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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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进他身子五尺之内?又有谁能抢近他五尺之内?
只听得一个少年的声音大哭大叫:“爹爹,爹爹!”却是
游驹的儿子游坦之。
乔峰一呆,没想到身为聚贤庄主人的游氏兄弟竟会自刎。
他背上一凉,酒性退了大半,心中颇起悔意,说道:“游家兄
弟,何苦如此?这两块盾牌,我还了你们就是!”持着那两块
钢盾,放到游氏双雄尸体的足边。
他弯着腰尚未站直,忽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惊呼:“小
心!”
乔峰立即向左一移,青光闪动,一柄利剑从身边疾刺而
过。若不是阿朱这一声呼叫,虽然未必能给这一剑刺中,但
手忙脚乱,处境定然大大不利。向他偷袭的乃是谭公,一击
不中,已然远避。
当乔峰和群雄大战之际,阿朱缩在厅角,体内元气渐渐
消失,眼见众人围攻乔峰,想起他明知凶险,仍护送自己前
来求医,这番恩德,当真粉身难报,心中又感激,又焦虑,见
乔峰归还钢盾,谭公自后偷袭,当下出声示警。
谭婆怒道:“好啊,你这小鬼头,咱们不来杀你,你却出
声帮人。”身形一晃,挥掌便向阿朱头顶击落。
谭婆这一掌离阿朱头顶尚有半尺,乔峰已然纵身赶上,一
把抓住谭婆后心,将她硬生生的拉开,向旁掷出,喀喇一声,
将一张花梨木太师椅撞得粉碎。阿朱虽逃过了谭婆掌击,却
已吓得花容失色,身子渐渐软倒。乔峰大惊,心道:“她体内
真气渐尽,在这当口,我哪有余裕给她接气?”
只听得薛神医冷冷的道:“这姑娘真气转眼便尽,你是否
以内力替她接续?倘若她断了这口气,可就神仙也难救治了。”
乔峰为难之极,知道薛神医所说确是实情,但自己只要
伸手助阿朱续命,环伺在旁的群雄立时白刃交加。这些人有
的死了儿子,有的死了好友,出手哪有容情?然则是眼睁睁
的瞧着她断气而死不成?
他干冒奇险将阿朱送到聚贤庄,若未得到薛神医出手医
治,便任由她真气衰竭而死,实在太也可惜,可是这时候以
内力续她真气,那便是用自己性命来换她性命。阿朱只不过
是道上邂逅相逢的一个小丫头,跟她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出
力相救,还是寻常的侠义之行,但要以自己性命去换她一命,
可说不过去了,“她既非我的亲人,又不是有恩于我,须当报
答。我尽力而为到了这步田地,也已仁至义尽,对得她住。我
立时便走,薛神医能不能救她,只好瞧她的运气了。”
当下拾起地下两面圆盾,双手连续使出“大鹏展翅”的
招数,两圈白光滚滚向外翻动,径向厅口冲出。
群雄虽然人多,但乔峰招数狠恶,而这对圆盾又实在太
过厉害,这一使将开来,丈许方圆之内谁都无法近身。
乔峰几步冲到厅口,左足跨出了门槛,忽听得一个苍老
的声音惨然道:“先杀这丫头,再报大仇!”正是铁面判官单
正。他大儿子单伯山应道:“是!”举刀向阿朱头顶劈落。
乔峰惊愕之下,不及细想,左手圆盾脱手,旋盘飞出,去
势凌励之极。七八个人齐声叫道:“小心!”单伯山急忙举刀
格挡,但乔峰这一掷的劲力何等刚猛,圆盾的边缘又锋锐无
比,喀喇一声,将单伯山连人带刀的铡为两截。圆盾余势不
衰,擦的一声,又斩断了大厅的一根柱子。屋顶瓦片泥沙纷
纷跌落。
单正和他余下的三个儿子悲愤狂叫,但在乔峰的凛凛神
威之前,竟不敢向他攻击,连同其余六七人,都是向阿朱扑
去。
乔峰骂道:“好不要脸!”呼呼呼呼连出四掌,将一干人
都震退了,抢上前去,左臂抱起阿朱,以圆盾护住了她。
阿朱低声道:“乔大爷,我不成啦,你别理我,快……快
自己去罢!”
