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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江山不若三千弦-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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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蹒跚身影出了破月阁重入轿中,向兰陵城悠悠行去,不远处,两双眼睛紧紧追随。
  “就是她?”碧衫男子脸上银铸面具遮盖了表情,语气中十分轻荡。
  “没错,她就是医娘。”身后坐在木椅上的男人眼神阴鸷,似乎强忍着极大怒气,指甲片片抠入扶手,留下斑驳痕迹,“想要对红弦下手可以通过她,只要善加利用,这个女人将会是比我更加有用过的棋子。”
  碧衫男子靠在树上,脚尖有意无意踢着木椅两侧的车轮,一下力度似乎大了,竟使得连人带椅猛地往前滑了数尺远。
  “抱歉抱歉,无心之过。”利索地抓住椅背,银色面具忽地贴在木椅上男子脸侧,妖冶迷离的声音满是嘲讽,“何必妄自菲薄呢,如果没有你,我离教绝不可能找到机会对红弦下手。不过在下倒是很好奇,背叛自己前主人究竟是什么感觉,高兴吗?惬意吗?还是提心吊胆心怀愧疚?能告诉我吗,少辅?”
  刀光暴起,然而毕竟是无力,碧衫男子只随手轻轻一推,木椅上面红耳赤的男人便狼狈地倒在地上。
  “别再叫那个名字!”
  “你恨红弦和韦墨焰却也该感谢他们,否则,你现在连废人都当不了,只能是具被野狗啃噬的枯骨。”面具下,目光冷绝。
第三十四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岁月是一指流砂,经年如白驹,过隙匆匆,又何况是短短一月。
  眼见婚期将至,韦墨焰依旧在为武林盟主之事忙碌,邀天下门派,平反抗之声,虽不用离开破月阁却也没闲暇时间顾及其他,更遑论与夏倾鸾私下见面。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相顾两无言。
  放眼可望的层峦丛山中那一抷黄土隔断了她最后的牵挂,萧乾离开破月阁专心守护云衣容,而少宰也被送往遥远的地方远离此间纷扰,万俟皓月则安逸于毒王谷中,韦墨焰亦答应不再追究前事。所有挂心的人都已经不会再受她连累,终于不用眼睁睁看谁离开而无能为力,哪怕思念,总好过此生断绝。
  芸芸众生,又剩她独自一人。
  其实直到这时候夏倾鸾依旧有些迷茫,总觉得一切还在那场抹不去的噩梦之中,萧白真的死了?月哥哥竟然会背叛她的信任?还有韦墨焰,她真的将要成为破月阁女主,从此与他不离不弃,厮守终身吗?
  就算是梦那也当做真实好了,她已经无力再抗拒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曾经自负以为可以掌控一生,原来都是痴人说梦,仓皇笑谈。
  还有不到十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从议事堂交代完堂内事务出来后,夏倾鸾如往日一般独自往房间走去,不管与韦墨焰的关系如何变化,她终归是破月阁太微堂的堂主,江湖中谈之色变的第一杀,红弦。
  行至四层,不由自主望向通往楼上的木梯,正见玄色长袍的朱红衣角消失在尽头。犹豫片刻,夏倾鸾举步踏上楼梯。
  “今天怎么有兴致来找我?”刚刚拿起酒壶,韦墨焰便意外地看到那袭白似霜雪的纱衣款款而来,眉梢锐气瞬间消弭,和颜悦色。
  “过几日四方之士就要聚集兰陵贺盟主一统,太微堂职责重大,我一个人恐难胜任。”
  细长双眸如水,澄净深邃,唇边一抹浅笑:“你从不在意这些事情的。”
  夏倾鸾语塞。
  在他面前根本无法隐藏心事,那双眼已经看透了她的一生。
  “陪我喝杯——”举起酒盏正要递过,韦墨焰忽然一愣,继而自嘲笑道,“我又忘了,你是不喝酒的。”
  意料之外,一直拒绝陪他共饮的白衣女子竟接过酒盏,长袖横掩,仰头一饮而尽。
  因为倔强,从前不肯喝,又因为倔强,今日非喝不可。只是,她当真不曾喝酒,也不会喝酒,火辣的灼烧感顺着口舌一直滚到喉咙深处,连连呛咳不已。
  “你……”他无奈,只能轻轻捶打她背部,轻柔力道浑不似用惯刀剑的同一只手,“犟过了头。”
  若不是执拗到令他都无计可施,两人何至于绕着原点转了许久才走到一起?好在他伸出的手终于得到了回应,总是若即若离的身影为他停顿了脚步,重又并肩而行。
  那酒并不烈,却是难得的陈年佳酿,后劲十足,平日看他怎么喝都不曾醉过,夏倾鸾心里也就留下了印象,酒,本就是醉不了人的。
  怎奈她不是他,只一口便触了酒劲儿,脸上热如火烤,双颊绯红。
  “算了,以后还是不让你喝的好。”韦墨焰拿下她手中的酒盏放到四仙桌上,指背贴上滚烫脸颊,忍不住又笑道,“却不知你若醉了会是什么模样。”
