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来朕怀里-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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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失心
不知道这样闭着眼躺了多久,白天黑夜交替了几遍,期间琉嫣端过好几次饭菜,又总是坐在榻边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一些话,杨宁岚只是充耳不闻。闭着眼,眼前晃过一幕幕场景,那时候自己被自己忽略的疑问,细枝末节的蛛丝马迹,如今都串成一线。
泪却是再也没有流过,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去做,是想办法逃出皇宫,去寻找自己亲人的下落?还是想办法杀了他,再离开皇宫寻找亲人的下落,该怎么抉择?她一下子失去方向,心中的天平不断摇摆。
这样寂静冥思了许久,小轩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才恍然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外面开始下起雨,寒气一点点逼来,使这冬夜更加潮湿阴冷,起身,推开窗。
“吱呀”一声,划破心底许久的寂静,看着风中淅沥的雨丝,密密麻麻斜织着,落在青石板地上,落在枯败的菊花上,如同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伸出手,雨一点一点敲击手心,带着冰冷的触觉,凝望远方,四方围墙架起的天空,宫殿楼阁,层楼叠榭,飞檐斗拱沉默无声,在雨帘里显得那么朦胧,悲寂。
门被轻轻推开,琉嫣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小白瓷盅,看见杨宁岚木然站在窗边,一怔道:“怎么不点灯?”说着便慌忙走到桌边放下手中托盘,点燃烛火,又从榻上拿了一件披风披在杨宁岚身上,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手里捂着,用嘴呵出热气温暖她冰冷的手。
杨宁岚看着她,心中一暖,声音有自己也感到意外的哑然,“琉嫣,你恨不恨那些马贼?”琉嫣猛然听见这一番话,只觉得刺心一般。
杨宁岚看着她眼中失落的神情,“如果不是他们劫杀了你父亲的商队,也许你还是个富商家的小姐,过着衣食无忧,安乐舒适的生活,承欢膝下,无事便在屋中绣些女红,偶尔出门参加一下花会,找到心仪的男子成婚,相夫教子,平安度过一生。”说到最后,目光越来越黯淡,声音低沉,显得那么忧伤。
琉嫣转身将窗掩好,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好像蝶翅一样颤动,眸光一瞬,闪过失意,但转脸却是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这样的愿望固然美好,只是,没有如果。”
是啊!这个世上哪有这么多如果,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心的底色如同这阴雨天一样,潮湿,阴暗。
琉嫣拉着杨宁岚坐在桌前,轻轻掀开盅盖,一阵诱人的饭香扑鼻而来,琉嫣拿着调羹轻轻搅动着,是用碎肉,玉米,香菇等食材煲的肉粥,只这么一小会,满屋飘满温暖诱人的食物香气。
琉嫣用小碗盛了一点出来,舀起一勺,在嘴边吹了吹,放在杨宁岚嘴边,杨宁岚想接过来自己吃,却被琉嫣挡住了,迟疑了一下,才张开干涸的嘴唇含下饭,温热的粥带着碎肉,入口糯香,咸香可口,杨宁岚吃了几口,便摇摇头不想再吃了,琉嫣也不逼她,打了热水来替她简单地梳洗一下,两个人便熄了灯躺在榻上,这样静静看了一会天花,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就在杨宁岚以为琉嫣已经睡着时,却听见她声音轻柔说道:“宁岚,在我心里,你不仅是我姐妹,更是我的亲人。”
杨宁岚惊诧无比,侧过脸看着琉嫣,她披散着如黑绸般的黑亮的长发,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她的侧影看起来很娇柔很美,娇小的身体在宽大的榻上显得更加瘦小。
有多久没有再认真凝望这个总是在自己身边默默关心自己支持的人,她总是为自己冒险,担惊受怕,总是想方设法照顾自己,总是包容着自己的一切情绪,可是自己总是忘记身边还有她,她还需要自己。一直提醒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刁蛮任性的郡主,可是现在自己依旧是那么自私地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却没有发现,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珍惜自己,守护自己的人。
一双手忽然从后面环住了琉嫣,杨宁岚头抵在她有些咯人的肩膀靠在她的颈间,像只受伤的小猫一样,轻声道:“琉嫣,我会为了需要我的人,好好活着。”
琉嫣身体一颤,仿若在梦中一般点了点头,想流泪,却还是咬咬唇忍住了,为了她,她不想再流一滴泪,不想她担心,不想她失望,便独自坚强起来,等她需要自己帮助的时候,站在她身后,给予她最大的支持。
等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小院里开始热闹起来的时候,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起身推开窗,第一缕稀薄的阳光照在脸上,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昨夜刚下过雨,屋檐还在一滴一滴淌着雨水。
新的一天到来了,她还有事情需要去完成,所以她必须站起来,走出去,而不是蹲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舔伤口,那不是她杨宁岚的作风。
梳洗的时候,忽然发现脸上的黑斑淡化了很多,只剩下星星点点的一些分布在脸颊周围,入宫时带进来的药也全部用完了,眼下只能原形毕露了。
梳洗完毕后,却没有换上宫女服饰,而是穿了一件烟罗色的长裳,披着红色的披风来到闫嬷嬷的小院。
刚走到门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却听见闫嬷嬷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进来吧!”
