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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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急的,嘶哑的呼声中,熊猫儿疯狂般冲过来。
朱七七没有动,世上简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令她离开沈浪的怀抱,沈浪也没有动,他不忍心动。
熊猫儿已惊得怔在那里,也怔得不会动了。
朱七七嫣然笑道:“大哥……”
熊猫儿道:“你……朱七七?”
朱七七轻轻点了点头,笑道:“嗯。”
熊猫儿道:“你……你没有死。”
朱七七娇笑道:“自然没有。”
熊猫儿目光移向沈浪,道:“你……没有下手?”
沈浪笑道:“自然没有。”
熊猫儿倒退半步,呆望着他们,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得是那么高兴,又是那疯狂。
朱七七竟被他笑得垂下了头,轻轻道:“大哥,你笑什么?”
熊猫儿大笑道:“一个长着长胡子的老头儿,竟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一个白面书生的怀抱里,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么?”
朱七七羞得几乎连手都红了,她就算再不舍得,此刻也不能不离开他沈浪的怀抱,娇笑着将假发、假胡子全都扯了下来,也扯下了那巧妙得不可思议的人皮面具,回复了她本来颜色。
于是,灯光有幸,又能照着美人。
灯光下,朱七七昔日那娇态,刁蛮,调皮的笑容,如令冉加上三分羞态,就显得更可笑了。
熊猫儿叹道:“果然还是我的大妹子,一点都没有变……只是……只是你的眼睛,怎么会变成绿色的了?”
朱七七娇笑道:“我再变个戏法给你瞧。”
她娇笑着扭过头,等她再回过头来时,目中又复是一泓秋水,但掌中却多了两片薄薄的,绿色的东西。
熊猫儿惊得瞪大了眼睛,道:“这是什么?”
朱七七笑道:“这种东西叫做‘玻璃’,世上根本就没有多少,这两片是自波斯贾手中买来的,这东西说奇怪,可真奇怪,竟完全是透明的,但说贵,可也真贵,就只这薄薄的两片,听说就花了好几千两银子哩。”
熊猫儿道:“这又是王怜花的鬼名堂?”
朱七七道:“除了他还有谁?”
熊猫儿苦笑叹道:“这厮的易容之术,当真可说是巧夺天工,我若不先知道内情,可真是再也认不出你来了。”
朱七七笑道:“但我们的沈浪却认出来了。”
熊猫儿大笑道:“嘿,我们的沈浪……哈哈,瞧你笑得多得意,但这也难怪你得意,有了沈浪这样的人,谁能不得意。”
他转向沈浪,接着笑道:“沈浪呀沈浪,这我又一次服了你了,你究竟是怎会认出她来的,可真教人弄不明白。”
朱七七道:“是呀,我真糊涂死了,我自己对着镜子照,都瞧不出丝毫破绽,但我还是不放心,我听说每个人身上,都有种特别的气味,我生怕这种气味都闻得出来,所以就把这里弄得香香的……不但点燃了檀香,还将那些女孩子身上弄得香喷喷的……沈浪,你说是么?”
沈浪笑道:“那些女孩子果然香得很。”
朱七七跺着脚,娇嗔道:“我不来了……不来了,大哥,你瞧沈浪又欺负我。”
熊猫儿笑道:“他何曾又欺负你?”
朱七七道:“他刚刚故意和那些女孩子亲亲,现在又故意说这些话来气我,他……他……他……”突然捉过沈浪的手,咬了一口。
熊猫儿哈哈大笑道:“咬得好,咬得好,他若再不说出他是如何认出你的,你就再咬他……重重的往下咬,莫要心疼。”
沈浪道:“我第一次怀疑,是在发现那营地遗迹的时候。”
熊猫儿讶然道:“你那时就开始怀疑了?”
沈浪微微笑道:“以‘快乐王’那般枭雄人物,训练手下,是何等严格?收拾营地时,又怎会那么粗心大意,留下那么多东西?”
朱七七憨笑道:“我那些东西是故意留给你们瞧的,却不想弄巧反而成拙。”
沈浪道:“我第二次怀疑,是在瞧见石上那张留柬的时候。”
熊猫儿道:“那又有何怀疑之处?”
沈浪笑道:“那张纸条上写着的,字迹既粗陋,文字也不甚通,想那‘快乐王’门下人才如云,会连张纸条都写不好么?”
熊猫儿道:“呀,不错……但你那时候何不说?”
沈浪道:“我那时怀疑尚不甚大,但等我瞧见那锦衣大汉时,我心中便已有五成可判定此人决非快乐王门下。”
朱七七忍不住道:“莫非他言语行动露出了什么破绽。”
沈浪笑道:“那倒没有,只是他衣裳穿错了。”
朱七七奇道:“衣裳穿错?”
沈浪笑道:“他衣裳穿得太新了……想那‘快乐王’千里入关,风尘仆仆,门下仆役,又怎会穿着崭新的衣服,甚至连靴子都是新的。”
朱七七大笑道:“呀,这点我又没想到。”
沈浪道:“所以我就偷偷掀开他衣角瞧瞧,不巧那上面果然正印着汾阳布庄钤记,这一来,不是什么都明白了么?”
