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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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可以剑代目。
沉静,死一般的沉静。
突然间,黑暗中逼来一股杀气!
方宝玉全身毛骨俱都为之悚然。
四下仍是坟墓般的黑暗,死一般的沉寂,看来全无丝毫变化,但这股杀气却浪涛股一层层卷了过来。
方宝玉的的确确已感觉出这股杀气的迫力,这杀气已逼得他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他举起了剑,脚步已不由自主放慢,几乎完全停止。
黑暗中,果然有剑光一闪,然后,也停在那里。
方宝玉完全瞧不见持剑的人,只瞧得见这柄剑,这柄剑像是魔法般悬空停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柄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剑上的杀气!这剑上带着的,不问可知,自是惊天动地的一招!
这一招,自然就是可以伤得方宝玉的另三种杀手之一!
方宝玉掌中的剑,也停顿在那里,黑暗中什么都瞧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这两柄剑。
两柄剑上的杀气!
方宝玉从未面对过他此凝重的杀气!但奇怪的是,持剑的那人,身子却似乎并不在这杀气的笼罩里。
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持剑的人和这剑上的杀气,竞截然分为两体,这种现象几乎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这现象才会发生,那就是——这一剑杀气虽重,但持剑的人却会无伤他之意。
所以,剑上杀气虽刚霸,但人却是脆弱的,这脆弱的“人气”,已无形间冲淡了刚霸的“剑气”!
这又是为了什么?
方宝玉凝注着这柄剑,突然想起了铁金刀的那一刀。
这剑上的杀气,唯有铁金刀的那一刀差堪比拟,但这一剑上却没有铁金刀那一刀上的凌厉“杀机”!
这一剑上的杀气,几乎已可说是带着“善意”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静寂,死一般静寂,但在这静寂中,宝玉却又似乎听到了一种无声的韵律,一种音乐中至高无上的节奏。
突然,剑光中划出了个圆弧。
这转动,这圆弧,正也是出奇的优美,正也是踩着天地间至高节奏,夜无声的韵律中,舞出了舞中之精粹。
宝玉耸然——这也正如白衣人那一刀!
剑光闪动,化为光幕,闪电般击向宝玉。
剑风,有如野兽的呼啸!
黑暗中,只见剑光一闪,宝玉的剑和这柄剑已互相换了个位置——但是,他们两人却没有倒下去。
黑暗中,已有了轻微的喘息。
这一刹那虽短,但却跨过了生与死的界限,这正是天地间无可比拟的最大刺激,经过这种刺激后,谁能不喘息?
两人都站着未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个苍老的语声道:
“这一招你已见过?”这语声中充满惊异,但却并非宝玉能躲过此招而惊异,而且为他见过此招而惊异。
宝玉道:
“是!”
那语声道:
“是谁曾向你施出这一招?”
宝玉道:
“铁金刀。”
那语声失惊道:
“铁金刀?他……”
宝王截口道:
“那一刀虽是铁金刀击出,却又等于不是。”
那语声道:
“此话怎讲?”
宝玉道:
“只因铁金刀不过是受他人所命。”
那语声道:
“白衣人?”
宝石道:
“正是!”
那谱声默然半晌,缓缓道:
“那一招可是与我这一招完全相同?”
宝玉道:
“十九相同,却又有一最大不同之处。”
那语声道:
“此话又怎讲?”
宝玉道:
“那一招杀气最盛处,便他是破绽所在之处,他的体温,自破绽处透出,所以我就冒险攻向此点,果然成功。”
那语声又默然半晌,竟长叹道:
“好。”
宝玉道:
“但阁下出手前并未十分蓄力,心情也不紧张,是以阁下的体温完全正常,由此可见,阁下剑上虽有杀气,心中却并未伏杀机……阁下剑上的杀气,只不过是自这一招本身发出来的。”
那语声道:
“哦!”
宝玉道:
“只因阁下并无杀机,所以施出这一招时,心与剑便未能合二为一,于是阁下剑上的杀气,便也自然不及铁金刀那一刀上的刚猛。”
那语声道:
“所以如何?”
宝玉道:
“那一刀击出时,必见血光,所以我被逼取了他的性命,只因那其间根本别无选择之余地,而阁下这一剑,却使我根本无法施出杀手!”
那语声叹道:
“不错,剑上若无伤人之意,使也绝不会引动别人剑上的杀机,这正是剑道中至高无上的道理。”
宝玉道:
“但……阁下既无伤人之意,却又为何要以此等杀手来对付在下?这岂非互相矛盾?在下委实不解。”
那语声道:
“不解便也罢了。”
宝玉道:
“还有,这一招本是‘白衣人’不传之秘,普天之下,本无别人知道这一招的奥秘,阁下却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在下更是不解。”
那语声缓缓道:
“不久你就会知道了。”
宝玉道:
“不久?”
