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执-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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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脉接到报纸的文化版上。而我自己却是那么干净。
精神紧张
高三毕业之后,我考不上大学,停学一年。那一年里,我会靠在地铁站栏杆边喘气,直冒冷汗,呼吸困难。好几次我以为自己会死在路上。
第一次的事故发生在1989年高考世界历史科的考场。突然的胃抽筋令我不能继续持笔,场上监考不大关心我的情况,也没有提出什么特别措施。我只有挨到火车站,想搭乘火车去旺角会合我的朋友。该日五四,学界有一趟游行。我却蹲在车站的男厕里,无法把握自己的状态,不能判断该呕吐还是透过直肠泄出不快。我只好站在一格便坑打起气功,以助自己平静下来,别人都把我当作疯子。额上冰凉,整件上衣却已被汗湿透,我知道得立刻赶去医院,所以叫了辆的士。
在威尔斯亲王医院的急诊室等候了半小时,我暗忖自己会在那排长凳上完蛋,撞向右边那位女士。结果没事,因为家人到了之后,循例先把我臭骂一顿,我整个人瞬即平稳下来,一起讨论事件的前因后果。可怜我的女朋友还在旺角等我,等了两小时,那时我们都还不知道未来一年会是那么难受。
后来,我几乎每个星期都去看医生。他们最初的诊断是胃抽筋,后来就只给我一些维生素丸,骗我那是有用的好药。我完全明白自己的病是疑病症,我也知道自己的精神压力太大。但是在戏院内我会无法呼吸,半夜会突然从床上直板板地坐起,甚至走着走着可以无力得几要跪倒地上。这些感觉那么真实,令我醒悟到我不能再靠西医西药,我给自己发明了一种药,就是一种运动饮料〃宝矿力〃。在那一整年中,我每发现自己身体不适,就喝宝矿力,它简直是领受了魔法的巫药,药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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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我的病历(4)
或许因为身体,在所谓的文化圈中又算是新人(虽已写了一年多两年的稿,但真正加入群体活动还是不久之前的事),那一年里,我很没有自信心。记得在客串一个演出时,我需要脱剩内裤演出。开场前半小时,我急急跑到厕所内换上一条新的。还好我有许多朋友(虽然很少见面),他们实在是仁慈的人,扶了我一把。
有一回,其中一位找我不晓得干什么,被家母截下电话。她似乎不太客气地叫他不要再找我,因为我要准备入大学的考试。他当晚和我的父母讨论了半小时,三个大学毕业生为了我的前途,辩论大学的重要性和其本质,令我尴尬。但是我很感激,他实在是一个好朋友。我想,我不该常说他的坏话。
1989年,我参加了一个实验剧场的演出。其实是段美好的日子(对我而言,世界似乎是新的),我在晕眩、冷汗和兴奋中度过窝在黑暗小剧场的每一天。第二次百万人游行当晚,我要回去排戏,既然下午有空也就到中环走一遭。事后我写过一篇文章,试图理性地解释为何我在游行中途离开。当然群众运动的本质,突然具体地树立眼前,是使我很紧张、难受,不得不走。但如果不是本来底子就差,那一天我又会不会那么不舒服?那一年来的虚弱对我的政治表现起了什么作用?这是我到现在仍无法解释的。只记得那一天,走到现在的利宝大厦前一条街时,我就按着其他人的肩膀,离开人群,扶着栏杆和路障走下地铁站。
尿道拉伤
到底,我算不算有女人缘呢?这真是一个令人紧张的问题。许多相士、算命的认定我有桃花运,不错,可惜我不信玄。事实上,桃花运的所谓〃桃花〃并不一定像我们想象的那回事,通常它指人缘好,这我就不敢不认了。众多我看过的算命师中最准的一个,杨大师,断言:一、我不得在三十岁前结婚,否则会有四个太太,前三个死光,最后一个伴我终老。二、我的老婆要不比我年长三四岁,就是比我小四五岁。
所以,我对比我年长或年幼三、四至五岁的女人很感兴趣。我喜欢那种很活泼,喜欢笑,通常被指认为〃男仔头〃的女孩。在〃阳性〃的外表下,我以为她们是最妩媚的。且若比我大又或比我小到某种程度,我就会更加注意,至少要和她们做朋友吧。目前我打算要和她结婚的女孩,就是这种类型。只是她的年龄未符合命理大师的要求,若遇见合格者,我会介绍给大师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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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我的病历(5)
