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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高处不胜寒-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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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二人东看看、西摸摸,走走停停,被熙来攘往的人群、鳞次栉比的摊铺、花红柳绿的商品迷得一塌糊涂。直逛了两个时辰,明明已经手软脚软,还意犹未尽。
  
  因艳阳高照,绯烟终于顶不住了,直嚷着说口渴肚饿。嬴湄心疼的给她擦汗,就近找了一家干净雅致的酒楼。小二但见客来,急急迎出。可一看二人稚气的脸,不由得愣住。好在嬴湄衣履精致,绯烟遍体绫罗,看上去就是家道殷实之辈,小二忙满脸堆欢,将二人迎进店内。
  
  嬴湄就想找个好位置,既能舒服用膳,又能观望大街,故牵着绯烟的手站在大堂中央,举目四看。她的眼光才溜过左边,便被一位少年吸引。那少年临窗而坐,独占着一张大桌。他约莫十五出头,眸若秋水,眉如笔画,五官之精致俊秀,足可以和绯烟一较高下。偏他又着白衣,纤尘不染,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飘逸,惟“冰清玉洁”一词可拟。
  
  嬴湄暗暗称奇,心想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未免多看两眼。不想多看两眼后,又觉得少年无比眼熟,仿佛哪里见过。因之,她定在那里,细细思索。那少年好像知道有人在偷窥,忽然转过头,盯住嬴湄。嬴湄也不闪躲,落落大方的笑了笑。少年见她坦荡洒脱,风采过人,亦跟着展颜。少年那一笑,不过是浅浅的挑起嘴角,却灿烂生辉,颇有日月尽失光华之感。
  
  嬴湄忽然想起前人用“造化钟神秀”来形容风景的天然秀姿,现下拿它来比拟少年的笑容,倒比什么“秀色可餐”强上百倍。谁想她才思忖到一个“餐”字,肚子便呱呱直叫,她再也顾不上找好位置,便牵着绯烟就近坐在楼梯旁的空桌。她们匆匆点了几样菜,不多时,伙计就将做好的菜全端了出来。瞅着色香味具全的美味佳肴,俩小姑娘饥肠辘辘,再也顾不上其他,赶紧大块朵颐。究竟是眼大肚小,点的菜还没吃下三分之一,二人便觉得小肚鼓鼓,撑得极圆。嬴湄看到绯烟的腮帮粘着一粒米饭,便替她拿下来,顺带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绯烟傻傻的笑着,一脸满足。
  
  突然,身后冒出一个刺耳的声音:“好一幅‘饱暖思□’的香艳图。真真是少女怀春,少年钟情啊!可怜年少轻狂,没有定力,大白天便急不可待,趁着大好春光思春啊。”
  
  嬴湄愕然,回过头,看到两位公子从楼上下来。他们的目光正大刺刺的盯着她和绯烟——显然,方才那些猥亵之语嗤笑的就是她俩。嬴湄顿时脸色发青,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众调戏。若依她平常性子,必奋起还击,然瞧见二人身后跟着十来个体格壮硕的家仆,便生生将怒气按下。 
  
  细看二人,但见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皆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他们穿绸衣,蹑丝履,坠玉佩,摇纸扇,看来是系出高门的纨绔子弟。高而瘦的那位尖嘴猴腮,矮而胖的那个肥头大耳,二者折中互补、扯平算计,再靠着鲜衣美玉遮盖,勉勉强强沾上风流倜傥的边;可惜满身香粉脂味浓郁扑鼻,老远就将旁人熏得头昏眼花。
  
  嬴湄出自武将之家,素性豪迈洒脱,最看不得这等男不男、女不女的花俏之徒,因此想到:此乃酒囊饭桶,不过是人们口中说的惯于风月场中厮混的风流子弟,不值得一般见识。况皇城脚下,权贵极多,自己还是小心点,以免给父亲添乱。寻思后,她再往店堂两边溜眼暗察,发现满堂客人自这两人出现后,均缄口不言,小心翼翼。于是,她愈发坚定方才的主意,便极为难得的退让一步,预备息事宁人。
  
  绯烟却咽不下这口气,她靠着嬴湄的肩,低低耳语:“姑娘,他们欺负人。快给点颜色,叫他们好看。”
  
  嬴湄握住绯烟的手,道:“好妹子,咱们人生地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且忍忍,好不好?”
  
