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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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无可奈何,过了半响,他才慢慢开口了:“我外祖那边是海宁白家,你听说过么?”
明兰很想表示一下仰慕之情,可她真没听说过白家,海宁那儿最有名的是一门七进士的陈家,父子三翰林的赵家,以及前任阁老的徐家,另外还有些宿著的世家大族,反正没有白家,于是,明兰只好老实的摇头。
顾廷烨自嘲的笑了笑:“自然没听说过,白家既非世族,也非书香,乃是,盐商。”
明兰愣了,士农工商,他老妈来自最低等的商家也就算了,反正还有儒商,义商,可却是商家里让人看不大起的盐商,这个……怎么向白家表达敬意倒是蛮困难的。
顾廷烨接着道:“你可知盐商家里什么最多?”
“盐。”明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当即引来一个指节在脑门上敲起,她立刻捂住脑门轻呼道,“银子!是银子最多!”
顾廷烨屈着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似笑非笑的瞪着明兰,她就不能严肃伤感些么。
明兰心有余悸的看着那两个犹自弯曲的手指,怯怯道:“你可别说,你爹是为了银子娶你娘的!”商人地位低微,哪能要挟权贵。
“正是为了银子,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后来我仔细查了一番,才知道前后。”顾廷烨沉下面孔,放下手指搭在膝盖上,眼神阴冷:“那一年静安皇后过世,武皇帝忧愤过度,性情忽转狂暴多疑,杖毙了许多宫妃婢女不说,还赐死了当时的皇贵妃,且要诛她全族。当时皇贵妃的族叔分掌户部,清算之下,查出户部欠有三百多万两的亏空,俱是多年来权爵功勋所为;原本也不是什么动摇国本的大事,慢慢把银子还上也就是了。可当时,武皇帝迁怒之下,竟厉行重罚,勒令半年内不还清的便要夺爵!”
明兰完全怔住了,半响才道:“宁远侯府欠了多少?”
“不多。”顾廷烨嘴角带讽,“整好八十八万两白银。”
明兰险些背过一口气去,八十八万两白银?!这群败家子!有这么花银子的么?!
顾廷烨长长出了一口气,仰望着雕栏画栋的屋顶,面色晦涩:“顾家连夜清算全部家当祖产,可怎么算也是不够的,眼看着期限将至,荣国公府已被抄家没产,家人贬为庶民,情景凄苦,顾家上下都急疯了;那时,不知是谁……提起了白家。”
明兰已被惊呆了,只愣愣的听着顾廷烨继续道:“我外祖父也算是个人物,海上跑船出身,攒了些本钱后上岸,也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打通了官场脉络后,竟做起盐商来!二十年累积下来,家产极为富足,他早年与本家兄弟不亲,偏又只有我娘一个女儿。”
明兰不想说话了,只长长叹气——没有兄弟依靠,卑微的出身,却有丰厚的财产,这位白夫人只差没在脑门上写着‘肥肉’二字了。
“所以,公爹就娶了婆母?”说这话时,连明兰都没意识到自己语带讽刺。
顾廷烨苦笑了一下,却盖不过那份阴冷:“接下来的事儿,十个人有十种说法,我听的多了,自己都不清楚;不过…说最多的一种,是当时父亲向白家提议迎娶母亲为偏房,哼哼,想她一个商家之女能入侯府为偏房已是天上掉下的福分了。可白家偏不肯答应,定要做正室,威逼之下,生生逼死了头位秦夫人。”
明兰倒吸一口凉气,当即一下站起,挺直了摇杆,斩钉截铁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哪个疯子这般颠倒黑白?!”