于是便推开门进去,闫嬷嬷站在窗边用软帕擦着一盆兰花的叶子,看见杨宁岚,虽然依旧不苟言笑,但是目光却是温和宁静,嘴角却是一毫一毫缓缓展开一缕如同冬日稀薄阳光的笑,“比我想象中要快。”
杨宁岚被她没来由的一句话噎住,奇怪地问道:“什么?”
闫嬷嬷只低头擦完最后一片叶子,将软帕放在一边,走到茶案前席地而坐,指了指面前示意她坐下,一边冲洗着茶杯一杯缓缓道:“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快振作起来,或许是我太低估你了,但是看看你的样子,却不像是装的。”
杨宁岚低头看着她将碧绿的茶叶铲进茶壶中,熟练地泡着茶,也不说话。
闫嬷嬷的病奇异地好了,众人虽然惊讶万分,但还是喜出望外,前几日,各宫的宫人都前来问候探望,却没几个真正见到闫嬷嬷,却都听到一个震撼无比的消息,闫嬷嬷提升了挽霜为尚宫局尚宫,将尚宫局的事务全权由她管辖,自己则金盆洗手,不再理会任何事情。
秋水则为司言司,琉嫣接替了秋水之前的工作,替她照顾起闫嬷嬷平日的饮食起居。而杨宁岚现在尚宫局的身份最特别,自从燕婕妤那回来后,好像只是个暂住的闲人,由于闫嬷嬷并没有就此事发表任何看法,所以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放任自由。
眼下闫嬷嬷正十分清闲地煮着茶,跟杨宁岚捡些有的没的话聊,却始终未曾提过关于她任何事,倒是杨宁岚问道:“闫嬷嬷,你为何不跟我说说以前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更多点。”
闫嬷嬷目中精光一闪,眼神好像能穿透杨宁岚的身体,“我想,四皇子很姝儿也希望你能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卷进这是非恩怨之中,他们不告诉你那些秘密,便是不想你卷入其中无法自拔,之前你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一切已经明了,你还不明白他们的良苦用心吗?”
杨宁岚只是执拗抢白道:“我只想了解关于他更多的事情,只想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靠近他。”
闫嬷嬷闻言,刹那间恢复到从前那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面孔,疾言厉色道:“你太高估老身了,老身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眼神更加凛冽逼人,“况且,我也并不想帮你!”
杨宁岚却毫不在意她无情地拒绝,态度更加强硬决绝,“如果我坚持这样做呢?”
眼中怒意腾起,目光却是几欲喷出火来,只那么一瞬间,在闫嬷嬷狂热犀利目光的逼仄下,杨宁岚感觉自己就堕入了一个深渊,一层一层下坠着,直到摔得粉身碎骨,闫嬷嬷的眼神已经告诉她,她的立场不会动摇,她是不可能在她这里得到一分一毫的帮助,哪怕是言语上的只字片语。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气氛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时,琉嫣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宁岚,殷大学士有事相见。”
杨宁岚还未做回应,闫嬷嬷倒是先开口了,“也该让关心你的人知道你已经安然无恙了。”
她怎么知道她跟殷念泫的事?杨宁岚狐疑的目光忍不住扫在她脸上,她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自己再坚持也是徒劳无功,所以就此拜别,便向翰林院走去,却是在御花园的一株青松下看到了殷念泫。
站在青松下更显得他身姿挺拔,过于庄严死板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也多了一份俊逸翩然,黑色的官靴踩在潮湿的鹅卵石小道上,眉目间透着俊朗淡泊,殷念泫看着杨宁岚,却是认真温柔地问道:“郡主,你还好吗?”
杨宁岚走上前,曲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笑容满面,语气欢快道:“我没事,我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打倒的。若雪她怎么样?她身上的毒?”
