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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饮马流花河-第39部分

小说: 饮马流花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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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且看,”道人分一手平指当前:“这番山峦,该是何等气势?一起一伏,一顿一跌,或潜或现,或蟠或腾,正是一条大好山龙,我那君小友独独结庐于此,诚乃别具慧眼了,所谓‘山龙得龙’本是两相益彰之事,他却弃之而去,其间必有深故,倒是贫道一时想之不透矣。”
原来他在此独斟自饮,亦在若有所思。听他这么一说,春若水再观眼前山峦气势,果然真似一条隐现天地间的大龙,不觉暗自称奇,一时好奇地看向道人。
黄衣道人微笑道:“我这么一说,姑娘亦当觉出不同了,你我今日一会亦算有缘,今日多喝了半葫芦酒,且借酒装疯,指示几许天机与你瞧瞧。”
经过早先一番观察,他似已对眼前山势洞悉入微。
黄衣道人当然不是凡俗之人。只见他拍打着身上黄衣道袍,由石上站起。
“努努,姑娘请看这四山之秀,这是‘青龙’,这是‘白虎’,这是‘朱雀’,这是‘玄武’,好一个‘四兽聚首’(作者按:以上所谓,皆堪舆名词)。”说到这里大袖顷翻,五指起伏,将一泓脉脉流水分划而出,春若水即使是门外之人,也不禁眼前为之一亮。
“所谓的‘龙行看水走’,这流花一河之所以秀丽如此,敢是其情有自,妙在‘水验明堂’,山自含晖水自媚,有此一山一水,乃有河西四郡之千年盛世,两相为辅,相依相生,万世其昌。只可惜宝穴掩芜,未经大启,乃致美中不足。”
春若水好奇地打量着他,心里想着:原来这个道人竟是个擅观风水的堪舆师父。只是她对这些一窍也不通,实在也没有多大兴趣。
黄衣道人兀自讷讷地道:“观山水当知一地之盛衰、气运。其实山脉流水,一如人之身体,人身经脉正如山势分支,血液比之流水,人有人气,山有山气,人身有穴,山有山穴,人有痼疾,针穴得气则愈,山穴亦然,得山气大可造福邦国,小亦富庶一方,逢凶化吉,其微妙亦极矣。”
嘴里如此说着,那一双细长眸子,却只是来回在眼前山洼子里打转。“大气混沌,至阴不开,其为气也,吞吐浮沉。”顿了一顿,轻叹一声道:“时辰怕是晚了,明天再来一趟吧!”
春若水见他煞有介事的嘴里叨叨不已,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愈觉无味,原想多问他一些关于君无忌的事情,却是有些碍于出口,想走吧,却又心有未甘,正自无奈。黄衣道人却转身笑道:“晚了,晚了,明天只好再来一趟了。”
一面说时,才看向春若水道:“实在对姑娘说吧,我那小友三日以前已经搬走,我是知道的,至于他搬到哪里,我同你一样,也是不知。今日我来这里,乃是在寻觅一处‘龙穴’,意在将它特意点出。”
“点出龙穴?”
“不错!”道人说道:“我刚才已说过,这里风水极佳,在于二龙交会,一山一水,山为山龙,水为水龙,有此二龙,乃富河西。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土重金埋,那处龙穴却时为山雾所压,一时不得大放光明,这便是连年有些兵争,人心有些不安之故了。”
春若水“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道人指了一下方才坐处,与春若水缓缓并肩共行。一面走,一面说道:“我如果能找出这处龙穴,起出‘太极晕’,使之光华大显,便能使这地方化危为安,也算是功德一件,只是两眼昏花,瞧了半日,得龙得‘河’,得水得‘胎’,却就是一时拿不定那‘太极晕’的真实藏处,或是今日己晚,明天起个早,俟子时左右再来一趟吧!”
(作者按:“河”、“胎”、“太极晕”俱为堪舆学专有名词,引经据典,未敢杜撰。)
“道爷这么做,真是功德无量了!”春若水一时面色微喜,竟似忘了心底愁云。
说话之间,己来到了方才坐处。黄衣道人一面坐下,指了一下身前道:“大姑娘你且坐下,我们谈谈。”
春若水苦笑了一下:“道爷还有事么?”一面倚石而坐。
黄衣道人那双细长的眸子,一霎间直直向对方脸上逼视过去,春若水不得劲儿的笑笑,若在平日,有人敢这样的瞧她,保不住她马上发作,这时却是发作不得。
“呵呵……”看着看着,那道人竟自拍手笑了。
春若水可就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有什么好笑的事么?”
“自然有啊。”道人又复睁大了那双细眼,颇是纳罕地道:“姑娘眉锁愁云,分明心结不开,但却掩不住满园之春,分明红鸾星动,不日大喜临门了。”
几句话说得春若水作声不得,一时心如冰炭,眼前金星迸射,直似要倒了下来,“道人……你说的可是真的么?”