乔峰眼看群雄不讲公道,竟群相欺侮阿朱这奄奄一息的
弱女子,激发了高傲倔强之气,大声说道:“事到如今,他们
也决不容你活了,咱们死在一起便是。”右手翻出,夺过了一
柄长剑,刺削斩劈,向外冲去。他左手抱了阿朱,行动固然
不便,又少了一只手使用,局面更是不利之极,但他早将生
死置之度外,长剑狂舞乱劈,只跨出两步,只觉后心一痛,已
被人一刀砍中。
他一足反踢出去,将那人踢得飞出丈许之外,撞在另一
之身上,两人立时毙命。但便在此时,乔峰右肩头中枪,跟
着右胸又被人刺了一剑。他大吼一声,有如平空起个霹雳,喝
道:“乔峰自行了断,不死于鼠辈之手!”
但这时群雄打发了性,哪肯让他从容自尽?十多人一拥
而上。乔峰奋起神威,右手斗然探出,已抓住玄寂胸口的
“膻中穴”,将他身子高高举起。众人发一声喊,不由自主的
退开了几步。
玄寂要穴被抓,饶是有一身高强武功,登时全身酸麻,半
点动弹不得,眼见自己的咽喉离圆盾刃口不过尺许,乔峰只
要左臂一推,或是右臂一送,立时便将他脑袋割了下了,不
由得一声长叹,闭目就死。
乔峰只觉背心、右胸、右肩三处伤口如火炙一般疼痛,说
道:“我一身武功,最初出自少林,饮水思源,岂可杀戮少林
高僧?乔某今日反正是死了,多杀一人,又有何益?”当即将
玄寂放下地来,松开手指,朗声道:“你们动手罢!”
群雄面面相觑,为他的豪迈之气所动,一时都不愿上前
动手。又有人想:“他连玄寂都不愿伤,又怎会去害死他的受
业恩师玄苦大师?”
但铁面判官单正的两子为他所杀,伤心愤激,大呼而前,
举刀往乔峰胸口刺去。
乔峰自知重伤之余,再也无法杀出重围,当即端立不动。
一霎时间,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我到底是契丹还是汉人?
害死我父母和师父的那人是谁?我一生多行仁义,今天却如
何无缘无故的伤害这许多英侠?我一意孤行的要救阿朱,却
枉自送了性命,岂非愚不可及,为天下英雄所笑?”
眼见单正黝黑的脸面扭曲变形,两眼睁得大大的,挺刀
向自己胸口直刺过来,乔峰心中悲愤难抑,斗然仰天大叫,声
音直似猛兽狂吼。
二十 悄立雁门 绝壁无余字
单正听到乔峰这震耳欲聋的怒吼,脑中斗然一阵晕眩,脚
下踉跄,站立不定。群雄也都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单小山
自旁抢上,挺刀刺出。
眼见刀尖离乔峰胸口已不到一尺,而他浑无抵御之意,丐
帮吴长老、白世镜等都闭上了眼睛,不忍观看。
突然之间,半空中呼的一声,窜下一个人来,势道奇急,
正好碰在单小山的钢刀之上。单小山抵不住这股大力,手臂
下落。群雄齐声惊呼声中,半空中又扑下一个人来,却是头
下脚上,一般的势道奇急,砰的一声响,天灵盖对天灵盖,正
好撞中了单小山的脑袋,两人同时脑浆迸裂。
群雄方始看清,这先后扑下的两人,本是守在屋顶防备
乔峰逃走的,却给人擒住了,当作暗器般投了下来。厅中登
时大乱,群雄惊呼叫嚷。蓦地里屋顶角上一条长绳甩下,劲
道凶猛,向着众人的脑袋横扫过来,群雄纷举兵刃挡格。那
条长绳绳头斗转,往乔峰腰间一缠,随即提起。
此时乔峰三处伤口血流如注,抱着阿朱的左手已无丝毫
力气,一被长绳卷起,阿朱当即滚在地下。众人但见长绳彼
端是个黑衣大汉,站在屋顶,身形魁梧,脸蒙黑布,只露出
了两只眼睛。
那大汉左手将乔峰挟在胁下,长绳甩出,已卷住了大门
外聚贤庄高高的旗杆。群雄大声呼喊,霎时之间钢镖、袖箭、
飞刀、铁锥、飞蝗石、甩手箭,各种各样暗器都向乔峰和那
大汉身上射去。那黑衣大汉一拉长绳,悠悠飞起,往旗杆的