  绯烟撅着嘴,很不高兴。嬴湄忙陪笑低语:“等会给你买好吃好玩的,总可以了吧?”
  
  绯烟勉强同意。嬴湄便牵着她的手,起身欲去结帐。她却不知,方才她俩的一番闺情密语,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恰如金童玉女在卿卿我我,羡煞旁人。
  
  那二人色眼放光,立马拦住她俩的去路。其中,高瘦者睁着色眯眯的眼,上下打量,连连叹息:“尉兄,你瞅瞅他们粉妆玉琢的模样,难道不比咱们两府豢养的优伶都更俊俏妩媚么?”
  
  被称为“尉兄”的矮胖者,早伸出一手,欲摸嬴湄的脸,却被她一把打掉。他也不在意,又转到绯烟跟前,嬴湄忙张开手,将她护住。
  
  那矮胖者越看越欢喜,□道:“果然呢,这两孩子是男儿俏,女儿娇,真真叫人移不开眼。特别是这少年,美而不媚,秀而英挺,实在是根好苗子。乔兄,如今‘晋风北推’,家家比着看谁养的娈童美妾更有风姿,依我看,都不如这孩子。”
  
  “就是。昨日我们在相府见的那个香玉,哪里及得眼前人半分。”被叫作“乔兄”的瘦子用纸扇掩住口鼻,轻笑道,“不如咱们打听清楚,看这究竟是哪家的孩子。给他们父母钱,将他们都收入府中,你我轮流玩亵,岂不快哉?”
  
  “哎呀,玉面儿郎与绝色佳人当前,你忍得、我忍不得!不如这样,咱们各取一个,玩几日再换,成不?”
  
  听着这两个纨绔子弟的无耻言词,旁的客人莫不厌恶的翻起白眼,暗吐唾沫。他们虽然为嬴湄和绯烟惋惜担忧,却都畏'TXT小说下载:。。'惧那二人背后的权势,故无人敢出头。
  
  这一回,无须绯烟撅嘴抱怨,嬴湄便已怒火熊熊,难以遏制。
  
  因一直生活在民风淳朴的乡下,嬴湄自然不懂什么叫“娈童”,也不知道什么是“晋风北推”;又因母亲歌伎出身,所以她从不歧视唱戏作舞的优伶,但眼前的两个好色狂徒,言语粗鄙下流,视国法于不顾,居然当着她的面,大谈要把她和绯烟当作家奴来畜养玩亵。如此作派,可谓嚣张、无耻至极!也想见得出此二人是一贯为非作歹,不知干下多少恶行,实是罪不可恕!
  
  很好,“我不犯人,你偏来招我”,那就等着接招吧!
  
  说明1:“优伶”,就是唱戏的艺人。'
  
  '说明2:“娈童”,是旧时达官贵人养来玩亵的俊美少年。'




☆、第四章 少年郎(二)

  嬴湄眼珠转了两转,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她按下怒火,放开绯烟的手,走到二人面前,拱手揖礼道:“初见两位公子,草民便有心交结。但见两位贵气满堂,风流倜傥到天上有、地下无的地步,便自惭形秽,不敢造次。适才听两位所言,竟是很看重我兄妹二人,草民欣喜之余,冒昧唐突,还望二位赐与名号,以便日后登门拜访。”
  
  言罢,嬴湄满面仰慕,大有相见恨晚之态。她着女装的时候,自是不比绯烟娇俏柔美,但换罢男装,那种阴阳兼济的气度,已经超越了性别。尤其是她不经意间淡淡一笑,笑里藏了五分坏心,四分狡猾,一点戏谑,看在色迷心窍的恶狼眼里,倒比倾国倾城的佳人还要折骨销魂。
  
