
'说明1:午时即今天的11点至13点,未时则为13点至15点。'
'说明2:亥时即今天的21点至23点。因古人又将每个时辰细分为初和正,故亥正便是指21点。'
'说明3:酉初,即下午17点。'
作者有话要说:24号来更新哈。那些个自己喜(…提供下载)欢对号入座的,偶什么也米说,什么也米看见哈!
☆、第四十七章 饯行
大婚过后,蒙政欲任命嬴湄做朔方郡仟陵县的县令。事情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