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调-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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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刺耳的响声。
怀葑似是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神色镇定如常,扭头朝着紧闭的木门道:“大哥,我没事,方才没看清楚,失手打碎了一个杯子。”
外头静默了一小会儿,接着响起重鸾清泠的声音:“好,碎片等我来处理,不要伤到自己。”四周又一片安静。
吴浔归轻叹一声,复又坐下:“你可知他是断断不肯放你如此任性而为的。”他见识过了重鸾对怀葑的用情,亏得他的品性涵养非同一般,若换作另些江湖人士,恐怕他早已被用过大刑,逼着讲出秘术。原本他想以此威胁重鸾,迫他带自己来见怀葑,可是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甚至一早便脱离了他的掌控。
怀葑回过头来,对着吴浔归淡淡笑了笑:“浔归哥哥的来意我再清楚不过,所以你更加有理由不告诉他了。”被她一眼洞悉自己龌龊的初衷,他的脸皮竟微微地有些发烧。“个中理由以浔归哥哥的智慧自然能想通。这就是我的道,它已经偏离了正轨,是时候让它回去了。我乃异类,封印元神尚且被反噬至此,一介常人又如何抵挡得住?不要因为我而悖了人伦天理,害了自己更害了大哥,那样我便是罪无可恕,天地不容了。”她一心要她的大哥平平安安,不能忍受他因自己所累,受到半点伤害。
“你……想好了?”静默了半日,吴浔归终于幽幽开了口。
“不能再确定了。”她的眸中灼灼,炫目地让他晃了神。
第十四章 约定
菱花镜中的女子峨眉淡扫,轻点朱唇,秀美的面庞笼着朦胧的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墨黑的眸,黯黯地没有光彩。镜中映出一个男子的身影来,身着藕白素袍,风姿清雅出尘,他唇畔含笑,正温柔地望着那对镜梳妆的女子。
四目相交,情愫暗生,两人一处看来竟是对璧人。重鸾接过怀葑手中的木梳,挽起满手的青丝,轻轻地一下下梳了起来。
“洵归哥哥可是离开了?”她凝视着镜中的他,心中一片柔软。
重鸾笑了笑,说道:“恩,方才已经送他出谷,完墟会悄悄护送至镇上。经此一事,想来他在侯府也待不长久,我准备了一些细软与他,望他好自为之罢。”他怕怀葑仍不定心,又道:“以吴公子的城府,就算没有我们相助,想来也能应付过小侯爷的,你且放宽心。”
这话怎么听着不像好话,怀葑不禁莞尔,不再言语,只静静坐着,任凭重鸾熟练地为她束发挽髻。镜中的他神态何其专注,动作又如此娴熟,不由得让她想起他初学挽发时的笨拙之态,常常把自己的头皮都拉痛。不过她那时不擅言辞,心智又混沌,只晓得大哥一心为她,遂由着他摆布并未有一句抱怨,却时常瞥见他微微泛红的双颊,想来他是明白自己手拙,心中抱歉难受罢。
怀葑的眸光流连在这个温润男子的眉眼、鬓角、颧骨、嘴唇,虽看得不甚真切,但细细地一遍一遍,像是如此便能把重鸾的样子深深印刻到脑海中去。与他相遇相知,这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她心里头默默地想着,不禁神色越发柔软。
重鸾拿起修补好的绿檀木簪子,轻轻插入她的发髻,终是脸上露出醉人的笑,如此温柔无匹。怀葑心中一动,转身拉起他的手,放在颊上慢慢揉着:“我自小长在清源山,即便后来陪着大哥四处行医,也没有好好地看看那几处风光,更遑论领略皇朝的大好河山了。大哥,我们不要再管此间之事了,你陪着怀葑四处走走罢。”
重鸾在她跟前蹲下,用大手裹住她的柔荑,平视着怀葑小心翼翼的眼神,良久才叹了口气,却什么也不说,只把脸别向一边。
怀葑见了心疼,却明白这个时候不该再怯懦不前,逃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双手挣出,抚上重鸾的面颊,轻轻捧起转了过来,直到两人的目光相对,心中所想再无所遁形。
“大哥,怀葑这么多年来一直逃避着责任,逆天而行,终究逃不过因果报应。怀葑不想再强求什么了,也求大哥不要为我去强求什么。我们便就顺其自然,若哪日天眼开启,元神觉醒,这便是命数天道所归,早该偿还的业障,大哥也由得我去罢。”她哀哀说着,一字一句仿佛都掺着血泪,得咬紧牙关才能忍住那心尖尖上的刺痛。她要为他而坚强,所以偏把双眸睁得大大,噙着泪水不让它滑落。
重鸾看着她泫然欲泣却故作镇定的样子,心中只觉痛楚难当,轻轻扶住她的螓首按进自己怀中。怀葑以前央求自己时也是这般神态,这一模一样的表情叫他如何抗拒……