黄衣道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却只把一双眸子频频在对方脸上转动不已:“真不真,旬日之内,即可应验,你且把八字报上,我与你算上一算!”
春若水这一霎不啻方寸大乱,其实她原已有舍身从嫁汉玉高煦之意,只是尚在潜意之中,这一切分明未及作出最后决定。致使她痛苦犹豫的原因,当然全在君无忌这一方面,对此人她万万难以割舍,哪怕能得自君无忌的只字承诺,都将使她无限鼓舞,勇气大增。偏偏这个时候,却见不着君无忌的人影儿,正是愁苦百结,彷徨无助之极,此时此刻乍然听见了道人这句“红鸾星动”的话。焉能不令她心绪不为之大乱?道人这句话分明已为她注定了一切,看来此身是非汉王高煦莫属的了。
一时之间,仿佛整个心都碎了,却也没有忘记作最后的试探。轻轻叹了一声,垂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你这位道爷,看来确是不同一般。好吧,就请你给我起个卦吧!”
道人一笑道:“生辰八字。”
春若水强他不过,点点头,随即说出。
黄衣道人聆听之下,那一双细长的眼睛,随即闭上。一霎间宛若老僧入定。
春若水这才注意到,道人身侧,插在泥中的大黑伞上,悬有一面八角古镜,上面刻铸着一些类如八卦的线纹,以及一些认不得的篆体古字。伞上更有一面长形布招,写着“指天划地,无限天机”八个大字,便是来时乍见,此刻才得看清。
道人先已说了,囊中金尽时,必自出来为人算命,听他口气,分明与君无忌交非泛泛。
既是无忌朋友,当然不是寻常之辈,且看他说些什么。
“晤,这就是了!”嘴里说着,道人随即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前府上有一急难,全在姑娘成全,难怪姑娘作难如此了?”微微摇了一下头,发出了一声叹息道:“这就难了!”
春若水坦诚问道:“道爷你有话只管直说吧!我父亲目前为人陷害,吉凶未定,你看此事可有凶险?”
“岂止是令尊一个人?姑娘你眼前这步运叫‘乌云罩顶’,不是贫道危言耸听,你全家上下,皆在急难之中,不可不慎。”
春若水呆了一呆,冷冷地又问:“我知道了,只问道爷,这急难有救没有?”嘴里说着,心里不自觉地想起了那日在屏风之后,听见了二叔与母亲的一番对答,其中有“满门抄斩”的一句,看来果真如此了。
黄衣道人缓缓说道:“自然有救,却在姑娘一人身上,这叫‘彩杖驱魔’,接下来便是喜事一件,我看此事应在姑娘你那身边夫婿这个贵人的身上,有他出面化解一切,便是可保无事的了。”
春若水默默无言地听着,那张原本就白的脸,这时看上去更白了。
“道爷的意思,除了这个贵人之外,别人就解救不了么?”
“既属‘彩杖驱魔’,便自应在这新婚贵人身上,看在局外人是无能为力!”
道人又复闭起了双眼,倏地又自睁开:“你那新婚贵人,竟是当今权势之人,掌有蚁民生杀予夺之权,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一霎间,他眸子里充满了无比惊异,奇怪予道:
“这人是谁?姑娘岂有不知之理?”
春若水缓缓地摇了一下头,一时再也忍受不住,竟自簌簌落下泪来。
“谢谢你!道爷,你就不要再多问了。”一面说,她随站起身来,把早已抓在手里的一小锭银子,放置石上:“不成敬意,我走了!”
道人一笑道:“好!这一下有买酒的钱了!”拱拱手说:“谢了,谢了!”
春若水望着他苦笑了笑,一时也无话可说。往前走了几步,她却又回过身来。
黄衣道人仰着脸道:“姑娘还有什么嘱咐?”
“没有什么,我想要知道的你都告诉我了!”轻轻叹息了一声,她讷讷地道:“不瞒道爷说,今天我来这里,原本正是来看君无忌先生来的,他却真地搬走了,未免扫兴……”摇摇头,她凄凉地笑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欲言又止,久久不接下去。
黄衣道人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姑娘是有话要对他说么?”摇摇头又道:“这也怪了,这两天我到处留意,就是找不着他的踪迹,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不过,这不要紧,早晚我会碰到他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啦。”春若水淡淡地道:“很多天没有看见他了,见了面请代我问声好就得了!我怕是再也看不见他……了……”说着说着她的眼睛可就红了,一低头再也不向道人多看一跟,随即掉身而去。
黄衣道人原想召她回来,有几句机密话暗示与她,只是他却没有,一来不能尽泄天机,二来只怕于事无补,徒自乱了大局,三来,从大局着想,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四来,他却也力有未逮,既为定数,总是人力难回。
恍惚间,却已起了大片山雾,一切俱都在朦胧之中。
“这就好了!”春二爷笑得眼睛眯成了两道缝,说:“我就说嘛,姑娘大了,又孝顺,怎么会想不通呢!这一过去,要啥没有?可是好啦!”一面说由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我这就去跟衙门口回一声话去,要他们快把大爷给放回来。”说着这就要往外面走,却被春大娘给叫住了。
“她二叔,你先别慌着走。”春大娘说:“等见过姑娘,说准了你再走也不晚。”
春方远愣了一愣,挤巴着两只火眼:“不都说好了嘛,哪还能再变卦?”
