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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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嗔道:“蓉妹妹你在众姐妹里年纪最小,可眼看也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和我家大娘一样了!你快坐下,莫拂了王妃的好意。”
明律规定,凡宗室之子女,不分长次嫡庶,俱年五岁请名,俱年十岁请封,十五岁选婚。其中请名就是由王府奏请朝廷赐名,在这之前自叫乳名即可。而大娘作为朱棣与次妃王雅茹所生的庶长女,现年不足五岁,又无朱高炽的特殊情况得以提前赐名,这便无正式封号闺名赐下来,遂以大娘称呼。
如此,那这名提及“我家大娘”、气韵温婉动人的女子必定就是朱棣唯一的次妃——王雅茹!
仪华卷翘的睫毛向下一垂,投下一片蝴蝶剪影,亦挡下眸中蓦然升起的喜色。
另一边,王蓉儿一听王雅茹拿自己与两岁稚儿相较,当下就有不快,却又忌惮她的身份,加之她是以调笑的口吻,也不好反驳什么。王雅茹仰头又说:“绿水,还不快去扶容夫人坐下。”一个长相众人之姿,着白绫袄紫缎掐牙背心的女子忙领话上前,一旁搀扶着王蓉儿。
王蓉儿也不是不识趣之辈,屈膝朝着仪华和王雅茹各行一礼,即旋身朝西面最末的位上走去,只在临坐的片刻,身形顿了一顿,不着痕迹的瞪了上首位的两人,方在椅上坐定,又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平金小手炉碰着。
将此细微一幕收入眼里的仪华,顿然大悟:以小进子的话说,与王蓉儿交好的夫人有两位,一是同为商人之女的李映红,一是秀才之女的郭软玉。而现下坐着王蓉儿上位的两人,一人是李映红,一人是早上与她携手相来的女子,那么此女十之八九就是玉夫人郭软玉。只是不想这三人当中,竟是以入府时间不足的一年的王蓉儿为尊!
捋顺这一点,仪华不觉摇了摇头,随即撇开视线,目光在王雅茹与王惠儿位置中间的两名女子之间游移。观之这两人皆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且都桃腮杏面,并具有一股子江南女的恬静温婉。这般,究竟谁是婉夫人李小婉,谁又是姚夫人陈姚娘呢?
疑问刚起,只见坐在王雅茹下首的女子,一面好奇的盯着她,一面偏着头喃喃自语道:“……王妃此处回京师四月,感觉有些不一样了?”说着,转头看了下首的女子一眼,又似自问又似他问,道:“婉姐姐,你可觉得王妃年轻了许多,身形也比起走之前单薄了不少?”
正各思各想的众妃妾,听见一道疑惑的声音不缓不重的响起,昨日即存在的狐疑也随之如煮开的沸水“咕噜噜”在心里冒了泡,都抬起头朝端坐上位的仪华看去。
一瞬间,齐刷刷十数道探究、打量、怀疑、嫉妒……的目光向她投来,仪华心头不禁突突狂跳,背心一阵冷汗直渗;而将六夫人尽数认出的喜悦,也被席卷全身的心虚恐慌所吞噬,唯剩一缕残存的理智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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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警告
不知过了多久,仰或是须臾片刻,仪华望着殿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朱棣棱骨分明的脸庞,耳畔亦有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嗡嗡回响“……你既然已成了徐仪华,就是真正的徐仪华,更是我燕王朱棣的王妃……”
是地,她就是徐仪华,燕王朱棣的王妃!
渐渐地,仪华矍矍的眸子里有了焦距,一抹坚定之色蕴满眼瞳。她微扬下颚,神情倨傲的望着殿下或坐、或站的众人,稚嫩的容颜上绽放出一朵绚烂的笑容,自得意满地“哦”一声,问道:“姚妹妹觉得本王妃与以前不同了?不知在你眼里,本宫是变得好了?还是……”轻拖尾音,随即陡然一沉道:“不好?!”
这个陈姚娘原是农家女子,为人最是胆大心细,以心直口快的豪爽性子得了朱棣的欣赏;不过她终是不识礼数的粗鄙之人,说话往往口无遮拦。这样一来二去,得罪的人自是不少,再遇上有心人的挑拨,朱棣对她的宠爱也就大不如以前了。
但显而易见地,她至今仍未意识到自己究竟为何失宠!
果然陈姚娘犹自不知,探窥的目光在仪华的面上游弋许久,忽地捂住“啊”了一声,不可思议的举例道:“一个人再如何遭逢大变,短时期内神情举止却一定改不可能彻底改变!王妃您不但面容变小了许多,就是笑、说话、挑眉……任何一个动作都不……”
“大胆!”没等她说完,左右两旁各自侍立的冯妈、李进忠二人立马跳了出来,齐声大喝道。
陈姚娘被喝得愣怔当场,却见是两个面生的内侍、妈子让她如此下不了台,登时赫然大怒,涨红了一张白净的脸庞,气得直骂道:“你们哪来的混账东西!竟敢喝斥本夫人,你们……”
啪——只听一声重响,屋内瞬即戛然无声。
仪华抖了一下发红发烫的右手,看着挡在身前微微发颤的冯妈、李进忠,没来由地,冷冷的目中柔了些许;又眸光凛然一凝,不落分毫的将众人越加怀疑的神色尽归眼里,心下不免又发起了堵,却兀自挺直背脊,故意噙着冷笑道:“陈氏,他二人忠心护主暂且不提!你以下犯上,当面挑衅,眼里还有我这个王妃!”
