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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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绫更诧异,沈胜衣道:“看这匹马的反应就像给人封了穴道一样。”
红绫道:“马也有穴道?”
“应该有的,江湖上有一个门派传说专门研究点穴,旁及各种兽类。”
“没听过。”红绫摇摇头。
“那是天残门,据说门下的弟子都必须是身上有缺憾的人。”
“难道贵妃……”红绫的脸不由又一红。
“方才就只有他从这匹马旁边经过。”沈胜衣接道,“天残门另一种饮誉江湖的武功就是轻身提纵。”
红绫点头道:“还有那些瞎子,莫非也全都是天残门的人?”
沈胜衣道:“他们虽然是瞎子,听觉却在一般人之上,而且一身武功,除了天残门,我想不出有哪一个门派,能够将他们训练成这样子。”
红绫道:“奇怪的是他们这样服从贵妃。”
沈胜衣道:“相信是因为贵妃的辈份在他们之上,天残门据说与一般门派一样讲究尊师重道,门规据说非常严厉。”
红绫想想又问:“天残门在江湖上到底是入于白道还是黑道?”
沈胜衣道:“据说是白道,他们虽然没有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也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残而不废自食其力。”
“但现在他们的所作所为……”
“一个门派的弟子难免良莠不齐,而我所说的也已是二十年前的旧事。”
“这二十年内……”
“天残门已经在江湖上消失,连五年一次的泰山论剑,他们也已有四次没有参加了。”
沈胜衣沉吟接道:“有人说他们是被仇家寻到去,已遭到灭门之祸。”
语声甫落,一声冷笑突然传来,沈胜衣、红绫循声望去,只见七丈外一个老瞎子幽灵般从一块石后冒出来。
那个老瞎子须发俱白,一身黑衣,手执一条竹杖,又高又瘦,仿佛皮包着骨头,抓着竹杖的那只手青筋外露,指甲尖长,就像只鸟爪。
沈胜衣心头不由一凛,这之前他完全没有察觉这个人的存在,这个人的内功修为绝无疑问,在其他瞎子之上。
老瞎子随即道:“不是仇家。”
沈胜衣道:“晚辈所知,只是道听途说。”
老瞎子一怔,道:“你真的就是沈胜衣。”
沈胜衣道:“老前辈何以有此问?”
老瞎子道:“沈胜衣乃江湖上年轻一辈最负盛名的剑侠,怎会这样客气有礼?”
一顿又道:“但门主绝无认错之理。”
“门主?”沈胜衣一怔:“贵妃难道就是天残门之主?”
老瞎子面部肌肉抽搐一下:“天残门已经不存在,别再提了。”
“不错,若是仍存在,贵妃也不会投入金龙堂。”
老瞎子面色一变,突又叹了一口气,道:“他是门主,无论他作出什么决定,都是对的。”
沈胜衣欲言又止,老瞎子接道:“二十年后的今日,能够说出天残门的人已不多,年轻一辈你是第一个。”
沈胜衣道:“那不是仇家寻仇,难道是内讧?”
老瞎子没有回答,看神态却已是承认,沈胜衣叹息接道:“好不容易冒出头,在江湖上占一席位啊!”
老瞎子道:“大家也真到了残而废,无愧于天地……”
他没有说下去,言下之意,感慨之极,沈胜衣再问:“那之后,天残门便投入了金龙堂?”
老瞎子无言点头,红绫插口道:“你们并不是全都自愿的?”
老瞎子毫无反应,沈胜衣道:“天残门的人,据说入门之际,便要发誓一生服从。”
老瞎子叹息道:“金龙堂也没有待薄我们,最低限度大部分天残门的弟子都认为得到前所未有的享受,不枉此生。”
沈胜衣完全明白,以金龙堂的所作所为,要一群残废人心满意足,死心塌地效力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一个残废人的意志也无疑比较薄弱。
老瞎子又一声叹息,问道:“你明白的?”
沈胜衣道:“明白,有什么办法能够令他们改变?晚辈又能够做什么?”
老瞎子笑了,道:“没有,他们现在都已经变得不像一个人,只像只禽兽,你能够杀多少,便多少。”
沈胜衣道:“晚辈方才有些担心。”
老瞎子道:“我这个老瞎子也一样已经变得禽兽一样,只是听到了天残门三字,仍然有很大的感触,忍不住跑出来。”
沈胜衣道:“老前辈你的心情不难明白。”
老瞎子道:“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沈胜衣摇头道:“老前辈若不现身出来,晚辈根本不知道老前辈的存在,一定要动手,也等下一次。”
老瞎子道:“现在动手的确很没有意思,只是下一次,你要小心了。”
沈胜衣道:“老前辈,后会有期。”
老瞎子无言点头,双臂一振,一只大蝙蝠般冲天飞起来,只听“噗噗”两声,已两个起落,消失在桃花影中。
红绫目光这才一转,道:“他的轻功还在方才那些蝙蝠之上。”
沈胜衣道:“内功也已臻化境。”
红绫道:“方才你真的没发现他?”