顾廷烨抬头看着明兰,目光清冷,嘴角带着嘲讽的微笑:“你怎知道?兴许是真的呢。”
明兰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没错,是有富庶的商家之女入权贵家为妾。可这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以姻亲换钱权罢了!许出一个女儿,商家换得行事方便,权贵得
银钱分成,两厢皆好。可白家却不然,白老太公只有一女,贩盐生意还有谁接着做下去,因此他并不需借权贵势力,且因没有兄弟帮衬,他更想找一个可靠女婿才是!怎么会‘威逼’顾家来娶自己女儿?还‘生生逼死’正头夫人 ?'…'这不是结仇么。胡言乱语!梦话都比这可信!”
明兰尚觉气不过,心里暗道:有那么大笔嫁妆,白夫人嫁谁不行?难道天下男人死绝了?非你顾老爹不可?说实话,这不是白家扒着顾家,恰恰是当时陷入绝境的顾家求着白家才对。
带着银子来救命,还要人家做妾?!拉到吧!天方夜谭还更写实些。
顾廷烨斜倚着椅子,短短的冷笑数声,静静看着明兰,眼神渐变清明:“为着这传言,自小大哥就最厌恨我,我也不怪他,反正我素来闯祸生事,是家中最不肖的。直到许多年后,母亲当年的奶母常嬷嬷来京城看我,跟我说清了前因后果。原来,那位秦夫人本就体弱,加之府中传言迎娶白氏女即可解围,她思虑伤怀之下,这才难产而亡。白家本不知这些,我外祖才把母亲嫁过来的;从那时起,我便常常顶撞父亲,脾气也愈加坏了……”
明兰瞠目看着顾廷烨,生平第一次觉得他可怜了。娶商家女为侯夫人,本是顾家的奇耻大辱,白夫人的存在是昭显顾家曾陷入绝境的标志;为此,老侯爷任凭污蔑白夫人的谣言传播,却不曾为她辩白,看着顾廷烨愤懑绝望,一步步堕落,却不曾坦言说明。
当然,那位大秦氏也很可怜,可她到底是享过福,过过好日子的,况且大难来临,作为侯夫人,本就要一同但当的,还引的顾老侯爷日后多少迁怒白氏和顾廷烨,也算够本了。
“……父亲本就思念前位夫人,母亲脾气又急躁,在府里处处不如意,两人便更加不睦了,母亲怀第二胎时和父亲吵了一架,早产,血崩而亡。”顾廷烨平静的叙述着,好似是旁人的事,神情异常平淡,“现在想来,父亲对我并不坏,的确是我自己不争气;如今我这般慢待他的妻儿兄弟,怕是他在地下也不瞑目吧?”说着,连连冷笑,目中尽是阴冷嘲讽。
“怎样?”顾廷烨看着发愣的明兰,挑唇道,“我可是多有不该?”
“为什么不该?”明兰好容易才回过神来,顾府往事太传奇了,背叛,欺骗,阴谋,谣言,还有基督山伯爵式的反攻,一时之间不大好消化。
明兰匪夷所思的反问,还积极例举理由:“这件事上,人人都好,只你们母子不好。顾家得了体面周全,秦家姻亲如旧,可白家得了什么?做娘的,平白一盆污水泼在身上,死了还不太平,做儿子的,被逼出家门,孑然一身,独闯江湖。你有没有想过,若当初四王爷不谋逆呢?若他安分的接受三王爷为储呢?”
顾廷烨陡然眼神如火,顷刻间焚灭所有自嘲讥讽,他定定瞧着明兰,从心头迸发出冷笑:“若四王爷不谋逆,三王爷就会顺当即位,就没八王爷什么事了。然后,宁远侯府一切照旧,那些吃着白家血肉存下来的依旧富丽繁华,那些踩着我们母子的继续安享尊荣。父亲过世了,我又不在,怕是没多久连我娘的牌位都会从祠堂移走,而我,则继续在下九流里混江湖。”
明兰大大点头,直视回去:“所以,你若愤恨,绝然是没错的。”语气比当年她请求入党时还真诚恳切。
顾廷烨莫名失笑了,常嬷嬷也时时一脸忿然的咒骂宁远侯府,但他并不觉得有共鸣,反倒有些厌烦;在他看来,白家也有不当,明知齐大非偶,依然贪心的攀了这门亲事,期望奇迹发生,白夫人明知前途多舛,也不多筹谋策划,只早早死去。
每次想起这些来,他更多的是冷笑和淡漠。
年少时的愤怒委屈,到了今日已不那么热烈,多少江湖风霜,见惯了荣辱生死后,也就不那么容易激动了,好像再炽烈的火焰燃烧过后,也只剩下一些灰烬而已,如今,他唯独觉得不甘,难道他来到这世上便全然是一笔银子的缘故么?