吴洵归离去时的话犹在耳边,冷漠而字字惊心:“家父从未授过任何有关封印的咒文,抑或是我落崖出走时年纪尚轻,未得父亲真传。”他撇撇嘴,神色带嘲,“再有,你可知吴氏祖先为防止族人对外泄露天枢秘术,自创一种叫反施术的咒文,能让人忘记已研习过的咒术。父亲当日气我冥顽不灵,是否对我施展过也未可知。”完墟在一旁听得杏眼圆睁,那炯炯目光如火炬般,似要在吴洵归身上灼出两个大洞来。
重鸾与他对视半晌,眼神终是闪了闪,接着缓缓垂下眸来。他平静地朝吴洵归拱手一揖,语调不能再淡然:“如此,便是怀葑命中劫数,不得外力可救,公子费心了。”待得吴洵归同完墟远远消失在谷外,他才回转了身,面上依旧无澜无波。他抬起头来,眼前却是一片迷茫,模模糊糊地竟看不清回谷的路。
这是许多年来第一次,他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和目标。其余所有在他来看皆是虚无,唯有一个怀葑,是他的情之所衷、魂之所萦,满心满眼就只有她的真,她的笑,她发呆起来惘然的神情。
他觉得身上有万千斤的重,压得再无力反抗,只得伸出了手扶上身旁古树,不让自己颓然倒下。喉中一股腥甜上涌,檀口一张,鲜血撒在地上,衬着黑色的泥土殷红殷红,妖冶刺目。
他又何尝不知她的心事,何尝不能读懂吴洵归有意的欺瞒以及恶意的威胁。怀葑无法勘测与重鸾的未来,便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步步惊心,只怕行差踏错一步便会陷他于万劫不复境地。她心智恢复,胸中有天下,已经是清楚地不能再清楚,重鸾必会为她倾尽一切,即便是违抗命数也在所不惜。但她已绝不容许自己将他拖累……
她的目光依依,眷念着他每个动作中流露出的深情,贪恋着他宽阔怀抱中的温暖。当她倚着他的肩头开怀地笑时,眼神中分明是深深的不舍与哀伤,那般的痛彻心扉、铭心刻骨,他亲身经历着,又岂会不知,又岂能视若无睹!
脸上湿湿痒痒,略略有些冰凉的指腹在反复摩擦着,有个声音击玉般清澈动听:“大哥,觉醒之后怀葑还是怀葑,并不会有什么不同啊。如果我把过去全忘了,大哥就提醒我,在我耳边不停不停地讲,直到我想起来为止,你说这样可好?”
重鸾抬头看去,只觉得隐隐约约不甚清晰,他眨了眨眼,又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下脸颊,而怀葑的脸瞧着却更加糊涂了。那双洁白的柔荑愈发慌乱起来,一下一下,搓得他的脸好烫,“若真忘记所有前尘旧事,大哥,请你不要对怀葑失望,常常陪在怀葑身边,待我忆起来后,大哥要如何惩罚怀葑都行。又或者,那将会是个新的开始,就像当初在清源山溪边相遇一般,我们再重头来过?那个时候,你为才子,我为佳人,可好?”
他狠狠地眨眼,终于看清了她,苍白的脸上盈盈泪痕,泪水顺着尖尖的瓜子脸落下,前襟一片濡湿,却仍弯着唇带着笑轻轻地和他说着话。重鸾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捧着他的冰凉小手颤抖地如此厉害,他又岂会不知怀葑真正的心意。
他重重叹了口气:“傻丫头,你这又是何必!”
怀葑一震,久久不能言语,最后终是抬起了头,缓缓说道:“相依相守三载,你我早已不能分离,只是身为此代先知,我的命已偏离轨道太多,不能再任其发展下去了。大哥,一旦元神解封归位,便再无转圜余地。我不可能再记得过去,怀葑将不再是大哥的怀葑,而是天下的曲氏怀葑。命系天下,遗忘过去,再相见时,连最亲近的大哥也只是形同陌路。
先知一说乃经史典籍记载所避讳之事,即便能从古书上窥得一二,所编录的章段总是加予了后人猜测杜撰的成分,也不尽数完整真实,又哪里比得上亲身经历来的有体会呢。大哥,从开天眼那刻起,元神觉醒,元识逐渐消怠,怀葑不仅仅将遗忘一切,更将陷入永恒的混沌中,言语行动再不受自己控制,直到再次轮回……大哥,记得一切的人才最痛苦呵,所以,你离开这里,慢慢地也忘记我罢。”
——只是,只是……用我一世的苦楚,只换回与你三载的相守,我不甘,不甘哪……若可以奢望,我希冀更多、更多啊……
重鸾震惊地无以复加,这先知竟是要以毁人元识为代价来做得!这就是为何前朝先知皆为皇命所护,一辈子幽居深宫不得见人,原来便是这般不得启齿的原因!他心痛如绞,毫不犹豫地拉她入怀,身体相贴,不分彼此,恨不能把她揉进体内,从此骨肉相溶,血脉相连,生同生,死同死,再也无法分离割断。
这个傻丫头啊……可知今时不同往日,曲氏一族在前朝尚有朝廷庇佑,如今天下人皆以为先知根脉已断,到时她该又如何自处,普天之下又有何处是她这死而复生的曲氏怀葑容身之所?若被心怀鬼胎者窥知,一如当年灭她全族之人,以她介时的混沌之识又如何自保?岂可知,她那般的活着,叫他如何放得下这颗时时牵挂的心,如何忍心独自离开!
