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骨纪北疆生死契-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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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我们惊悚的,并不是干尸本身。从学考古开始,死者的奇特尸骸,阴森棺木,充满鬼怪传说的老墓,各类诡异状况等我们不是没有接触过。单凭魏大头千里迢迢送头骨,李大嘴夜半智斗湘墓野狗(这个段子有空我会给大家补上),以及我不爱红妆爱古尸的名声就足以明了这个事实:我们是有一定心理基础的、可供塑造的未来考古之才。考古系三剑客并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看到了我们仨臭味相投之处。
但是眼前的状况却让我们三人跌退几步后,恐惧的凝固在原地。也许是被我们吓到,也许真的是棺中干尸太过诡异,室内一时间寂静下来,众人目光望着我们,又惴惴不安的望回尸体。
唯有谭教授气度依旧,“嗯”了一声,“不怪你们惊讶,黑色殡葬确实很罕见。”
棺中女子,面容栩栩如生。但她既没有戴营盘墓地常见的羊毛帽,也没有穿女性常见的襦衣、纱袄等等,而是全身以黑布包裹,连头部被黑布紧紧缠绕。
李大嘴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才回阳过来,极低的声音道:“老魏,她跟金坛那个……”
魏大头咽了口唾沫,磕巴道:“对,一样。除了长相,黑布裹尸的手法是一样的。”
对于他们来说,M129唤起的记忆不过是金坛荒墓的不解之谜。而对我来说,这个黑衣女子则是一个永恒的梦魇。我万万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尽管容颜看不清楚,但身形实在是太像了
。
我们三个站在一起,尽量和M129保持着距离,好像那不是一具千年干尸,而是一个随时会扑向我们说吐火罗语的厉鬼。感谢老天,当时帐篷里的人都不会读心术。如果他们知道我们仨当时的想法,可能我们早就给遣送回库尔勒了。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罕见的玄色冥衣上,只有李仁熙眼睛上下乱转打量着干尸。当大家终于慢慢接受了玄色冥衣这个奇特的事实,从被我们三剑客的惊吓中逐渐恢复正常时,李仁熙忽然用手指着干尸的头部,颤巍巍道:“老师,你看,这个人的眼睛被挖掉了。”
57、
我们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干尸头部,果不其然,在风化完好的面部特征上,只有眼睛那里是两个窟窿。眼睛边缘周围十分整齐,显然被锐器割过,没有腐肉脱落的痕迹。
也就是说,下葬前,这个女子就被挖掉了眼睛。
在这样一个尊贵的墓位上,为何却葬着一个穿黑衣的女子?即便人死入土为安,为何又要挖掉她的眼睛?她尸衣所覆白布上的吐火罗文字,说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一连串的问号压得我们喘不过起来,连谭教授也蹙着眉头伫立在那里,久久沉思。
屋子里的人都静默不语,显然都在思考。只有李仁熙东张西望了片刻后,意识到自己也该想点什么,于是手托下巴,皱眉做起沉思状。
这时帐篷外响起小王声嘶力竭的喊声,当真是玩命的喊的:“沙暴来了,全体回帐篷待命,任何人不得外出。做好防御工作!”
我们仿佛从梦中惊醒,手忙脚乱的向各自的帐篷跑去。陈伟和谭教授没忘记将M129盖好,放在帐篷内安全隐蔽的地方,防止被沙暴侵袭。
刚出了帐篷就感觉到惊天动地的风力,漫天的黄沙将黑夜迫不及待的填满。我跟小王喊道:“我找不到帐篷了!”
小王喊道:“向前走几米就到了!你们刚才没听到风声吗?!”
我边走边喊:“没!我们都在想问题!”
