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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江山不若三千弦-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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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卢瀚海对天发誓,定要让戕害韦家的人血债血偿!
——墨焰少主,韦家,只剩下你我二人了。你看这苍天不仁,世间险恶,唯有你能一统江湖,把这江山天下重归韦家手中!
这些,都是多么久远的记忆了?竟然声声入耳,历历在目。
“墨焰……少……主……”
耗尽生命的最后一声呼唤就此断绝。
戎马一生的韦家第一战将,破月阁最大的功臣,因逆乱被诛的太微堂堂主卢瀚海,眼中带着不舍和回忆中某个孤独少年的影子,在他一生心血铸就的破月阁中默然睡去。
韦墨焰闭上眼深深吐息,许久之后才疲惫地挥挥手。
“厚葬。”最后一声呼唤隔着短暂记忆再次响起,终于,还是不忍:“于韦家墓室。”
作为先锋半生相随,却在最荣耀的时候自高处跌落成为背叛者,如此落差,任谁都难以接受。
“阁主,沈堂主的伤……”
沈禹卿的伤口匪浅,伤的地方又靠近心脉,必须尽快得到治疗。可是,淡漠的黑衣阁主并没有命人将他带下去。
“陷害倾鸾的事,你是否有参与?”
卢瀚海之所以会派人到云家医馆行刺,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否则他又怎会知道当时的情况?加上夏倾鸾被逼出逃那日沈禹卿的反常表现,嫌疑自然最大。
沈禹卿也不否认,放下卢瀚海的尸首单膝跪地,苦笑道:“所有事情都是我与卢堂主做的,与他人无关,还请阁主放过少辅等人。”
“沈堂主不必把罪名都揽去,追杀红弦之事只有卢堂主和我知道。少辅多谢沈堂主好意,只是,卢堂主走了,我们亦没有洗脱罪名继续留在破月阁的必要。”一直在众人身后的少辅忽然淡淡插口。
到这地步,再想恢复破月阁的原有状态已经不可能了。自组建的两年来,这是破月阁最大的一次变动,正副堂主各一位,加上下面几个宿主,竟是有近三分之一的人有了反心。
“不关你的事就别来找死,有关的人,我也不会放过。”情谊,顶罪,这些不是他韦墨焰感兴趣的,他只知道凡是想要伤害她的人都不能任其自在逍遥。
过多的失血让沈禹卿视线模糊,听力似乎也在衰退,有谁的手在他伤口上轻按,火辣的疼痛被清凉感冲走。
“他若想害我就不会挡在前面,未免疑心太过了。”白影一晃,说话声越来越近:“我也不想追究,到此为止足矣。”
“带他下去。”
被扶出去时,沈禹卿仅剩的神智只听清楚了一句话。
“参与逆乱者,全部废除武功永逐出阁。”
虽说有云衣容在,这次却不得不从兰陵城内请来医馆的大夫,整个破月阁中唯一一个不会功夫的人已经在夏倾鸾怀中哭昏过去。
“我先送她回房。”紫袖接过云衣容搀在肩上,完全没有注意一抹无声的冷笑扬起在带着泪痕的脸上。
她没有发狂,反而冷静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人都死了,哭有何用?与其悲悲切切徒让人看笑话,不如抓住一切机会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一剑云衣容是拿捏好了位置与力度才刺过去的,看似疯癫的一剑不仅解开了卢瀚海的束缚,让他有机会夺剑攻击夏倾鸾,又算好刺入的角度和深度,保证他会在攻击后尽快死掉,这对深谙医道的她来说并不困难。
只可惜跑出来个沈禹卿碍手碍脚。
暗害红弦的事情败露,起初她是极为惶恐的,害怕卢瀚海会把自己供出来,结果天不亡她,那一句话正好给了她刺杀卢瀚海的理由动机,表面上是情绪激动为家人报仇,实际上却是杀人灭口,掩埋真相。
沈禹卿?呵,他知道又如何?这个人太过简单纯粹,只要不妨碍到韦墨焰他就能容忍一切,而且作为同谋,他没必要出卖看起来脆弱柔软的自己。
冷魅的笑容继续无声在黑暗中绽开。
敢于和她争抢只有死路一条,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绝不能再被人夺走!
第四十九章   赤鸾金凰樽前事
“已经结束了?”
送云衣容回到房间后恰好见到夏倾鸾往楼上走,紫袖急忙叫住,“没事的话陪我走走吧,这几天总在阁中,闷得有些透不过气。”
夏倾鸾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月余你不在阁中,所有人都没少吃脸色,七层的阁楼都快被他给踏平了。”便是病着,紫袖的举手投足间也不乏名媛风范,幼年受到的良好教育给了她温婉平淡的性子,传承自百越王族的高贵气质在漫长的时光中并没有蒙尘。
“那日事出突然,不成想连累紫袖堂主受伤,现在可有好些?”即便不提名字,夏倾鸾也能立刻猜到“他”是指谁。有关他的事,尤其是他与自己之间的事,半分也不想提,干脆转了话题。
“我的伤并无大碍,不过是陈年旧病偶尔复发。时日太久,这身体也不行了。”
紫袖说的淡然,却在夏倾鸾心中掠过一丝阴影:“病得很重?”
