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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部分

高处不胜寒-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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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子美忙扶住她的肩,软语道:“太后,当心身子。”
  
  嫪太后日见丰腴的脸上愠怒难消,恨声道:“这个逆子,处处针对哀家下手,仿佛哀家就是他的生死之敌。枉费哀家一片苦心,在他眼里全成了狼心狗肺!他哪里是哀家肚里跑出来的儿子,分明邪鬼附躯的妖魔!”
  
  木子美的眼里掠过一丝微妙的光,其手轻滑,就停在嫪太后的腰间:“太后息怒。岂不闻民间有言曰,‘娶了媳妇忘了娘’,如今陛下处处春风得意,未免被人牵着鼻子走么。”
  
  “就凭柳媛和司马妤的手段,她们能把政儿怎样?真正可恨的,惟那姓嬴的妖妇!哼,打着中秋诗宴的旗号,一干龌鹾之徒便躲到蒹葭园内大嚼舌根,挖空心思来对付哀家。好,你要鸡蛋碰石头,哀家就遂你的愿。传旨下去,不拘用什么法子,但取了姓嬴的狗命,哀家必然重重有赏!”
  
  “太后且慢,望听子美一言再下旨不迟。”
  
  嫪太后双眉攒紧,一双美目斜成阴阴的三角眼。
  
  “太后,嬴湄纵然妖媚有术,不过太傅闲职。就算陛下对她偏听偏信,可她终究是外来女子,且朝堂上有三位辅政大臣拦着,大秦朝野,又有多少人肯买她的帐?似陛下那样精明的人,自然也不会把筹码全押在水漂上,必然是寻得了更硬的靠山。若不如此,陛下何以蒙头瞎撞,一意孤行的再三篡改祖宗之法呢?”
  
  嫪太后幡然顿悟,咬牙道:“都是蒙斌那老匹夫捣的鬼!”
  
  “太后英明。一切罪魁祸首,就是那汝阳王。你看,他本已手握十万兵权,去岁陛下又许了他三万骑兵,单其驻扎在咸阳城郊的北军,数目就多达五万人。而戒备皇城的南军,总数虽有三万,然能驻扎于禁中的,不过万人。饶是如此,汝阳王还时时以费用嚼大为名,要求裁减南军。太后,若是人心狠毒,再如逆贼蒙丕一般,谁来保驾?谁来救主?何况现今三大辅臣,丞相尚在闭门思过,大司马虽已还职议事,但陛下真正听的,还不都是汝阳王的一家之词?今子美斗胆预言,卫迟被取而代之不过只是开头,其后必然还有更大的阴谋。若太后只盯着嬴湄,一步行差,可不就给了汝阳王寻衅滋事的借口?”
  
  嫪太后面色凝滞,半晌才道:“子美,你说那老匹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木子美垂下眼,道:“太后,臣尝与汝阳王的孙子蒙习一处喝酒,喝到酩酊大醉时,他曾宣曰,‘大秦是蒙家的,谁又真比谁强了去?那个龙椅,只要是姓蒙的,都可坐得’。——太后,人说‘酒后吐真言’,当是不假。那蒙习整日斗鸡走狗,固然不堪大用,但若没有人暗地里说过类似的话,他又如何敢狂放厥词?”
  
  嫪太后霍然起身,怒道:“单凭此语,就该抄斩那老匹夫一家!子美,你为何不早来回哀家?”
  