窜进了帐篷后,我抖了抖头上的沙子,扑簌簌掉下来一片。过了片刻谭教授和于燕燕也钻了进来。大风夹带着沙子呼啸而过,我担心的看着帐篷,生怕被风刮跑。
于燕燕抿嘴一笑:“别担心,我们的帐篷是特制的,能抗18级大风。不过会不会被沙子埋住就不知道了。”
我心中一凉,悲伤的想到,考古工作者比普通人多了很多种死法,其中一种就是活埋。
天亮以后,风沙没有停的趋势。虽然没有继续增强风力,但在户外能见度仍然极低,说话要靠喊的。这种时候一般就是考古队的休息时间了。大家纷纷钻进我们的帐篷,挤成一团准备娱乐。
一来我们的帐篷足够大,二来于燕燕的吸引力太强,即便停工,也没见男人们的脸上有沮丧神色,相反倒是神情雀跃,或矜持或谄媚,紧密围绕于燕燕这个迷人中心。
有人提议猜迷游戏,有人提议打牌,这时李大嘴清清喉咙道:“我建议来个全民参与的游戏吧。”
向志远讥诮道:“愿闻其详。”
李大嘴微微一笑,胸有成竹,“我们轮流讲故事,要亲身经历的。”
此言一出,众人击掌叫好,目光纷纷望向于燕燕。这些天当兵的们嘴上都有铁将军把门,考古队的男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打听出于燕燕的个人情况。这个讲故事的提议,既让各位男士有大展身手的舞台,同时也说不定能让于燕燕讲出自己的故事。就这样,一个临时“绝对现场”栏目组临时成立了。
李大嘴当仁不让道:“既然是我提出来的,那么我来第一个讲吧。”
以下就是李大嘴讲述的故事,名字叫——湘墓智斗野狗记。
李大嘴在研三的时候,曾奉师命前往湖南某地协助一项考古发掘工作。由于当地地处土家苗族自治州边缘,当地的很多风土人情都具有鲜明的少数名族特色。当然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赶尸”。
尽管在我们看来,“赶尸”荒诞不堪,且完全可以用科学来解析,但在当地对此信奉不疑。众多诡异传说让这个擅长下蛊和巫术的民族充满神秘色彩。但这一切不能阻止勤劳勇敢的李大嘴同志奔赴考古现场,在荒郊野外的墓边营地住了下来,而且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时间。
由于有雇佣的当地人进行具体的操作,在没有露棺和文物前都不需要考古队员动手,因此李大嘴担任了非常重要的测绘工作。李大嘴同志实在是聪敏过人,艰难繁重的测绘工作根本难不倒他,故他又自告奋勇担任了采购工作。每周一次,前往附近的乡镇购买食物和生活必需品。
这一日,当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忽然觉得有点口渴。附近没有人家,他以过人的体力忍耐了常人难以忍受的饥渴,终于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院落。于是他走过去想讨点水喝。
奇怪的是,这个院落的大门敞开着,两扇木门开至靠墙,院内空无一人。
59、
(李大嘴再三声明这个故事绝对是真实的。所以请大家忽略故事中李大嘴的自我吹捧,只看剧情吧)
李大嘴在门口喊了两嗓子,仍无人出来应答。他琢磨着可能这户人家都下地干活去了,就径自进去,想找点水喝然后离开。
一进屋子就有一股异味直冲鼻子。有着长年田野考古经验且聪明过人的李大嘴立刻意识到这是尸体的味道。屋内只有几张空木板床,两三条长凳和一张桌子,别无他物。如果换做旁人,也许会速速离开。但是我们智勇双全、胆大心细的李大嘴却是不弄清楚不罢休。
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将整个房子勘察了一遍,没有任何尸体的痕迹。院子里的泥地,经过李大嘴警惕而专业的眼睛鉴定,也没有翻动过的痕迹。顺便说下,如果经过翻动泥土,再掩埋尸体后,泥土的外观是有迹可循的,除非年代太过久远。如果有人想杀人埋尸,最好先看看考古学入门研究。
最奇怪的是在屋子里的墙上,有不同时期、不同笔迹留下的各类鬼画符。经过研究,这些鬼画符应当是苗族咒语。青年才俊李大嘴一无所获后,只好悻悻离开了这个空院,临走时不忘好心将院门关上。
李大嘴采购完毕回到营地后,一切正常,和工友们打成一片,平易近人,全然没有高级知识分子的架子。只是在晚上睡觉时,烦恼来了。
一只无名无姓的大白狗不知从哪里浪迹而来,冲着李大嘴的帐篷狂吠不已。叫声堪称惨不忍听,令人毛骨悚然。整个营地的人都被吵醒了,此狗却仍毫无自觉性,仍对着李大嘴的帐篷叫个不停。
大家集体起来研究此狗。有位当地土著工友询问李大嘴,白天是否去过什么地方?
李大嘴思忖半晌,终于想起那个无人院落的经历。这一讲不要紧,却吓得此位大哥面无人色。他浑身战栗,打着摆子道:“小哥,你可知道你去的那个院子是哪里?”
