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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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总有百十来人,一叠声的大叫:“捉飞贼啊!捉飞贼。”
滕一雷铜人一摆,叫道:“上屋!”顾金标扭断了柜台上的锁,
抓了一把碎银子放在袋里,三人上屋而去。
关东三魔心想掌柜半夜里来要账,这许多人来捕拿,一
定也是霍青桐捣的鬼。顾金标和李沅芷当面交过手,见他是
个汉人少年,不是回族女子,只道敌人另有帮手,不敢托大,
三人每晚真的轮流守夜。口中污言秽语,自不知骂了多少脏
话。
这天快到嘉峪关,滕一雷道:“此去是敌人的地界,可要
加意小心。”后半夜是哈合台轮值,正有些迷迷糊糊,忽听屋
子后面两块小石投在地上,知道夜行人“投石问路”探听动
静,忙悄悄推开窗子,掩到后面去想生擒敌人。等了好一阵,
始终不见有人跳下房来,前面顾金标却大叫起来。哈合台一
惊:“糟啦,又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忙奔回去,只见滕顾两
人手中拿了烛台,逃出房外,十分狼狈。哈合台拿烛台往窗
口一照,吃了一惊,只见屋里地上、炕上、桌上都是青蛇与
癞虾蟆,到处乱蹦乱跳,窗口有两个竹篓,显是敌人用来装
青蛇、虾蟆的。滕一雷骂道:“也真难为这臭丫头,捉了这许
多丑家伙来。”
他们又怎知道,李沅芷因余鱼同对她无情,心中万分气
苦,这事用强不行,软求也不行,满腔怨怒,无处出气,一
路上尽想出诸般刁钻古怪的门道来和他们为难。这些青蛇与
虾蟆是她花了钱叫顽童捉的。虽是儿戏胡闹,却也令三魔头
痛万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所以受到这种种困扰,竟是因
那丑脸秀才不肯爱这位提督小姐而致。
几次三番的一闹,关东三魔晚上不敢再住客店,尽往古
庙农家借宿。李沅芷知道自己武功与他们相差太远,也不敢
明目张胆的招惹,希奇古怪的恶作剧却仍是层出不穷。她一
个娇滴滴的姑娘万里独行,黄沙侵体,相思磨心,若不拿三
魔来出气泄愤,只怕途中早就病倒了。就这样,四人前前后
后的来到回疆。
众人听李沅芷咭咭咯咯的说来,又是好笑,又是吃惊,都
为霍青桐担心。陈家洛道:“事不宜迟,我马上寻她去。”徐
天宏道:““关东三魔不可轻敌,得多去几人。总舵主两位先
去。李姑娘和他们最熟,第二拨接应,唔,一个人去太危 3ǔωω。cōm险,
请十四弟同去。我们夫妻第三拨接应。四哥四嫂和其余各位
在这里守着张召重。”陈家洛道:“好!”骆冰把白马牵过来让
他乘坐。香香公主骑了红马奔来,道:“走吧!”两人并辔而
去。
不久余鱼同与李沅芷、徐天宏和周绮两拨,先后离了大
营,向东北方追去。
当日午后,文泰来等正和木卓伦在帐中闲话,回兵来报,
和尔大被人救去,看守他的四名战士都被人杀了。
木卓伦吃一惊,和文泰来等同去察看,见三名回兵中剑
而死,另一名胸口插着一柄匕首,柄上缚着一张白纸,上写:
“张召重拜上红花会众位英雄”十二字。文泰来一股怒气从心
中直冒上来,将字条揉成一团,力透掌心。卫春华要讨来看,
文泰来摊开手掌,字条已成片片碎纸,随风如蝴蝶般飘出帐