怀葑轻轻从重鸾的怀中挣出,取出袖中巾帕为他擦拭脸庞,一寸一寸,小心翼翼,自己眼中的泪珠却又不听话地滚落。
她吸了吸鼻子,弱弱地挤出一丝笑容,纤手缓慢抚上他的额,“大哥,我不愿你念着我时时思苦,不如……待力量恢复得足够,趁元识未失时,让我为你抹去这段记忆可好?”重鸾哽咽难言,伸出手又牢牢握住了她。
两人相拥无语,直到香炉里炭火烧尽,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飘渺回旋,愈浅愈淡。重鸾终于缓缓吐出口气,似下了什么重大决心:“大哥那么喜欢和怀葑在一起的每一刻,又怎会舍得遗忘它们。不要再动用觉醒的力量了,大哥答应你,剩下的日子我们开开心心过,再不管此间之事,可好?”
“大哥……”怀葑未料到他的妥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傻孩子,是谁说觉醒后我便不能守着你?难道我一走了之就真会眼不见为净么?”怀葑闻言脸色白了白,重鸾见了安慰地笑笑,“当年在云中村认你时,众人不都说你痴愚?可大哥看来却无妨,我们不也开开心心地一道过了三年么?若你当初怕连累我而执意离开,抑或是我没坚持留你下来,我们还能是现在的样子么?”
怀葑垂眸半刻,终忍不住破涕为笑:“怀葑懂了。”
“那你可愿同大哥一道继续走下去?”他抚着她的青丝,深深问道。
怀葑一怔,接着激动地重重点头,引地重鸾莞尔。他对她张开臂膀,唇畔眉角的执着坚定如阳光般绚烂耀眼。怀葑原本哭得花花的小脸配上肿胀的双眼更是皱成一团,她却不管不顾,直直地往重鸾怀中扑去。
“大哥……”
第十五章 返乡
初升的朝阳把天边流动的浮云镀上了一层淡淡的丽妆,空气中仍残留着清晨露水的味道,微风拂过丛林带起阵阵炫目的绿色潮汐,别样地风姿秀美,令人见之忘忧。
重鸾将水袋浸入溪中装得满满,又将一路采集的果子清洗干净,这才起身向不远处的一株老银杏走去,树下的怀葑斜斜倚着树干,正目不转睛地含笑望着他。
她接过水袋拔出木塞,伸手递还给了重鸾:“大哥领着怀葑走得颇辛苦,理应先喝。”
重鸾将她汗湿的鬓发理至耳后,摇着头笑道:“傻姑娘,你又知道我方才未曾在溪边先自行解渴了?”
怀葑鼓了鼓腮帮,撅着嘴将脑袋扭向一旁不去看他。“怀葑敬爱大哥之心乃和大哥爱护怀葑一般别无二致,必是忍得辛苦也要让对方早些解渴的,遂大哥的话实不可信。”
重鸾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眼角弯弯,那眉梢都染着喜悦。“好啊,大哥听你的,先喝。”他仰头饮了几口,怀葑见状这才心满意足地接过水小口喝了起来。
树下休息片刻,待得怀葑体力恢复少许,两人才起身继续往清源山上走去。自三日前慎重盟下约定,不欲再管此间之事,只求剩下的时光能两人相濡以沫,相伴而游,重鸾便打点了环渠谷事物,收拾细软,与怀葑布衣青衫踏上了旅途。
从前闲聊时重鸾曾说起过自小成长之地,当时怀葑便十分向往,时常憧憬落霞双涧的钟灵秀毓,两人就说定往曜州方向去,一路游山玩水。这一去没有个具体打算,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到这安静古朴的棋州小镇,尤其在怀葑看来,此去凶多吉少,恐再无归还可能,便提出要最后祭拜一次吴夫子一家,顺道探望阿全夫妇。
怀葑心下凄然,此番离开便再无可能相助于阿全,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接二连三为霜佳改命,如今虽得以延长寿数,但命数脱轨、失去掌控,自己究竟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呢?
重鸾静静地看着怀葑点算她在清源镇和云中村未竟之事,心头一片涩然,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唯有在她征询他意见的时候强笑着匆匆点头。
这与安排自己后事有何区别,而他又何尝不知怀葑的苦。
他叹一口气,想起自己也有三年未见长平,虽然每载他必会捎来短信,告之关老爹与云中村的境况,但总不及亲自探望来的妥当,遂告诉了怀葑,两人决定在离开清源镇前最后一次拜访云中村。
行走不过片刻,怀葑的步伐又渐渐慢了下来。重鸾一手挡在额前,抬头望了阵天,然后从随身行李中取出一袭草衣来,披上怀葑的肩:“日中暑气奔涌上腾,最是严酷之时,我们虽在林中行走却也不得疏忽。且将这披着,遮去些热来要好。”
他又转过身去,二话不说将怀葑背了起来。她正要挣扎,却听重鸾道:“你身子虚,不宜长途奔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