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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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道插入道:“只要大唐能一统天下,自可革除弊端,大下太平。”
李纲呵呵笑道:“这还须场主不吝掖助才成。”
商秀珣不置可否,妙目一转,向默然呆坐的李秀宁道:“公主不是要亲口询问他们熏鱼的制法吗?”
李秀宁如梦初醒的道:“秀宁想过了!还是明天亲到室,跟两位大师傅实习一遍,才最妥善。”
四执事吴兆汝目闪过嫉忌神色,提议道:“宁公主若无暇分身,我可着他们把制法详细写出来,也是办法。”
李秀宁瞧了低垂着头的寇仲一眼,坚持道:“还是秀宁亲自向两位大师傅请教高明好了!”
商秀珣淡淡笑道:“就依公主意思办吧!”
转向两人道:“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
※※※
回到房中,寇仲颓然跌坐椅内,欲语无言。
徐子陵在他对面坐下,淡淡道:“只要她一天未嫁人,你仍有机会可以得到她。今天的寇仲已非昨天的寇仲,谁都不敢小觑你。”
寇仲叹了口气,默思片刻后,缓缓摇头,道:“我已没有回头路可走,先不说她另有心上人,即使她肯嫁我,我亦不能因儿女私情舍弃我争霸天下的大志。唉!自己知自己事,你也该了解我,我寇仲绝非那么容易安分守己的人。”
徐子陵还有什么话好说,道:“我答应了鲁先生今晚到他处,你去不去?”
寇仲摇头道:“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想一点事情。”
徐子陵沉吟片晌,径自出房去了。
※※※
徐子陵抵达鲁妙子小楼时,这天下第一巧匠正傲立小楼外崖沿处,似在缅怀旧事,脸上露出伤感的神色。
徐小陵来到他身后请安问好,鲁妙子像是对寇仲没有随他一道来毫不在意,领他进入小楼下层的厅堂,坐好后道:“江湖中人虽推崇我为天下第一巧匠,以为我无所不晓,无所不能,这只是一个误会。”
徐子陵衷心道:“先生确是小子生平所遇人中,最见多识广的人,我们依先生指点弄出来的熏鱼和香酥脆,便……”
鲁妙子打断他道:“可恨这正就是我的缺点,凡事都有兴趣,任何事都可惹起好奇心,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假若我能专志武道,虽未必能胜过那妖妇,至少可全身而退,多活上十年八载。”
旋又露出一丝笑意道:“话又得说回来,若非我博通医学和食疗养生之道,三十年前早该死了,今天亦难和子陵你同席夜话。”
徐子陵深切感受到他矛盾的心情,却找不到可说的话。
鲁妙子道:“自十二岁离乡,直到五十岁,我从没有一刻不是过着流浪的生活,只有不断的变化和刺激,才使我享受到生命的姿采。到三十年前惨败于祝玉妍手上,才安定下来,虽仍不时周游四方,但心境已大不相同,对所学中较感兴趣的技艺,特别下功夫深入钻研,最后竟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发现。”
徐子陵好奇心大起,忍不住问道:“这发现定是非同小可哩!”
鲁妙子露出一个意味着“连你这淡薄无求的小子也动心了”的会心微笑,却不直接说出答案,岔往别处道:“这三十年来乃能使我醉心钻研的就只有园林、建筑、机关、兵器、历史、地理和术数七方面的学问。”
徐子陵倒抽一口凉气道:“这任何一方面的学问,也可令人穷毕生的精力去钻研学习,先生却是兼修并顾,嘿!真教人难以相信。”
鲁妙子苦笑道:“这叫死性不改,但若非我受内伤所累,说不定会专志武道,好和那妖妇来个同归于尽。”
眼中射出缅怀的神色,长长叮出一口气道:“不过园林和建筑之学,本非老夫钟情的物事,只因输了一盘棋给青雅,才被迫得要履行赌约,为这里建园造林,设计楼阁。”
又黯然叹道:“若非能寄情于此,老夫可能早因悔恨攻心而伤发身亡。青雅啊!我欠你的何时才能回报呢?”
见徐子陵一脸疑惑的瞧着他,解释道:“青雅就是秀珣的母亲,唉!”
徐子陵心中明白过来,知道鲁妙子和商秀珣的母亲定是有不寻常的关系。
鲁妙子像倏地苍老了几年般,喟然道:“当年受伤后,祝玉妍亲身追杀老夫,我本想寻宁道奇出头,岂知他已远赴域外,惟有躲到飞马牧场来。又布下种种疑兵之计,骗得那妖妇以为我逃往海外,否则老夫早给她宰了。”
接着正容道:“此妖妇的邪功已达魔门极致,有鬼神莫测之术,宁道奇曾先后三次与她交手,亦奈何她不得。”
徐子陵想起婠婠,默然无语。
鲁妙子沉吟片晌,忽地似若虚飘无力的一掌拍在台面上,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坚硬的桌面却清楚现出一个深刻盈寸的掌印,痛苦地道:“青雅啊!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若时光能倒流,当年我定不会偷偷溜走,什么男儿大业,都只是过眼云烟,怎及得上你深情的一瞥。”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动,想起寇仲,他将来会否有一天亦像鲁妙子般悔疚交集呢?
