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眷红尘-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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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山亮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语气带着笑意:“这不过是你的缓兵之计,你当本王是傻瓜。”
“王爷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我反唇相讥。
“激将法也用上了。”海山轻笑,手却渐渐停了下来。
我暗吁一口气,冷冷道:“随便王爷怎么想。”
“你这么聪明,不如再想想,我们下一站去哪里?”海山一手支腮,侧过身,极尽暖昧地搂着我。
我勉强控制住想推开他的冲动,冷冷道:“湖州。”
海山微微一愣,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我知道,我答对了。
阿桑在外道:“王爷,孟姑娘,该用饭了。”
海山终于松开我,起身笑道:“荷包红鲤,浆汁鲍鱼,再加两样时鲜的素菜,只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坐起身,自顾自整理发髻和身上的衣饰,根本不理他。
饭菜比想象的要丰盛得多,菜也不只那几样,还有新鲜的河鱼炖的汤,十分合我的口味,我大口吃饭,大碗喝汤,不理会海山惊异的目光,吃完后,用清水漱了口,向依旧吃惊地看着我的海山笑道:“怎么,王爷吃不下?”
海山看了看我,忍不住扬起双眉,笑了起来。边笑边道:“有的时候,你真不象个大家闺秀,倒象江湖侠女。”
“王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把船靠岸,放丽君走吧。”我淡淡道。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唯独不能放你走。”海山说完,姿势优雅地开始享用已经变得有些凉的饭菜,方才的时间,他全部用在看我了。
我故作忧怨地叹了口气,假作并未听到他的笑声,离开他,走到甲板上,开始看江上的风景。江面到这里逐渐开阔,再往前走一段,就离江北很近了,到那时,我还能设法逃脱吗?
海山武功比我高出很多,心智谋略也在我之上,要想在他眼皮底下使计谋,根本不可能,只能假装温顺,让他对我消除戒心,才能找到机会,若是能上岸通知地方官府,派军队拿获他,那就再好不过了,明日船就可抵达江北重镇湖州,我还有一天的时间。
夜幕渐渐降临,在船舱里和海山下了一天的棋,累得腰酸背痛,他却依然精神奕奕,兴头十足,是因为我赢了他吗?昨天的五盘全是输,今天的十几盘,我却赢了一半。
最后,我终于弃子道:“我不要下了,好累。”
“那就休息吧。”海山扭头看着床,语气十分暖昧,我顿时头大,忙道:“我也不想休息,只想透口新鲜空气。”
“好啊,我陪你。”海山放下棋子,拉着我走上甲板,从身后轻轻拥着我,我用力推开他,他再次拥着我,用带着些威胁的口吻,贴到我耳边道:“你若再推开,我就做不了君子了。”
知道他说到做到。我心中一惊,无奈,只能任由他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夜晚的风很凉,海山解下披风披在我身上,一手轻轻抚弄我头上的发丝。这时,有一道清亮的箫声,穿过无边的夜色,传到我耳中。
如空谷回声,山涧清泉,轻风袭来,江水轻漾,柔和婉转,抑扬顿挫。我闭上眼,静静沉浸在动人的箫声之中,象有无数洁白的雪花从天而降,纷纷扬扬,落在我脸上身上,牵动我的思绪,回到雪岭的那一夜,音乐之美,美在震撼人心,美在发人深思,美在知音难觅。
箫声忽一转,吹奏出一支我无比熟悉的乐曲。
“谁令我心多变迁,谁共此生心相牵。情义永坚持遗憾亦可填,未怕此情亦断。谁令我心苦恼添,前事往影相交煎。谁惧怕深情常留在心田,恨爱相缠莫辨。缘份也真倒颠,承受几分考验。无论那朝生死别,心里情似火炎。谁令我心多挂牵,唯望有朝会再见。何事世间情恨永相连,未怕此情易断。”
不知不觉中,我泪流满面。
此情易断(一)
“你怎么了?”海山讶异地看着我。
“这箫吹的太好了,我想见见吹箫人。”我道。努力掩饰住心中的忧虑和不安。箫声是从身后传来的,身后远远的地方,有一艘很不起眼的小客船,斑驳的船体,木质的桅杆,船上挂着破旧的船帆。甲板上悬着昏黄的船灯,和所有长江上的普通客船一样。
海山抬起头,仔细打量那艘客船,看了许久,一直沉默不语。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愤愤道:“王爷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丽君绝不强求。”说完转身就走。
海山从身后一把拉住我,含笑道:“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他说完,扭头吩咐阿桑,“调转船头,靠近那艘船。”
船很快转舵,在客船身边停了下来。箫声已经止了,客船陈旧的甲板上空无一人。海山拉着我纵身一跃,上了船,还未说话,一支闪着金芒的暗器从我眼前掠过,射向一旁的海山,我心念电转,趁海山闪避之机,猛地挣开他的手,飞快地奔向船舱的方向。还未到近前,一个人影从里面闪出来,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向身后下令:“放箭。”
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我禁不住热泪盈眶。
