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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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再一次照脸,酝酿着第三回合的交手,韦一波容是老谋深算,亦不禁有些内怯情虚,现之内华的一双眸子实在有所回避。无如情势的发展,已无能自己,势将决一死战。
韦一波一头苍发,耸耸欲立,他已将全身功力聚集在日月双剑,活生生的像是拿捧着一双日月,冷森森的剑气,不时向外扩溢着,显示着此老的内在功力,果真已到了登峰造极地步。
然而,他对面的敌人君无忌,却无丝毫(炫)畏(书)惧(网)之色,一双精华内敛的眼睛,微微地缩小了,显示出的湛湛目光,极其自负,颇似成竹在胸,若凭气势,实已超越对方多多,便是这等眼神阻止了韦一波的蠢蠢欲动。
情势的发展,越见迫切,箭在弦上,终将发出。皓月当头,清辉四溢,特别是有了眼前的敌对,气氛更见阴森。
却在这一霎,有人吹竹为乐,起自林边的娓娓笛声,有如天乐飘临,随着徐徐微风,散诸眼前。
君无忌甫听之下,心头一震,不自觉地觅声看去,陡地发觉到林边端坐的吹竹人,一头银发,拂洒肩头,衬以身上的灰白长衣,极见清逸潇洒。像是双膝盘坐在一张特制的四方推车上,推车的四角,各有一个凸出的手把,可供人把持抬起,无碍于山行,下面的两支活轮,可用于平地行走,确实设计得十分巧妙。
这些在君无忌的匆勿一瞥下,固不及见,却对掩盖在对方下体的一袭银裘,留有深刻印象。
似乎他坐在那里已经很久了,一直默默无声,不为君无忌所发觉,突然暴露,尤其是惜助于眼前笛声,一入君无忌眼帘,登时有如黄钟大吕,给了他极大的震撼。自然,这是因为他脑子里想到了一个极可怕的人物——“九幽居士”盖九幽。这位“雷门堡”的开山鼻祖,事实上也正是江湖武林盛传已久的一位奇人,数十年来也只是辗转隐约听人道及,绝少为人所识,正因为这样,传说里绘影绘声,更为他加添了几许神秘。
有关此老的斑斑往事,传说中固不免添加附和,说得太玄了,也有人把他与当今“摇光殿”殿主李无心并论,几为当今最不可思议的一双泰山北斗人物。
传说里当今海内硕果仅存的几个神秘人物,李无心、盖九幽居其二,大漠出身的海道人算一个,另外还有一位遁隐辽东的钟先生。这四个人,据说各不相犯,他们之间,又像是牵连着一段宿仇,多年来绝少往还……
眼前却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事实上,君无忌一望之下,即已确定了此老的身分,断断不敢掉以轻心。话虽如此,他却也已在不知不觉之间,着了对方的道儿,起因在于开始的那阵子娓娓笛音。确是前所未闻的怪异声音,冷寂、枯涩……怪在一经入耳,即似附骨之蛆,想要不听也是不能的了。
原来“雷门堡”在九幽居士开创之始,即以各类大别中原武林的武功秘术,称奇天下。
眼前这阵子怪异笛音,正是当年“九幽居土”最称自负的“九幽三曲”之一——“断肠泣血”。盖九幽生平固是绝少施展,惧者却每视为死前丧钟,引为大忌。或许是对于君无忌这个少年大敌的不可轻视,眼见着自己身前的两名弟子,双双不能取胜,九幽先生惊心之下,不得不使出了此一奇招,为其心爱大弟子韦一波临场助阵。
