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的董小姐-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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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众莺声燕语女人,江月有些寒颤,那些似打量、似鄙夷、又似暗羡目光始终没有离了她周身。直至此时,她方知晓,祁璟所谓“私欲”,其实是一种莫大救赎。
从深不幸中救赎了她,是从自我放纵与堕落中救赎了她。
“你这里稍候一阵,过会子听到将军邀你,你再走到当中就是。你要鼓已经摆好了,若有旁需用,到时再说也可……不必紧张。”
陆阅山安排她坐了一个偏僻却避风角落,热闹篝火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她身上仍然披着祁璟借她大氅,这是他给她温暖,也许加寒冷困境中,向她伸出援救。
江月兀自等了一会儿,方听到祁璟声音遥遥传来,“明日年,众位将士离家甚远,思乡之情料必深重。我与各位兄弟感同身受,因而不愿藏私,今日领了董氏过来,请她为大家舞一曲,借以宽解大家心绪。”
此言一出,喧哗声骤起。大家素来知晓将军当日一眼看中董氏女子,自此藏养自己身边,从不曾暴露人前。虽不知两人感情如何,但将军庇护之意确实十分明显。正因如此,再没有人敢觊觎于董氏。
今日领了董氏出来表演,想必是十分看重座之人,方有此一举。
底下高喊“多谢将军”人,不少数。
江月便是这样喧闹声中,从黑暗走向篝火团聚当中。随着她缓慢步伐,众人方注意到篝火正中有一面大鼓。那是平日对阵时用来示威、助长士气鼓。
江月甫一站到大鼓边上,便闻乐声扬起,是琴筝合奏,曲调悠扬却豪迈,这是军中庆贺时常能听到一首旧曲。曲子未能分去众人眼光,大家注意力自然全部落了江月身上。
祁璟、陆阅山两人是目不转睛,紧紧地盯着江月。
他们虽已听江月说起自己从小学舞,却从未见过。此时女子撑着鼓沿一个纵跃,轻巧空翻落鼓上。身姿曼妙而轻盈,随着乐声或摇或扭,时而下叉时而踢腿,动作熟稔而利索。柔软中又带着韧性,模糊面容上隐有微笑。
祁璟已经有些怔了,怔得忘记他们此行目。好似他坐这里,只是为了看江月跳一支舞一般。
第16章 袭敌
一支舞毕,江月压裙鞠了个躬便退了下去。
陆阅山得了祁璟嘱咐,前来接应,忙不迭递上大氅,“姑娘仔细别着凉,人外面等着你。”
江月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随着陆阅山步向营外去。篝火影子渐渐远了,连喧哗起哄人声都跟着淡了,陆阅山牵了一匹马,领着江月走到了大营戍卫之处。
“阿古?”江月见到那张熟悉面孔不由大为吃惊,脸色险些都变了,幸而她目光一转,觑及阿古身边尚有旁人,忙将不可置信神色换作久违喜意,“你怎么这里?你不是……”
陆阅山从容把缰绳递到了阿古手中,“董姑娘说身上有汗,想走一段路再回去,你们两人仔细跟着,如果有个万一,立时回营来找将军禀报。”
二人不敢怠慢,忙是拱拳称是。只江月已经万分雀跃,伸手拉住了阿古袖口,“你怎么样?近好不好?听说外面仗打得很凶,你有没有受伤?”
大抵是战火洗礼,阿古像是沧桑不少,少年脸庞上也有了微微胡茬,看起来不再像个顽儿。“我都好,你呢?我适才看到你跳舞了,你背上伤口好了?”
江月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闻陆阅山打断,“时辰不早了,姑娘若想与阿古叙旧,回到城中也不迟……抓紧时间赶回去才是要紧。”
觑及陆阅山眼神,江月自然知道他是何意,不慌不忙地称了个是,朝向两人,笑容灿烂,“那咱们走吧,还不知怎么称呼这位大哥呢。”
陆阅山立原地,瞧着三人且言且行,背影渐渐远了,继而步跑到祁璟身边,附耳道:“姑娘果然以为薛徽才是内奸,将军放心就是。”
祁璟望着仍然歌舞升平篝火宴,将士喊呐之声震天,俨然是欢极了。便是没有酒来助兴,也丝毫不乏趣味。
待得歌姬一曲终了,他独自走到中间,扬手压了一压,朗声道:“兄弟们——”
“明日一早,将军便要偷袭萨奚人大营。怎么,你们还没得到消息?”江月一路雀跃,有没说了许多零零散散事情,待到一半,才突然问起,明日偷袭敌军,他们可有十足把握。
阿古先表示毫不知情,那位自称薛徽将士也黯然摇头。是以,江月不由作出大为纳罕表情,做了解释。
薛徽像是个极其谨慎寡言人,他始终跟江月身边,甚少说话。然而,听到这个消息,他却忍不住蹙眉而问:“此乃军机要密,姑娘怎么会知道?”