沈胜衣道:“是真的,以这个人内外功,应该不会是无名之辈,在天残门的地位相信也不低,否则也不敢擅自现身,又说那些话。”
红绫沉吟有顷道:“看来天残门的人并不是个个甘愿受贵妃支配,只是碍于门规,不得不俯首听命。”
沈胜衣道:“这是愚忠,江湖上好像这样迂腐的人很多,我始终认为,门规并不是那么重要,尊师重道也应该有一个限度,个人应该有个人的原则,只要是合理的应该做的便去做。”
红绫道:“我相信没有一个门派愿意收一个这样的弟子。”
沈胜衣点头:“江湖上的陋习实在太多,这只是其中之一,在上的一代一代延续下来,都要求门下弟子一种接近盲目的服从。”
红绫叹息道:“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够显示出他们的威严。”
沈胜衣转问道:“花名册上没有记载贵妃的出身?”
红绫想想,道:“应该有的,只是我没有时间细看,匆匆地看了看所列的姓名,肯定那是真正的花名册便算。”
沈胜衣道:“金龙堂的势力只怕比查四估计的还大很多。”
“就是怎样大,我看他还是会这样做的。”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听到他半句后悔的说话。”沈胜衣一面说一面放目四顾。
红绫亦周围一望才道:“你还是担心那些蝙蝠?”
沈胜衣道:“我只是担心一件事。”接以脚尖在地上画了一个“马”字。
我们若是没有马代步,即使一路上能够平安无事,赶到去已经筋疲力竭,而且也一定很快给金龙堂主与及堂下的高手追上。
一个天残门的贵妃已经这样难以应付,若是金龙堂精锐尽至,我们就算花名册在手,也难以脱身,花名册结果还是要落回金龙堂主手上。
红绫当然明白处境的恶劣沈胜衣也没有再说什么,脚一转,将地上的字擦去,举步前行,红绫亦步亦趋,经过的地方,一片平静。
这当然只是表面的平静,在没有充分的把握之前,金龙堂方面应该不会贸然再采取行动。
贵妃等在桃花林外一株高树上,藏得很小心,看着沈胜衣、红绫去远才落下来,取出一个竹哨掷进桃花林内。
竹哨发出了一下尖锐的响声,射出了老远才落下来。
一个个瞎子随即由桃花林走出,幽灵般来到贵妃身旁,其中两个以既阴沉又怪异的语声说了一些话,才悄然退下去。
贵妃一些表示也没有,一会儿才问道:“丘长老呢?在哪儿?”
“在这里。”
声音从贵妃后面传来,是跟沈胜衣红绫说话的那个老瞎子,已然立在贵妃身后三丈之外。
贵妃接问道:“你都听到了?”
丘长老应道:“丘义听得很清楚,他们说的也全都是事实。”
“你是个长老,是门中辈份最高的一个。”
“门主之下。”
“你眼中还有我这个门主?”贵妃笑问。
丘义道:“丘义有眼无珠,看不见门主,门规却一直稳记心中。”
“那我是怎样吩咐你的”
“丘义在等候处罚。”
贵妃道:“你可以离开的,我担保,绝没有人阻止你。”
“丘义身受天残门大恩,有生之日,都不会离开天残门。”
“你是天残门的长老,我这个门主也不敢对你怎样。”
贵妃淡然道:“掌嘴三十,叫你以后小心说话。”
丘义毫不犹疑地举起手来,痛掴在嘴巴两侧,掴得很慢,力道却始终那么大,三十下之后,嘴巴两侧已红肿起来,鲜血亦从嘴角淌下。
那些瞎子虽然看不见,但入耳惊心,一个个都垂下头来,不敢作声。
丘义也没有哼一声,垂下手,垂下头。
贵妃没有理会他,转问道:“他们可曾提及要往那儿去?”
“没有。”所有瞎子齐皆摇头。
贵妃闷哼,道:“没用的东西。”目光转向沈胜衣、红绫离开的方向。“他们往西走,我可是不相信,他们一定往西走下去。”
没有人应声,贵妃接又道:“但往西走的亦不无可能,是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语声未落,“叮当”铃声划空而至,一只腿上缚着金铃的鸽子迅速飞来,绕着那株高树打了一个转。
一个瞎子随即举起手中竹杖,那根竹杖尖端涂成朱红色,非常触目,那只鸽子双翼与之同时一敛,落在竹竿上。
贵妃探手一招,那只鸽子便到了他手上,接从鸽腿铜管中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纸条,迎风抖开,一看,喜形于色,道:“好了,堂主两个时辰内必到,事情可简单了。”
他将手一翻,那张字条变成了一蓬碎片洒下,这个人非独轻功好,内功也不是一般可比。
不管他是怎样变成天残门主,从他的身手看来,那些瞎子中能够与他一战的,只有一个丘义。
金龙堂主果然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到了,同行的仍只是潘玉、胡来与查四。
四个人八匹马,一匹倒下了,立即可以换上第二匹,难怪追得这么紧。
“沈胜衣已跟红绫联络上了?”金龙堂主第一句就这样问。
贵妃点头:“而且已一齐上路。”语声更显得娇嗲,神态也更像一个女人。
金龙堂主目光一转,道,“小青呢?追上去了?”