李大嘴茫然道,我不知道啊。
工友颤声道:那里是死尸客店!不是活人去的地方,只能住死尸和赶尸匠。
60、
赶尸在中国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职业,有“三赶”“三不赶”之说。所谓三赶,是指砍头的、绞死的、站笼站死的这三种可以赶。而病死的、自杀的、雷劈死的这三种不能赶。因为魂魄在赶尸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三赶名单中的死人因为怨气重而魂魄不散,所以赶尸匠可以通过咒语会聚其灵魂,带他们回乡。而那些“三不赶”的死人,则因为魂魄已散,人力不能唤回其灵魂,所以赶不了。这是一个复杂而有整套逻辑的学说,涉及人死后的彼岸世界及人与这个世界的交涉关系。赶尸的地域范围也是有限的,只可在苗族祖先的鬼国辖地进行,再远就出界而力不能及。
赶尸是一个师徒相授的行业,其中有很多秘笈不外传。其发源历史可上溯到蚩尤大战时期的阿普军师御鬼兵,核心内容不外乎口诀和咒符、辰砂。
通常人死之后,青衣、红衣的两位有司会用辰砂置于死者的脑门、背心、胸心、左右手、脚掌心等七处,并用一道神符压住,绑上五色布条。这也是有说法的,这七处窍出入之所,以辰砂神符封住是为了留住死者的七魄。赶尸之术也在言语的流转间演变成“辰州符”。
这些都是李大嘴在回S大后查阅资料而得知的。当时在大白狗的狂吠之下,又如何得知这其中许多曲折?工友还在哆哆嗦嗦诉说李大嘴将死人客店门关上,让一些散魂的亡灵无处可去,只得跟着他回营地,大白狗空降且狂吠不已就是证据。
李大嘴无奈之下,用铁锹对狗进行恐吓。无奈大白狗临危不惧,依然狂叫不已,直到天亮而去。如此反复三天,李大嘴和众多工友、队员憔悴不堪。终于,李大嘴想出一条妙计。
是夜,大白狗如期而至,狗中的帕瓦罗蒂又开始了《今夜无人入睡》演出。
李大嘴不慌不忙从饭盆里拿出晚饭时截留的一块肥肉,向大白狗丢去。这比千百道符咒都管用,大白狗叼起肥肉,喜极而泣,狂奔远去。
从此,每夜大白狗都会按时在李大嘴帐篷前出现,领它的那份大肥肉。月余之后,李大嘴终于完成作业,离开了被大白狗夜夜骚扰的噩梦般的生活。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吗?没有。
李大嘴回到S大,将一个月没洗的衣服送至小天鹅洗衣房。打工的学生捂着鼻子,查看李大嘴散发着恶臭的衣物时,意外的发现在李大嘴外套的内衬口袋里,有一道怪模怪样的符咒。李大嘴想破了头也没想出来,这道符咒是何时跑到他口袋里去的。而发现符咒的学生如获至宝,央求李大嘴转赠这道符咒。一向慷慨的李大嘴立刻应允,该生欣喜若狂将此符咒夹入书中。至于该生后来的命运,李大嘴不得而知。因为很快李大嘴因为其高尚的学术人格和出众的才智被古生物所所长看中,收其做了博士生。
故事到此结束。
大家听完之后,沉默不语。我想同志们都在考虑是该表现出对这个故事里不合常理地方的恐惧之情呢,还是该对李大嘴啼笑皆非的叙述哈哈大笑呢?真是让人为难的选择。
片刻之后,魏大头道:“我也讲个故事吧,发生在我们S大考古系的。大家不用担心,完全是个喜剧故事,也是真实的。”
61、
魏大头讲的故事名叫《考古系魅影》。
1937年,因抗战原因,S大曾迁至重庆开学,其下属医学院另迁至成都。历时整整九年后,抗战胜利,S大又重回S市。在这九年时间里,很多S的教员、工友在四川娶妻生子。当S大终于回到历经磨难的S市后,热闹的校园里多了很多持四川口音的家属。所以直到今天,当你在S大门前著名的H路买酸奶,报纸,茶叶蛋,吃盒饭时,遇到操有四川口音人时不必惊讶,他们的先人都曾与我们的S大荣辱与共,历经战火而知识与信仰不灭。
S大门口有一对老夫妇常年卖报,这个报摊就在S大两区之间的黄金地带。这是校长特批的一个报摊,尽管有损校园整洁形象,却是S大对那段历史一种特有的温情和回报。不用说,两位老人虽然不是S大的员工,但却和S大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有一个轻微智障的儿子小田。同样经过校长特批,小田的工作得以解决,成为S大里的一名有编制的保洁员。
小田虽然轻微智障,但始终有一颗上进的心。当时S大的考古系四处挖坟,颇攒了些家底。在传说中,S大考古系的库房里堆满了金器,价值连城的玉器、夜明珠,更有不计其数的珍贵字画真迹。这比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宝库更加动人心弦,小田的上进心被撩拨的不能自已,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决定潜入考古系的库房行窃。
传说中有一点是正确的,那就是考古系的文物确实是“堆放”的。因为考古系一向穷的叮当乱响,系主任又是个扒家虎,勤俭持家惯了的人,所以库房里只有一个保险柜,还锁不上(锁坏了)。保险柜里放的是一些怕潮湿的字画,其实大都也不值钱,但在兄弟院校来参观时陈列在会议室里,能起到撑门面的作用。至于其他的文物,命运则更悲惨,只能堆放在保险柜上方的空隙里,和桌上甚至地面上。
这一日魏大头在系阅览室刻苦攻读,忽然听到大门紧锁的库房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因为库房外面的窗户有铁栅栏围护,又有一个气派的盼盼防盗门立在门口,魏大头第一个反应是闹鬼。他立刻用系里电话打给系主任,结结巴巴说了个大概。
系主任正在家中刻苦攻读。一听库房里有动静,该无产阶级斗士立刻判断这不是闹鬼,而是有人入室行窃。系主任叮嘱魏大头严密监视库房大门动向,同时报警,报校保卫处。
考古系的库房有人入室行窃,在公安机关看来属重大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