时至今日,听明兰适才那一番话,顾廷烨冷漠许久的回忆才再度灼热起来,是的,其实他一直都在暗暗憎恨着,只是恨之却不得宣泄于口,只好冷漠嘲笑一番了事。
顾廷烨叹了口气,原来承认痛恨自己的亲戚,也没那么难。多年难以诉之与人的辛密,今日竟然这么干脆的都说了出来,心里即使舒坦痛快。
看来有个能帮自己找理由去憎恨亲戚的老婆,着实不错。
“对了。”明兰扭着手指,问的有些犹豫,“那个……婆母,到底带了多少嫁妆?”
“大约一百万两银子吧,还有些田庄铺子。”顾廷烨顺口道。
明兰呆了,几乎想捶胸大叫——天呀,地呀,一百万两银子!若她有这笔钱,还有个疼爱自己的老爹,干什么不好,雇上一队护卫团,寻个忠心可靠的师傅,海外旅行,西域猎奇,世界多美好!打死她也不嫁那么个有拖油瓶还深爱前妻的鳏夫!
白女士呀白女士,白老爹呀白老爹,你叫大家说你什么好呢?
最后——
“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明兰轻轻道,神情哀伤,垂手依依而立。
顾廷烨轻轻拉过明兰抱在怀里,心中颇为感动,搂着她抚慰了半天,才道:“你别伤心了,已过去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多木开新文了,极其劲爆激动,大家快去看呀,叫《失落大陆》,偶就是看这个才晚了的。
多木坑品极好,堪称JJ劳模,偶从以前就十分葱白她。
113
第112回
这夜,两人说了许久,直到更深露重,才就了寝。
明兰睡的很心痛,连梦中都恨不得捶胸顿足一番,顾廷烨也没怎么折腾,只搂着她沉沉睡去,明兰暗忖,大约是刚回忆完亡母他不好意思那啥啥吧。
男人体热如火,生生圈着明兰在怀里,明兰好似挨着个炉子睡,没多久就捂出一身汗来,稀里糊涂中想踢被子,却只踢的脚趾疼,迷糊中呜呜了几句‘脚趾疼’,然后感到一只带薄茧的大手去揉自己胖乎乎的肉脚趾。一开始的确是揉疼,但揉着揉着就变了味道,那只大手顺着光滑的小腿慢慢往上摸;明兰扭动腰身想甩脱那只手,她很说‘想想你可怜的娘吧’,但没这胆子,只好说:“明日你要早朝呢。”
男人似乎顿了顿,难受的扭了扭,愈发把明兰箍的死紧,在自己身上磨蹭了好几下。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微明,明兰半眯缝着眼睛,茫然的望着床帘,伸手去摸,身边已空空如也,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轻呼道:“……老爷呢?”