※※※
寇仲从椅子长身而起,猛一咬牙,取起井中月,一溜轻烟般穿窗而出,没入院落的暗黑里去。
第九卷 第九章 遁去的一
鲁妙子淡淡道:“在我死前,你能否每晚都到这里来见我呢?”
徐子陵点头道:“只要我在这里,每晚都可来陪先生谈话。”
鲁妙子道:“换了是寇仲,必会心切从我身上学得种种绝艺,只有你才无欲无求,随遇而安。若在三十年前,我会选寇仲而舍你;但在今天,你却是我最好的选择。”
徐子陵皱眉道:“我对先生之学完全外行,恐怕难以在短短时间内学到什么,致有负先生的期望。”
鲁妙子微微一笑,道:“得得失失,你我都不用介怀,就当是闲聊好了。若非碰巧在这段时间遇上你,我也不会兴起把这三十年领悟得来的一得之见,流传下去的心意。”
徐子陵沉吟道:“假设寇仲问起我从先生处学到什么东西,我是很难硬起心肠不说出来的。”
鲁妙子失笑道:“你倒坦白,不过我传你的乃‘自然之道’,只合你那种淡泊的人生态度,寇仲绝不会感兴趣,说给他听又何妨呢?”
徐子陵吁出一口气道:“这就好了。我还以为先生是要教我如何去制作各种机关巧器。”
鲁妙子再哑然失笑,目光投往窗外,似乎正思量如何把胸中所藏,可一股脑儿传给跟前这天资卓绝的年经高手。
※※※
寇仲掠上场主府一座钟楼之顶,只见远近屋脊连绵,灯火处处,间有府卫婢仆在院落廊道中经过。
他依陈老谋所授的方法,迅速判断出那处该是主宅,那处该是招待宾客的舍馆,只要再经侦查,定可找出李秀宁今夜所居之处。
不由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既已定了明天来和自己说话,自己仍要今晚去见她,是否多此一举呢?
不过转瞬他的理智就被心中燃起充满渴望的火焰所淹没,正要往其中一组目标院落掠去,远方房脊处人影一闪即逝。
寇仲心中大讶,暂时放下李秀宁的事,疾追而去。
※※※
鲁妙子缓缓起立,移到窗旁,瞧往对崖的陡峭岩壁,背着徐子陵沉声道:“天地之间,莫不有数,而万变不离其宗,数由一始,亦从一终。”
徐子陵讶道:“数由一始,这道理简单易明,但由一终,却使人百思不得其解。”
鲁妙子转过身来,微笑道:“我刚才不是说过,经过这三十年来的潜思,有了个意外的发现,正就是对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徐子陵苦笑道:“先生已吊足了我的胃口,可以说出来了吧!”
鲁妙子欣然道:“我只是希望能使你印象更深刻,才故意用了点手段。”
沉吟半晌后,鲁妙子徐徐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这两句乃易经系辞中的两句,术家一向视之为教人卜筮之法,皆因卜筮时用着五十茎,演数之法,必除其一,却不知天地之理,尽在这两句之中。”
接着问道:“你看过易经吗?”
徐子陵老脸微红,摇头表示未看过。
鲁妙子叹了一口气道:“古圣先贤,每说及有关术数之事时,因碍于天机不可泄漏的戒心,总是藏头露尾。因为接着那句‘分而为二以象两’,便是起卦之法,使人误入歧途,不知上两句用中藏理,理中藏用,实术数最深层的意义。”
徐子陵尚是首次接触到易数,兴趣盎然道:“这两句听来有趣,究竟包含着甚么天地的秘密呢?”
鲁妙子淡然道:“五十乃完满之数,当数处五十时,天下万物各处其本位,无有动作,可是若虚其一数,生成四十九时,便多了个虚位出来,其它四十九数便可流转变化,千变万用,无有穷尽。”
徐子陵拍案叫绝道:“这个解释,确是精采绝伦。”
鲁妙子大讶道:“你真的明白我说什么吗?”
徐子陵不解道:“这有什么难明的,就像五十张椅子坐了五十个人,假若规定不准换位,又不准走开,自然不会有任何变化。可是若少了一个人,空了一张椅子出来,那自然会产生很多的变化了。”
鲁妙子呆瞪了他好一会后,叹道:“你这小子天分之高,当世可能不作第二人之想。你刚明白的正是术数的精义。所谓遁甲,遁的就是这个‘一’,什么河图洛书,说的无非是先后天八卦,由先天而后天,天地易位,扭转乾坤,变化始生。”顿了顿傲然道:“天下间无论哪种学问,至乎武功、人生,其最高境界,都在怎样把这个失去了的‘一’找出来,有了这个‘一’,始可重返天地未判时的完满境界,这就是我经三十年苦思偶得的最大发现。”
徐子陵全身剧震,虎目射出前所未有的电芒。
在这剎那,他已把握到一种玄之又玄、关乎天地之秘的至理。
※※※
寇仲把速度提至极限。
体内的螺旋寒劲以闪电般的惊人高速来往于经脉之间,使他能在虚空中作出鱼儿在水中灵活自如的游窜动作,比之以前实不可同日而语。
他落足到一处瓦背,迅又滑落地上,穿过侧旁花园进口的月形洞,倏地横移到树丛后,避过一个刚推窗外望的仆妇的视线,凌空翻过围墙,斜射上一所房子之顶,再弹往屋旁大树伸出的横干处,借方掠至另一所房子上,刚好捕捉到那个黑影正由地上直往内堡外墙顶斜斜射上去。
寇仲吓了一跳,旋即醒悟对方必是有飞索挂钩那类东西助力,否则除了是宁道奇、毕玄那类高手,谁能以这种直上直冲的方式跃上高达十五丈的城墙?