“在青楼里摸爬滚打一整年,期间寻死觅活忘记了有多少次,能熬到现在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这几年,应该算是老天补偿给我的吧。”
百越云家是当地王族之后,亦是与姑苏韦家世代交好的氏族,当年韦家遭人所害一夕倾塌后,为了防止云家出手干预,那一伙人竟然连着云家也屠了个遍。
云月影没有韦墨焰那么好的运气与能力,虽然免过了一死却被卖入最底层的青楼为妓,一边忍受去往迎来男人们的蹂躏,一边想尽办法结束自己的生命。自缢,割腕,服毒,投河,凡是想得到的她都试过,可惜阎王殿的生死簿上还没有她的名字,任是如何折腾依旧活了下来。
一年后,当韦家旧部发现她并送到夕落山投奔韦墨焰时,她已经伤痕累累,病患满身。
“当年我一心寻死不得,再见到他后想要爱惜自己时却又发现,坏掉的东西没有那么容易修复,尤其是人。若不是想要再多陪陪他,也许早在离开烟花之地时我就已经死去了。”
“他若负你,便是连苍天也容不得。”云家因萧家而罹难,原本他韦墨焰就欠紫袖云月影许多,一个女人连最宝贵的贞操都被夺走,剩下的也只不过是一场情痴一丝执念,如果连这些都没有了,还有什么能支撑她活下去?
夏倾鸾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没有狠心到以看别人痛苦为乐的地步,紫袖身上雍容华贵、宛若后土的气质一直是她所仰慕的,她总觉得,只有这样抬手可取人性命,低眉亦能华光四射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没有厌烦更没有嫉恨,自己是什么身份她从未忘记过,人中之龙,自有尊倾之凤相伴,而不是临渊的一只孤鸿野鸟。
淡淡的轻叹撩碎沉默,紫袖突兀地拉过夏倾鸾的左腕,红色刺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极为显眼:“他对你用情至深,你不可能不知道。”
少见的强硬让夏倾鸾有些茫然,紫袖很少会说这种带着逼迫意味的话。
“我们自幼相识,单是陪在他身边的时间算起来也有八年了,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在乎一个人,而且是女人。师父曾说过,他的命硬,性子更硬,就算是对待至亲也一样的冷定如铁,从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意愿。可是,自从你出现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原来他也会笑,也能如常人般温柔地望着一个人……”
“紫袖堂主,”夏倾鸾生硬打断,她不想再与韦墨焰这个名字有所纠葛,“我入破月阁的目的是报仇,而他的目的是夺回盟主之位。他有能力为我杀人,我则有玄机助他得天下,我们的关系不过是互相利用,榨取彼此的价值,仅此而已。”纤细的手腕收回,鸾鸟隐没于袖中再不得见,“况且,能配得上他的人世间只有一个,他眼中也只能凝视一人,他欠下的债,太多太多,多到守护一辈子也还不清。”
“原来你在意的是我。”夏倾鸾所说的人是谁不言自明,紫袖从未想过,横在他们二人之间的阻碍竟然是自己,不由得苦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你只想到对我不公,可曾想过对他是否公平?云家的劫难自有定数,我所经历的悲苦也并非他的罪孽,于我,他没有半点应付的责任。红弦姑娘,他确实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成全他的真心。毕竟我……”明亮的星眸忽然暗了下去,夏倾鸾感觉得出,那袭华丽高贵的堇色身影轻轻一颤。
“我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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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兰陵依旧沉浸在连绵雨水之中,这场雨一下便是两天两夜。
若有人从兰陵城驿道北望,也许会看见烟雨之外朱漆高阁上那片沉重的黑色,近一些或许还会看见一张刀削斧凿般轮廓分明的俊美面容,薄唇色淡似水,幽暗深邃的冰眸中带着遗世倨傲,浅白酒盏在手,却出神于远处那片蒙蒙的重峦叠嶂中。
传说中鬼神般不可战胜的男人,不过如此冷清寂然。
近乎无声的脚步刚踏进门内,黑衣男子头也不回,酒盏举过肩头:“如此美景却无好酒相衬,着实可惜。不来一杯么?”