旗斗中落去。腾腾、拍拍、擦擦,响声不绝,数十件暗器都
打在旗斗上。只见长绳从旗斗中甩出,绕向八九丈外的一株
大树,那大汉挟着乔峰,从旗斗中荡出,顷刻间越过那株大
树,已在离旗杆十余丈处落地。他跟着又甩长绳,再绕远处
大树,如此几个起落,已然走得无影无踪。
群雄骇然相顾,但听得马蹄声响,渐驰渐远,再也追不
上了。
乔峰受伤虽重,神智未失,这大汉以长绳救他脱险,一
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自是深感他救命之恩,又想:
“这甩绳的准头膂力,我也能办到,但以长绳当作兵刃,同时
挥击数十人,这一招‘天女散花’的软鞭功夫,我就不能使
得如他这般恰到好处。”
那黑衣大汉将他放上马背,两人一骑,径向北行。那大
汉取出金创药来,敷上乔峰三处伤口。乔峰流血过多,虚弱
之极。几次都欲晕去,每次都是吸一口气,内息流转,精神
便是一振。那大汉纵马直向西北,走了一会,道路越来越崎
岖,到后来已无道路,那马尽是在乱石堆中踬蹶而行。
又行了半个多时辰,马匹再也不能走了,那大汉将乔峰
横抱手中,下马向一座山峰上攀去。乔峰身子甚重,那大汉
抱着他却似毫不费力,虽在十分陡峭之处,仍是纵跃如飞。到
得后来,几处险壁间都无容足之处,那大汉便用长绳飞过山
峡,缠住树枝而跃将过去。那人接连横越了八处险峡,跟着
一路向下,深入一个上不见天的深谷之中,终于站定脚步,将
乔峰放下。
乔峰勉力站定,说道:“大恩不敢言谢,只求恩兄让乔峰
一见庐山真面。”
那大汉一对晶光灿然的眼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过得半
晌,说道:“山洞中有足用半月的干粮,你在此养伤,敌人无
法到来。”
乔峰应道:“是!”心道:“听这人声音,似乎年纪不轻了。”
那大汉又向他打量了一会,忽然右手挥出,拍的一声,打
了他一记耳光。这一下出手奇快,乔峰一来绝没想到他竟会
击打自己,二来这一掌也当真打得高明之极,竟然没能避开。
那大汉第二记跟着打来,两掌之间,相距只是电光般的
一闪,乔峰有了这个余裕,却哪能再让他打中?但他是救命
恩人,不愿跟他对敌,而又无力闪身相避,于是左手食指伸
出,放在自己颊边,指着他的掌心。
这食指所向,是那大汉掌心的“劳宫穴”,他一掌拍将过
来,手掌未及乔峰面颊,自己掌上要穴先得碰到手指。这大
汉手掌离乔峰面颊不到一尺,立即翻掌,用手背向他击去,这
一下变招奇速。乔峰也是迅速之极的转过手指,指尖对住了
他手背上的“二间穴”。
那大汉一声长笑,右手硬生生的缩回,左手横斩而至。乔
峰左手手指伸出,指尖已对准他掌缘的“后豁穴”。那大汉手
臂陡然一提,来势不衰,乔峰及时移指,指向他掌缘的“前
谷穴”。顷刻之间,那大汉双掌飞舞,连换了十余下招式,乔
峰只守不攻,手指总是指着他手掌击来定会撞上的穴道。那
大汉第一下出其不意的打了他一记巴掌,此后便再也打他不
着了。两人虚发虚接,俱是当世罕见的上乘武功。
那大汉使满第二十招,见乔峰虽在重伤之余,仍是变招
奇快,认穴奇准,陡然间收掌后跃,说道:“你这人愚不可及,
我本来不该救你。”乔峰道:“谨领恩公教言。”
那人骂道:“你这臭骡子,练就了这样一身天下无敌的武
功,怎地为一个瘦骨伶仃的女娃子枉送性命?她跟你非亲非
故,无恩无义,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貌佳人,只不过是
一个低三下四的小丫头而已。天下哪有你这等大傻瓜?”