  “太后,是子美糊涂。当时也醉得差不多了,竟疑惑所听非真,故不敢妄言。然今日思之,可不就那一家子早有预谋么。”
  
  木子美半仰着脸,密密搧着两扇睫毛,将一双细长的凤眼衬得楚楚可怜。嫪太后觑得心软,不由得叹了口气。木子美藉机道:“太后,当务之急,是先同意陛下的安排,勿要与他争长论短怄小气。想那广羽将军杜确,他既然能随蒙丕作乱,亦能为太后效力。或是许他官爵,或是许他美女,他爱什么就给什么,只要南军照旧捏在太后的手里。”
  
  嫪太后长长吁气,眼内滴出泪来。她靠着软椅徐徐坐下,哽咽道:“子美,到底要哀家如何做,政儿才能开窍?哀家和他明明是母子,本该最无嫌隙,怎么倒成了水火不容的仇敌?想当初,得知先帝一定要立虞贱人的儿子作太子,哀家便纳你主意,铤而走险,百般营谋,始能将他推上龙椅。他不感激哀家便罢了,何必苦苦相逼?难道……他全不念母子情份?”
  
  木子美掏出手绢,一面递予嫪太后拭泪,一面满目哀凄道:“陛下心里究竟怎么盘算,子美亦无从揣测。子美只知,就在昨日,陛下差廷尉张延彻查内宫旧事,连当年四皇子足不足月的事都细细问了……那张延还擅自提拷长乐宫的留守宫娥,寻究太后近几个月来的玉体安康……”
  
  嫪太后的脸色骤白如纸,手一松,拭泪的帕子便缓缓落地。木子美一面蹲身拾捡,一面斜眼窥视。良久,一道气如游丝的声音飘了下来:“子美,哀家不只一个儿子是吧?”
  
  “太后——”木子美凤目闪闪,面现诧异。
  
  嫪太后的面上早已淡去悲戚之色,剩下的,全是秋风扫落叶的萧瑟:“子美,哀家手里,还可调动多少兵马?”
  
  “回太后,总计七万四千人。其中淮东有四万四千,咸阳南军有三万。”
  
  嫪太后尖尖的指甲紧紧抠着花梨木桌,以至于在光洁的漆面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好,很好。就算蒙政这糊涂的逆子‘胳膊肘直往外拐’,要置哀家于死地,还要将大秦的大好河山与外人分享,哀家但得一口气在,绝不许他妄作!武媚娘做得到的事情,哀家一样有手段做得。但哀家不屑所为,但要那龙椅上坐的是哀家的儿子!”说到这里,她的眼中射出阴戾的光:“子美,务必于明日傍晚将治儿接来。其余该打点的,你都打点着,可不要叫他搞得措手不及。”
  
  木子美暗暗舒气,忙殷切道:“太后,四皇子的事,子美已预先料着,接他的人,已经在半道了。至于其他,谅咸阳还不敢轻举妄动,咱们还有时间细细安排。”
  
  嫪太后没有说话,一手扶桌,一手按腹,倦怠的合上双眼。
  
  木子美机灵的揽住她,伸出修长而优美的手,轻轻的抚着她滚圆的小腹。直待怀中妇人身子绵软了,他才低低道:“太后,幸得你不只一个儿子。”
  
  嫪太后浅浅呻吟,木子美妖娆轻笑,打横将她抱起,直入香靡依依的内帏。
  
  远在咸阳的汝阳王,并不知道自己已被人痛恨到如许地步。这一日,他正在书房内念念有词,孙儿蒙学则执笔记录。忽然,蒙习一头闯进来,竟将边上的椅子碰翻。蒙斌拧起眉毛,不悦看去。
  
  蒙习吓得垂下头,偏又艾艾期期,不肯退出。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蒙习拭了把汗,吞吞吐吐道:“祖父,孙儿……孙儿求你一事。”
  
  蒙斌没有说话,眉头依然皱着,但是耳朵已经立了起来。
  
  蒙习大受鼓舞,忙道:“祖父,自中秋夜参加诗宴以来,孙儿总忘不了谢韵姑娘。她的风姿,她的谈吐,时时萦绕孙儿心间。故今日孙儿斗胆,请祖父下帖告之嬴太傅,以择期纳彩问名,再请期亲迎。祖父,求你成全习儿。”
  
  那会,蒙学已放了笔,正拈袖研墨,得了这话,手一顿,飞起的几点乌迹全溅在灰青的袖袍上。他顾不上遮掩,只死死的盯着自家兄弟。
  
  蒙斌劈头喝道:“习儿,你已二十有一,不想着匡扶家国,倒整日惦念着风花雪月、美貌佳人!你还好意思说成亲,是不是将来妻儿老小,全由我这把老骨头替你养着?”
  