受朝廷册封,拿金印的王妃不是妾室可比拟。仪华一亮出王妃身份,陈姚娘就如霜打的茄子,一下子便焉了。众人也经“王妃”二字警了神,又见莽撞如陈姚娘都偃旗息鼓下来,纷纷错目避开眸间的锋芒,将满肚子的疑问又咽回了肚子里。
看着众人气焰弱了下去,仪华面上薄怒一丝不改,心里却暗暗叫遭。
疑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转眼之间长成参天大树;现下她虽可以权压人,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正暗自想着,目光与李小婉悄视的眸光撞上,她十分的不自然,极快的低头避开视线。见她这样,仪华焦躁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毫不掩饰的凝眸在李小婉身上,心里疾速翻动:李小婉是官家小姐,六夫人中出身最好地,却也是最不受宠的一位。为此,她在府里受尽白眼,处处还得仰仗李映红帮衬。这般看来,博得朱棣宠信便是至关重要……那她是否该……
“王妃……姚妹妹她性子直,一时言语不对冲撞了您……”在仪华逼视的目光里,李小婉面似惶恐的跪拜在地上,一面嗫嚅着求情,一面伸手扯着李映红的衣角,频频使眼色道:“王姚妹妹,妃心胸宽厚,你快跪下请罪,王妃定不会……”
陈姚娘心里正惶悸难安,这一有李小婉给台阶下,她脸上喜色一闪,忙倒退半步在地面跪下,就要俯首请罪,只听殿外一名内侍扬声传道:“王爷到——”
什么?朱棣来了?他怎么这个时候来?真不是时候!
不待仪华腹诽下去,只见帘子从外撩起,朱棣伴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
仪华反应极快的敛下眼中锋芒,敛衽迎了上去,领殿内众人行礼拜谒道:“参见王爷。”北平严冬里寒风一阵一阵的猛刮,一下从外面进到温暖如春的殿宇,朱棣微打了个抖儿,轻吁了口气道:“起来吧。”
仪华谢礼起身,一抬头刚好瞧见内侍躬身上前服侍,(炫)恍(书)然(网)想起方才的决定,她心中一动,上前就道:“我来就是。”内侍一怔,旋即躬身退下;仪华却临到朱棣身边反是踌躇了,稍显迟疑了一半会,才伸手去伺候他解下斗篷,不料手还未触及斗篷一角,已被一手隔开,随即就听头上一道有些熟稔的男音拒绝:“王妃无需亲自动手,不过顺手小事。”说着又招了内侍伺候。
仪华低头盯着伸了大半的手,面上不由僵了僵,却不经意间一掀眼,见周围众人脸色怪异,当即了然,心下暗自警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脸上却丝毫不觉自己于理不合,只眉目含笑的问道:“这时候王爷一般都在早事,怎这会儿过来了?可是有事吩咐臣妾等?”
适应倒是快!朱棣扬扬眉,朝笑吟吟的仪华看了一眼,也回以一抹淡笑道:“王妃想得不错,本王是有事吩咐。”还有半月就过年了,能有什么事?仪华跟在朱棣身后暗忖着想到。
几步路已到上位,仪华自是将唯一的宝座让了出来,在一旁坐下。
朱棣在位上坐定,见妃妾大多回了坐,只剩陈、李二人跪在殿中,他摆摆手免了侍人的奉茶,皱眉问道:“她俩怎么回事?”
话语一落,殿内气氛微有些沉缓,个个皆只听不闻地避开询问。
仪华压下心里的不安,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也就不值一提的小事。”小事?小事李小婉会垂下两行清泪,陈姚娘会匍匐在地簌簌发抖?能有答言资格的余下四位夫人以及王雅茹依旧不置一词。
他向来不喜被人隐瞒,尤其是仰仗他而活的人所隐瞒。朱棣目光微沉,语却带关切道:“王妃掌管王府历来赏罚分明,可是她二人做了何事恼了你?王妃也无需替她们遮掩。”
仪华离朱棣坐得近,又一直小心留意着他的神色。这下见他眉心之间不耐之色时有时无,也琢磨不定他的想法。可依他话里的意识,表面上对身为王妃的自己还是颇有维护,不如赌上一赌!若成,比起“捉陈立威”强上许多;若不成,也不痛不痒无甚损失。
念头一闪,仪华含笑的面容上渐渐显出愀然的神情,口里也随之一叹:“母后虽是寿终正寝,却也是离世而去。臣妾少不得一阵难过,又连着几月的赶路,消瘦了也是寻常。”说着眸光一转,在朱棣身上驻留,道:“王爷怜惜臣妾,在京师受病那些日子里,特地请得道高僧制了上好的秘药调养,将臣妾身子将养好了,人精神些竟也年轻了不少。却万万不想,引得诸位妹妹怀疑臣妾的身份……”话未说完,头已慢慢地低下去了,以回避多方刺来的厉眸芒光。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言引得殿下众妃妾神色大变。犹是王蓉儿在吃惊之下,一双含羞露怯的妙目竟然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阴冷妒恨。
朱棣未去注意众人的神色各异,只是眼眸一瞬也不瞬盯着仪华,面容却平静的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在这样的紧迫逼人的视线下,仪华只感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盘旋在她头顶上空,喉咙无法呼吸的窒息感让她就快猛然起身大叫之际,顿觉身上一松。原是朱棣已移开视线,“哦”了一声,面露满意道:“看王妃的神色,那药药效果真不错。”
听到朱棣松口的这一瞬,仪华不禁满目惊喜的抬头,可下一瞬已对上他又射来的目光,那目光凌厉的紧,激得她心中亦是一紧;几乎同一时刻,她低垂下头,脸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惊惧——朱棣在警告她!