“要说多少次,我是不喝酒的。”夏倾鸾淡淡道。他总是想要找个人陪他同斟共酌,也不知道这是第几十次相邀了,似乎自己的回答他总是记不得。
“我又忘了。”颀长优雅的身姿仿佛随风而动,侧过身斜倚在窗格上:“浮生虚空,不找些喜好填满零碎的时间,真不知道要如何渡过——便是有酒,有些时候也找不到乐趣何在。”
杀戮之外的破月阁阁主身上从不带半点戾气,一袭轻衣缓袍,一壶胭脂冷酒,一幅云山景逸。
素淡身影上前几步,与厚重的黑色错落于雕花木窗两边,干净的白玉酒壶上两道朱砂淡痕点就出一对儿锦鲤,倾倒时宛若游动,栩栩如生。
“这是你第二次为我斟酒。”
“没有意义的事情不必记得如此清楚。”
薄削的唇上一抹淡笑灿然:“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这话头再接下去必然会引到她不想讨论的话题之上,夏倾鸾放下酒壶,也循着雨声向窗外望去。
“有什么话直说好了。”韦墨焰仰头啜饮,余光打量着较平时更为沉默的绝美面庞。
犹豫之色在她眼中荡涤。
“你打算……何时与紫袖堂主完婚?”
第五十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细长白秀的手指一震,细腻如脂的酒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去看,也知道他脸色如何。
雨打琉璃的声音突然变大,淹没了刻意平抑的呼吸和心跳,没有动作,也没有眼神交汇。
“这世上,你是唯一一个比我更无情的人。”
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一缕冷寂,似乎还有些讥诮。
本以为夏倾鸾是来答复他的,还兀自欢喜一场,可上天跟他开了个绝情的玩笑,最爱的女人难得主动开口,竟是最为伤人的问题。
“我本以为很了解你,结果,却最不了解。从双天寨一路走过来,我所付出的、放弃的,你永远不会想象到有多少,你只会低头守着自己的执念,从来不肯抬头看我伸出的手。我也会累,会感到疲倦,为什么你就不能把人生分给我一点?偏要把我推向别人身边?”
韦墨焰长长叹息,他真的累了,等太久,守太久,得到的依旧是那张淡漠的容颜,不冷不热,不远不近。
“我只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完婚。”依旧淡漠如不关己事。
不管他说多少都没有用,现在的夏倾鸾没法再顾及其他,如果紫袖真的命不久矣,那么至少在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可以让她完成心愿。
她还有一生的时间与他周旋,而紫袖看不到的短暂未来里,那样风华无双的惊世红颜少了他,奈何桥边,能甘心地喝下孟婆汤么?
夏倾鸾答应了紫袖不告诉任何人,但不代表她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温柔待她的人落寞收场。冷漠不等于绝情,她可以面不改色夺人性命,可对于给予善意的人她从来不会恩将仇报,更不会做这种横刀夺爱之事。
尽管,已经是心如刀割。
“便是孤寡三世,我也绝不会娶自己不爱的女人。”
一道惊雷照亮山野,银色的光芒中,他的表情寒胜万年极冰。
“那么,至少对她好些。她对你来说很重要,不管你如何否认,这是事实。”
“……那又如何?”两道剑眉紧蹙,紫袖于他来说是永远不会背叛的人,也许,是全天下最信他懂他的人,自然很重要,这与是男是女无关。只是韦墨焰不理解为什么她会突然说这些话,操心别人的事情不是她作风,而且紫袖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为何偏要在这种时候提起?
她的心思,也有他猜不到的时候。
夏倾鸾对他们二人的婚事并没有抱太大期望,能让他多花些感情在紫袖身上,那就够了。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接手紫微堂副堂主之位么?我愿意,条件是由我来挑选任务。”
紫微堂负责执行刺杀暗探一类的任务,因为华玉很少在阁内,而紫袖又经常发病不便于外出,早前韦墨焰曾想让她任副堂主之位的。那时夏倾鸾一心报仇不愿多担琐事,一直不肯同意,而如今,为了能借任务之便远离他身边,竟是主动请职了。
这场对话颇为无味,夏倾鸾的闪烁其词让韦墨焰总觉得有些无所适从,越来越难以猜测她所思所想。
碎了酒盏,空了酒壶,断了话语。
雷声阵阵,昏暗的楼阁中静谧如潭死水,只有一黑一白两袭身影默默长立,不知各自祭奠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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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就不甚热闹的阁内少了许多人,一时间冷清异常,被废去武功逐出的昔日同袍不知身在何处又遇到了怎样的世事,所有子弟都没了笑容,淡淡的愁云与低落笼罩于朱红高耸的阁楼上。
“即日起宿主不再归由各堂差事,我会直接发命。”卢瀚海拥兵自重甚至叛乱让韦墨焰不得不考虑权力集中的问题,虽然会导致琐事增加,但至少这么做可以降低再次内乱的风险。
阁前的子弟也明白这个道理,带着近乎膜拜与畏惧的神情恭然正立,等待着空前的人事变动。
“镇压叛众算是功劳一件,沈副堂主的人头暂且寄放,我不想再看见有人落得卢瀚海的下场。九河这一年进展颇大,由天市堂调入紫微堂,与华玉并任副堂主,若无必要情况,以后紫袖不需亲自出手,以调理温养为主。”
紫袖略惊,而另一侧的夏倾鸾却松了口气——多少他算是表明紫袖不同于其他人的特殊身份了。然而,九河出任紫微堂副堂主,这是不是表示他已经不再对自己抱有期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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