  与他说话很多时候都难以反驳,夏倾鸾继续咳着,正好也免了接他的话茬。
  “还没好?”长眉一滞,宽大掌心直接贴在了她背上,传来阵阵暖流。
  不过是呛到而已,胡乱度什么内力。夏倾鸾忍着喉中又辣又痒想要推开他手臂,谁知竟提不起劲力,脑中一片混沌,堪堪向后退去。
  见这般表现他立刻明白,她是醉了,极易染醉的体质。
  “才一杯,你这酒量比之紫袖不知差了多远。”韦墨焰紧紧拉着她手腕防止摔倒,另一只手本想稳住她身形轻轻一带,却不想整片白衣都带入了怀中——酒醉之人本就控制不住身体,何况这是她第一次醉酒,茫然不知所措。
  她从不用胭脂粉饰,身上没有那些俗不可耐的气味,反而有种自然的、只属于她的体息,幽幽如野芳。那味道如此之清晰,让他沉醉。
  她醉酒,他醉人。
  四肢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夏倾鸾想要抬手想要推开他都做不到,炽热自喉咙到肺腑再到全身,烧得无一丝力气。耳边的细细风声呼吸声渐渐不闻,只剩穿透脑海的清和声音,低沉,却又迷离。
  “你醉了,倾鸾。”
  她有些后悔,不该逞强去喝那盏酒的,如今颜面尽失,还是在他面前。
  “我先回去……”
  可他又怎会放开。
  很久,已经有很久没这样安静地和她在一起,要做的要想事情太多,唯独把她忘在了一边,所以今天她才会破例主动来这里,不是么?她心里始终是想着他的,而且也不想离开,否则即便是醉了,以她的实力想要逃出他怀中并非难事。
  高楼之上很难嗅到漫山遍野的馥郁花香,然而春意盎然总是无处不在,暖曛日光打在静立的玄色衣衫上,水龙沙漏响过几度,白衣绯颜的清雅女子竟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他试着唤她却没有得到回答,真的是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他们之间若是能永远这般安宁无间该有多好。
  修长身影靠在扶栏上,一只手斟酒,把盏临风,尽饮甘冽。
  酒,他不知道喝过多少坛多少窖,只怕是整个江南的杯中物都下了肚也难以让他醉上一回,于她,却只是一盏的事。
  淡淡吻过光洁眉间与微热脸颊,他不知道夏倾鸾醒来的时候会不会还记得曾有酒气扑面,干脆向着微阖的唇上探去,同样酒香,不同滋味。
  吻不尽的痴缠。
  缱绻,温黁,暧昧如丝。
  “阁主——”冒失闯来的九河讶然,目瞪口呆直至那双清冷的眼眸不耐地看他,这才瞬间红了脸深深低头,单膝点地,“属、属下冒犯。”
  “何事?”韦墨焰并不避讳,仍旧把人拥在怀中,她马上将成为他的妻子,这有何不可?
  想起来此所为何事,九河的脸色又转为惨白;连声音亦有些颤抖:“紫袖堂主……情况不太好……”
  酒盏落地,满眼残瓷。
第三十五章   莫使流月催红颜
  痼疾遍身,沉疴难起,都说病来如山倒,前几日还言笑温和的紫袖竟在一夕间细丝悬命。
  将夏倾鸾送回房后,韦墨焰直奔紫袖房间而去,路上匆忙不知撞了多少神色慌张的阁中子弟。
  无论何时都干净整齐、雅致非凡的房间里,双目紧闭的堇衣女子正躺在床上靠进华玉怀中,一向温文尔雅的紫微堂副堂主眉眼低垂,隐隐带着不容他人靠近的冰冷。
  “怎么回事?”韦墨焰面色阴沉,床边掩在丝罗广袖下白皙手掌中那触目的殷红令人心悸,生离死别的味道在难得的喜庆氛围里极为突兀。
  早一步赶来的少弼等人都围在床边,却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被这一问纷纷看向最先发现情况的九河。
  “紫袖堂主昨日就说身子不太舒服,方才从议事堂出来后我便让人去程府取些药回来,没想到一进门就见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九河忙不迭答道。
  她还在服那些药?对云衣容有所怀疑的不止沈禹卿,早在赶她走时韦墨焰便觉得那个女人并不简单,若不是夏倾鸾与紫袖双双坚持,他本不同意让云衣容来阁中诊病的。
  “去查查取来的药。”
  “与药无关。”抱着紫袖一直沉默的华玉忽然开口,“她身体一向不好,你又不是不知。”
  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中责怪之意,只是,紫袖堂主的沉疴由来已久,就算阁主当真是战神血魔转世也无能为力,真不知道这怒气从何而来。
  华玉终日独来独往与他人交际甚少,甚至很多时候并不在阁中候命,因其能力确实出众才得韦墨焰破例。一把白竹洞箫,一身文雅儒气,总是一个人站在远离吵杂的地方默默独行,在别人眼中,华玉便是破月阁中最难相处的存在。
  而近来他却不曾离开,那道不似凡尘的超脱身影总能看见。
  韦墨焰伸手想要探探紫袖的脉相内力,未到身前竟被华玉一把挡开:“别碰她。”
  所有人都是一愣。
  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冷冽,声音也寒了三分:“你以为自己是谁?”