有趣的是,自小学以后,我的容貌就可以〃每况愈下〃来形容。有一段日子,我很为自己难看的外表伤感。所以当时我对自己的头发采取放任态度,配合顶下的五官分布,算是一种自我戕害式的毁容。我认为这是自己无法成功发展某些恋情的绊脚石,看相佬真的懂〃看相〃吗?然而,上主总会成全他忠实的仆人,年岁渐长,自信心也逐渐增加,原来巨石也不外一粒细沙。去年看到福柯的传记,原来他在三十多四十的年纪,还在为自己〃不够美丽〃而难过。四年前,又有人以电脑紫薇斗数替我排了一个命盘,指出我的肾脏和泌尿系统会出毛病,原因是我〃与异性有缘,纵欲过度〃。果然在三年前,我在小便中发现一两滴血液。虽然后来再也无法在尿液中见到血滴,可是在使用过的避孕套中,我见到一些淤血丝块。我的伴侣和我都很担心,这时我已真正关心性方面的问题,但我更害怕自己的前列腺出事。
检查过后,方知是虚惊一场。原来只是尿道拉伤,可能是操劳过度或暴烈使用的结果。医生婉转地嘱咐我〃尽量停止〃勃起一段时间。唉,做人还真难。
内耳不平衡
大约在高三的时候,我写过一篇小说,《我的左倾》。第一人称的叙述者有一种奇怪的体验,他总觉得自己工作的桌面向左微倾二三度左右。这算不了什么很厉害的倾斜,但因竟日坐在桌前,这个幻觉似的感应越来越实在,而且由台面扩散到整个房间了。换句话说,他只要一踏入那个房间,就会感到世界整个地向左倾斜两三度。
在那篇小说里,我把我亲身的体验提出来探讨。当时我还在构想另一个剧场作品,必须全室(包括舞台观众席)倾斜,不必太多,两三度就好。随着时间的进展,希望会造成愈发强烈的感觉,在观众步出剧场门口时达到高峰,因为他们突然要调整自己对空间感觉上的误差。
三数月前的一个晚上,我站在家中书柜前面看书,整个人像触电似的,突然天旋地转地往左面晕倒,幸好我抓住书柜板缘。状况持续一周,我终于去看医生。结果和我料想的一样,是〃耳水〃(内耳)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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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我的病历(6)
虽然没有明显的证据支持我的想法,但是我把当年的奇妙经验想象为〃某种〃内耳不平衡,或多或少会与最近这一次病症有血缘关系吧。
后记:左脚扭伤
有一种哲学,我称之为欲望哲学,因为它服膺于欲望的逻辑。阿多诺、马尔库塞、福柯、巴塔耶与德勒兹都是欲望哲学家。但我以为尼采和黑格尔才是欲望逻辑之发展巅峰。权力意志和绝对精神是两位一元论者图谋世界的最大欲望表现。根据我毫不严整的印象,最纵欲的还是黑格尔,因为他的样子看来比较冷静,这要比冒着狂热眼神的尼采狠多了。
信服欲望哲学的人同时相信自己、相信血统、相信天赋,他们命定是贵族。正如荷马史诗的世界,一个〃好〃人可以在一夜之间因为家产倾尽而成为〃坏〃人;我们也不要和丧失信念与能力的人做朋友。记得大约在两年前的一篇文章中,我记叙自己由泰山归来的心情:〃直至登上玉皇顶,才明白何为〃会当
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原来不是泰山太高,只是旁边的丘峦太矮。〃
所以他们是快乐的、健康的。正如希腊人在蓝天碧海之前,耀眼阳光之下,毫不畏惧地赤身露体,竞相在沙道上奔驰。尼采说得对,苏格拉底以前的希腊人强健而乐天。他们绝无顾忌地坦身露体,在别人嘲笑自己以前先行自嘲。因为他们要在被人掌握前先走一步,摧毁已成的自己。这才是欲望逻辑的真谛。
听说浪漫主义时期的文人对于疾病非常沉迷,因为病能带来一种新的体验。我赞成。在左脚受伤的头几天,对地面的起伏变化,我非常敏感,些微的歪斜都会令我抽痛。日常随意跨过的平路这时成为才步难行的星宿海。病变确能开发出陌生的自己,增加自己与世界关联的新路向。所以,病或许能取代〃真/假〃、〃内/外〃成为一组描述和构建自我的新范畴。创生新我也是欲望逻辑的前提。
尼采曾说:〃真正的哲学家不追求女人、国王和利益,反过来,真正的哲学家会被这三件事追逐。〃事实证明,若非尼采不是真正的哲学家,就是他错了。不论如何辩解,我以为欲望逻辑始终是预设了缺陷的逻辑。欲望的指向是缺陷之得到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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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我虽千年能变化(1)
今天,我是不大喜好这套了。随着阅读兴趣的转移,我宁愿称自己是亚里士多德和儒家的信徒。所以我不再向新认识的朋友解释梁文道并非一个笔名,就让这误会继续吧!至少
我还未提出要〃文起八代之衰〃。我也很乐意向人解释我的藏书印为何是〃为己之学〃,那是孔子的话:〃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于是,撰写病历是在〃毁灭旧我……创造新我〃和〃完善自我〃、〃成己达人〃之间摆荡。在此,我目睹自己对自己下的工夫,我看到坦白和杜撰的技术,虽然表面看来都不外一种时间上的积累。
我虽千年能变化
我从来没见过她不化妆的样子。她为什么一定要化妆呢?