江月心道一声果然,连阿古那样跳脱都性子都不急着确认消息,他便抢先问了,可见是心有不轨。只江月浑然不觉一般,仍是笑意温柔,“我原本想求将军明日带我出去走走,将军不允,我便缠着陆郎问了原委……倘使不是确凿知道将军所领将士,乃是你们营中,我又怎么会贸然向你们提起?”
薛徽将信将疑地瞥了眼江月,没再吱声。江月心知点到为止,效果才好,因而也不再提这茬,兀自与阿古叙旧。
待两人终于送给了江月回到城中府衙,临别之时,江月方依依不舍地拽住了阿古袖口,摇了一摇,温声叮咛:“明日想来十分凶险,你千万注意安全。”
阿古咧嘴一笑,“瞎担心什么,既是将军领兵偷袭,一定是有万全之策,怎么会凶险?”
他这话有些旁敲侧击意味,江月听得蹊跷,黛眉不由得轻轻一颦。“将军领兵,就万无一失吗?”
她起初回应得有些含糊,却因想起祁璟叮咛过“亲昵如阿古,也不能叫他察觉丝毫不对”,转而便又找补道:“就算万无一失,你也要小心,刀枪无眼,我可不想看到你受伤。”
阿古闻言,蓦地有些变色,脸上笑容也淡了许多。他沉默了须臾,忽然转首,面向薛徽,“薛大哥,我与董姑娘是旧识,你可能容我与她私下说几句话?”
“这可是将军……”薛徽欲言又止,像是犹豫良久,方退后几步,“那你些,将军还营中等咱们复命呢。”
阿古称了好,瞧见薛徽走开,忙回过头,从坏里摸出了一个小东西,拽过江月手腕,往她掌心塞去。“这玉韘是我亡父,送给你。”
冰凉玉韘贴她掌心,江月不由有些惊诧,“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阿古仍然低垂着脑袋,江月只觉他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你关心我,我很高兴……你说,明日凶险,倘使我有个万一,你要记得,把它留一辈子。”
江月眉头大皱,想要安慰他,却无从说起。正这时,阿古忽然抬起头,她额间一吻,继而步向后退开。
江月有几分惊怒,脱口质问:“你做什么?!”
谁知,阿古理也不理,只是犹自问道:“等我回来,就带你去我家乡,离开祁璟,你愿不愿意?”
她本就打算逃离这座樊笼,加之眼下是非常之时,明日是兵行险招,难保阿古当真可以平安归来。思及此,江月也不忍再加责问,模棱两可地回答:“你肯不再打仗,我当然愿意和你走。但你总要安全回来,才能带我走不是?”
“我会。”
阿古露出原先常见笑容,又是连退了两步,他身影夜幕下,已然没那么清晰。江月只听他唤了一声“薛大哥”,接着两重脚步声响,变得远了。
雪纷纷扬扬,像是扯絮一般从空中落下。江月披着那件黑色大氅,城墙之上反复徘徊。天已经亮了半个时辰,照理说,祁璟早已领军出发,何以这个时候还没能率军而返?
百里之外,江月隐隐能瞧见重山之下设伏大军,他们仍然按兵不动,丝毫没有等来敌人迹象。江月越发焦急,连肩膀处堆了雪都不曾发觉。
她徘徊速度越来越,得了陆阅山吩咐,领她上城楼小士兵不住地用眼神瞄她。今日偷袭设伏之事,知者甚寡,那小士兵只觉这女人又奇怪又无聊。冒着这么大雪出门不算,还要爬上城楼来吹风……将军竟也纵着她,忒不知怜香惜玉了!
江月正急躁时,忽听一阵马蹄达达,由远及近,越来越大,颇有震天之势。她眯着眼看不清,只细雪纷扬中见到设伏部队轰然而出,擂鼓骤响,一锤锤砸她心尖儿,砸这天地之间。
“将军回来了!开城门!”一个一马当先士卒迎着风雪奔来,他一面呼喝着,一面举起手中令牌。
守城侍卫见状纷纷拥到门前,奋力拉开沉重大门,江月也是克制不住心情,从城楼上步跑下,好像有人正攥着她心,一点点从心房中提了起来,越悬越高,害她连呼吸都变得不稳,身形都开始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急切,涌上心头竟然全是担忧之情。
终于……祁璟和陆阅山一先一后进了城门里来,只有十余个亲卫相随,其余人马则一律留了城外,与设伏军队一起反攻。
“将军!陆郎!”江月生怕两人注意不到自己一般,踮起脚来挥了挥手。祁璟马速甚,闻声之时已经冲出半里地。他匆忙勒马掉头,朝江月赶去。
正此时,祁璟忽见陆阅山伸手一挥,一个黑影生生地摔了江月面前。
祁璟脸色大变,想喊一声慢却已经来不及了。
江月已是被吓得连退几步,望着满地血污,面色苍白。
祁璟跃下马,朝陆阅山怒吼道:“你做什么!”