“话是不错,二爷,这是姑娘终身大事,总得她自己心里乐意才行呀。我看还是等她回来,见了面,说准了你再去!”
“好吧!”春方远无可奈何地又坐下来,怪纳闷儿地道:“这么大清早,她会上哪里去了?”
话声才住,就见冰儿笑嘻嘻地跑进来说:“小姐回来了,回来了!”
紧接着春若水可就打外面进来了。她寒着一张脸,乱发蓬松,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老远的站住脚,颇似惊讶的向着母亲、二叔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一声不吭的往自己房里走过去。
“孩子……”
“大姑娘……”
春大娘、春方远一起由位子上站起来,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招呼。
“对,还是大嫂子你问问她吧!”春方远纳闷地坐下来,眼巴巴地向春若水张望着。
春若水身子是站住了,却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一大清早,你这是上哪去了?可把娘给急死了!”春大娘蜘跟着走了过去。
“娘,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还能有什么话呢?不就是昨天谈的那件事,可不知你拿定了主意没有?”
“不是说好了吗?您干吗还问?”
碰了个软钉子,春大娘可也不气,轻叹一声道:“孩子,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情呀,你可要仔细想想,别后悔……”
“唉!嫂子你这……”春方远气得直翻白眼,生怕大姑娘变生肘腋,临时又变了主意,正要插上几句嘴,却只见春若水倏地回过身来。
对春方远来说,还是第一次接触过对方生气的脸,尤其是那一双充满了犀利、闪烁着光的眼睛,乍然投射过来,给人的感觉,真像是刀子一般的锋锐,几句到嘴的话,登时吞向肚里。
“我不后悔!”她说:“就这么说定了,娘、二叔,一切你们看着办吧。”
“那好,我这就看李大人去。”惟恐迟则生变,春方远向着大娘、若水拱拱手,大步向外踏出。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春大娘一时淌下了热泪,“孩子……委屈你了……”
春大娘扶着女儿,一时忍不住,低头饮泣起来,只当是就此结怨女儿,一辈子也不会再搭理自己了。出乎意外的,却为女儿那双纤纤细手,搭在了肩上。
“娘,这是命里注定,没法子的事,我已经想通了,您也就别难受了。”
春大娘怔了一怔,睁着那一双流泪的眼睛:“真的?”
春若水点了一下头,冷静地道:“爹总得要回来,人也总得要活下去。这是命!”说着,她就转过身,姗姗地走回房里。
春大娘跟着进去,见她关上门,又插上了门闩,便自回身嘱咐冰儿道:“怕是一夜没好睡,别吵她,要她好好睡一觉吧!”
大星皎洁,玉宇无声,却只有流花一河奔雷如电,来去千里的湍急流水声,那种永恒不易的“哗哗”声音,正因为太规律了、太单调了,单调到人们简直疏忽了它的存在。动与静,生与死,存在与消失,如果本乎了这个原则,其间的差距,该是如何细小?在永恒的宇宙观里,一切的动静、变化……都不足为争,都是渺小的。
打开春以来,这附近就时常有野狼出没,说是七道楼子张家的小媳妇叫狼给分吃了,赵家的小九子也叫狼给叼走了,马家的二秃子被狼给……传说可多了,神龙活现的。
所以,这里走夜路的,尽可能都是成群结队,万一落了单,除了灯笼火把之外,都不会忘记带上一把家伙。家家门口,入夜以后,也尽可能的插上一盏灯。
孙二掌柜的那盏大红纸灯笼,就是这般状况下插上去的。有一回他忘了插这个灯笼,真来了一只狼,在他店里龇牙咧嘴的,二掌柜的几乎吓瘫了。要不是小伙计曹七够机灵,临时丢过去一只烧鸡,往后事尚自难说。那时候客人尽去,正当打烊,总算没有耽误了生意,自此以后,二掌柜的总不会忘记在打烊之后,插上了这盏红纸大灯笼。
灯笼插上了,红通通的直晃眼。曹七在忙着擦桌抹椅,二掌柜的却已迫不及待地直想着要打烊了。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几天他神不守舍的。自从奉命在酒里下药,毒害了那位一直照顾自己生意的君先生之后,他的一颗心就静不下来了,白天喝酒,晚上作梦,几天下来,像是生了场大病似的。
君先生打那天以后一直就没有再来过,他可是逢人就打听,竟是没一个人再见过他,就像是整个人连影子都消失了。
“八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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