  于是,二人只顾呆看,连口水流出来都不知道。
  
  嬴湄见状,心下又气又恨,暗想:等会有你们好看的。
  
  其后,那两位公子回过神,忙通报姓名。矮胖者是当朝太尉张干的二儿子,名唤张尉;高瘦者则是御史大夫蒋锐的大儿子,名唤蒋乔。嬴湄早听父亲说过,此二人与李盟沆瀣一气,在朝中遮天蔽日,难怪他们的儿子敢横行许城,人莫敢阻。
  
  张尉和蒋乔生怕嬴湄跑了,忙一脸堆笑,连声催促小二打扫桌面,重新布酒上菜。然后涎皮赖脸,硬邀嬴湄和绯烟入席。嬴湄落落大方的坐下,绯烟则惶恐不安,紧缩在嬴湄身后。到此时,她总算明白姑娘之前为什么要息事宁人,她越瞧张尉和蒋乔身后的诸多悍仆,越发觉得心慌,以至瑟瑟发抖。
  
  嬴湄与绯烟十指相扣,焉能不知,遂气定神闲的笑道:“妹妹毋须害羞,这两位公子看上去极是高贵威严,为兄以能攀附上他们为荣。所以妹妹你要好生倾听两位公子的高论,以便修练风雅,增长见识。日后我们再出门时,才不至于贻笑大方。”
  
  如果说店里的食客曾经为嬴湄担忧或是抱不平的话,那么现下则满是鄙夷。想不到这么个神清气朗的俊美少年,小小年纪便趋炎附势,自甘堕落!那二人明明是想玩亵他和他的妹妹,他不但不严词抗争,反以巴结贵人为荣。可见人不可貌相,真真是辱没了那副外在的好皮囊。
  
  不管旁的人如何暗暗咒骂,嬴湄依旧泰然自若。她转脸看向张尉和蒋乔,先询问什么叫“晋风北推”。那二人早被嬴湄的高帽扣牢,果真以为自己是绝世佳公子,便轻摇纸扇,洋洋得意的解释。
  
  原来,所谓“晋风”,指的是风行晋国的一种生活方式。那晋国虽然不复往日之风光,但毕竟是前晋帝国的延续,故常以中原文化的正统继承者而自居。而其余六国,除西凉、燕国及秦国外,其余三国皆以追逐晋国的样式为潮流,故谓之“晋风北推”。
  
  听完这番话,嬴湄这才晓得张尉和蒋乔为什么浑身上下擦满香粉,脸色惨白如鬼,原来这般不伦不类的装扮,便叫“晋风北推”。
  
  她强忍住嗤笑的冲动,愣是挤出神往的表情,感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得见二位公子,实在是草民之福气。可惜——”
  
  嬴湄说到这里,故意面露凄惨,几欲滴下泪来。那张尉和蒋乔看得神魂颠倒,极是心痛,忙道:“心肝宝贝儿,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就是天塌下来,也有哥哥们给你撑着。”
  
  嬴湄险些被这声“心肝宝贝儿”恶心死去,她蹙着眉,无须再装模作样,便达到悲愤的效果:“二位公子,草民万般仰慕你们的风姿,亦深深为你们的学识和风雅折服,恨不能与之相随,朝夕相处。奈何造化弄人,不肯让草民和妹子早一点遇上你们,以至于现在悔之莫及。”
  
  “此话怎讲?”张尉和蒋乔闻言大惊,急急追问。
  
  嬴湄偏不肯说,只是哀叹连连。最后,张尉和蒋乔急了,诅天咒地的发誓,再三证明自己拥有庇护“心肝宝贝儿”的本领,她才愁眉不展道:“实不满两位公子,我和我妹子都是忠顺王府的人。”
  
