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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部分

七滴泪引-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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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些失望,更多的是出乎意料。
  
  匣子里有东西。
  
  匣子里有船。
  
  大大小小的船。
  
  各种船,大船,小船,上面画着荷花的船,上面写着小字的船,总之就是我见过的没见过的各色纸船,都在这小匣子里平整的放着。
  
  阿呆看着那些纸船,眼中忽然涌上莫名的情绪来,半遮着脸的乱发挡住了他大部分表情,可借着那轮皎月,借着那些月光,我依然看出,他此刻脸上某种奇异的虔诚。
  
  他颤抖着手,从匣子里拿出最上面和最下面放着的两只纸船,眼中已有晃动的月光,或者只是泪花?
  
  可他却仰起头来,愣是不让那泪留下来,只是把它们困在眼中,似乎很怕那些晶莹的东西会泄露了心事。
  
  我不忍打扰他,甚至连呼吸声都不自觉的放轻,我怕打破了那种奇异的静默,我甚至怕惊走了这如水般的明月光。
  
  良久,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把那两只纸船贴在脸上,闭着眼睛,像是掉进了往事当中。
  
  月儿在轻轻移动,本是泊在荷塘深处的小船也似乎被水荡漾得微微起伏,阿呆却已睁开眼睛,深吸口气,缓缓的,分别打开两只纸船。
  
  纸船上有字。
  
  一行行一段段或娟秀或龙飞凤舞的字。
  
  那似乎是两封完整的信,看笔迹应该出自两人之手,也许那是一对男女互寄情丝的往来信件。
  
  娟秀的真书应该出自女子之手,如行云流水的行书应该出自男子之手,那些或娟秀或狂放的字迹,也许记载着一段故事。
  
  “这是……信?”,我犹犹豫豫说出,心中竟隐隐觉得这两封信也许可以解开属于阿呆的秘密。
  
  果然,他点头,一双眼睛极亮极亮,我差点以为他把满天的星光都收入眼中。
  
  他的声音带着我说不清甚至根本就无法说清的温柔,把两封信放在一处,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
  
  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而且极为郑重,似乎一旦说出来就会惊天动地,可实际上呢?那不过是一些温馨的情话而已。
  
  “今日柔儿特别开心,他带着我来到了荷塘,只属于我们的荷塘,花很香,我想那些花应该有很多颜色,可那些颜色到底是什么样的呢?他说天很蓝,他说午后阳光会铺撒在水面上,于是那水就变成了金色,一层层,一波波,荡漾着”。
  
  “他说荷叶是绿的,荷花是红的,天空是蓝的,水面却是金色的,他说看起来一切都那么美,可这些却都比不上柔儿的笑容美,我的心里,在那一刻是甜的”。
  
  “今日我带着她第一次看荷花,她很开心,一个劲的问我天是什么颜色,水是什么颜色,花是什么颜色,她开心得像只快乐的小鸟,虽然她什么都看不见,可我总觉得,也许她看到的比我们任何人都多”。
  
  “秋已来了,坐在窗前我可以听到树叶落下的声音,他这次关外之行已走了整整两个月零十日,昨夜我没有睡好,因为梦到了他,他被人砍了很多刀,浑身是血的冲我伸手,我拼命向他跑过去,却忽然什么都看不到了,黑,无边无际的黑,从我出生就伴着我,没有尽头,我曾经不怕看不到颜色,看不到蓝的天,红的花,可我想看看他,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只有一刻,我摸过他的脸,那张脸早已刻在我心底,就算到了死的那一天,也忘不掉,我曾经以为只要每日都可以摸到那张脸就是幸福,可如今,我只想看一次他,不用很近的距离,不用太长的时间”。
  
  “这次关外之行的时间超出了我的计划,我以为她会生气,回来的时候站在门外,就有了一点忐忑,虽然我已经把脚步声放轻,睡梦中的她还是很快惊醒,她的脸上挂满了温柔的笑,闻着我从关外带回的秋叶,说叶子很香,说每一片落叶都有一个故事,都是活生生,有着心跳的,她说自己这两个月零十日每日都吃得好睡得好,我不忍揭穿她,她早已瘦得像只病猫。可她依然会仔仔细细地摸我的脸,然后皱起眉头,说我瘦了,说我一定被关外的风吹得很黑,说能这样每日摸到我的脸就是她今生最大的幸福,然后她就像只猫一样偎在我的怀里睡着,我听到她在梦呓,那么小心的说着,我想看一眼他……”。
  
  “我最近觉得恹恹的,什么东西都不想吃,月事也已过了日子,我不知是该幸福还是忐忑,未出阁的姑娘却珠胎暗结,恐怕我会被万人唾弃,可想起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我就有了种莫名的欢喜,也许以后我们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孩子,我不需要多大的庄园,不需要锦衣玉食,我只想和他和孩子在一起,就算每日吃糠咽菜,也未尝不是种幸福”。
  
