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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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的是一袭黑色的衣服,里头是一件皮革子背心,还有皮革护膝,那不是一般的皮革,是取自他猎杀的一条老鳄,再经过药物的处理,坚韧的程度增强,而且非常柔软,对他的动作一些影响也没有。那之上有不少袋子,藏放着很多杀人的以及有助他行动的工具,那都是累积杀人的经验添置的,每一样都经过多次改良,已接近完善。
他的武功也随着不断改进,已没有多余的招式,就是他的一切动作也改变得非常实用,以适合每一种的环境,有些虽然难看,却非独省力,而且能发挥倍于正常的作用。
正如现在,他手足并用,就像是一条野狗奔窜在森林中,非独迅速,而且避免了许多障碍,更方便的就是他可以清楚看见沈胜衣红绫留下来的脚印痕迹,也许他甚至能嗅到二人留下来的气味,一面奔窜他的鼻子一面嗅索着。看见一个这样的人相信无论谁也难免为之心寒,这人简直已兽化。
森林中树木参天,浓荫遮日,举头难得看见青天,往前望仿佛就永无休止,要分辨方向,并不是一件易事,难怪金龙堂的人看见沈胜衣红绫走进去,齐皆慌乱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黑狗却是毫不犹疑地走进去,唯一需要别人帮助的只是确定沈胜衣红绫走入的地方。
在他来说,这座黑森林并没有什么,更凶险更难走的地方他也曾经走过,在追踪方面他也有一套,只要确定起点他便能够追下去。
他只是在沈胜衣红绫进入之后两个时辰便到达,只差那两个时辰,他绝对有信心追上去。
令他伤脑筋的却是追上去之后又应该采取什么行动,在他的心中藏着一个也许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他喜欢红绫!
他没有对别人说,甚至金龙堂主,但他又有一种感觉,金龙堂主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且默许,只是他不敢肯定,也提不起勇气问。
他一样提不起勇气对红绫作出表示,虽然他做其他事情是那么果断勇敢,在感情上却是一个懦夫,到底是出身的影响,自感高攀不起,还是他习惯了成功,受不了任何的挫折失败?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这也是他唯一缺乏信心去做的事情,他实在希望金龙堂主真的能够明白,不用他开口,替他解决这件事,却怎也想不到,竟然发生这种事。
红绫偷去了花名册,直接影响金龙堂的命运,等于背叛了金龙堂,他不明白红绫为什么要这样做,在他的眼中金龙堂主以及金龙堂属下所做的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妥、不对'炫+书+网',这当然是因为他乃由金龙堂主教出来,耳濡目染,都是邪恶的事情,而在他抱着那条黑狗到处流浪的时候,一般所谓善良无辜的人对他是怎样一种态度,他也是记得清楚,他们给他的大都是轻蔑鄙视,相反在金龙堂中他得到的是关怀与爱护。
红绫这样做是不对的,也许是受了什么人的诱惑,总要想办法看如何劝止她,黑狗想着的这件事,然后是考虑杀了沈胜衣。
再想到沈胜衣在江湖上的名气时,他体内的血液更不由沸腾起来,杀沈胜衣的意念也就更加坚决了。
夜渐深,沈胜衣红绫终于走出了黑森林,走进了一个小山谷。
他们烧起了一堆火,烤熟了两只在林中猎杀的野兔,沈胜衣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路上还采了一些调味的椒子,混着兔肉,烤来非常可口。
走过了这一段路,二人也熟了很多,红绫提出了好些问题,都是有关沈胜衣的传说,都被沈胜衣一一证实。
沈胜衣也说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目的只是要开解善良的少女,生长在金龙堂这样的地方,仍然能够有一颗如此善良的心,除了是与生俱来之外,沈胜衣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也因此更觉可贵。
看着红绫将一只兔子完全吃下,沈胜衣放下心来。
红绫好像明白沈胜衣的心意,抬手擦去嘴角的油腻,忽然一笑道:“你现在可以放心了。”
沈胜衣颔首,道:“尤其看到你这一笑。”
红绫道:“你应该看出我不是那种女孩子。”
沈胜衣道:“那种虽然大义灭亲,最后仍不免要一死才心安的?”红绫咬咬嘴唇,道:“要死我也要死得有价值。”
沈胜衣道:“应该这样。”
红绫道:“你真的一些也不认为我做得太过分?”
沈胜衣道:“到现在为止,你所做的非独没有危害令尊的安全,反而是救了他的命,怎能够说过分?”一顿接道:“若非你,查四已将他送到大牢处决,你将花名册交出来,也只是要他就此罢手,安度晚年,他的武功虽然好,这样下去,难保有一天死于非命。”
红绫道:“我也是这样想,金龙堂犯了众怒,在江湖上已根本没有立足的地方,上下一直都是藏起来,唯恐被人知道,揭破身份,可是天下间又哪有绝对的秘密,何况他们一直又都还在干着坏事?”