薄绸水红金丝霭霞锦帘被掀起,丹橘微微的笑脸过来,道:“等您?老爷早迟了!老爷如今怕是已在朝上了。”
明兰木木的坐在床头,早朝是寅正开始,算上路程,顾同志恐怕没睡两个钟头就起来了,难怪昨晚这么容易就消停了;古代当官真不容易呀。
“谁服侍老爷梳洗的?”明兰的声音还有些飘渺。
“我们也起晚了,亏得夏荷她俩还记得;回头姑娘给排个值,好轮着服侍老爷上早朝。”丹橘瞥了眼明兰埋在锦缎堆里的身子,光裸的肩头旧痕未褪新痕又上,一片青紫暧昧,脖颈间只有一条殷红的玲珑如意绳,下头是一件葱黄绣葱绿鸢尾细花的肚兜。
丹橘看着明兰眼圈依旧发黑,又恼怒又心疼,拿过一件白绢棉的中衣给明兰披上。
明兰呆呆的由着丹橘扶着下床,忽然想起一事,甩开丹橘,赤着两只小脚丫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蹬蹬走到更漏前看了看——咦?才卯初。
明兰木木的发起呆来,现在情况很诡异,这府里没人需要她请安,也不需要点卯,老公又上班去了,那是不是表示……她可以再睡会儿?
想到这里,她直直的跑回床上,翘着光脚丫子,一掀被子又往里钻。
这套动作丹橘再熟悉不过了,她气急败坏的把明兰拎起来,轻嚷着:“姑娘,你可不好再睡了,今儿您事可多着呢;适才前头的妈妈已来传话了,说一众丫头婆子下人会在前堂jihe,等着姑娘训示呢。你再睡…再睡?我可叫崔妈妈了!”
明兰痛苦的起了身,在宽大的浴桶里泡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身上舒坦了些,屋内柔和的羊角宫灯渐渐失去了光彩,天已渐亮了;明兰坐在镜台前叫丹橘梳头妆扮时,小桃进来传:“管事的赖妈妈和廖勇家的来了。”
“叫她们进来罢。”明兰轻道,“丹橘,今儿不出门,梳个利落的纂儿就成,边上散些吧,没的勒紧我头皮疼。”
丹橘的手艺得房妈妈亲传,十年来服侍明兰早就熟了,动起手来极是干脆,三下五除二就绾好了纂儿,还把余下的头发细细编好,绕成几个小花髻堆在纂儿下面,慢慢往上头别着小小的珠花和金珠发钗。
过不一会儿,一个圆脸敦实的矮个中年妇人还有一个瘦削微黑肤的媳妇子进来了,她满脸笑容的冲明兰福了福,姿势显得很恭敬,明兰微微颔首:“赖妈妈,廖勇媳妇。”
两人这才起身,赖妈妈首先笑道:“给夫人请安了,夫人今日觉着可好;本来老奴早就该给夫人请安了,可这几日夫人忙也不好打扰;昨日老爷吩咐说今日夫人要看家里奴才。”
明兰笑了笑,颇为和气:“还成,大家都来了吧。”
“夫人头回训示,大家伙儿早早就起了等着呢。”赖妈妈笑的十分恭顺,“不知……”
明兰看了看一旁的滴漏,道:“半个时辰后,朝晖堂见罢,你们把家里的人分一分。”
赖妈妈愣了愣,这时那个廖勇媳妇忽抬头了,谨慎的问道:“敢问夫人,该怎么分?按着差事分,还是按着一家子分?”
明兰略带赞赏的看她一眼,道:“按着差事分,一宗差事的站一块儿。”说着,看那赖妈妈似想说话,明兰转而道:“赖妈妈原先是太夫人处当差的吧,便由您领个头,把宁远侯府过来的人,另站一块儿。”
那赖妈妈勉强一笑:“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分呢;临走前太夫人特意吩咐了,说夫人最是好脾气的,叫我们好好服侍。”
明兰慢慢从镜台前转头,静静的看着她,直看的赖妈妈心里发憷,看了一会儿,明兰嘴角噙着轻淡的笑意,语气带着冰冷的礼貌:“我说什么,你做什么便是。”竟一句理由也不给。
廖勇媳妇颇有些讶异,飞快的偷瞄了明兰一眼,然后低下头去,赖妈妈看着明兰美若冰雪的面庞,无端生出一股敬畏,低头应声。
两人出了嘉禧居,两人笑着互相辞了,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