陆阅山被这呵斥震住,方才凌厉气势已全然散去,惟剩下几分又委屈又气恼敬畏,“这小子死心不改,妄想背后刺伤将军,属下只是……”
他话没说完,祁璟便恍若未闻一般走到江月面前,隔开地上人和少女,勉力一笑,“你等我?”
江月听说祁璟受伤,也顾不得好奇那人是谁,匆忙问道:“你没事吧?”
祁璟正要摇头宽慰,地上那半死不活人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望向江月,气息微弱地呻吟了一声。
江月循声而望,祁璟好似心虚一般,立时跨步挡住,“我还要处理点事,雪这么大,你回府衙去等我吧。”
“江月——”
仍是那个人。
江月眼神微偏,只见地上那人十分困难撑着身子,灰褐色衣服上全然是血。她虽有三分好奇,却仍是被那七分胆怯占了上风。
转身便欲听祁璟之言,安分离开。
那人忽然又凄厉地喊了一声“江月”,江月蓦地回首,只见祁璟抬腿欲踹,而那张仰着面孔,竟是万分熟悉。
“阿古?!”
第17章 同眠
祁璟单脚已经踹出,江月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祁璟一只脚落了阿古肩上,本就狼狈阿古向后重重跌去,嘴角全是克制不住而吐出血痕。
这样一倒,江月也发现他半边袖筒已然空了。袖子轻飘飘地荡了一荡,继而瘫了雪地中。
江月大惊,当即扑到阿古身边,适才祁璟那一脚踹得力道不轻,他又是直中要害,此时阿古只能伏江月怀中一口一口呕着血。
“阿古……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先前种种布置,江月悉数记得,阿古如此重伤,加上适才陆阅山说得话,无不将真相摆到了江月面前。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阿古说话时气息已然微弱不匀,唇齿间俱是血,江月平生都没见过这么多血,心怦怦速跳着,撞得她心口都疼,她用力搂紧阿古,像是搂紧一个亲人,依赖之情立时流露。
“我不知道是你,对不起……”江月触到他那条断臂,眼泪再绷不住,一泻如雨。“阿古,对不起,我不该……”
那是她重生以后,第一个照顾她人,告诉她她不知道事情,她忐忑、恐惧时候给她依靠,毫无怨言地陪她看每一场日升日落,替她猎了小貂,做了披风……他明明待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从不知道国家而让他牺牲?
她不该,不该忘恩负义。
阿古流血不止,早无力气去替江月抹去眼泪,除了量歪开脑袋,避免将血蹭到江月身上,再不能为江月多做什么。良久,直到他终于又蓄出一些精神,方疲疲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该不该,你为了大魏,我为了我萨奚,我们都没有错……我是萨奚人,我不能看着你们铁蹄踏过我们草原。”
他声音虽然微弱,语气确实坚定极了。
江月握着他仅剩那只手,又是心疼,又是懊悔。她正要开口安慰阿古,忽然背后却是一个力道袭来,她颈后衣领被人紧紧攥住,然后发力向上一提,江月身子便离地而起。
而原本靠江月身上阿古,则重摔地上。
江月是被祁璟拎起,他一把将她拉上自己马,不顾身后陆阅山等人“将军”“将军”呼喊,兀自策马疾驰,直直冲出了夏州城。
“祁璟!你要做什么!”江月气急败坏,忍不住直起身子,向后张望。
祁璟面色不善,像是忍怒已久,他紧紧地按住江月脑袋,不许她再回头,自己则一言不发,催马狂奔。
这是江月第一次见祁璟这么生气,她脸上泪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刀割般疼痛。可这样疼也比不过她心里对阿古内疚……是她害了他,两军对垒,这原本是与她毫无干系事情,她为什么要来插这一脚呢!
“到了。”祁璟突然勒马,马儿嘶鸣一声,迅速立住。“你要自己下去还是我抱?”
江月没等祁璟伸过手,已是轻松跃下。他二人现一片枯林之中,地上是枯枝野草,积雪堆得极厚。江月这样一跳,脚便霎时被雪没住了。冰冷从她脚心直直钻入,冻得她一个哆嗦。
祁璟已经转身离开,没有注意。而江月一向不会朝人抱怨,虽寒,却仍是跟了祁璟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
视野忽然开阔。
“这片草原,不是萨奚人,是大魏。”祁璟双拳紧握,神色凝重,他甫一听到江月凑近脚步声响,便忍不住脱口而出,再无昔日镇定。
江月顺着祁璟目光远远望去,是一片极白雪原。
“我们现站地方叫做毓山,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