连朋友都在笑话了:〃你不过是见他,有化妆的必要吗?〃是呀,只不过是见我;不是任何其他人,只是我。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每天都要目睹许多女人化妆的惊人过程。我看着她们双眼浮肿,疲惫地走进化妆室,放下皮包,然后在镜子前面的椅子上,任由化妆室师使用一瓶又一瓶的化学制品与各式各样的器具,在她们的脸上施术。然后,一张大家熟悉的脸孔就此逐步成形。明亮处明亮,漆黑处漆黑,对比鲜明,我只能够说,如果不化妆,你一定很难在街上将她们一眼认穿。
认穿。我永远无法认穿这个女人,因为她脸上的妆不曾退下。
可是一个不化妆的女人又怎能让人辨识呢?
宇宙的英文是cosmos,当然来自希腊文的kosmos,本意秩序,与混沌相对。混沌没有秩序,黑暗、混乱而无形。直到有了秩序为之赋形,世界才开始出现、可见。宇宙不只是从混沌走到秩序的结果,它还是一个动词(kosmeo),它就是混沌转化的过程,它就是点亮了黑暗的那个动作。没有光,没有秩序,世界不成世界,万物尽与目盲无异。
女人性阴,本亦无明,乃物质的物质,混沌的混沌。没有形式的规约,她就流动不居,不可辨识更不可见;除非她化妆。这正是化妆品(cosmetic)的由来。不化妆,女人又怎能让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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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我虽千年能变化(2)
难道你以为你不化妆,我就认不出你?你想我认出的是哪一个你呢?
近日常听评弹。杨仁麟(1906…1983),八岁从养父杨筱亭习艺。这一派,专长假声,弹词里假声叫做〃阴〃;杨筱亭却也不弃真声之〃阳〃。阴阳结合,故音域宽广,韵味悠长,又称〃小阳调〃。杨仁麟青出于蓝,尤擅《白蛇》,于是有〃蛇王〃美誉。
杨仁麟单档演出,手抱三弦,一人分饰多角。听他唱到《合钵》一段,先是白娘与许仙的两句对话,随即转入假声化成白蛇:〃我看官人心太痴,万般拂顺与千依。〃再来就是惊心动魄情深义重的这一句了:〃我虽千年能变化,从无半点把夫欺。〃〃我虽千年能变化〃是用阴面假声唱的,短短一句里百转千回,千年形变尽在其中。到了〃从无半点把夫欺〃则是阳面真声起始,再以假声作结;初听之际坦坦荡荡更无半点虚掩,可是末尾〃把夫欺〃三字一柔情起来,却令人心动之余又不免疑惑了。莫非温柔妖娆的阴面总要叫人怀疑。女子的阴柔,你切莫真信?
白娘呀白娘!我怎么知道当初的断桥偶遇不是你的精心巧局?那若断若续的春雨,不是你的变化?水漫金山,固然是你铺演的一台大戏;难道你被镇在雷峰塔下就不是法海和你串通的苦肉计吗?
怀疑是一种顽强的植物。当它被下在两人之间的土地上,即便只是一颗种子,迟早也会抽芽长大,终于扭曲一切,排挤开所有本来健康的花草,使之枯萎。
用不着女性主义哲学家的分析考掘,我也知道说一个女人不化妆就看不见,是严重的性别歧视。可是我坚持自己没见vii过你,因为你一直化妆,一直变化。我不愿相信有一个〃真实〃的你,我更不能接近真实。
其实我是记得的,有那么一回(事后你还问我,为什么我要急着找你)。那晚你刚洗过澡,预备就寝,一脸素颜,一头长发随意扎起,一对赤足踏着双拖鞋。你轻松自在,甚至把一只脚坐在自己的大腿下面。那是间日式小馆,我们喝酒,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搭。我们如此接近,乃至于我闻得到你头发上的香气。没有化妆,但你仍有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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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我虽千年能变化(3)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过我一段很长的时期。自小我就不懂,为什么女孩子的头发总是那么香,我们男生却总是一头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