乔峰叹了口气,说道:“恩公教训得是。乔峰以有用之身,
为此无益之事,原是不当。只是一时气愤难当,蛮劲发作,便
没细思后果。”
那大汉道:“嘿嘿,原来是蛮劲发作。”抬头向天,纵声
长笑。
乔峰只觉他长笑声中大有悲凉愤慨之意,不禁愕然。蓦
地里见那大汉拔身而起,跃出丈余,身形一晃,已在一块大
岩之后隐没。乔峰叫道:“恩公,恩公!”但见他接连纵跃,转
过山峡,竟远远的去了。乔峰只跨出一步,便摇摇欲倒,忙
伸手扶住山壁。
他定了定神,转过身来,果见石壁之后有个山洞。他扶
着山壁,慢慢走进洞中,只见地下放着不少熟肉、炒米、枣
子、花生、鱼干之类干粮,更妙的是居然另有一大坛酒。打
开坛子,酒香直冲鼻端,伸手入坛,掬了一手上来喝了,入
口甘美,乃是上等美酒。他心下感激:“难得这位恩公如此周
到,知我贪饮,竟在此处备得有酒。山道如此难行,携带这
个大酒坛,不太也费事么?”
那大汉给他敷的金创药极具灵效,此时已止住了血,几
个时辰后,疼痛渐减。他身子壮健,内功深厚,所受也只皮
肉外伤,虽然不轻,但过得七八天,伤口已好了小半。
这七八天中,他心中所想的只是两件事:“害我的那个仇
人是谁?救我的那位恩公是谁?”这两人武功都十分了得,料
想俱不在自己之下,武林之中有此身手者寥寥可数,屈着手
指,一个个能算得出来,但想来想去,谁都不像。仇人无法
猜到,那也罢了,这位恩公却和自己拆过二十招,该当料得
到他的家数门派,可是他一招一式全是平平无奇,于质朴无
华之中现极大能耐,就像是自己在聚贤庄中所使的“太祖长
拳”一般,招式中绝不泄漏身分来历。
那一坛酒在头两天之中,便已给他喝了个坛底朝天,堪
堪到得二十天上,自觉伤口已好了七八成,酒瘾大发,再也
忍耐不住,料想跃峡逾谷,已然无碍,便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翻山越岭,重涉江湖。
心下寻思:“阿朱落入他们手中,要死便早已死了,倘若
能活,也不用我再去管她。眼前第一件要紧事,是要查明我
到底是何等人样。爹娘师父,于一日之间逝世,我的身世之
谜更是难明,须得到雁门关外,去瞧瞧那石壁上的遗文。”
盘算己定,径向西北,到得镇上,先喝上了二十来碗酒。
只过得三天,身边仅剩的几两碎银便都化作美酒,喝得精光。
是时大宋抚有中土,分天下为一十五路。以大梁为都,称
东京开封府,洛阳为西京河南府,宋州为南京,大名府为北
京,是为四京。乔峰其时身在京西路汝州,这日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