既名为“断肠泣血”可知此曲的厉害。真实的情况是,一般闻者在甫闻的一霎,如呆如痴,紧接着便自恍恍惚惚难以自持,直到笛音转换为一尖锐音阶,配合着敌人神妙异功,直攻脑海,伤及中枢神经,便自是死路一条的“断肠泣血”了。
眼前情势,甚至更较惊险,险在君无忌身前的另一大敌韦一波。
“雷门堡”的人,为防笛音所害,早在动手之先,先已在左耳里塞有一个小小木珠,如此一来,便能化凌厉为柔和,变收平衡之妙。
君无忌一俟发觉有异,第一个感应是眼前蓦地一黑,紧接着全身上下,便似为一种奇异的力道所紧紧束住,这种全系产生本身的神经控制力道,较诸敌人的力量更为可怕。
一惊之下,不容君无忌心存二想,身前大敌韦一波已投身进招,发出了夺命的连环双剑。皓月下,但见日月双剑,形成两团眩目奇光,挟着凌厉的疾风,直向君无忌两肩劈到。
君无忌岂是任人宰割之人?无如眼前一上来为笛音所惑,才致使然。其实以他定力,若无身外强敌干扰,九幽居士的“断肠泣血”笛音尽管厉害,略假时间,一为他摸通了窍门,自有破解之法,只是眼前的韦一波,却是容不得他,日月双剑下,恨不得他立刻速死。时机一霎,快到了极点!君无忌忽然触及眼前,其势已有所不及,其时韦一波的日月双剑,早以雷霆万钧之势挂劈两肩。万般无奈之下,君无忌却没有忘记向对方施出了极具实力的“推心一掌”。
这也只是无可奈何的发泄罢了。以君无忌之为人,一向是不屑施展这般玉石俱焚的手法,况乎出手也已略迟,用以伤敌,或有可能,若用以自保,已似不能,偏偏人不该死,吉人自有天相。猛可里,三缕尖锐细风,透空而至,黑夜里简直难以判断什么样的物什,俟到韦一波猝然发觉时,三枚细若牛毛的细小钢针,已临眼前,几乎已经接触到他的面门。
韦一波果真还眷恋着要伤害君无忌,那么自己这条命也就别打算再要了。略一迟疑,时机顿失,其时君无忌的掌力,已似排山倒海般向他身上攻来,此时此刻,便自不想后退也是不能的了。
雷霆万钧,冰雪一片。现场的两个人,有似分飞劳燕,霎时间向两下里分了开来,凌厉的攻杀毒招,瞬间化为乌有。
对韦一波来说,不啻丧失了最佳的出手良机,君无忌也意外的绝处逢生。只是那怪异的“断肠泣血”笛音,井未中途停止,兀自持续着,对君无忌来说,无异是心灵上极大威胁,果真充耳不闻倒也罢了,一经留意倾听,再要不听,却是万难。对君无忌来说,他仍然未能解除对方笛音加诸于他的一时之难。自然,韦一波便仍然大有可乘之机。
正当韦一波第二次作势,待将攻上的一霎,附近红叶尽凋的老枫树上,陡地拔起了一条人影,一起即落,剪空飞燕般,已自落下一人。玉立娉婷,幽步窈窕,惊鸿乍现,已紧紧扣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神。
君无忌在对方初初一现之始,便已认出了她是谁,真正惭愧得很,每一次在自己最称危急之时,她总会适时出现,何以会这么凑巧?真正的解释,怕是这位“摇光殿”的公主,随时随刻都在关心着自己的安危,以至于才能在自己面临危急时,适时而现。