朱七七瞪大眼睛,道:“你……你那时就已经知道是我?”
沈浪笑道:“否则我又怎会放心陪猫儿喝酒。”
朱七七红着脸,咬着樱唇,娇笑道:“你,你这个鬼灵精。”
沈浪道:“老实说,王怜花的易容术,委实是巧夺天工,天衣无缝,你那说话的语声,也发得很像很像……”
朱七七叹道:“我可真花了不少功夫。”
沈浪道:“怎奈我已有先入为主之见,所以无论你扮得多好,我都能瞧出破绽……”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再瞧你在我拉女子手时,气得那般模样,我就……”
朱七七一头钻进他怀里,娇笑着不依道:“你再说……你再说…”
熊猫儿哈哈大笑道:“我大妹子原来是个醋坛子。”
沈浪笑道:“如今你总已知道,你为何会有那么多事想不透了吧。”
熊猫儿苦笑道:“这丫头骗不过你,却将我骗得好苦,你不知我方才瞧见那封信时,心里是何等着急,当真恨不得一步就赶来。”
朱七七笑道:“可是你还是来迟了。”
熊猫儿奇道:“来迟了?”
朱七七道:“你错过了眼福。”
熊猫儿更奇怪,道:“什么眼福?难道你们俩方才还有什么精采…”
朱七七笑啐道:“屁,屁,屁……”
熊猫儿笑道:“那又是什么?”
朱七七道:“我问你,你瞧过沈浪使剑么?”
熊猫儿摇头道:“自然没有,他与人动手,从不使兵刃。”
朱七七咬着嘴唇,笑道:“但我方才却瞧见了。”
熊猫儿忍不住问道:“他剑术如何?”
朱七七闭起眼睛,轻轻道:“那就像他的人一样,潇洒,灵活、大方、好看、可爱,却又不知有多么厉害。”
他话没说完,熊猫儿已大笑起来,捧腹笑道:“好不肉麻,好不害臊,这样拍马屁……”
他话未说完,朱七七已拿起果子,塞住了他的嘴。
这是欢笑的时候,不幸似早已远去。
朱七七娇笑着在三只大金杯中倒满了酒。道:“这边走,那边走,且饮金樽酒,来,喝一杯。”
熊猫儿拍掌道:“对,喝一杯。”
三人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干了,熊猫儿还未喘过气来,又嚷道:“还得再来一杯,今天咱们不醉不休。”
沈浪道:“今日虽高兴,但那王怜花……”
朱七七笑道:“你放心,王怜花跑不了的。”
熊猫儿一听见王怜花的名字,眉头就不禁皱起,道:“这厮现在在哪里?”
朱七七眼珠子一转,笑道:“你猜猜他在哪里?”
熊猫儿道:“这个我怎么猜得着。”
朱七七道:“他就在这帐篷里……”
两人扭转头瞧了半天,帐篷里哪有王怜花的影子。
熊猫儿喃喃道:“莫非这厮又学会了隐身法。朱七七”噗哧“一笑道:“你瞧瞧我坐着的是什么。熊猫儿道:“一口箱子……”
忽然惊笑道:“莫非王怜花竟被你关在这箱子里。”
朱七七笑得花枝乱颤,点点头道:“我说他跑不了,我说的不错吧。”
熊猫儿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拍掌道:“精采,精采,简直精采绝伦。”
朱七七俯下身,用酒杯敲着箱子,道:“王怜花,你听见我们的笑声了么,我们笑得好开心呀。”
熊猫儿也用酒杯敲着箱子,大笑道:“谁叫你和我们作对,你若不害人,此刻原可也和咱们在一齐笑的,如今你总该知道,害人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两人笑得真是开心,沈浪却突然变了颜色,失声道:“不好。”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道:“什么事不好?”
沈浪道:“这箱子是空的。”
朱七七娇笑道:“这箱子怎会是空的,你又来吓我了。”
沈浪道:“箱子里若有人,敲起来绝不是这声音。”
朱七七笑容不见,但口中独自道:“绝不会是空的,我明明亲手将王怜花关进去的。”
她一面说话,一面已站了起来,掀开箱子一一箱子果然是空的。
朱七七失声惊呼道:“呀!王怜花……王怜花怎地不见了?”
沈浪沉声道:“你关进他后,可曾离开过这里?”
朱七七道:“我……我去……去过那地方一次,但这里始终有人的呀。”
沈浪道:“什么人?”