  蒙习跪了下去,道:“祖父,孙儿知错。从今后,孙儿定然巴结正途,再不走歪门邪道。然谢姑娘一事,还望祖父成全。祖父,你就许了孙儿吧。”言罢,他连连磕头,好不可怜。
  
  蒙学的心肝已提到嗓尖,眼珠突突外跳,就怕祖父白首一点。
  
  蒙斌缓缓坐下,捧了茶,吹口气,慢条斯礼道:“你着什么急?等你走上正途,有了出息,那谢姑娘还跑得了么?”
  
  “祖父,你不知道。方才孙儿碰见嫪国舅,他正打马去往帝陵,说是要亲见太后,讨道懿旨,好将谢姑娘抬到府中做他的第十八房小妾。祖父,嫪国舅好色且贪,又已年近五十,谢姑娘才芳龄十七,水灵灵似才开的花,你怎忍心一朵好花就此被荼毒?祖父,孙儿是真心仰慕她,只恨那嬴湄假模假样,每每孙儿登门求见,她便故意搪塞。但若是祖父你肯下帖子,嬴湄敢不给么?祖父,只要得了谢韵,孙儿从此必洗心革面,再不干荒唐事……”
  
  只听“砰”的一声,蒙斌手上的茶盏碎在地上:“不成器的孽障!你怎不叫老夫老着脸皮,挨门逐户的替你遣媒婆,下帖子,将咸阳城的所有待嫁女儿一股脑全聘给你?人家谢姑娘明明瞧不上你,才叫嬴湄出来搪塞,你还痴人做梦,羞也不羞?更可气的是,你居然敢要胁老夫,说什么‘只要得了谢韵,孙儿从此必洗心革面,再不干荒唐事’;还‘芳龄十七,水灵灵似才开的花,你怎忍心一朵好花就此被荼毒’——难道我蒙斌的孙子,离了女人就成废物?蒙习,你给我听好了,从今日起,要么收了追腥逐臭的龌鹾之心,要么就抹了姓氏滚出门去,就当我蒙斌没你这个孙子!”
  
  蒙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祖父如此痛骂,顿时吓得涕泪横流。
  
  蒙学看不下了,亦跪在地上,顿首曰:“祖父息怒。习弟不过一时糊涂,何值得祖父生这样大的气?祖父若真是气不过,打他骂他都容易,何必要赶出家门;伤他也伤自己,又让别人看笑话呢?”
  
  这话提醒了蒙习,他忙爬过来,抱着蒙斌的腿,放声大哭:“祖父,孙儿不孝。孙儿早已行过冠礼,却还时时要祖父操心,孙儿真真不是人……祖父,你打我吧,可别气坏身子……”
  
  蒙斌通红着眼,伸出青筋直暴的手。蒙学及时展臂相助,方将蒙习提起来。
  
  “学儿,习儿,你们知道你们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么?”
  
  蒙学看了看尚在抹泪的兄弟,低低道:“二十年前,大秦与西凉起争端。父亲奉令西征,不幸中了圈套,最后以寡敌众,为国殉身。高祖垂怜祖父只此一子,特命将他的尸骨运回咸阳,葬于祖母陵旁。”
  
  蒙斌连声冷笑,道:“就凭你们父亲那窝囊样,也配说是‘以寡敌众,为国殉身’?哼,他要真是如此,早就陪葬帝陵,岂窝居于你祖母的坟上沾光!”
  