  “她最近越来越瘦,而且晨起的时候会剧烈的呕吐,我很担心她的身体,本想去请个大夫来,奶娘却偷笑着告诉我,也许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当爹了,我一定会给她最好的生活,最大的庄园,每日里锦衣玉食,可为什么她舒展不开眉头?她从前每日里都会开心的笑,我一直以为她不会有悲伤,也许我该承担起责任了,也许我应该极早处理完关外的事情,然后给她个名分”。
  
  “大喜之日已经订好,我以为自己在做梦,我想我一定有前世,一定也曾经卑微的爱过他,一定许过了什么愿,原来,所有的梦,都可以实现”。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我早已觉得脸上湿湿的,喉中也仿佛梗了什么东西。
  
  阿呆的脸却是异常的平静,没有泪,没有快乐或者悲伤,他忽然冲我微笑,道:“扬州城一直有个传说,一对相爱的男女,只要把想说的话分别写在纸上,埋到土里,愿望就可以实现,我一直都在猜,柔儿到底写了什么,如今,我终于知道了”。
  
  我的心底,突然就有某处柔软被触及,阿呆的笑容在此刻看起来,竟比流泪更令我难过,莫名的忧伤袭来,我觉得眼中已有了蒸腾的雾气。
  
  这只是个没有结局的故事,本也不必说出结局,我忽然就如醍醐灌顶般无比清明起来,那泥人,那信,那荷塘月色,那题着寄心庭的木牌,一份尘封的往事,却是阿呆永远都不愿触及的伤口。
  
  我不忍问故事中那姑娘的下落,心底酸楚极了,同时又腾起莫名的感觉。
  
  阿呆,柔儿,关外,一切都听起来那么熟悉。
  
  无比的熟悉。
  我忽然想起个名字,想起个人来,然后就猛地觉得浑身冰冷,像是一失足掉进了北疆最冷的冰河之中,就连头皮都开始发炸起来。
  
  难道阿呆是他?
  
  我差点冲口而出,却又生生咽了回去,我不敢肯定,再看一眼阿呆,似乎还沉浸在那故事中,他小心的拿出每一只纸船,对我说:“这地方是只属于我们的秘密,那年的荷花开得正好,她说我是她的眼,可以替她领略四季变换”。
  
  他忽然停下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看我,像是着了魔般说道:“可她却撒了谎,她抛弃了眼睛,剥夺了我的资格,但黄泉路上太寂寞,我怕她找不到路,你能不能帮我?嗯?你能不能帮我?”
  
  他发了疯般猛地抓住我胳膊,一双手紧握着我的胳膊,那么用力,手上的青筋已暴起,我疼得呲牙咧嘴,觉得胳膊就要被他掐断了,忙说:“放手放手,有话好说”。
  
  他却固执的紧抓着我的胳膊,如即将溺水的人终于得了浮木一般,眼中腾起浓浓的期许之意,祈求般说道:“求求你,杀了我!”。
  
  




155

155、 卷三 第二十章 虎落平阳 。。。 
 
 
  
  我被惊得连连后退,差点没脚底一软坐地上。
  
  您不是开玩笑吧?我杀人?人杀我还差不多!
  
  我虽然自称花妖,而且又是碧波岛最有用的人之一,可实际上我真的没做过什么坏事,最大的坏事也许就是上次和白芷一起出任务,我危急关头把他一个人扔给那看他直流口水的妖精,害他差点贞/洁不保而已。
  
  可这充其量算是他的红尘一劫而已,而且他最后还不是一棒子打晕了那发/春的妖精,全身而退。
  
  如今这阿呆竟让我杀了他?我的老天帝啊,我自己死来死去,重生了就任由折腾好了,我可没本事杀了您,万一到时您的魂魄一想又觉得后悔,再让我好人做到底,把您从阴间弄回来,我岂不哭都找不到地方。
  
  我勉强扯嘴角,哆嗦着声音道:“不,不好吧?我法力很差,武功也不好,我只是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杀不了人,杀不了人”。
  
  我把所有能想到的词都用了一遍,他依然执着的用力握着我胳膊,眼中的期待之色越来越浓,如梦呓般不停重复着:“杀了我,杀了我就解脱了”。
  
  “别逼我杀人,您既然那么想死,为什么不自己杀了自己?眼前就是河,您只要两眼一闭纵身一跳,就可以解脱了,可死真的就是最好的办法么?你死了她就会活过来?她想要的是这种结果么?也许她在地府遇到你,会恨你不能替她好好的活着呢”,我被他逼得实在没了办法,不由冲口而出,话出口就有些后悔,觉得未免说得重了些,却未料阿呆听了我的话竟松开了手,后退几步,跌坐到地上。
  