沈胜衣道:“也许他被迫归隐之后,反省下来,发觉以前的所为都是错误,明白你的苦心。”
“这种可能虽然不大,我仍然希望能够成为事实,那就是他杀了我,我也会瞑目。”
沈胜衣微笑道:“到那个时候,他又怎会杀你?”
红绫看着沈胜衣,忽又问:“我这样做是有我的目的,做了对我有好处,但你呢?”
沈胜衣道:“一个人做什么事也好,只要有意义,认为值得去做就是了,不一定要对自己有好处的。”
红绫又问道:“你不觉得这样做有些傻气?”
“有时也会的,但再想想,若非很多人都有这种傻气,天下也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
红绫点头道:“不知其他人是不是有这种感觉,我总是觉得每一个人有时候都有一种要去做坏事的念头,若不是有你们这种人,让我们有所警惕,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说不定真的会做了出来。”
沈胜衣又笑笑,道:“我也是的,做好事既难又没趣,不似做坏事的痛快,但只是做的时候,事后便会觉得很不舒服,再看到那些傻气的朋友,更就难免抬头不起了。”
红绫奇怪道:“你也曾做过坏事?”
沈胜衣轻叹一声:“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红绫道:“你到底也是一个人。”
“不错,人总难免有迷失的时候,譬如为了满足某个人的欢心,为了要得到某些好处,难免就会做出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特别是年轻人。”沈胜衣目光一远:“年轻人对于好坏往往认识得不够深,又不大懂得控制感情。”
红绫忽然一笑道:“你看来还很年轻,这番话却说得老气横秋的。”
沈胜衣目光落在手中那半只兔子上,笑问道:“还吃一点儿怎样?”
红绫摇头,接问道:“你不喜欢吃这东西?”
沈胜衣道,“能够吃得慢一些的时候我就会吃得慢一些。”
红绫又问道:“也可以吃得很快,必要时甚至几天不吃。”
沈胜衣道:“其实很少地方是完全没有东西吃的。”
红绫道:“譬如说这兔子,没有时间烤熟就吃生的?”
沈胜衣道:“那虽然有些难下咽,但补充体力吃生的更快。”
“若那个地方连飞禽走兽也没有。”
沈胜衣又笑笑道:“草根树皮总会有的。”
“那些东西真的也能吃?”红绫,吃惊地望着沈胜衣。
“人有时就像畜牲一样,畜牲能吃的东西,人为什么不能吃?”沈胜衣一点也不像在说笑。
红绫道:“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生命的宝贵。”沈胜衣缓缓地说道:“除非是自己也认为该死,否则怎样也应该提起勇气活下去。”
“我明白——”红绫垂下头:“死亡是一种解脱,生存有时比死亡更困难。”
“只要能够生存便还有将来,还有希望。”
沈胜衣笑接道:“我就是这样活到现在。”
红绫问:“草根树皮的味儿怎样?”
“要吃的时候觉得很苦,吃下去之后便会发觉没有想象中的难吃,但能够不吃的时候还是不吃的好。”
红绫道:“你若是做杀手,一定也是一个很成功的杀手。”
沈胜衣笑了,笑得很苦涩,认识他的人虽然很多,但知道他曾经做过杀手的人却很少,红绫接道:“你不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吃过草根树皮的人。”
“第一个是黑狗?”
“他告诉我的却是一种与畜牲无异的感觉,平日有时他也会拿来吃,我不知道他那是为了要训练自己适应的能力还是那些东西在他来说也很可口。”红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噤。
沈胜衣沉吟道:“这个人很可怕。”
红绫道:“有时我却觉得他很可怜,我时常觉得,收养他的若是另一些善心人,以他的资质,应该会有一番大作为。”
沈胜衣问道:“以你看,现在是否已太迟?”
红绫道:“应该是,十年前,家父要他杀一个人就是一个人,这十年以来,他往往将在场的人也都杀掉,据说,只要看见血他便会变得有些疯狂,就是自己人,当他听到一句令他感到不舒服的话,也会激发他的杀机,所以近三年,已没有人愿意追随他左右,但无论如何,对家父的说话他却是绝对服从。”
沈胜衣微微颔首:“这是一个真正的杀手。”
“金龙堂中这是你必须小心的人。”红绫叹息道:“我也许看错,家父却相信他会,他曾经表示,若他是黑狗的仇人,将他们关在一起,能够活着出来的,一定是黑狗。”
沈胜衣沉吟不语,红绫接又道:“他甚至认为,黑狗已无懈可击。”
“天下间没有毫无破绽的招式,也没有毫无弱点的人。”沈胜衣沉吟着道:“或者他隐藏得很好,没有显露出来,令尊或者亦已经看见,只是没有说出来。”
红绫轻“嗯”一声,她虽然相信金龙堂主的话,但也不否认沈胜衣说的亦很有道理,事实到目前为止,江湖上也没有一个人是无敌的。
沈胜衣接道:“我会小心这个人。”
红绫道:“说不定我们在路上会遇上他,除了杀人外,对于追踪他也有一套。”
她当然不知道黑狗已经追到来,这时候正在东面的山坡上监视着他们,沈胜衣亦毫无发现。
以黑狗的经验,又怎会不懂得选择怎样的地方监视才能避免被发现,怎样的距离才安全?