此人究竟是谁?
寇仲点在墙旁一株老榕的枝枒处,提起轻功,全力运劲,像鱼儿冲破水面般,投往墙头去。
眼看仍差丈许才到得墙头上,寇仲心中叫糟时,猛地觉察体内螺旋寒劲生生不息,仍有余力。
大喜下再提一口真气,轻轻松松踏足墙头。
飞马牧场由于地理形势险要,防守只集中在外围处,防外不防内,所以内堡城防并不森严,只要知情避开几座驻有守卫的哨楼,加上第一流的身法,便可出入自如。
寇仲惯于逃命潜隐,登墙后立则伏地前窜,探头往外望去。
山城连绵的房舍在城墙下延展开去,至外城墙而止。
之外就是辽阔的牧场,篷帐处处,马羊嘶叫。
那黑影没入一所小宅院后,再没有出现。寇仲心中暗叹,决定取消了私会李秀宁的千载良机。
腾身下墙,朝黑影隐没处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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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妙子脸上现出神圣的光辉,一字一字地徐徐道:“这‘失落的一’又或‘遁去的一’随着天地周游不息,流转不停,同时存在于万物之中,老子名之为‘道’,释迦称之为‘佛’,佛正是觉悟的意思,千变万用,尽在其中。”
徐子陵拍案叹道:“这实是武道中最厉害的心法,就像生死对决中,这‘遁去的一’亦随招数流转不停,只要能准确掌握,便能决定对方的生死。”
今赵轮到鲁妙子一脸茫然,皱眉道:“我倒想不到这道理和武功两者间有什么关系。”
徐子陵理所当然地道:“以决斗者本身而言,气发则为窍,而气发的至本原处,则是活的生死窍,若此窍被破,任是宁道奇、毕玄之辈,亦必死无疑。倘真气游走全身时,此窍亦不断转移,就像这‘遁去的一’随天数不断变化那样子,则敌人便无从掌握和破解。”
鲁妙子愕然瞪了他半晌,叹道:“你这心法不但从未载于典籍武经,更从未有人提过。唉!我常自诩聪明过人,只因所学太博,未能专志武道,成就才及不上宁道奇之辈,岂知今天见到你,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武学上的绝世天才。”
徐子陵不好意思的道:“我只是随口乱说,不过这有趣的道理,我必须和寇仲好好研究,先生不会介意吧!”
鲁妙子发了一会儿呆后,道:“我怎会介意呢?刚才你似乎仍意犹未尽,可否再说来听听?”
徐子陵与奋地道:“刚才只是以人身本体气窍而论;若在招式上,则有最强和最弱处,亦随招式变化流转不停,如能避强击弱,就是最厉害的制敌手法。”
鲁妙子皱眉道:“这方法对付一般高手犹或有效,可是像宁道奇、祝玉妍那类高手,保证绝无至弱之点可寻。”
徐子陵却不以为然道:“他们非是没有至弱之点,只是至强至弱能合而为一,使人无可寻吧!假设能先一步找到其下着变化,从使击在空处,亦可使其露出最弱的一点。天!我终于明白什么是弈剑之术了。那就等若下子,每一着都迫得对方不得不应子,不得不露出破绽。”
鲁妙子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现出苦涩自嘲的表情,哑声道:“你现在比我更能把握到这道理的精要,我大可以一股脑儿传你如何把这玄妙的理论用于园林、建筑、机关等诸学问上的法门哩。”
※※※
寇仲掠过大宅的后园,穿过一道长廊,到了前后进间的天井处,拔身而起,在屋瓦处没作片刻停留的跃落地面,移到屋宅西窗下的暗影里,正要探头观看,屋内有人“咦”了一声。
寇仲大吃一惊,此人竟高明至可察觉自己的来临,可肯定武功更胜刚才他跟踪的那个黑衣夜行者。那敢怠慢,闪电般避往附近一丛草树后。
风声骤响,一个青衣大汉穿窗而出,灼灼的目光扫视远近,又跃上屋顶。
刚才那黑衣人显是由对窗掠出,这时绕宅来到西窗前,娇呼道:“没有人呢!你是否听错了。”她蒙上头罩,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暗处的寇仲暗忖原来是个娘儿,却肯定自己未听过她的声音。
大汉跃落她身旁,探手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