眼前由于沈瑶仙的及时而现,事实上已使得“摇光殿”、“雷门堡”两大武林秘门,正式有了敌对的接触。特别是眼前在“雷门堡”堡主九幽居士亲临现场之时,敌对的立场,实己十分昭然。沈瑶仙竟然忽视了李无心当日告诫,长久以来,这两个武林秘密门派,一直在约束门下弟子,不得擅自力敌。为救心上人的一时之难,师门告诫也置之脑后,沈瑶仙“弹指飞针”一经出手,也就不再心存掩护,身子飞纵而出,起落间,已来到君无忌眼前。
这一霎,正当韦一波扑身而上的同时,沈瑶仙清叱一声,掌中长剑已自怒斩而出。为救君无忌一时之难,不惜施展全身功力,这一剑真气内聚,施展的是“摇光殿”不传之秘——
“万花飘零”,随着长剑的挥出,形成了银光灿烂的一天剑雨,直向着韦一波全身上下怒卷过来。
韦一波陡然吃了一惊,想不到对方少女剑势如此凌厉,慌不迭往后就退,沈瑶仙乃得欺身君无忌身前。只见她一手持剑,一手自捂左耳,大声道:“这是老怪物的断肠笛,听不得,快捂住一只耳朵。”
君无忌忙即学样,左耳方掩,情势立即改观,变得大为缓和。心绪甫定,乃得从容挥剑,将一名方自接近沈瑶仙背侧的锦衣卫土劈倒就地。沈瑶仙紧接着连手三剑,将另一名伺机扑近的剑士杀退,未后一剑极其猛锐,以至于来人一只右腕连同手中长剑一并斩落在地。
看看路子不对,韦一波怒叱一声:“退!”全体各人,同时顿足,退后数丈之外。
空中苦涩近乎于呜咽的笛音,忽地为之中止,空气顿时沉静下来。
君无忌、沈瑶仙相互对视一眼,随即放下了捂住左耳的一只左手。
却听得一隅林边,传过来阴森森的一阵子冷笑之声,想系发自对方首脑人物,也就是先时吹笛的白衣人九幽先生。
君无忌、沈瑶仙虽说艺高胆大,但是在得悉面对敌人为盖九幽这个魔头,内心不得不刻意提防,实以对方是出了名的难以招惹,生怕一个不慎,中了他的道儿。
盖九幽这阵子阴森的冷笑之声,自非虚张声势而已,当属另有下文。
果然,紧接着冷笑声后,空中即传过来一阵子怪异的呻吟声,乍闻之下,有若秋虫振翅,细听之下,才知是发自鼻咽间的哼吟之声,真个怪异得紧,听得二人毛骨悚然。
君无忌还在纳闷儿,沈瑶仙立刻就明白了。原来当日在凉州,沈瑶仙夜探朱高煦于皇帝行宫,曾于暗中见过九幽师徒一次,记忆之中,那夜九幽先生便是以这种怪异的鼻哼,代替语言,向他门徒传递心声,看来今夜亦是如此。
料想不差,哼声方顿,即见正面火光闪处,“摘星拿月”韦一波在一双火把照耀之下,现身两丈开外。“堡主交代,雷门堡与摇光殿,今日还不是见面的时候,来人姑娘请自报姓名,以免误伤。”话声虽然不大,透过韦一波精湛内功,极见清晰,不徐不疾,每个字都传进二人耳里。
沈瑶仙聆听之下,不假思索道:“令师的礼貌确是很周到,请转告他,我今夜来这里,与我师门摇光殿扯不上一点关系,完全是我个人的事,你们这么多人,对付君先生一个,我看不过去,这个闲事我管定了,要怎么样,悉听尊便,你们就看着办吧!”
话声方落,先时那阵子奇异的哼声又起,宛若一双虫蛾鸣飞当前,声音起落顿挫,饶有韵律。只是听在耳朵里,说不出的一种别扭劲儿,怪不舒服。
韦一波冷笑道:“堡主念你年幼无知,令你即速离开,哼哼……这是对你破格开恩,再不知道进退,可就后悔不及了。”微微一顿,又自接道:“你虽不说姓名,我也知道你是谁,我们见过,沈姑娘你忘了么?”