贵妃一拍手,四个瞎子抬着霍青的尸体从桃花林中走出来,金龙堂主当场一怔,忽又一笑:“不是死在天罗地网之下,那是死在沈胜衣剑下了,这个人身手真的这样好?”
贵妃道:“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再加上红绫天罗地网一旁侍候,我们是不敢妄动。”
金龙堂主“哦”一声:“那小青是妄动的了?”
贵妃道:“小青走在我前面,他是看出了红绫手中捧着的是天罗地网,不敢冒险出手。”
金龙堂主笑接道:“凭他的身手,的确很难躲得开天罗地网一击,难道他就是看不出凭他的身手也一样不是沈胜衣的对手?”
贵妃解释道:“只怕他以为来的是查四,哪知道是沈胜衣这种高手,到他知道的时候,已经逃不了了。”
“要逃应该逃得掉的。”金龙堂主摇头道:“你不用为他分解,这个娃儿最要面子,自视也太高,死在沈胜衣剑下怪不得别人。”
贵妃笑应一声:“堂主明察。”
金龙堂主接问道:“我们赔上了这条人命,花名册的下落难道还不能肯定?”贵妃道:“红绫将之藏起来,没带在身上,这一去就是带沈胜衣去拿。”
金龙堂主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贱丫头果然很小心。”
一顿转问道:“你当然还是没有赶到来?”
“已到了。”贵妃又一笑。
“那你还不知道应该怎样做?”
贵妃道:“红绫当然会将花名册收藏在一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地方,只要将她杀掉,问题便可以解决。”
金龙堂主道:“不错,那就是立即有人无意发现,又知道花名册的重要,她未必能像查四这样处置,而只要花名册出现,我们散布在附近的线眼一定会知道。”
贵妃道:“可是,红绫到底是堂主的女儿。”
金龙堂主面色一沉,道:“我已经下了金龙七杀令,你——不知道?”贵妃沉吟道:“不过……”
金龙堂主却冷冷截道:“合你们二人之力,纵然杀不了沈胜衣,要杀红绫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贵妃看来看去到现在仍然看不出金龙堂主有丝毫说谎的迹象,心头不禁一凛,连忙解释道:“当时我实在不能够肯定红绫是否已经将秘密告诉沈胜衣。”
金龙堂主皱眉道:“你属下那群蝙蝠难道一些发现也没有?”
贵妃道:“他们确然听到了很多事情,好像红绫已告诉沈胜衣郭宽的秘密,推测堂主发难要郭宽将查四交出来。”
金龙堂主不由大笑道:“很好,这只有令事情更简单,最低限度大家会面的时候可以省却很多说话。”
贵妃叹息接道:“可惜到要紧关头,他们却给沈胜衣发现,还死了几个人。”
“这实在可惜得很。”
“之后红绫改以指在沈胜衣掌心写字,我一旁偷窥,谁知反给姓沈的发现。”
“这个人实在有几下子,难怪以他的多管闲事,也能够活到现在。”
贵妃一直留意着金龙堂主的表情,到现在才道:“听他的口气,还要将红绫安排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金龙堂主淡然道:“江湖上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有那个地方我们动不了。”
贵妃道:“江湖上的确没有。”
金龙堂主轻“哦”一声,道:“那些蝙蝠到底还听到什么?”
贵妃道:“沈胜衣提及白玉楼这个人。”
“白玉楼?”金龙堂主面色一变:“书剑双绝,粉侯白玉楼?”
贵妃无言点头,金龙堂主一张脸继续变,变成了铁青色,所谓“粉侯”就是驸马,白玉楼书剑双绝,连中文武状元,名动天下,再得公主垂青贵为驸马,更得皇帝欢心,许以重任,权势之大一时无两。
金龙堂虽然势力甚大,与朝廷相较,仍然是微不足道,所以他们一直都是藏起来,不敢公然与朝廷对抗,案子尽管做得多,伤害的大都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万不得已才会犯到官府中人头上,也所以各地官府一直没有对他们采取太激烈的行动,只是经年累月,那些案子累积起来,实在非常可观,难免上动天廷,天子爱民如子,总要有所表示,各地官府才紧张起来,金龙堂的人也因此藏得住秘密。
这也是金龙堂主的命令,他尽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