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第2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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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种意义上,赫连定和拓跋焘是同一种人,都不服输,又个性倔强,拓跋焘只想了一会儿,便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拓跋焘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赫连定想降,但他想要有尊严的降,他等着我去请他来魏国为将!”
拓跋焘在廷议时抽风也不是第一次了,拓跋焘跳起来大叫,古弼的不悦立刻就从崔浩转移到拓跋焘。
“陛下,你又想什么就要做什么了!他如今只是一亡国的王族,怎值得你亲自去请!”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毕竟成王败寇,就算赫连定再厉害,也丝毫不能和拓跋焘相提并论。
可拓跋焘不这么想。
“话不这么讲,想当年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我若是赫连定,真到走投无路之时,也不愿意别人把我当成败家之犬,肆意轻视。我是赫连定,我也会表现出自己的可用之处,然后寻个好价钱把自己卖了。他是夏国的柱石,如今又成了唯一的皇帝,自当值得我妥善对待。”
拓跋焘从心里佩服这位平原公,脸色也带出一丝感慨。
“想他全家老小死于非命,国不成国,家不成家,身上系着夏国仅剩人马的希望,怎么也要做出些样子来,方可不被人笑话夏国尽是孬种。赫连定好,大大的好,我要去见他!”
拓跋焘此时不过二十出头,热血上涌,就恨不得立刻备齐车马行驾千里迢迢去长安迎接赫连定。
在他原定的计划里,莫说是赫连定,便是赫连昌,如果降了或被生擒了,他也会像招待皇帝一样的对待他。拓跋焘这人没啥架子,让他亲自去迎接一个降臣,他真做的出来。
反正都是第一次,也让诸国的皇帝看看,我魏国就算灭了你的国家,也不会把王族当做猪狗一样对待的……
拓跋焘突然像是抽风一般想要起驾去长安,整个帐子里的人都要疯了。就连对赫连定最为肯定的崔浩也连声哀求:
“陛下,陛下,虽说您看重赫连定,但派出一个宗亲去就够了。若是您觉得宗亲地位不够高,也可亲自写一封信函交给赫连定。如今黑山离长安何止千里,您不考虑路途遥远,总要考虑下今年北伐的事情吧?众将士全部都为了北伐忙碌,这时候您走了,要让黑山和平城的将士、文武大臣们怎么想呢?”
“不,你们不懂,赫连定原本不用自立为帝,他登基,便是想有个可和我一样的身份,让我不至于怠慢他和他的部下。若不是我去,他是不会投降的。”
拓跋焘心里也如同小猫抓心,恨不得飞过去才好。
“那就让他等!”古弼石破惊天的说出了这句话。“反正他迟早要降的,又坚守不出,陛下写封信函过去,告知他您如今远在北地,不能亲自去迎接他。您派出使节,赏赐些东西,暂时安抚一二便是。”
古弼一点也不担心夏国有失,只有长安和上邽两地,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统万城有拓跋素镇守,奚斤如今也脱了困,随时可大军围城,与其让拓跋焘这个时候乱来,不如把两边都安抚住了。
“赫连定要真想降,他就能等。他要不是有意要降,而是怀了其他心思,这一年之内必有妄动,到时候率大军压境便是。”
古弼虽是文臣,但毕竟是鲜卑人,想法和手段都简单粗暴,颇具进攻性。
但他说的确实有理,如今夏国轻,柔然重,拓跋焘自己吵闹着要北伐柔然,整个黑山大营都在陪他瞎胡闹,他要真抽身去了长安,先别说赫连定有没有异样的心思,便是粮草辎重和安全都是很大的问题。
贺穆兰站在角落,看着皇帝和众臣的博弈最后以古弼的胜利告终,提起来的心也落回了原处。
毕竟当时劝谏的人是自己,若赫连定这次拥兵自重,倒戈一击,那拓跋焘日后想起此事,必定会把她当做那罪人。
可如今众臣都笃定赫连定并没有恶意,只是抬高自己的身份以求尊重对待,所有人反倒对赫连定的评价高了起来。
当然,若是他后来真的又弄出什么不利于大魏的事情,那就真的只能用“无赖”来形容了。
只是贺穆兰提起的心还没有彻底落下,拓跋焘目光扫过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贺穆兰笑了起来:
“花木兰,多亏你那天劝谏及时。若是我上次真的一时气上心头把赫连明珠给强纳了,又软禁起赫连止水,想来赫连定就不是解了安定之围,而是破了安定城了。”
此言一出,帐中诸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角落里的贺穆兰,贺穆兰背后冷汗淋漓,低下头不敢出声。
崔浩和古弼对花木兰的印象都还好,所以只是用目光扫过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其他人的目光便复杂的多,尤其以黑山派系的众将为甚。
贺穆兰心里真是把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陛下骂死了,可脸上还要做出一副受了谬赞的样子,生怕别人说她轻狂。
赫连定的事确定了下来,接下的时间便是在商议给赫连定的信该怎么写,如何回复,赏赐什么,使臣用哪些人比较好。
这时候就有大臣建议,是不是让赫连定的亲妹妹过去安抚比较好。一来女性柔弱,更能激起赫连定的同情关爱之心,二来比起赫连止水,赫连明珠的身份就显得没那么重要,就算有什么万一,也不至于太过可惜。
拓跋焘在思考过后,便允了赫连明珠也同为使臣的提议。
这后面的事情便说的让贺穆兰昏昏欲睡了,大约就跟后世你只是一个中层干部,却贸然参加了高层领导们的会议,结果一句话都插不上嘴,他们谈的事和你也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就这样浑浑噩噩待到了中午,贺穆兰见有人陆陆续续出帐,这才如释重负的也跟着钻了出去。
历史似乎发生了改变,可改变的方向是好是坏,贺穆兰完全不能确定。
大魏多出赫连定这一变数,对大魏是有利还是有弊,全要看后来的局势如何发展了。
可眼下的重中之重,是北征柔然。
杀鬼的事情还没有头绪,赫连定似乎没有了什么问题,夏国除了长安和上邽已经尽入魏国领土,刘宋和大魏保持着明面上的友好,北凉和北燕都归附了魏国,成为了属国,如今最大的敌人,便是柔然。
右军和左军只隔着一道营墙,之前左军的镇军将军因为营啸之事被罢免,拓跋焘到现在才封了源破羌为左军的镇军将军,统领左军,此人大概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即使隔着木头扎的营墙,也总是能听见左军那边不时传出的操练之声。
那新任的左军将军大概性格严厉,经常能听到那边的训斥之声,左军有段时间没有统帅了,左军的抚军将军又被蛮古揍得如今还下不了床,自然有些懈怠。源破羌也算是能征善战之辈,乍然接了这么一支懒散的军队,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时辰的鞭打他们。
时间久了,连贺穆兰都有些同情左军的遭遇。
她训练虎贲军已经算严格的了,可经常半夜还能看到左军那边的校场亮着火光,显然连晚上都要练习。
这人从亡国的王子到北魏的大将,应该是卯足了劲想要大干一场吧。
说起来,拓跋焘麾下真是什么人都有呢。
后宫里也是,有各国和各族的佳丽。
十六国时期的局势太复杂了,弹丸的地方都有一个国家,你征讨我我征讨你,造成到处都是亡国的王室,以及大浪淘沙一般存留下来的国家,留存下来的越来越强,亡国的皇室,幸运的还能重新开始,若是不幸的,也就族诛了。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原本是烧不到贺穆兰身上的,可是好死不死,这个源破羌想要看看左右军的差距和实力,竟向夏鸿将军提出了两军对阵以作实战训练的建议。
夏鸿一方面也想看看右军如今实力如何,二来源破羌刚刚当上左军将军,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便应了他的要求,点了右军几位将军去校场对阵。
对方一开始就出动了骁骑军,明摆着想看看两边的精锐有什么不同,夏鸿点了贺穆兰带领虎贲军出战。
骁骑是一支连马都披着马甲的骑兵,被周边众国称之为“具装骑”,以防御力强大而被津津乐道。
在战场上,柔然一看到这支武装到牙齿的骑兵,往往是掉头就跑,并不是害怕,而是这样的骑兵从来不会单独出击,只是作为保护神射手的军队存在。
骁骑营的马全是高头大马,能负重,耐力好,但机动力没有虎贲军的虎贲骑出色,人数也没有虎贲军多。
可演武时人数是一定要相当的,不然看不出公平性,这虎贲的游骑兵对上重甲骑兵,人数再相等,虎贲军立时就落了下风。
两方的主将各自站在自己那边的点将台上,命令旗官不停的发出指挥,贺穆兰看着对面人马都着了甲的骁骑军,顿时在心中骂了一声“犯规”,恶狠狠地看向左军的主将台。
这源破羌,明摆着就是想用右军来刷威望,提升左军的士气的!