  “若不是你负心移情,她何至憔悴如斯?”华玉低着头纹丝不动,冷漠语气中毫无尊敬可言,“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她将全部心思都付于你身,而你又给过她什么?薄情寡义,朝秦暮楚,你根本不配碰她。”
  悬在半空的手蓦地放下。
  第一次,有人如此尖锐地指责他对紫袖的态度。
  房间里沉默得连喘息都清晰可闻,没人敢出声,没人敢动弹半寸,身为副堂主竟敢呵斥阁主,这是其他人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去城中请最好的大夫过来。”过了许久,玄色身影颓然转身,戾气瞬间消弭无形,彷佛是默认了对他的指责。清冷声音少了分锋芒多了分懈怠:“无关的人都出去,有事到倾鸾房内找我。”
  “这种时候你想的依旧是红弦!”一声洞箫呜咽,众人来不及看清的刹那纤细白竹猛然出手直指韦墨焰心口,怒气汹涌,一时引得凉气倒吸声声。
  逆反叛离,乃重罪。
  华玉不明白,为什么韦墨焰一心痴恋的是与他同样冷漠的女人而非紫袖。为他舍生,为他赴死,为他往来红尘尝遍人间冷暖,无论有没有红弦在都会陪他乾坤中来去、生死里闯荡的女子,他怎么就不懂得去珍惜?多少人恋她雍容华贵温婉良善,又有多少人慨叹他不解风情不知怜取眼前人,如此才貌双全一心唯他,这还不够吗?
  她的命,终不久矣。
  而他却在这时急迫地要与红弦成婚,当着她苍白近乎无色的面前,甚至在她命悬一线之时还想着那个女人,连陪在她身边走完最后一段时光都不肯。
  她心里的痛定然如自己一般,望着,却无能为力。
  “我要带她走。”手腕翻转收回洞箫,华玉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孤落,再不看其他人半眼,回身横抱起无知无觉的堇衣女子,“你可以阻拦,最好是杀了我,倘使有半口气尚存,我绝不会让你再伤她。”
  沉默数年,他终于能畅快说出心中所想,尽管她听不见。
  淡漠的玄色身影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眼底之色变幻流转,令人捉摸不透。周围的人亦不敢多嘴,只能面面相觑让开出路。
  “华玉。”擦肩而过的刹那,韦墨焰伸手按在华玉肩头,没有愤怒或者任何感情,平静得如同静川止水,“放手,你救不了她。”
  “你也不能。”
  “至少我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脚步蓦然停住。
  她想要的极简单,谁都知道,却只有眼前冷血的男人才能给予。
  可笑,世事就是如此可笑,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想要,任凭如何努力也不能成为另一个人。
  华玉薄薄一声短叹:“事到如今,你还能为她做些什么?眼睁睁看着你娶别的女人为妻,还是冷漠到不管她死活,任由自生自灭?”
  “我总不至你所想那般无情。”
  “我只想要个回答,你能为她做些什么。”
  看似温文清雅,与世无争,然而常年孤身浪迹、洞箫为伴的华玉有着不逊于任何人的执拗,或者,为爱成痴者都是这般固执的吧。
  两人保持并肩相背的姿势站立许久。
  韦墨焰垂下手负在身后,微微侧头,目光正落在逐渐枯萎的华颜之上。
  紫袖。云月影。
  在夏倾鸾出现之前很多年里,一直是这个女人不声不响陪在他身边,冷时一壶热茶,寒时一件风氅,微小得难以令人觉察,却不可或缺。从他风华年少直至深沉年岁,每一个足迹下都能找到她的存在,于外人光华流转,于他,暗淡无声,静悄悄活在为他而延续的生命中。
  他从不关注那张惊了凡尘的流月容颜,也不曾去想她的才华智慧为他的霸业做了多少贡献,因为太过信任亲近,所以从不认为她会背叛,也不认为有一天她会离他而去。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她从未以此为由要求他作任何事,只是默默付出,不问结局。
  待他如此,念他如此,他怎么可能不在乎她呢?
  只是此情非爱。
  韦墨焰接过沉睡的紫袖放回床上,华玉没有阻拦抵抗,他知道,即便带走她的人也带不走她的心,那个男人,是她永远度不过的劫。
  “去打探何处有神医高人,只要是在人间,不管多远我都会带她过去。”直起身带着凛冽气息,大婚在即的破月阁阁主抬手放下床帏纱帐,目光萧索,“原定婚期,取消。”
  他能为紫袖做的,只有这些。
第三十六章   轩窗雕影千尺寒
  醉生梦死,有人宿醉,有人一只脚踏入了死门。
  头痛欲裂醒来,夏倾鸾有些迟滞地回想起自己因赌气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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