  这话才落口,张尉和蒋乔便如霜打的茄子,里外蔫了个透。他们面面相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嬴湄瞥见二人的尴尬神情,心下窃喜。绯烟却呆住了,她并不知道忠顺王是何许人,有何本事,最奇(提供下载…)怪的是,她好像从没听小姐说过此人,更不知小姐是如何与他相识。
  
  其实,嬴湄也不认识忠顺王,她不过是听父亲说过,那忠顺王曹垒乃魏帝曹蓉的叔公,在先帝争夺江山的时候,曾经救过先帝,为此还失去了妻子儿女。故魏国建立后,先帝册封曹垒为忠顺王,并以侍父之礼相待。曹垒亦不恃宠而骄,兢兢业业的为先帝效命,在朝中甚有威望。先帝临终前,特别留下遗诏,要儿子曹蓉善待此人。故曹蓉再怎么昏溃无能,也要对忠顺王礼让三分。近十年来,曹垒不问朝事,只在家颐养天年。因此,朝中官员,包括李盟都不愿意招惹此人。
  
  且说张尉和蒋乔对嬴湄的话信以为实,大不心甘的同时又恋恋不舍。他们望望绯烟,再看看嬴湄,觉得这一对兄妹就像两朵娇艳扑鼻的玫瑰。明明知道它有刺,不可靠近,偏偏又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摘下来。
  
  嬴湄见状,装出黯然魂消的样子,头往边上一偏,道:“二位公子,草民和妹子与你们福薄缘浅,有缘无分。不如就此别过,免得大家伤心。”
  
  言罢,她拉起绯烟,意欲要走。张尉忙拦住,道:“心肝宝贝儿,你且别走,再陪哥哥们说会话。等会儿我和乔兄送你们回去,好不好?”
  
  绯烟恰看到嬴湄偏头时浮于嘴角的讥笑,立时便知姑娘心意,心理一欢喜,遂大着胆子插话:“那可不行。我和哥哥是偷溜出来的。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送我们回去,必定会让王府的管家看见。只要管家跟王爷一说,王爷非打折我们的腿不可。”
  
  嬴湄欣喜的看着绯烟,道:“正是这话,还望两位公子体恤。”
  
  张尉和蒋乔踌躇不决,两人低低商议,都觉得此一刻的忠顺王固然招惹不起,但那老家伙都已八十好几,半截身子已插入土内,哪还能长久支撑。眼前这两个鲜嫩娇娃,想来他那把老骨头定然也没尝过——如此,倒不如先留情留意,免得老家伙两腿一蹬,便有人抢了先。
  
  想到此处,两个色迷心窍的家伙便腆着脸,各自取下腰间的玉佩,硬塞给嬴湄:“我们皆是通情达理之辈,既然你和你妹子确有难处,我们自也不强留。不过相逢一场,情意自在你我心间。你们先拿了这东西,就当作是念心儿。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拿了它来找我们。”
  
  嬴湄收了玉佩,故意歪头苦恼:“草民身上的一丝一缕皆为忠顺王所赐,却不知拿什么来回报二位公子……”
  
  “我和乔兄乃高雅之辈,断不稀罕什么金银俗器!但要你和美人心里时时存着我们,便也够了。”
  
  “那可不成。”嬴湄将目光投往柜台,忽欢天喜地道:“草民略通文墨,二位又是极风雅之人,不如草民题诗作画在二位公子的扇面上,可好?”
  
  张尉和蒋乔惊喜对望,大出意外。为点缀歌舞升平,高门望族素来喜(…提供下载)欢诗文唱和,以彰品味。纨绔子弟每每与名妓狎昵时,总要吟哦诗歌,一来附庸风雅,二来又能宣扬艳名,传为佳话——眼前的美儿郎虽然稚嫩,却也解得其中真味,可真是个妙人儿。于是两人喜上眉梢,即刻传小二笔墨伺候。
  
  嬴湄提起笔,不假思索的在张尉的扇面上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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