  轰隆隆一阵雷声忽然响起,伴随着那雷声,一道闪电划破暗黑色的苍穹,风有些微凉,已有些细密的雨丝从天而降。
  
  我的腿有些轻微的酸痛,背后的肩胛处也有些微痒,最近我已经习惯了那对翅膀,而且摸到了一点点规律。
  
  它们似乎嗜酒,似乎嗜血,只要没有这两样东西,它们就会安稳的呆着,而我的腿痛自从这对羽毛翅膀出现,就似乎越来越轻,不会在每次雨后都要命的出现了。
  
  可眼下这雨却来得不是时候,我看一眼跌坐在地上的阿呆,他双目直勾勾地看着某处,又是一道闪电划破苍穹,他忽然仰起头看天,目光变得痴迷起来:“酒,我倒希望天上下得是酒”。
  
  天上当然不会下酒。
  
  天上只能下雨,无论是大雨小雨,如瓢泼如珠帘,都不会变成酒。
  可酒却在阿呆手中。
  
  满满的一坛子酒,烈酒,也是劣酒。
  
  阿呆一手拎着坛子,嘴对嘴大口大口往喉咙里灌酒,就有些酒水顺着嘴角流出来,淌在他的脖子上,滑进他大敞着领口的衣衫里。
  
  听说一醉解千愁,可也听说酒入愁肠愁更愁,酒无疑是好东西,也无疑是恶魔,它可以令懦弱的人忽然就有了勇气,也会令理智的人瞬间疯狂。
  
  我很担心蹙离他们不见我会着急,可我却不能弃阿呆而去,更何况他也许就是他,眼下这危险重重,所谓的诅咒一再出现,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放阿呆一个人在街上游荡?
  
  雨下得越发大起来,我凝结法力挥手,为自己和阿呆幻化出一间小屋,可他却似乎只是随意一拂,我辛辛苦苦变出来的屋子就没了踪影。
  
  我再变,他再拂,这样反复折腾了几次,我终于悲哀的发现,也许自己的法力都比不上这个痴傻的阿呆。
  
  干脆也就不再浪费法力,陪着他一起淋雨。
  
  雨点如瓢泼一般,虽已是五月,如今这雨打在身上,仍会觉得凉,酒坛子早已空了,空了的还有阿呆。
  
  他就像被人倒空了的麻袋,瘫软在地上,喃喃地重复着:“我为什么要名声?为什么要那些虚无的东西?我的家,我的娘子,孩子,什么都没有了,如今我为什么还活着?”。
  
  他忽然抬眼看我,一双眼睛红得似乎充了血:“你说,我为什么不能死?为什么死不了?也许有时能千年万年的活着本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什么都没有了,我还为何而生?”。
  
  我不知道,世人都说神仙好,长生不老似乎成了很多人的毕生所求,可如果只能孤独的活着,何尝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呢!
  
  雨点打湿了纸船,阿呆赤红着眼睛,去早已流成了河的地上捡那些纸船,纸船被雨水浇湿,写在船上的字迹已模糊。
  
  阿呆疯了一样大吼,痛苦的声音冲出腔子,回荡在雨夜里,听起来竟像是一匹受伤的狼。
  
  他把那些纸船抱在怀里,脸上流的也不知是泪是雨,我无法分担他的痛苦,却无疑理解他的难舍,我也是如此,即使和蹙离纠结往复,即使我明知自己根本就是飞蛾扑火,可偏放不开那份痴爱,也许爱得久了,就成了习惯,就成了生命里不能割舍的一部分。
  
  我深知白芷,那个默默付出的男人,可我只能装傻充愣,在爱情里,晚了一步,就晚了一辈子。
  雨越下越大,阿呆把怀里那些纸船重新放进匣子里,眼中带着说不清的痛苦之意,他就像在埋葬自己灵魂一般,把那匣子重又埋回去,我知道,也许从今以后,他活着,也是死了。
  
  他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走进雨里,我听到悲怆的歌声远远飘过来:“念去去,千里烟波,雾霭沉沉楚天阔”。
  
  我忙追上前去,想要搀扶他,他也许醉了,也许需要好好的睡一觉,也许当太阳升起,天边露出那丝鱼肚白的时候,他还要继续活下去。
  
  爱很重要,可生命里,不光有爱。
  
  四野里一片漆黑,也不知走了多久,远远地一丝微光显出,如茫茫沙漠里一片绿洲,如凄凄夜色中一颗明珠,阿呆已奔着那丝微光而去。
  
  有亮的地方,一定会有人。
  
  有光亮的地方,不止有人,还有酒。
  
  一面酒旗在风雨中招展,从屋子里透出温暖的光来,阿呆就像忽然看到了久别的爱人一般,脚步踉跄着疾奔过去,“砰”的一声撞开门,直接跌倒在地上,口中大呼道:“酒,给我酒”。
  
  一个小伙计肩上搭着洗得雪白的抹布,笑着上前,一眼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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