朱七七道:“就是我雇来假冒”快乐王‘手下的人。“沈浪跌足道:“这就是了,那些人既能瞧在银子的面上,假充‘快乐王’门下,又岂不能瞧在银子面上,放走王怜花。”
朱七七道:“但……但王怜花身子没有……”
沈浪道:“王怜花身上虽没有银子,但那张嘴却能将死人也说活,尤其是那些风尘女子,又怎经得起他花言巧语。”
朱七七恨声道:“这些猪……我去瞧瞧……”
她苍白着脸,冲了出去,但还未冲到外面,身子一软,突然倒了下去,竟是再也站不起来。
沈浪,熊猫儿一齐赶过去,扶起了她。
灯光下,只见她脸上竟已无丝毫血色。
熊猫儿大惊道:“你怎么样了?”
朱七七道:“我……我难受……不知怎地……眼睛突然张不开,我……我……”
语声渐渐微弱,突然头一歪,竟晕迷不醒。
沈浪面色大变,一跃而起,沉声道:“速离此间。”
熊猫儿又惊又奇,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浪道:“酒中必已被王怜花放了迷药……”
熊猫儿亦自失色道:“但方才……”
沈浪沉声道:“这厮为了看我杀了朱七七,是以所用的迷药,药性极缓,但药性发作越缓的迷药,便越是难解。”
熊猫儿恨声道:“这恶贼!咱们该如何是好?”
沈浪道:“咱们只是乘药性还未发作时,快离开这里,唉!我实未想到朱七七做事竞如此大意,否则我又怎会喝下那杯酒。”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抱起朱七七,冲了出去。
帐篷外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有,方才那些男男女女,此刻竟不知都走到哪里去了,也无人阻拦他们。
熊猫儿嘎声道:“咱们往哪里路走?”
沈浪沉声道:“王怜花必定以为咱们要往出山的路走,咱们偏偏入山……”
放开大步,当先而行。
熊猫儿大声道:“但你的这条路,却正是出山的路呀,你方才明明说要入山,免得被王怜花料中,此刻为何又偏偏……”
沈浪截口道:“王怜花这厮心思缜密,必定也算着了这两层,我再往深处想一层,便觉得还是出山的好。”
熊猫儿苦笑叹道:“第三层还不是和第一层一样么,我真不懂……这些动脑筋的事,不知为何总是学不会。”
两人此时走得自然更快,但不知怎地,饶是他们用尽轻功,身法也总是还不及昔日之轻灵。
熊猫儿叹道:“好厉害的迷药,我气力竟似突然不见了,幸好王怜花未曾在篷外等着咱们,否则就完了。”
沈浪冷笑道:“你我迷药还未发作时,他又怎敢向你我出手。”
熊猫儿默然点头,又走出一段路,两人脚步已越来越慢了,脚下竟像是拖着块大石头似的。
要知沈浪功力虽较熊猫儿为深,但他一入帐篷时,便已和朱七七喝了一杯,是以两人药性同时发作。
那时沈浪若非认准了这“快乐王”便是朱七七,他怎会喝下那杯酒,唉!人有时的确是不可太聪明的。
熊猫儿长叹道:“现在……王怜花若是……”
沈浪也不禁长叹道:“现在王怜花若是来阻拦你我,那才是真的完了。”
熊猫儿道:“幸好他没有,但愿莫要……”
语声未了,突听远处一人笑道:“你们来了么。”
这赫然正是王怜花的声音。
这声音乃是自高处传下来的。
这声音又缓和,又温柔,就像是好客主人,来欢迎腰别多年的战友,但听在熊猫儿与沈浪耳里,却不异晴天霹雳。
两人大惊之下,齐地抬头望去。
只见前面一块巨大的山石上,盘膝端坐着一条人影,借着星光与雪光,依稀可辨出他的面目。
王怜花,这不是王怜花是谁。
王怜花的笑声又传了过来,笑道:“两位此刻才到,在下候驾已久了,请请请,这山石上备得有羊羔美酒,两位何不上来共饮一杯。”
熊猫儿大怒道:“你这恶贼,我……我恨不得……”
王怜花笑道:“阁下若想要在下的脑袋,也请上来,在下必定双手奉上。”
熊猫儿怒喝道:“上去就上去,谁怕了你。”
他怒喝着扑上去,但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王怜花哈哈大笑道:“阁下莫非喝醉了么,怎地连站都站不稳了。”
熊猫儿还待扑去,却被沈浪一把拉住,轻叱道:“退!”
拉着他转过身子,放足而奔。
王怜花大笑道:“两位要走了么?不送不送。”
熊猫儿扭转头,怒骂道:“你这恶贼,总有一日,我……”
脚下突又一个踉跄,几乎将沈浪也拖倒。
王怜花笑道:“两位千万要走好些,莫要摔着了只是,依在下此刻算来,两位只怕再也走不出七步了。沈浪咬紧牙关,放足而行,但不知怎地,两人空自全力奔行了许久,却仍未奔出三丈之外。王怜花大笑道:“七步……一,二,三,四……”
他还未数到“五”字,熊猫儿终于扑地跌倒。
沈浪长叹一声,也停下了脚步。
王怜花笑道:“咦,阁下怎地不走了。沈浪转过身子,微微笑道:“王怜花,这一次算你赢了。”
王怜花大笑道:“客气客气……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