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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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则上京已成必然,不是她能予以阻止。
天子宾天,丧礼繁琐费时,不逾数月下葬,乃不合礼仪规范之举。然而这数月之久.藩王纷纷奔丧至京师,在十数个手握重兵的藩王心里,他们如何愿意臣服于一个子侄辈的少年之下,这便将乱!
乱,却是朱棣之机!
如今这个契机在眼前,朱棣要争分夺秒抢下这个契机,以完成他的抱负他的野心。于她又何苦再自欺欺人,以为朱棣真是甘愿放弃这天下权势、至尊之位?支持,作为妻子,她只能支持……
仪华双手紧握,竭力压下心中翻诵的思潮,一步步走向朱棣,覆上他粗糙的大掌,强抑下泪水仰头笑道:“王爷,一路平安,臣妾在北平等着您和熙儿他们归来。”
朱棣不语,目光深深地看着仪华,手掌一翻重重地握住仪华的手,旋即一松转身即走。
手上的温度缓缓捎失,仪华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直到再也感觉不到手上的温度,她全身一绷,随即追了出去。
步出正殿,灯火惶惶地院中已不见朱棣身影,仪华四下一望,见一直随侍朱棣身边的马三宝,立即唤道:“王爷呢?还有世子他们可告知要上京的事?”
马三宝一一答道:“王爷已经去府前堂了。世子府有人通知,小的这是在等二位王子出来。”
真是这般急!
仪华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向燃着黄黄烛火的东偏殿扫了一眼,忙遣了马三宝下去,就赶紧向熙儿、燧儿住地东偏殿行去,方走上东偏殿的廊庞,不经意却见廊庞一端的红柱后,竟然是怀抱宁儿的余菡。
脚下一顿,定睛看去,四目相对。
“王妃……”余菡满脸泪水,目光哀痛。
第二百四十九章 是空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有近两年的情谊。
仪华改变去路,转足向余菡走去。
看见仪华向她走来,余菡一下如惊弓之鸟,慌乱不已:“王妃,我不是置您的话如无物,只是……只是希望宁儿着一眼她的父亲,真的,就远远地看一眼…”说着话已是泣不成声,只是紧紧抱住睡眼惺松的小女儿。
仪华听得心中酸楚无比,同为母亲,若她的孩子从出生起就为见过他的父亲,那种痛她无法想象。
“把宁儿给我。”离开在即,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仪华伸手抱过宁儿。
余菡怔然,愣愣地看着仪华抱过宁儿向院中走去,她脑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嘣”地一下断开,脚上再无一点儿力气,软软的跪瘫在地上:“王妃……”仰头望着仪华走去的身影,已是泪水千行,话语凝噎。
不是没听见身后缨婴的哭声,仪华心下一叹,低头亲了亲宁儿柔嫩的脸颊,步入火光通明的院中。
一路向正对宫门的朱能行去,所过之处,昂首站立的铁骑纷纷垂首。
行至两步之遥,仪华蓦地止步,摒去那一丝不自在,她定然地望着朱能:“朱将军。”
已届而立之年的朱能,肩膀不再是少年一般单薄,他宽厚的肩膀在仪华轻唤声中明显一震。
“属下在!”沉默片刻,朱能回身抱拳一礼,低垂的面上着不清表情。
“朱将军免礼。”仪华淡淡一句,低头温柔地看了着怀中的小人儿,抬头道:“这是宁儿。
似乎为了回应仪华,小人儿揉了揉眼睛,口里无意识的呻吟了几声。
朱能大震,脚不受控制的退后半步,身上的铁甲刀戟铛铛作响;他抬起头,目光怔怔地着着香甜入睡的小人儿,抿唇不语,眼底却分明有掩不住的灼热。
仪华微微一笑,絮絮而言:“宁儿很听话也很聪慧,刚满一周岁的时候,就会叫人了。半年前抓周,她抓了一只金凤簪,嬷嬷说这是大富大贵的象【炫|书|网】征。”
话音未落,朱能霍然跪下,掷地有声:“王妃大恩大德,属下没齿难忘!”
“将军请起。”仪华空手一抬,目光迫视朱能:“我不过举手之劳,无需将军言谢。将军真要感激的,应另有其人。”
朱能神色微变,似想抬头说些什么,然终被彼此身份限制,他依田恭敬重着睁,口中却是稍嫌激烈地辩驳,黝黑的面上也因激动而涨红:“王妃,不是这样,属下……”
“朱能!”仪华厉声打断,眼里情绪复杂。
声音铿锵有声,带着极尽严厉的斥责,周边临近的人不约而同地侧目看来。
仪华闭了闭眼,平缓微激的情绪,平声静气道:“镜花水月一场空,不如怜取眼前人。”
短短十四个字,诉出了她的婉拒,道出了他的痴梦。
说完,仪华心中一松,诚挚的望着朱能。
听罢,朱能心中一紧,专注的望着仪华,仿佛要将眼前的人一刀一刀地刻画入心,而这也是他十年来第一次正大光明的看向仪华。
这样地无声对视下,朱能双目渐渐泛红,他仰起头,望着星空久久无语。
“母妃!”再一次的沉默间,被一道远远传来的少年声音打破。
仪华侧身回望,东偏殿的殿门大开,熙儿、燧儿从廊庑上下来。
熙儿看见立在仪华身旁的朱能,眼前一亮,声音亢奋地叫道:“朱叔叔!”