(这几章剧情有些慢,等女主稍稍解决了身份的问题,和认清了人,剧情就会进入正轨。)
第二十二章 认清
犹记入府之初,朱棣已说过她要在府里立足,只能靠她自己,他不会有任何偏帮。如今,她却设套让朱棣不得不帮其圆谎,以他的威信消除众人的疑惑,岂不是泛了朱棣的忌讳?试问任何一名上位者,有谁会甘受他人利用?尽管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思及此,仪华心神霎事缭乱无章,却又不愿他人看出一二,便低垂眼眸,不再多出一声。
她的心悸被有心人捕到,只听旁侧一人娇笑道:“王妃是命贵之人,就是患病也能因祸得福。嫔妾这瞧着,王妃看着就似娟娟二八,可是羡煞妾等。”竟有人搭白?仪华微微掀眼,看见出声的人是次妃王雅茹,她怔了一怔,对方却向她报以一笑,又略一迟疑,半带着婉求道:“王爷,姚妹妹心思简单惯了,有什么在心里也憋不住,这才当面责问王妃的身份,并辱骂维护王妃的侍人……恩,还请王爷、王妃能免责罚。”
这话看似为陈姚娘请求,实则是将过错推至一方。在场之人无不心思珑巧,一个念头即以明白。却唯有当事人陈姚娘不知,她自朱棣到来时,一径陷入自己的计量之内,心道朱棣喜她的率真直白,不如借此机会再入他眼,从而复宠。
一时,陈姚娘肚子里的如意算盘拨得“啪啪”直响。等王雅茹前话一完,她急忙直起身子,面似天真倔强道:“王爷,婢妾当面质问王妃固然有错,可是在场中的哪一位没看出,王妃她虽然容貌还是一个样,但看着的确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更像一名……”
正说着,忽感腿上被人狠狠一掐,陈姚娘吃痛地“唔”了一声,转头面露疼痛之色的含糊问道:“婉姐姐,你作甚?”李小婉看着她柳眉暗自得意的微挑,心里一声冷笑,嘴里却焦急的劝道:“姚妹妹不可无礼!你这是对王爷、王妃大不敬呀!”
听她口气不对,陈姚娘有一丝疑惑,口里跟着迟疑了片刻,又偏头斜眼瞅向朱棣,依然一脸娇憨之态道:“王爷,婢妾这话哪里有无礼的地方?王妃她看着真得年纪好小,就和我娘家的小妹妹一般大小似地!”
陈姨娘刚满十七芳华,又出自纯朴的乡间,这会儿偏着头瞪大一双美眸,自有一股纯真无邪的骄横味儿。然,自古人心易变,这一副曾经在朱棣眼里憨态可掬的俏皮摸样;如今不过是撒娇扮痴,扭捏作态!
看了眼越发失去原来朴实无华的陈姚娘,朱棣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神情冷漠道:“王妃就是性子有变,也不是你可质疑!”一句话落,半句不愿多言的转头过头,又对仪华道:“王妃你掌管王府一府内务,陈氏她礼数不敬有失体统,随后你看着惩治便是。”
陈姚娘闻言愕然,瞬间仿佛失了魂魄似地,不可置信的失声唤道:“王爷……”
仪华眼角余光往陈姚娘煞白的俏容上一睃,心下无一丝一毫的触动。毕竟朱棣对他的结发之妻都可以狠下心,何况是一个无甚背景可言的姬妾?想到这,她不禁想起自己的身份,心下苦涩一笑:只怕在朱棣心里,她这个顶替身份的外室之女,连姬妾也不如吧!
轻轻摇头,仪华甩去脑海中的愁绪,恭敬的点头应了是,又扭头吩咐道:“小进子带陈氏下去,再扶婉妹妹起来,这地上可是凉,跪着有损康泰。”李进忠一面应是,一面叫了几个妈妈、婢女领话上前。
陈姚娘怔怔的愣跪在地上,任由妈妈、婢女架着她起身,却是全无反应,哪还有平时的泼辣劲。
李进忠见她傻了一样动也不动,想起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