客船上冒出无数弓箭手,每个人手上都搭着箭,密集的箭雨,织成一张大网,将海山和他的大船铺天盖地的罩在其中。铁桢把我的脸紧紧地埋在怀里,我看不到身后发生的事,我只知道,我现在和他在一起,在他的怀抱里,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什么都不用再担心。
疲惫、惊喜、瞬间把我击垮,我抬起头,想看他的脸,他的脸象在雾气中,越来越模糊。我听到他焦急地呼唤我:“丽君,丽君……。”
我牵动唇角,笑了一下,意识终于沉沦于无边的黑暗中。
“她怎么样?”一个熟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担忧。
“只是思虑过度,伤了身体,休息几天就好了。”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哦,知道了,你下去吧。”轻轻的脚步声离去。
室内沉默下来。
我只觉得好困,身下的床榻好舒服,诱惑着我,想继续沉沦下去。
“皇上。”又一个讨厌的声音响起。
“什么事?”熟悉的声音里透出赫赫威严。
“搜遍了江面,并未发现海山的尸首。”尖细的声音战栗着道。
声音不悦道:“都是废物,竟然让他跑了。”
“皇上恕罪。”声音颤抖着道。
“起来吧。他中了箭,应该跑不远,继续在长江一带密密搜寻。”声音缓和了些。
“奴才遵旨。”感觉到床前跪着的那个人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
我被美梦诱惑着,再一次沉入梦乡。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我的眉梢,轻轻的叹息声响起:“我说过,不会再让你伤心。”
“我要保护你,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修长的手指从我眉梢滑到唇瓣上,在那里轻柔地摩挲。
心颤了一下,可我还是不愿睁眼,我真得太累了,好想睡。
“海山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身心俱疲到如此境地。”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担忧和不安,滚烫的手指渐渐移到我的脖颈上,在那里细细地抚摸。
我觉得好痒,再也忍不住,慢慢把眼睛睁开了,一张英俊明朗却透着些许憔悴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你醒了。”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惊喜。
我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好渴。”
铁桢立刻站起身,倒了一杯凉茶,又兑了些热水,送到唇边,试了试温度,这才扶着我坐起来,柔声道:“喝吧。”
我就在他手里喝了几口,摇了摇头:“不要了。”
铁桢放下手中的茶杯,静静地看着我,许久,忽道:“你这个狠心的小东西。”
我一愣,抬头看着他。
“竟然睡了一天一夜,怎么叫都不肯醒。”他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一脸受伤的表情。
呃……我哑然。
“我该怎么罚你?”他忽然伸手,大力将我拥入怀中。半是生气,半是喜悦地道。
“皇上,臣……。”我说不下去了。
他的手一下一下轻抚我垂落下来的满头青丝,我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贴着他宽阔的胸膛,听他急促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三下。时光象是忽然静止了,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只有现在,不必为过去烦恼,也不必为将来担忧。倘若时光真得静止,该多好。
“在想什么,小丫头?”他停下手,托起我的下巴,宠溺地看着我。
“皇上,你没有话要问我吗?”我仰起头,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也有一个我,披散着长发,苍白的脸,粉红的嘴唇。
铁桢沉默了一阵,轻轻笑了,笑着说:“我该问你什么?”
“关于我的突然离开,关于我和海山。”我盯着他看,想读出他心里的想法。
铁桢俯下身,在我额头印下一吻,抚着我的双肩,柔声道:“若是你想说,你自然会说。”
我低下头,关于海山的一切,真得要告诉他吗?他会怎么想,毕竟,我瞒了他这么久,从那次在东宫,我出现在海山身边,到这次在杭州,我又和海山在一起。倘若他信我,又何需说,倘若他不信我,说了又有何用。
“皇上,晚饭准备好了。”贾恢的声音传进来。他在门口停下脚步,垂着头,没有进来。
我有些不自然地从铁桢怀里直起腰。
“让他们端过来。”铁桢轻声吩咐。与梦中的很不一样啊,梦里,他的声音是无比威严的,充满王者的威势。
铁桢将一旁椅上的夹袄拿起来,亲手为我披上,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了一身粉色的衣裙,铁桢笑了笑:“是小兰给你换的。”
我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我赶到杭州的时候,孟府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救下小兰。”铁桢的神情有些凝重。
“那我爹娘呢,他们怎么样了?”我一把握住他的手。
“海山用船将他们送往江北,被我发现,截了下来,万幸你爹娘身体康健,只是受了些惊吓,我已命人送他们回江宁老家了。”铁桢安抚地握了握我的手。
这个狡诈的九王爷,他果然在骗我。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
“只可惜,让海山跑了。”铁桢轻轻叹息一声。接着道:“朕听说,你调集杭州守军,搜捕过海山和耶朵,可有此事?”