外。木卓伦心下惊佩:“上次与他们无尘道长交了手,只道天
下英雄尽于此矣,哪知这位文四爷却也如此了得。”文泰来对
木卓伦道:“木老英雄,你在这里围困清兵,我们去追张召重
那奸贼。”木卓伦点头称是。文泰来率领卫春华、章进、骆冰、
心砚四人,在大漠中辨认马蹄足迹,连夜追踪。
霍青桐大胜之后,心中反觉说不出的寂寞凄凉。那天晚
上在帐中思潮起伏,听帐外回人弹着东不拉,唱着缠绵的情
歌,更增惆怅,想起父亲对自己怀疑,意中人又爱上自己妹
子,妹子是己所深爱,决不愿和她争夺情郎,柔肠百转之下,
悄悄起身,留了一信给父亲,带了兵刃和师父所赐的两头巨
鹰,上马向东北而行,心想:“还是去跟着师父,随二老在大
漠中四处飘泊。这个身子,就在茫茫黄沙中埋葬了吧。”
她病势不轻,仗着从小练武,根基坚实,勉强支撑。在
大漠中行了十多日,离天山双鹰所居的玉旺昆还有四五日路
程,已是疲累不堪,当晚见一个沙丘旁生着些干枯了的铁草,
便让坐骑咬嚼,张开了小帐篷过夜。
睡到半夜,忽听远处有马蹄之声,三乘马从东而来,走
到沙丘之旁,坐骑去吃干草,不肯走了,三人便下马休息。他
们隔着沙丘没瞧见霍青桐的帐篷,三人说起话来。霍青桐听
他们说的是汉语,当时迷迷糊糊的也不在意,忽听一人骂道:
“这翠羽黄衫害得咱们好苦!”霍青桐心中一震,忙用心倾听,
又听另一人怒骂:“这贼婆娘,老子抓到她不抽她的筋、剥她
的皮,老子十八代祖宗都不姓顾。”原来这三人就是关东三魔,
他们追入大漠,听说回人在西与清军交兵,便向西赶来。三
人不敢向回人问路,在沙漠中兜了个大圈子,比李沅芷落后
了十多日,这晚说也凑巧,只因双方坐骑都要吃草,竟和霍
青桐只隔一个小小沙丘。
当日陈家洛赶来报信,连日军务恍惚,霍青桐又故意避
开,因此关东三魔寻仇之事没机会提及。陈家洛眼见她在大
军环卫之中,区区三魔,又何足惧?也不急于述说。霍青桐
听这三人竟是冲着自己而来,只道是兆惠手下的残兵败将,再
听下去,却又不对。
只听一人道:“阎六弟这样好的功夫,我就不信一个娘们
能害死他,这婆娘定是使用诡计。”另一人道:“那还用说?所
以我说老二老四,这次可千万别莽撞。这里回人成千成万,咱
们只能暗算,决不能跟她明斗。”霍青桐这才(炫)恍(书)然(网),原来是关
东六魔一派的人到了。大漠上一望数十里,自己又在病中,无
论如何躲不开,只有见机行事,用计脱身。又听一人道:“皮
囊里的水越来越少啦,此去也不知还要再走几日才找得到水,
打明儿起大家再要少喝。”说着便在沙丘旁睡倒。霍青桐心想:
“我不如自己迎上去,想法儿领他们去见师父。”
次日清晨,关东三魔睁开眼,见了霍青桐的小帐篷,略
感讶异。霍青桐这时已脱去黄衫,帽上的翠羽也拔了下来,把
长剑衣服等包在包中,空手走出帐来。滕一雷见她一个单身
女子,说道:“姑娘,你有水吗?分一点给我们。”说着拿出
一锭银子。霍青桐摇摇头,示意不懂他的汉语。哈合台用蒙
古话说了一遍。霍青桐部下有蒙古兵,天山北路蒙回杂处,她
也会蒙古话,当下用蒙语答道:“我的水不能分,翠羽黄衫派
我送一封要紧的信,现今赶去回报,坐骑喝少了水跑不快。”
一面说,一面收拾帐篷上马。
哈合台抢上前去,拉住她坐骑辔头,问道:“翠羽黄衫在
哪里?”霍青桐道:“你们问她干么?”哈合台道:“我们是她
朋友,有要紧事找她。”霍青桐嘴一扁道:“当面扯谎!翠羽
黄衫在玉旺昆,你们却向西南去,别骗人啦!”一抖缰绳要走。
哈合台拉住辔头不放,说道:“我们不识路,你带我们走吧!”