只是他能不能刷到这经验值,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贺穆兰站在点将台上,让旗官下令虎贲军将队伍散开,迂回前进,用弓箭骚扰。所有的箭都是去掉箭头,包了沾有染料的布巾的,射出去时,只在对方的铠甲上落下一个个各种颜色的点子。
莫说这箭没有箭头,就是有箭头,也不一定射的穿对方的铠甲。
贺穆兰并不急躁,不停的下令左右变换方阵,绕到侧面或后面进攻,骁骑营的缺点便是机动性不够强,陡然变阵时,总有一丝破绽显现,被贺穆兰的人马乱射一通,很快就出现了一些“伤亡”。
对方也是厉害,见贺穆兰在放风筝他们,立刻下令原地结阵,竖起长枪,准备冲锋。
贺穆兰有一支嫡系的部队,便是自己最初的那一千多人,这些人被贺穆兰训练的精于骑射,机动力又强,到了后来,便成了贺穆兰一支奇兵——专门用来破除冲锋的队伍。
阿单志奇和吐罗大蛮等善用长兵器的人马,指挥着部下从枪袋里取出超长的长矛组装,普氏兄弟和那罗浑等人率领弓箭手在长枪阵后搭弓射箭,对方见到那么长的长枪已经吓得半死,而这支长枪队像是悍不畏死一样居然从远处也对着他们冲锋了起来,更是胆战心惊。
重甲骑兵和轻骑兵不一样,被撞下马不死也残!
冲锋的骁骑营开始出现了破绽,因为有人出现了迟疑,马的速度有快有慢,虎贲军的正军从两翼包夹住了马快的那支人马,将他们围了起来,直接切断了和后军的联系。
此时长矛阵已经快要撞上,贺穆兰的队伍却没有继续冲锋,而是把手中的长矛投掷了出去,然后飞快的撤回到两翼的友军之处。弓箭手射完一轮箭后,前阵变后阵,很快就把被包围切割开的那支人马挑于马下。
此时骁骑营后排冲锋的人马被投掷的长矛纷纷撞下马,两翼包抄的虎贲军骑兵也消灭了前面的骁骑兵,转而掉头开始冲向后排的骁骑营骑兵。此时虎贲军几乎没有什么大的“伤亡”,可是骁骑营败局已定,不过片刻的功夫,这三千骁骑营就被虎贲军完败了。
只是对方毕竟不是独立成军作战的部队,左军最强的是被称为“射声营”的骑射兵,往往和骁骑营一同出战。
右军人数虽然众多,但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养不起这么多精通射术或武装到牙齿的专业型骑兵,往往靠武勇和经验取胜。
贺穆兰会这些本事,是因为有前人的经验,但真到大战之时,并不是都能如这般轻松。
远的不说,重骑兵需要地方冲锋,这大校场位置不够,而在北方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看到了他们,又是敌人,贺穆兰也只有先跑了,再想法子迂回解决的份儿。
但对于这些自视甚高、已经压了右军无数年的左军将士们来说,这样的结果甩了他们重重一记耳光。
对方赢的太轻松太不以为然了,更加突出他们的无能。
贺穆兰在大胜之后回到主将台,夏鸿笑眯眯地说了声“辛苦了”,又夸奖她的阵法用的漂亮。
他大概是说给一旁坐着的源破羌听的,但凡主将,被人点名要求挑战,即使是同意了,心里也有些不快活。
那右军的新任镇军将军源破羌只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将领,左军的领军人物都是老将,他身上的重担和辛苦可想而知。贺穆兰原本以为他听到夏鸿对她的夸奖会有些不快活,谁料他只是笑了笑,便站了起来,走到了左军阵中,将他们全体骂了一通。
“我刚刚到左军时,也曾微服巡视过,你们私下里人人都认为左军即使不是第一,也远超右军的实力。今日我带你们来演武,便是让你们看看两军的差距!”
源破羌似是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般,厉声道:“哪里是右军比不上左军,而是左军如今连右军的马屁/股都摸不到了!”
他此言一出,有羞愧的,有气愤的,也有不以为然的。
夏鸿和贺穆兰这时才知道源破羌冒着得罪人的风险究竟是要做什么,便驻足不语,看着他教训左军的精锐。
“骄兵必败,你们失了主将后不思过失,反倒更加放纵自己,早就已经埋下了祸患的引子。如今只是校场比试,便已经被对手玩弄于鼓掌之间,若是战场相见,敌人是否会用折断头的弓箭,没有枪头的长矛?”
源破羌一挥手中的令旗,抛于地上。
“本将军被分了你们这一军人马,真是窝火的很!”
右军顿时哗然,似乎已经看到源破羌被左军的将士们撕了的样子。
这么一个新任的将军,说出这种话,岂不是拉嘲讽?
可是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左军的将士们都没有反驳,只是满脸不服气。
源破羌站在左军面前,从一开始变阵出现错误开始骂起,直骂道最后被包夹后对方的惊慌失措,想来其中骁骑营出现的种种失误,全部都被他看在了眼里,一一指了出来,继续告之如何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