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逐鹿-第3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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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这话听起来似乎处处在为程沂着想,其实骨子里却是不太信任程沂,而且也在隐隐警告程沂,他们还有别的消息渠道可以核实印证,你别想耍什么花样,最好老实安分一点,大家都方便。
默然盘算了一下利害,程沂还是决定应允张玉的要求,虽然他约莫已经猜到张玉意欲对平虏侯有所不利,或许有什么秘密的逆谋刺杀行动正在策划当中,但他不会为平虏侯担心——
如果平虏侯是那么容易被人暗算刺杀的话,也就不是平虏侯了!
平虏侯是有很多人颂扬他,佩服他,敬爱他,崇拜他,乃至于敬畏、臣服;但也有很多人暗中抹黑他,鄙薄他,诅咒他,仇恨他,甚至付诸于行动,以暗杀、袭击、下毒等方式表达出极其顽固而激烈的仇恨。
针对平虏侯的暗杀层出不穷,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但是讫今为止,还没有一次袭击暗杀真正成功过,甚至许多暗杀早早的就被扼杀在了萌芽时期。
张玉的谋算能不能成功,不必去多想。每个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是死是活,利益得失一概与别人无干。成或不成,至少眼近与他程沂没什么关系。
程沂虽然与许多东林党人一样,有志于世道时务,也曾经翼望能以经世致用的实学,实心为国,为民任事,创立一番经国济世的宏伟功业,以有益于国家、人世,但自己的利益总还是最在乎的,他毕竟不是什么圣人,就是圣人也得吃喝拉撒,毕竟人活一世,根本就无法摆脱与人间烟火为伴的宿命。
东林党人的同道在给他的书信中说,只要他能答应京师来人的要求,按京师‘那人’的要求去做,他在京师待选时积欠下来的巨额债务将会有人出面替他一笔勾销,而且还会‘白给’他一笔银子。这笔帐,程沂怎么算都算得过来,反正于他不会有亏折就是了。
至于平虏侯的生死对他程沂重要吗?也许重要,但不如自身的利益更重要。虽然平虏侯是他所效忠的新主家没错,但还没有到令他不计利害、誓死靡他的地步,考量权衡自身的利害才是最重要的,何况这个张玉开出的条件相当优厚了,不容他不答应。
见他点头答应提供消息,张玉笑呵呵的拿出一张银会票递给他。这是一张帝国五大钱庄之一‘德兴隆典当行’开出的十足兑现不再加收‘汇水’(汇费)的大额私票,信誉卓著,只认票不认人,只要德兴隆典当商号不倒即可随时兑现,私票上填的密押、日期和当字虽然当铺以外的人一个都不认得,但所填面值和成色程沂却不会错认,九七五白银一万两整,无论如何都是一笔不小的横财,他只须要提供一下内部消息而已,确实是很少人能够拒绝的诱惑,何况还包括了巨额积欠债务的勾销,他可能不答应吗?
接下来就简单了,张玉只交代了一下程沂如何将消息传递出来,传递到什么地方的什么人手里,其他的都不用程沂管了,就是这么简单。
程沂就此别过张玉,出了寺院,忙忙催动坐骑要赶返成都。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个白面无须的所谓商人,所谓张玉是什么人,如果他知道张玉的真实身份,一定会大吃一惊——曾经以残缺的畸门心法‘阴符握奇’让雷瑾大吃苦头,司设监(宫廷二十四衙门之一)掌印太监吴亮的亲信,任职司设监总理的内廷宦官张玉,可不就是眼前这一位么?
假如平虏侯雷瑾在此,这位内廷的宦官张玉就是化成了灰,他也必定认识的。当然,此时正在南下巡视途中的‘西北土皇帝’,完全不知道有人已经布下了罗网,正张网以待,等着他一头钻进来。
一向崇尚气节的东林党人竟然肯放下身段与向来的死对头内廷阉党联手,这即使是偶一为之,下不为例,也足够的荒谬,不要说身为东林党人同道的程沂想不到,深知政争险恶的平虏侯也是一样想不到。
就在程沂离开这座寺院不久,这间寺院的住持和尚和香火道人相继进入禅房参见张玉。
“张公公,下一步作何打算?”住持和尚空相合什一礼。
“黄莺儿有消息么?”张玉问空相和尚道,嗓音一改与程沂秘谈时的低哑,变得尖细低婉,近于女声。
“还没有,前日汉中那边有飞鸽传书来,说是走米仓道南来成都。”
“哼,希望她能赶得及。否则剩下的尾数,她就别想拿到手。这些江湖人物——”张玉脸上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总是不如我们自己的人。这个程沂,如果撤走时他还没有败露,暂时先不要动他,说不定以后我们还有用他之处。这寺里,某家是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还有什么隐秘的地方可以藏身?”