对滕顾二人道:“她是到那贼婆娘那里去的。”
关东三魔见她一脸病容,委顿不堪,说话时不住喘气,眼
看随时就会倒毙,没半分像是身有武功,自是毫不怀疑,欺
她不懂汉语,一路大声商量,决定将到玉旺昆时先把她杀了,
然后去找翠羽黄衫。顾金标见她虽然容色憔悴,但风致楚楚,
秀丽无伦,不觉起了色心。
霍青桐见他不住用眼瞟来,色迷迷的不怀好意,心想他
们虽然不认得自己,但到玉旺昆尚有四五天路程,这数日中
跟这三个魔头同行同宿,太过危 3ǔωω。cōm险,于是撕下身上一块花布,
缚在一头巨鹰脚上,拿出一块羊肉来喂鹰吃了,把鹰往空中
一丢,那鹰振翼飞入空际。滕一雷起了疑心,问道:“你干甚
么?”霍青桐摇摇头。哈合台用蒙古话询问。
霍青桐道:“从这里去,今后七八天的路程都没水泉。你
们水带得这么少,怎么够喝?把鹰放了,让它们自己去找水
喝。”说着又把另一头鹰放了。哈合台道:“两头鹰又喝得了
多少水?”霍青桐道:“渴起上来,一点水也能救命。再过几
天你们便知道啦。”她怕他们下手加害,故意把道路说得长些。
哈合台喃喃咒骂:“在我们蒙古,就算在沙漠中,那有接连七
八天的路程上找不到水的。真是鬼地方!”
晚间在沙漠上过夜,霍青桐在火堆旁见顾金标的眼光不
住溜来,暗暗吃惊,走进小帐篷后,拔剑在手,斜倚在帐门
口,不敢就睡,等到二更时分,果然听到有脚步声轻轻走近。
她心中剧跳,额头冷汗直冒,心想:“数万清兵都灭了,可别
在这三人手中遭到报应。”忽觉身上一寒,一阵冷风从帐外吹
进,原来帐门的布带已被顾金标扭断,走进帐来。
他怕霍青桐叫喊起来,给老大、老四听到不雅,上来就
想按住她嘴,哪知却按了个空,毯子中竟没有人,再伸手到
一旁去摸,脖子上一凉,一件锋利的兵刃抵住了项颈。霍青
桐用汉语低声道:“你动一动,我就刺!”顾金标空有一身武
艺,要害给人制住,哪敢动弹?霍青桐道:“伏在地下!”顾
金标依言伏下。霍青桐剑尖抵住他的背心,坐在地上。两人
僵持不动。霍青桐心想:“如杀了这坏蛋,那两人不肯甘休,
只好挨到师父来救再说。”
等了一个更次,滕一雷半夜醒来,发觉顾金标不见了,跳
了起来,叫道:“老二,老二!”霍青桐低喝:“快答应,说在
这里。”顾金标无奈,只得叫道:“老大,我在这里啊!”滕一
雷笑骂:“这风流的贼脾气总是不改,你倒会享福。”
第二天清晨,霍青桐直挨到滕一雷和哈合台在帐外不住
催促,才放顾金标出去。哈合台怨道:“老二,咱们是来报仇,
可不是来胡闹。”顾金标恨得牙痒痒地,有苦不敢说,如把这
件倒霉事说出来,那可是终身之羞,决意今晚定要遂了心愿,
到得地头再把她一叉戳死。
到得半夜,顾金标右手握虎叉,左手拿火折,闯进帐篷,
心想就算这女子会武,三招两式,还不手到擒来,火光下见
她缩在帐篷角里,心中大喜,扑了上去,突觉脚上一紧,暗
叫不好,待要反跃出帐,双脚已被地下绳圈套住。他弯腰想
去夺绳,被霍青桐用力一拉,站立不稳,仰天跌倒,只听她
低声喝道:“别动!”长剑剑尖已点在小腹之上。
霍青桐心想:“像昨晚那样再僵持一夜,我可支持不住了。
但又不能只毙他一人,必须三贼一齐废了!”低声道:“叫你