“她已经没事了,调养几日便好了,只是她十分挂念你,一直缠着要进宫来看你,不过这件事没过多久,我便叫她过段时间再进宫,现在看见你安然无恙便好,晚上我便会去尚书府告知她。”
他一边说,一边沿着鹅卵石小路走着,杨宁岚也跟着并肩走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心中愧疚万分,声音地低了下来,“若雪,我对不起她,让她为了我冒那么大的风险。还有你,念泫,谢谢你一直帮我。”
殷念泫的目光好像冬天早晨的浓雾,“我不需要你的愧疚,你的亏欠,这是我自愿的。”话说到这,却是如鱼梗在喉再也说不下去了,那句一直萦绕在心间的话却是始终说不出口,看着她低着头沉思的样子,想起那日在亭子中那惊鸿一瞥,如同盛开的青莲一般,仿若看一眼便是亵渎,罢了,这样放在心间,安静地喜欢,便好。
“泫儿。”忽然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两人都意外地回过头一看,却是在两个人的身后不知道什么已经浩浩荡荡地站着一群人,却是杜皇后跟殷夫人。
殷念泫跟杨宁岚行礼过后,杜皇后恬静微笑道:“大学士,我正跟夫人聊到你跟阿雪,没想到就看见你了,到底是母子连心,夫人一眼就认出是你。”说着看向杨宁岚道:“宁岚也在呢。”
杜皇后拉着殷夫人的手说道:“这个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厉害的小宫女,上次就是她跟大学士一起翻译了佛书。”
殷夫人对杨宁岚文静一笑,细看之下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杨宁岚分明看见她眼里异样涌动的疑惑眼神,忙低下头,这个殷夫人跟自己在寒露寺有过一面之缘,难道她认出自己?眼下还是尽快离开最好,于是便行礼道:“皇后娘娘,奴婢先告退了!”
皇后点了点头,杨宁岚看了一眼殷念泫,殷念泫目光了然透彻,杨宁岚低着头急急忙忙地走了。
殷夫人忍不住转头看杨宁岚离去的背影,这一看之下越来越觉得,这个背影真的好像那个人。
第031章 青绝
“咕咚”一声,一块石子投入碧绿的池水中,荡开一圈圈涟漪,现在已是冬日,池里再也没有看见锦鲤,只有落叶飘荡在水面,随着涟漪晃荡着,杜若雪看着那涣散的水纹发着呆。
昨夜泫哥哥来府中告知自己岚姐姐已经无妨,本想跟泫哥哥多待一会,可是泫哥哥硬是被爹爹唤走了,好不容易才能见一次,一下子便又走了,心情不免觉得苦闷。闺阁中的生活又是十分无趣,整天就是跟着年长的婢女学女红刺绣,要么就是翻翻戏本。如今,她心情乱糟糟的,做什么都静不下心,出门也不知道去哪,便一个人站着发呆,纳闷。
“小姐,你为何闷闷不乐?”
听见身后有男子声音,杜若雪偏头一看,是那日在大街上救的少年,此时他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家丁服饰,但还是难掩其身上清秀气质。
杜若雪站起身来,关切地问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少年明显一怔,没有想到堂堂尚书二千金还会记得自己如此渺小,卑微的人,还这么关心他,心下一暖,俯身恭敬道:“多谢小姐关心,小的伤已经全好了,只是一直不能向小姐道谢,今日终于遇见小姐了,多谢小姐救命之恩,请受小的一拜!”说着,便要跪下去。
杜若雪忙止住他的动作,小嘴一嘟,银牙一咬,气恼道:“你何必如此拘谨?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为区区小事说跪就跪啊!”
少年面色绯红如血,眼中光芒粲粲闪动,却是难以置信一般抬头看着杜若雪,看她目光诚恳真切,心中更是震惊地难以平静下来。
她,是第一个说自己是男人的人,也是第一个把自己当做男人的人。因自己是个孤儿,又长了这副秀气的皮囊,从小便被人贩子卖到青楼,在青楼里接受调教,如女子一般涂脂抹粉,每日靓壮丽服做着以色事人的工作,婉转承欢,百般讨好男人,那些青楼的女子更是看不起他,对他百般笑话,百般凌辱欺负。
他的身份如此特殊不堪,又不能如青楼女子一般,凭着美貌还能有被赎身的机会,身世坎坷飘零,辗转被人卖来卖去,最后还落到了如恶魔一样的李昱铭手里,每次来都是拿他没命地泄愤,凌辱,蹂躏,直至他遍体鳞伤,哀哀欲绝,才肯罢休。
从来都没人注意他,关心他,拿他当做人看,更何况,当他是个男人看。骤然有人对自己这么温柔关怀,如此平等地称他为男儿,心中无比惶恐跟震惊,带着对过去的隐晦心事,一时间心潮澎湃,既然张口结舌,说不出来。
杜若雪看他愣愣神不说话,眼神复杂难言,以为又触及他的伤心事,便赶紧岔开话题,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听,凄楚的面容好像秋天被风吹掉的最后一片落叶,归于尘土。
他黯然神伤地垂下眼睑,眼中光彩好像黄昏最后一抹夕阳也摇摇欲坠,一寸寸黯淡的灰色慢慢蔓延,他表情卑微,声音低不可闻,“我没有名字。”
杜若雪闻言,却是无比惊讶,但看他神色如此灰败,摆了摆手吸引他的注意,安慰地明媚一笑,道:“以前没名字没事,我们来想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