  蒙习和蒙学大为惊愕,又不敢问,便巴巴儿的望着祖父。
  
  “你们的父亲生前贪好女色,屡屡纳妾,老夫数次说他,他皆是左耳进、右耳出。临了上战场,亦还惦念着春色不放。结果中了西凉国的美人计,自己丧命倒还罢了,竟连累我大秦一万男儿有去无回,真真是蒙氏之耻也!老夫羞愧难当,自请受罚,高祖却念着老夫与他并肩开国的功绩,不但不怪,反自责不该轻信委任,还为此败遮过,不使老夫门庭受辱。如今,你兄弟二人年纪轻轻,不思上进,倒困于胭脂花粉,岂不是要重蹈覆辙?与其留你们将来祸国害家,不如今日便了结的好!”
  
  说到此处,蒙斌已是面目狰狞,那瞪着孙子们的眼,仿佛要吃人一般。
  
  蒙学忆起前事,不由得大为愧疚,复跪拜地上:“孙儿至此立誓,绝不沉溺女色,定以家国正务为要,绝不让蒙氏含垢。”
  
  蒙习也跪了下去,抽泣着将兄长的话复叙一遍。
  
  蒙斌叹息一声,道:“都起来。老夫亲手将你们养大,岂能不关心你们的终身大事?然古人云‘三十而立’,你们现下寸功未有,不过是啃着老夫的微末老本而已。偏老夫已经老了,还能活得几年,罩得你们几年?你们要想心安理得的享受世袭俸禄,自己不努力,成么?再且,习儿你虽未娶妻,但一屋子娇妾美婢,每日莺莺燕燕,还有什么不满足?将来你若是功成名就了,还怕那谢韵不肯嫁你么?”
  
  蒙习本想嘟哝“到那时,谢韵早成了人家菜盘里的剩菜,岂还轮得到我”一类的话,但见祖父满面萧然,遂含糊称是。
  
  蒙斌犹苦口婆心道:“习儿,老夫已经禀明陛下,给你谋了个美差。明日一早,你就到广羽将军杜确那里听命,好好做着,总有出头的时候。”
  
  蒙习向来不愿奔波劳碌,一听从此后要早出晚归的点卯应卯,再不能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心下便叫苦不迭。然终不敢忤逆,只得装出欢喜模样,赶紧拜谢祖父。次后,蒙斌乏了,命他兄弟二人一块退出。
  
  路上,蒙习喋喋不休的说着谢韵,赞过她的美貌和风姿,便大言不惭的直表深情,接着唉声叹气,扼腕一朵鲜花就要插在牛粪上。蒙学则始终不发一言,只面无表情的听着。待得兄弟分手,他急急摊开手掌,恍觉皮破血流——难道中秋夜受的伤,始终没法愈合?
  
  假如一切皆如习弟所说,那嫪国舅已经前往帝陵,那么他十之八九能心想事成;除非,除非陛下不买太后的帐……可就算是帝后不合以来,在许多鸡零狗杂的琐事上,陛下还从未拂过太后的脸面……唉,虽然料不到习弟也会妄图染指于她,可他想出来的主意到底还是可行的:这咸阳城里,能让嫪太后灰溜溜扫了颜面而不敢抱怨者,惟祖父一人耳!然祖父分明极厌红颜,将之视作祸水,纵是自己开口,定也求不得他心软……
  
  难道,真真就让那老色鬼遂了心愿?
  
  刹那间,蒙学手痛心痛,混在一起直入骨髓,疼得几乎没法呼吸。他咬着牙,默默回想自己在祖父跟前发下的誓言,本要勉励自己简克寡欲,做个不让蒙氏含羞的铮铮男儿,奈何一时眼岔,视线错溜到天空。但见一对不知名的大鸟双双飞过,它们频频啜嘴鼓劲,相互搀扶。没来由的,他心中生出无限悲慨,竟有一种冲动,恨不得仰首高喊:
  
  祖父啊,你哪里知道,红颜从来不曾误人误国,不过是人自误尔!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嫪国舅,乃一次露面的机会都米有,可素因为剧情需要,乃已经做鸟两回恶人。乃8要怪偶,这就素路人甲的命运么――――
喔喔,此乃小虐,下个星期二来看更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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