一声划破夜空的呼唤,唤回了朱能的心神,他低下头,神色自若的着着仪华,只是那双眼里犹有湿意:“属下明白。”
仪华闻言不禁展颜一笑,回头欣喜的着向朱能,微微点头道:“你与余菡一别两年,今夜她也来送你了,虽不能让你们说上一番话,但见一面也总是成的。”快速的说完,仪华手指向东偏殿一红柱处。
熙儿以为是指着他,连忙向仪华频频抬手。
仪华宠溺一笑。朱能顺着仪华指的方向看去,远远能见一个瘦弱的女子抚着栏柱站起。
“谢王妃对余氏母女的照顾。”仅一眼,朱能收回目光,平静道:“但属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仪华含笑:“朱将军请说。”
朱能突然跪地俯首:“属下已有妻室,家中定不许停妻再娶。还请王妃转告她,若为鄙人妾室,属下当之不起…她还年轻,若可以就为她另寻一户人家嫁了吧。至于宁儿,作为属下唯一的子嗣养在府里。”
“你!”仪华满目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恭敬俯首于脚下的朱能,目光仿佛不认识一样,不敢将记忆中的质朴少年与眼前割舍妻儿的男子看做同一人。
震惊错愕下,仪华不怒反笑:“若我不答应呢?”
朱能声音不变:“王爷他会答应的。”抵在石地上的双拳死死紧握,手背青筋爆凸。
是啊!朱棣一定会答应的——手下一名年逾三十的亲信大将,将唯一的孩子送到身边表忠诚,任何一位上位者也不会不答应吧。
呵呵,这权势究竟是什么?它到底有多好,有多吸引人?可以让丈夫一次又一次心甘情愿的与妻儿分离,一如她与朱棣;也可以让血脉亲情荡然无存,一如朱家父子、叔侄,还有眼前的朱能……
仪华泪水在眼中打转,她颓然的阖上双目,尚未语,身后忽然响起了熙儿迟疑的声音:“母妃,朱叔叔,你们这是在……?”
“请王妃放心,属下一定保护好王爷与三位小王爷的安慰。”熙儿声音方落,朱能骤然出声,声如洪钟而响。
仪华压下心中起伏的情绪,睁开眼,素净地脸上缓缓浮起笑容,颔首道:“朱将军请起。将军对王爷的忠心不二,我明白得很,定然放心您能护好王爷他们的安危。”虽知道朱能下如此决定无可厚非,甚至是身不由己,但终究是意气难平,忍不住话中隐舍讽刺。
果不然,朱能方站起的高大身躯微微一僵,随即镇定自若的侧身低头:“请二位郡王随属下动身。”
仪华一听这话,知分别在即,再不顾得其他,含泪不舍送走熙儿、燧儿。
第二百五十章 支持
朱棣他们走后,面对余菡隐含感激而期盼的目光,仪华犹豫再三仍是选择了沉默;后让侍人送了余菡母女回去,又将一些事宜略略吩咐了,就只留了阿秋在身边相陪。
彼时离天亮不远,浅浅地一弯月牙寂寂地抛在淡青色的天际上,周围一片繁星寥落。
仪华疲惫的走着,由阿秋抚着回到了寝殿,随意收拾了便上榻就寝。
临近拂晓时分,是一天最凉的时候,也是炎炎夏日最凉爽之时,仪华感受着这短暂的舒爽凉意,头枕着软枕间,面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惬意,只有淡淡的愁色萦绕眉间。
阿秋因担忧而没有离开,她侧身坐在床沿边,手轻抚着丝被柔滑的触感,轻声细语道:“小姐,是在为余夫人的事为难?”问了一句,她又劝道:“小姐与余夫人非亲非故,这一年多来您如此善待她,已做得足够了。”
仪华含了一丝苦涩的笑意,道:“阿秋,你不要将我想得太好。若余菡不是朱将军孩子的生母,我也不会将她留在身边。”说着,她忽然激动地坐起身,微显急切的说:“今晚我才发现…不对,是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承认……其实我一边讨厌以权益得失而处事,一边自己又这样做着。”
经过岁月的洗礼,阿秋愈发沉静的目光包容地看着仪华,直到仪华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才淡淡笑道:“小姐,您心乱了。”
仪华闻言一怔,木然地倚在床柱。
阿秋目含怜惜地看着仪华,执起仪华一年到头都微凉的手:“小姐,自两年前您从京师回来,您就心思太重,也用神太过。起初,奴婢还以为您是为了三公子回了京师音信全无而不虞,不过显然不是…奴婢真不知小姐究竟再担心什么?或在害怕什么?”