那语声道:
“正是已不久……”
他虽只说了五个字,但说到最后一个宇,人已远在数丈外。
现在,普天之下,只剩下两招可伤方宝玉了。
但方宝玉心中却更是疑云重重。
在方才那片刻间,他已经过了两着杀手,但向他施出这两着杀手的人,却又都对他全无恶意。
这是第一点奇怪之处。
第二点,这两着杀手虽然都是他曾经历过的,但却实在想不出以前向他施出这两招的人,和现在这两人有何关系?
那“无情公子”蒋笑民也许还会和“白水宫”有些关系,他那一着海南神剑,白水宫中的人也许是会的。
但“白水宫”的人又怎会施出“东海白衣人”的绝招?白水宫与白衣人本是风马中不相及,又怎会有什么关系?
宝玉实在越想越乱,越想越想不通。
现在,剩下的杀手,虽已只有两着,但前面的这两着已是如此掠人,后面的两着又将会是如何凌厉?如何奇诡?宝玉实在不能不担心。
尤其,他此刻精力委实已不支,他是否还能抵挡那两着令人莫测的杀手,宝玉更不能不想。
想着想着,四下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光明,柔和的珠光自岩石间散开来,将他的影子淡淡映在地上。
他瞧着自己的影子,突然,他瞧见地上竞有脚印。
一长串脚印,每个脚印,都深深印在地上,自这岩洞秘道的深处,一直到这里,到了这里便消失。这莫非是那人留下来的脚印?
他莫非就是从白水宫的中枢之地走出来?
他故意留下这脚印,莫非就是在向宝玉指点道路?
方宝玉想了想,终于循着这脚印向前走了过去。
岩洞中的道路,果然是曲折变化,匪夷所思,若没有这脚印的指点,宝玉真不知该走那条路。
他走得很慢,一面走一面试图恢复体力——他眼睛本不想再夫识别的,但他却偏偏瞧着了一行奇怪的字。
这行字是刻在岩石上的,宇迹已有苔痕,显见已刻了许久,这八个挺秀的字,赫然竟是:
“软红山庄,星星小楼。”
宝玉当真吃了一惊,这“软红山庄,星星小楼”,岂非正就是蒋笑民的遗书上所写的地方?
蒋笑民的遗书,岂非正是要交给这“星星小楼”的主人。
蒋笑民果然是和“白水宫”有关系的。
难怪他在遗书上并未说明这“星星小楼”在何处,只因他不必说明,只因他明知方宝玉是必定会到“白水宫”来的。
宝玉摸了摸,那封遗书还在他最最贴身处——蒋笑民以死换得他的承诺,他怎能将这承诺忘怀?
但此刻,方宝玉若要实践这诺言,却也几乎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直向“星星小楼”的道路在左。
第五十八章 绝世一招
那脚印所指的道路却在右。
方宝玉此刻若走向“星星小楼”,再要走回来,只怕已难如登天,何况,蒋笑民是死在他的手下,这遗书中是否有所奸谋?那“星星小楼”中是否有着凶险,他体力本已不支,走到“星星小楼”后,纵能回来,剩下的精力必定更少,是否还能抵挡那两着杀手?
他迟疑着,不知自己该走向左,还是走向右?
他若向左,能回来的机会固不少,但他若向右,则活着的机会更少,那封遗书,只怕就永远不能交到“星星小楼”主人之手了。
他终于长叹一声,喃喃道:
“方宝玉呀方宝玉,蒋笑民既能以死换得你的承诺,你为何就不能拼死来遵守你的承诺?”
他咬一咬牙,终于走向星星小楼。
星星小楼,究竟是怎么样个地方?
星星小楼既然在“白水宫”中,是否也就属于“白水宫”?星星小楼的主人,是否就是白水官主?宝玉已懒得去想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反正是猜不透的。
他只是已发觉,这整个岩洞里的道路,都是光彩绚丽,有如仙宫,但此刻通向“星星小楼”的这条路,却是平凡而暗淡的,宝玉自别的路走向这条路,竟像是自天上的仙境突又回到人间。
这‘‘星星小楼”虽然也在‘白水宫’的这神秘岩洞中,但却仿佛自成一个天地,并不属于白水宫。
越走到前面,他越证实这想法的不错。
因为他已显见了这“星星小楼“乃是平凡的小屋子,那也和“白水宫”的奇诡和绚丽完全不同。
小楼建在高处,有粗糙的石阶直通门口。
门是开着的,门里有昏黄的灯光透出。
宝玉一步步走了上去,每定一步,心里就多了个疑问。
这“星星小楼”若非“白水宫”的一部分,那么它的主人又是谁?白水宫主又怎么会容得他在此居住?