最后这句,张玉问的是那住持和尚空相。
空相和尚笑道:“呵呵,公公勿须担心,卑职在成都府伏藏多年,藏身落脚之处尽有。不过,卑职以为,田道嫂娘家的一门远亲,原是蜀王府的庄头,现在也管着一处大户田庄,公公不如扮作田道嫂娘家的远房亲戚,先去他那庄子上暂住两日,只当是走亲戚好了,绝没有人会怀疑,且还不用寄籍。有这两日,卑职再替公公觅一稳妥落脚的秘处也绰绰有余了;
若是不然,卑职在成都羊马城外还开有一家酒坊,酿造酒、醋出售,如今正逢抢收抢种农忙之时,卑职只需打发酒坊的雇佣伙计回乡去帮忙,剩下看作坊的三个‘徒弟’全都是卑职的属下。公公就在卑职的酒坊里落脚也稳当。”
张玉也尖着嗓子笑道:“在你的酒坊里落脚?都是你鹰扬右卫的潜伏暗桩,不妥,不妥。某家还是先到田庄上暂住两日再作打算,只是就怕田道嫂到时不甚乐意。”
“她敢?”一直没怎么做声的香火道人眼睛一瞪,大声嚷嚷:“贫道不信还管不了她了?”
原来,这年头儒、释、道三教合一的风气弥漫天下,世俗逐利之心盛行,佛、道两门之中也不能免俗,不能守清规戒律的出家人多了去了,就是戒律会也无法全部加以禁止惩戒,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如这寺院中和尚、道士混在一起,就实在不算什么。而寺院中的和尚汲汲于营生牟利,譬如酿造酒醋酱油售卖于市集者,帝国之内虽不敢说比比皆是,却也并非鲜见,这位实为皇家密探的空相和尚,他敢于开酒坊而不怕引人注意,正是因为和尚、道士营商牟利,世人已是见多而不怪了;至于和尚、道士娶妻生子甚至参与造反逆谋,都也不少,没甚稀奇,譬如和尚、道士之妻,民间早就俗称为“梵嫂”、‘道嫂’,可见绝非什么稀罕之事。
这香火道士俗家姓田,娶妻张氏,虽然其道士身分实是假借掩饰没错,但其道录度牒可是成都府道纪司十几年前发给,如假包换的真凭证,张玉和住持和尚称呼其妻为‘道嫂’,却是从俗而已。
张玉和住持和尚听田道士这么一嚷,都不由哈哈大笑,显然不是很相信田道士的发狠赌咒。
第四章(二)张网以待 谁为黄雀
田道士摇摇头,也知道自家过往的事例无法令人相信。
他的堂客张氏泼辣悍野虽然够不上河东狮的水准,也是够他这皇家潜伏密探大为头疼的,别人只见过道嫂辖制道长的时候,哪曾见过道长管得住道嫂的事情呢?这也就难怪这内廷的张玉公公和鹰扬右卫的同袍空相和尚,都不甚相信他的发狠赌咒了。
“好吧,”空相和尚笑道,“田道长还是先与道嫂商量商量,这事声张起来就不好办了。银子钱什么的不须担心,眼下最重要的是要道嫂欣然同意,不事声张的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对极。”张玉也笑道,“慷他人之慨,你们用不着替某家省钱。反正也是东林党人的银子,不花白不花。只此一回,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哪个店了。”
“东林党这次不但与我们联手,还另外敦请了不下数拨人马入川。他们真的跟平虏侯有那么大的仇吗?屡次三番,纠缠不放。”空相和尚若有所思。
“呵呵,虽然都想平虏侯完蛋,但他们的想平虏死和我们的想平虏死,缘由截然不同。眼下不过是恰好走到一条道上,为着搏击权要,对付共同的政敌,两下里利害相同,暂且联盟携手,你好我好大家好罢了。上一次没有完结,这一次只是延续而已,东林党二百万两银子的赏金悬红,任谁都会眼馋,当然不会仅有我们一方!”