那老大进来!”顾金标惯走江湖,知她用意,默不作声。霍青
桐手上加劲,剑尖透进衣里,划破了一层皮。顾金标知道小
腹中剑最为受罪,好是好不了,可是一时又不得便死,不敢
再强,低声道:“他不肯来的。”霍青桐低喝:“好,那就戳死
了你再说!”手上又略加劲。顾金标只得叫道:“老大,你来,
快来啊!”霍青桐道:“你笑!”顾金标皱着眉头,哈哈的干笑
几声。霍青桐道:“笑得快活些!”顾金标肚里咒骂:“你奶奶
雄,还快活得出?”可是剑尖已经嵌在肉里,只得放大声音勉
强一阵傻笑,中夜听来,直如枭鸣。
滕一雷和哈合台早给吵醒。滕一雷骂道:“老二别快活啦,
养点气力吧。”霍青桐见他不来,低声道:“叫老四来!”顾金
标又叫了几声。哈合台虽做盗贼生涯,却不欺辱妇孺,对顾
金标的行径本已十分不满,只因他是盟兄,不好怎么说他,这
时只装没听见。
霍青桐暗暗切齿:“我如脱此难,不把这三个奸贼杀了,
难解今日之羞。”右手持剑,左手把绳子在顾金标身上绕来绕
去,缚了个结实,这才放心,但倚在帐边,不敢睡着。
挨到天明,见顾金标居然横了心呼呼大睡,霍青桐挥马
鞭将他没头没脑的抽了一顿,剑尖对准他心口,喝道:“哼一
声就宰了你!”顾金标满脸是血,只得苦撑。霍青桐心想:
“这事虽已闹穿,但如杀了他,大祸马上临头,不如让他多活
一时,预计师父今日下午就可来迎。”解去他身上绳索,推他
出帐。
滕一雷见他脸上血痕斑斑,大起疑心,说道:“老二,这
婆娘是甚么路数?可别着了人家道儿。”顾金标心想,这女子
虽在病中,仍有劲力将自己拉倒,她身上带剑,会说汉语,决
非寻常回人姑娘,对滕一雷一霎眼睛,道:“咱们擒住她。”两
人慢慢向她走近。
霍青桐见两人举止有异,突然奔向马旁,长剑疾伸,刺
穿了顾金标与哈合台马背上盛水的革囊,接着一剑,把滕一
雷马背上最大的水囊割下,抢在手中,一跃上马。滕一雷等
三人一呆,见两皮袋水流了一地,登时被黄沙吸干。在大漠
之中,这两袋水可比两袋珠宝更加珍贵。三人又气又急,各
挺兵刃上来厮拚。
霍青桐伏在马背上不住咳嗽,叫道:“你们过来我又是一
剑!”剑尖指住最后一只水囊。关东三魔果然停步不动。霍青
桐咳了一阵,说道:“我好意领你们去见翠羽黄衫,你们却来
欺侮我。这里到有水的地方还有六天路程,你们不放过我,我
就刺破了水囊,大家在沙漠中干死。”关东三魔面面相觑,做
声不得,暗骂她这一招果然毒辣。滕一雷心想:“暂且答应,
等挨过了大沙漠再摆布她。”便道:“咱们不难为你,大家走
吧。”霍青桐道:“你们在前面走!”于是三男在前,一女在后,
在大漠上行进。
走到中午,烈日当空,四个人都唇焦舌干。霍青桐只觉
眼前金星直冒,脑中一阵阵发晕,心想:“难道今日我毕命于
此?”只听哈合台道:“喂,给点水喝!”他转过身来,手中拿
着一只瓦碗。霍青桐打起精神,说道:“把碗放在地下。”哈
合台依言把碗放在沙上。霍青桐又道:“你们退开一百步。”顾
金标有些迟疑。霍青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