沈瑶仙在对方说话之时,已自注意到,现场情况略有变动,黑暗里人影幢幢,各有所踞,显然有所部署,不由心里动了一动。
前闻的哼声又起,韦一波冷笑一声,立即代传道:“堡主在此已布下了奇妙阵势,嘱令沈姑娘即刻退下,迟者无及。”
话声方顿,人影连闪,眼前已飘近一人。来人黑巾扎头,手持长剑,却在背后插有一红一白两盏长灯,倏乎而近,颇有神兵天降之势。沈瑶仙只以为对方意在暗袭,一双手上长剑,待将向对方出手,来人却哼了一声,横剑而退,并无出手之意。“沈姑娘你稍安勿躁,请快随来人退出,迟者生变,到时候再想退出也是不能的了。”原来这人是专为接引瑶仙出阵而来。
沈瑶仙娇笑一声道:“我己说明了来意,你们也太啰嗦了!”话声方辍,长躯微转,已闪向来人近前,掌中剑陡地射出寒星一点,直向来人脸上刺来。
这人冷笑一声,有恃无恐的身形略摇,已隐向暗中,却有一双杀手蓦地自两侧跃身而出,两口雪花长刀,搂头盖顶,直向沈瑶仙顶上劈来。
沈瑶仙出剑以迎,叮叮两声,点开了对方一双长刀,二杀手霍地抱刀而退,就地一滚,已隐入暗中。
再看先时来人,已自失去踪影,沈瑶仙心里一惊,才知对方这个阵势,非比寻常,方才背插长灯的那人,看来像是眼前阵势的一个关键人物,竟然坐令他走失,以自己身分,未免有失光彩,正自懊悔,即见身边人影闪动,霍地现出二人,定睛再看,不由喜出望外,竟是君无忌适时现身,代自己擒住了那人。
君无忌冷眼旁观,适时出手,擒住了这人,待将以内力迫他屈服,以供驱驰,借此破了眼前阵势,却不意黑暗里,猝然飞出一枚小箭,劲道十足,飕然作响里,正中这人右面太阳穴道。背插红灯的这人,猝然中箭,话也来不及说出一句,双目一翻,便自了账。
即见韦一波重复现身冷笑道:“你们是痴心妄想,我手下来人,岂能为你们所用?哼哼……沈姑娘你既刻意与我们为敌,说不得也要你尝尝雷门堡的厉害,难道还怕了你们摇光殿不成?”话声一停,即见他举手当空,手里的一面三角小旗,向四面摇了一摇,大片呐喊声中,一时弓矢如雨,齐向二人射来。
君无忌、沈瑶仙各抡长剑,迅速将来犯箭矢劈落在地,殊不知弓弦再响,第二拨箭矢又到。君无忌抢先出手,以手里长剑,将来犯箭矢再一次格落,机警地向沈瑶仙道:“姑娘可曾看出,这像是诸葛武候的‘风雨八杀阵’,风一阵雨一阵,小心他们乘虚而入。”
沈瑶仙经他一提,(炫)恍(书)然(网)而悟,说了声:“哦!怪不得!”话方出口,却已似有了异动。
一条人影,陡地自空而降,连同着醒目的一道银光,宛若银河倒泻,待将有所出手,却已为沈瑶仙抢了先机。只见她回身抡剑,一指即收。空中那人“喔”了一声,“呛啷”丢却了手上长剑,沉重的坠落地面,一个骨碌滚向暗中。
沈瑶仙抢近一步,待将二次出手,却为君无忌横剑拦住,沈瑶仙怔了一怔,看了他一眼,虽是黑暗之中,亦可见他目光中的怜悯之意,由不住嗒然垂下了长剑。
“这人已丧失了右手,终生不能使剑,就饶过了他吧!”
地面上弃着一只血淋淋的断手,手上甚至于还紧紧握着剑。
“你真是仁者之心。”沈瑶仙睇着他说:“但是你要弄清楚,现在是他们加害我们,我母亲曾经告诫过我,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酷,打蛇不死,回过头来它还是会咬你的。”
君无忌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沈瑶仙只觉得他风度极好,不自觉地也报以一笑。一霎间,四下里的风险倒似不足为虑了。
“姑娘出剑极妙,指点之间,竟能斩落对方手臂,这等剑法,世罕其匹。”
“比起你来呢?”说时,沈瑶仙微微含笑,扬起了细细蛾眉,静静地看着他。
君无忌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