他终于忍不住大声唤道:
“星星小楼主人可在么?”
小楼中并无回应,却似有一阵阵浪涛声传下来。
宝玉再往上定了几步,再次晚道:
“在下受命传书而来,要亲手交与星星小楼的主人。”
小楼中突然有了人声。
一人幽幽道:
“星星小楼主人已死了。”
这无疑是女子的声音。
这声音清秀娇美,但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冷漠。
冷漠的语声说出的是如此的惊人音讯,宝玉也不禁一征,失声道:
“死了?”
那语声没有答话,宝玉本也未曾盼望她的答话,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等到心里的震惊与失望平息。
他这趟竟是白来的,他方才那般艰难,那般痛苦所做的决定,此刻竞突然变成毫无意义。
他缓缓转过身,定下石阶,只因那遗书是要“亲手”交给小楼主人,主人既已死了,他只有走。
但他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首道:
“那么……姑娘,你……你是谁?”
那语声缓缓道:
“我就是星星小缕的主人。”
宝玉几乎跳了起来,怒道:
“你在开玩笑?”
那语声冷冷道:
“玩笑,死人是不会开玩笑的。”
宝玉又惊又气,道:
“你……你究竟是谁?”
那语声淡淡道:
“我早已死了,我已只不过是个幽灵……”
宝玉忍不住冲了上去。
那是间小小的屋子,青石的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屋子里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这屋子里竟似真防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就连方宝玉,也不禁打了今寒噤,顿住了脚。
只见迎面一个小小的窗子,陈阵带着潮湿购咸味的风,自窗外吹进来,海涛声,也是自宫外传出来的。
自窗口望出去,可以见到湛蓝色的苍穹,一朵白云,悠悠的自窗外飘过,一个少女痴痴的向白云凝注。
穿着“袭黑色的纱衣。她漆黑的长发在风中飘拂,黑色的纱衣也在风中飘拂。
但她的人却石像般动也不动,像是亘古来就是这样站在那里,一种神秘的死亡气息,正是从她身上散播出来。
宝玉瞧着她,也站在那里不能动了——不错,世上若真有活着的幽灵,那就此刻站在他眼前的黑纱女。
她全身几乎被那神秘的黑色所笼罩露出颊边的一片肌肤,却是白如美玉。
宝玉虽然瞧不见她的容貌,却已可强烈的感觉到她那种神秘的凄艳,摄人心魄的强大魅力。
那女子仍没有回头,只是谈淡道:
“屋星小楼已只不过是幽灵的居处,你……你为何还要上来?”
宝玉道:
“在下之来意,本为传送一封书信。”
黑纱女道:“书信?给谁的?”宝玉道:
“给你……星星小楼的主人。’
黑纱女道:
“世上哪有人要将书信传于幽灵?”
宝玉道:
“但……但那人并不知道……”
黑纱女道:
“他是谁?”
宝玉道:
“蒋笑民。”
黑纱女突然沉默下来,只可惜宝玉瞧不见她面容的变化,也不知她面容是否还会有什么变化。
过了半晌,宝玉忍不住又道:
“蒋笑民,你认得么?”
黑纱女终于缓缓道:
“认得的,只是……他也已死了。”
宝玉耸然道:
“他死了,你竞已知道?”
黑纱女道:
“我为何不知道?”
宝玉道:
“你……你怎会知道?”
黑纱女道:
“他若未死,岂非早已来了。”
宝玉道:
“但……但他为何必定要来?”
黑纱女悠悠道:
“他与我有约,他一定要来。”
宝玉道:
“但……但他或许因为别的事而没有来,你怎能断定他已死?”
黑纱女道:
“除了死之外,无论遇着什么事,他都会来的,因为……因为和他有约的人,是我,不是别人。”
说到这里,她竟突然转过身来,那张神秘的,苍白的,美得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面容,已面对着宝玉。
她的眼睛,那足以令世上所有男人心脉都停止跳动的眼波,也正瞧着宝玉,似乎要瞧进宝玉的心。
她一字字缓缓道:
“你若与我有约,除了‘死’之外,还有……还有什么?”
宝玉瞧过她那深沉如海水的眼波,在这双眼波凝注下,世上任何少女的眼波,委实都变得不值一顾。
这双服波中含蕴的不但是无可比拟的美,而且还含蕴着无可比拟的智慧,宛如沉思的哲人。
这双跟波似乎早已洞悉一切,世人的生、老、病、死、忧愁、得意、悲哀、欢乐,在这双眼彼下都变得庸俗而可笑。
这正是任何少女所难企及之处,就算是小公主……小公主和她一比,只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