她在担心什么?或在害怕什么?
仪华喉咙一紧,双唇嚅嚅欲动,却一字也未说。
她担心历史有变,成王败寇与前世模糊的记忆想左;她又担心历史成真,因不知在朱棣的成功之路上,会有哪些人会哪些事牺牲。然而这一切的担忧,都来自于她内心的不安,与最深切的自私情感——害怕丈夫孩子离她远去,她再一次回到漂泊无依的一个人。
以上的种种,无法宣之于口,仪华掩埋下最深的秘密,闭眼另道:“阿秋,可知七国之乱?”
阿秋皱眉:“奴婢愚钝。”
仪华娓娓而叙:“汉初,高租刘邦分封藩国。高祖逝后,景帝即位,下话削藩。吴王首先不服,串谋另外六国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造反。”说到这,她一字一顿咬着字音叙道:“最后吴王兵败逃亡,惨死异乡;其余六王也畏罪自杀!”
阿秋捂嘴“啊”了一声,神色已不复先前平静。
仪华睁眼,淡淡地瞥了一眼阿秋,垂眸又道:“今年年初,三弟曾秘密来信于我。他在信里说,东宫谋臣见近年来皇上龙体大不如前,曾多次和下向皇太孙言七国之乱,指汉初的吴王就是当今的燕王。”
阿秋听得怔忪,猛听“燕王”二字,全身颤颤发抖,下意识安慰道:“不会的,小姐兄长在东宫亲信之臣,有他在的话……”
“阿秋。”仪华无奈的开口,打断道:“就是我的大哥极力主张消除王爷的势力。”
阿秋呆然了,愣愣地看着仪华,目光惊惶。
仪华揉着额头,闭眼苦笑道:“如今皇上驾崩,新皇即将登基。我就怕新帝上位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削藩。而十余个藩国中,燕将会首当其中……”话语忽然艰涩了起来:“毕竟枪打出头鸟,一举拿下诸国实力最强的燕,对余下藩国也有杀鸡警猴之意。”
听着仪华的所叙,阿秋仿佛着见了大军压进北平、王府被重重包围的影像,当即她脸色煞是难看,突然紧抓住仪华的手,神色变幻不定:“王爷和小王爷他们……这次上京,会不会有——”
“别说了!”仪华骤然大喝一声,反抓住阿秋的手,目光紧紧地盯着阿秋:“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阿秋在仪华凌厉的目光逼视下,她不由地点了点头重复道:“对,王爷和小王爷他们一定会平安回来。”
仪华得到确切答案,紧绷的神色缓缓松下,她有些精疲力竭的躺了下去,阖目睡下:“阿秋,你也折腾了一宿,回房歇着吧。”
阿秋僵然的点头,临走前还不忘放下纱帐,方放轻脚步离开。
听到竹帘的响声,仪华睁眼着向窗外:黎明的第一道曙光虽是熹微,但终会绽出驱走黑暗的万丈光芒……
朱棣父子四人走后的第一天,仪华整整沉睡了一日一夜,方缓解了一夜未睡的疲乏。
然她这样的昏睡吓坏了不少人,就在世子妃张昭儿要命良医前来诊脉时,仪华精神大好的醒来了。而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不顾世子妃的反对,强行送世子妃与明儿、宁儿避暑别庄,再另送余菡住进位于北平城的徐宅。
随着身边人一个个离开,北平的凤仙花到了最火红灿烂的时节,高悬的日头也到了最炙人的时候。
一连三十多天滴水未落,炙热的温度持续升高,北平城内不少老人小孩染上各种暑热之患。不过这种疾患尚属轻微,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直至城郊一个四十多户的村庄有疫情爆出,随之整个北平城也陷入了恐慌之中。
为了消除恐慌,府中官员一力主张封锁村庄,任其自生自灭。
自古以来小村庄有传染性疫情,历来便是如此而为,众官员却不想招致仪华强烈反对。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城中恐慌越演越烈。
眼见形势不断恶化,内府大总管陈德海也不免前来劝说,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到了后来终也忍不住道:“王妃,就是王爷在的话,也会同意这样做的。”
此时,仪华正坐在书案后翻阅账册,闻言面无表情的抬头一问:“若染疫的村庄将它舍弃了,北平城内的患夏疾的人依然增多,到时又如何解决?”
一句话问得陈德海哑口无言,皱纹密布的面上满是忧色。
这位服侍朱棣三十多年的老人,仪华到底不愿为难,她缓了缓神色坦白相告道:“我昨日巳连夜派了府中所有良医赶去村庄,为村民救治。”
“王妃!”陈德海大叫一声,身子摇晃了一下,颤声道:“他们怎么会……会……”
仪华掀开眼睫,迎上陈德海错愣震惊的目光,语调平缓的道:“公公还记得王爷留给我的三百名精兵吗?我让他们保护好诸位良医的家人。”
陈德海是明白人,一听即明,却仍然不赞同道:“王妃,您可想过此事的后果?您这样做,是全然不给众臣颜面呀!就为了一个一两百人的小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