我轻叹一声,开口道:“确有此事。”
铁桢仔细看了看我,道:“我在饶州地段追上了耶朵,经过谈判,他答应永世交好,割让边疆两座城池,每年岁贡十万两白银,我就把他放回匈国了。”
我有些惊讶:“皇上,为什么?”
“因为朕接到消息,匈国大王去世。二王子耶杰带领一帮心腹,在匈国以北另划了一块土地,自立为王,与匈国王廷抗礼。”铁桢笑道:“放耶朵回国,对我们利大于弊。”
“那和亲的事?”我试探地看了看铁桢。
铁桢含笑望着我:“我不会把妹妹嫁给他,他也不舍得把妹妹嫁给我,这件事,只好不了了之。”
“哦。”我不自觉地吁了口气,听到铁桢会意的笑声,不禁红了脸。
这时下人把晚饭端了进来。铁桢挥手命他们退下,亲自端了一碗碧绿的荷叶粳米粥,递给我,“你身子疲累,先进些流食吧。”
粳米粥很香,刺激我的食欲,我接过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铁桢笑着端起另一碗,用勺子舀了舀,轻声道:“慢一点,别噎着了。”
“皇上。”我不经意地红了脸。
铁桢微微一笑,开口道:“明日我们就弃舟登岸,坐马车赶往京城,我离开京城已有半个多月,必须回去了。”
回去?对我意味着什么。我看着他,想知道他的答案。
铁桢也看着我,“回京之后,就把官职辞了吧。”他说。
我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答话。辞官,是不是意味着为进宫做准备。
此情易断(二)
“朕下了一道旨意,封你爹为三品太医令,兼翰林院大学士。”铁桢道,看着我的眸子柔情奕奕。
我大惊,想起来,被他伸手按住,“别担心,朕在旨意上写明,念在你爹年纪老迈,不奉诏不需上朝,亦不需理事。”
“皇上。”我轻叹。爹一夜之间,成了三品大臣,他的女儿自然有资格进宫侍奉当今皇上。
“我要接你进宫。”他的语气十分坚决。
果然啊,这就是我的命运,没入深宫。从此如关在金丝笼中的小鸟,养在金鱼缸中的小鱼。心微微地刺痛,慢慢散开,蔓延到全身。
“我会用一生来疼爱你。”他伸出手臂,把我收入怀抱。
是承诺吗?君王的承诺。如此郑重。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他。因为我心里,原本是有他的啊。这段日子的奔波,让我看清了自己的心,想的最多,最深,最痛的,只有他。只是,他为何是君王,他若不是君王,我们就可以远离皇宫,象弄玉和萧史一样,形影相随,长相厮守。因为他是君王,我就必须进入深宫,和所有爱他的女人一起,为了他的爱,互相残杀,伤人伤己。
“那支曲子,是皇上吹的吗?”我轻轻开口。
“你想听吗?等一等。”铁桢快步走了出去,一会儿,拿了一枝碧绿的玉箫进来。
“我花了好些日子,终于把这支曲子吹熟了,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铁桢含着笑,将玉箫凑到唇边,轻轻吹奏。
谁令我心多变迁,谁共此生心相牵……
眼里潮潮的,我又流泪了。
“别哭。”铁桢住了箫,轻轻拥住我:“从此,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靠着他的肩膀,忽然抑制不住的抽泣起来。铁桢轻轻扶起我,低下头,吻干我脸上的泪珠,他的动作轻柔而又热烈。我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低头轻吻,意识渐渐迷失。
“丽君。”他的唇烫得灼人,象燃烧的烈火,灵活的舌尖寻着我的舌尖,紧紧地纠缠着,使我无法畅快的呼吸。
不知不觉,我被他抱着倒在床上,身下的锦被柔软得象天上的云朵,躺在上面,让人只想永远沉沦下去。
铁桢俯身压着我,嘴唇移到我耳畔,在我的耳垂上轻轻啮咬。嘴里仍然断续着低语道:“小东西……就这样走了……我要狠狠地惩罚你……。”
心莫名的一悸,甜蜜里渐渐掺杂了一丝苦涩,难道方才和海山在船上的那一幕,都被他看到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会怎么想,他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却一定很不高兴,皇家颜面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对我失了信心。不告诉他耶朵和海山的事,也许失策了,但是现在告诉他,会不会有些晚。
他火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