他选择逆风的方向,那他在行动中纵然发出声响,也不会随风声飘进沈胜衣耳中,相反,只要有风,便不难听到沈胜衣红绫的说话声。
今夜的风并不急,有一阵没一阵的,依赖这风吹,就是风来的时候听得很清楚,也会听得很不舒服。
黑狗的手中,却还有一根竹子,那与天残门下蝙蝠群用的并无分别,他也事实从蝙蝠群学来这本领,只不过他并不是瞎子,不用将竹子带在身上,只要看见竹树,随时随地可以弄出这样的一根竹来,而经过他的改良,造出来的竹子当然也远较那些蝙蝠所用的为佳。
这也是他的优点,只要有用他就会去学,不管这本领来自何人何处,那怕是来自他憎恨的人。
他的耐性也很可怕,相连起来差不多十多丈长的竹子一寸寸的好一会才伸到他认为最适合的位置上,而快慢始终不变,也是到最后才轻轻地落在山缝中。
沈胜衣红绫并无所觉,他们的说话也就经由竹子清楚传到黑狗耳中。
他的神态一直都非常平静,到红绫提及他才发生变化,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红绫对他的感想,听到最后,他突然觉得很冲动,很想冲下去,杀掉沈胜衣。
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冲动。
沈胜衣并没有说过什么冲撞他的话,他所以这样冲动,完全尽因为红绫,这么多年了,红绫从来就没有跟他说那些话,偶然聚在一起都是静静的。难得说上一句话,也难得一笑。
虽然对金龙堂别的人,甚至对金龙堂主也是这样,但在黑狗的感觉,红绫对他已非常好,他看出红绫对别人的冷淡,却看不出对他的,这主要的原因,乃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红绫是唯一喜欢与他接近的一个,其他的小孩子,看见他大都远远避开。
红绫也不知多少次替他包扎伤口,然后不知怎的,整个人忽的就变了,变得那样沉默寡言,那样忧郁,很多时都躲起来,他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为什么,可是到现在为止仍然打听不出什么来,不知道金龙堂中,十九都是坏得可以,那些丫环也难得接近红绫,又怎知道红绫的心情,而看见大家都难免有一种恐惧的感觉,有话也是拣好的说。
连金龙堂主也不了解,何况其他人?黑狗亦曾经多次动过念头,去直接问红绫,可是一看见红绫,不知怎的便紧张,什么也忘掉了,逐渐他以为红绫本来就是这样,一直到今夜,看见红绫跟沈胜衣有说有笑。
沈胜衣这之前并没有见过红绫,黑狗是绝对可以肯定的,红绫的事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跟一个这样的陌生的人竟然有这许多心里话说,若非亲眼目睹,他实在难以置信。
在沈胜衣面前,红绫完全就变了另一个的,那到底是什么原因,黑狗想不透,在练功方面他是一个天才,在其他方面,却是显得很愚蠢,特别在感情方面。
这也是金龙堂主喜欢他的原因,也只有这种人才容易控制,更不用担心他会叛变,但金龙堂主是否也真的知道他对红绫的感情。
若是知道,也应该知道感情能够令一个人失去常态,做出许多愚蠢的事情。
黑狗现在总算能够抑压住那一股冲动,没有冲下去,却也没有听下去,往相反的方向退下来。
他没有拿回那根竹子,那是他知道一双手已因为感情的冲击而失去镇定,未必能够不发出声响的将那根竹子收回来。
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他从来甚少会去做,当然有时是例外的,那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
他也绝不以为沈胜衣红绫会往他这个方向走,只要不往这个方向,就不会发现这根竹子。
他们当然不会在天色大亮之后才上路,而一路跟踪下来,他亦已确定他们真正的去向。
退出了老远,他才绕开去,然后往西走,一双手不时抓着那头乱发,抓得乱糟糟的,风一吹齐皆扬起来,使他看来更像条野兽,却不是野狗,是怒狮!一定是沈胜衣弄鬼,不知怎的骗服了红绫,使她做出这种逆不道的事情来,黑狗也不由自主地将所有的责任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