张玉想起上次的蓄意暗算没有大获成功,以至只拿到东林党一半的定金五十万,尾数全然没有着落,就有些悻悻然,这次东林党多请几路人马亦在情理之中。
空相和尚、田道士这两个鹰扬右卫的缉事校尉虽与张玉素有私交,这次也不过是冲着白花花的银子面上答应张玉帮忙而已。
他们两个自是知道京师宫廷之中,司设监掌印太监吴亮归属的这一派,是近几年内廷权力斗争的失意者,一直被以展皇后为首的一派后妃阉党势力死死压制着,但吴亮这一派在宫廷中也有自保的相当实力,展皇后一派虽然势大,却也难以彻底扳倒清除他们这一派的人马。眼下张玉衔命远来四川对付平虏侯,也不过是他们与展皇后一派激烈内斗的延伸罢了。直捣黄龙不行,暂时迂回,清除外围羽翼也是一个办法。如果幸而成功干掉了雷瑾这个西北土皇帝,对展皇后一派而言,不啻于骤失一大强援。身在中央内廷的展氏后妃阉党势力,在地方上无人呼应援手的话,强煞也有限。所以张玉才千方百计离京潜行,来到四川,张设罗网,谋图暗刺。
空相和尚、田道士只是一时还想不通透,东林党不是自诩清流吗?不是一向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的道德而自负吗?为什么居然肯选择类似暗杀这样的,一向为东林党人所不耻的‘卑劣暴烈’手段;而且又居然肯与阉党中人携手合谋?他们现在难道就不怕戴上与阉党‘沆瀣一气’的帽子吗?
“口诛笔伐,以道德的名义杀人,是清流文人的拿手好戏。现在,他们只不过是亲自上阵了而已。他们当然也知道平虏侯身边警卫森严,难以靠近,凭他们自己还力有未逮。欲达目的,只有敦请得力刺客行博浪之击一途。”
张玉知道空相和尚、田道士不是很了然朝廷中的清流习气,疑惑自然难免,脸上浮现一丝轻蔑的神色,不屑的随口解释道:“不要以为东林党人都是醇厚君子,既已朋党,惶论道德哉?骂别人小人结党,其实他们所谓的君子结党,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尔,虚伪嘴脸令人生厌!
东林党人、复社文人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图谋运作朝政之时,道德的名义已成虚饰,所谓‘道德’只是他们手中的刀枪而已,孔圣人‘君子群而不党’的教诲早已抛诸脑后。
他们所自负的道德已成为他们自己的毒药,这些读书君子的心胸早已闭塞,一味只知躁进操切,满腔书生意气,党同伐异,再容不下更多的歧异,他们做不到为了更高的目的而不计前嫌,也绝然做不到更多的宽容包涵,权宜进退。朝政翻云覆雨,他们懂得几多?庙堂之上,杯里分羹,鼎中染指,在他们,哼,碰壁竟是常事,因之头破血流,却是无甚能为。
这次他们肯放低身段,愿与我等暂时携手,连吴公公都觉得是奇迹,想来偶一为之而已,事了仍会与我等互为敌手。躁进之人必行暴烈之事,东林党人中有这么一派,何足为奇?赏金悬红,翼望于一击而斩巨獠,震慑天下,而俾使群雄暂敛割据自为之心,亦不失为一策也。”
“公公剖析得极是,卑职茅塞为之顿开。”空相和尚恭维道,张玉虽是他多年的私交,眼下却是内廷权宦,再是怎么权争失意,也不可轻易开罪的也。逮着机会顺手拍上一记马屁,正见得空相和尚滑头本质,只求落得实在。
“哈哈,某家不过妄自揣测。不用拍马屁,还是先正经做事吧。某家这就走,免得夜长梦多。”
张玉笑道,不管如何,被人拍马屁还是舒服的,但是他也心如明镜,在此地久做停留,尤其是与程沂会面之后,再不动窝,恐怕就有危险了,为平安顺遂计,也得赶快换一个隐秘之地落脚。
“知——了——知知了——”
寺外高树上又开始蝉鸣不已了,李午缓慢地抬头看了看天,蓝天白云,艳阳经天,遥向西斜,虽然没有计时的沙漏香篆,丰富的经验告诉他,这刻已是申初将尽时分(相当于现在下午4点前后)。
眼前这间红墙碧瓦的寺院香火不是很盛,有几处水磨青砖地面的缝隙里竟是杂草摇曳,欣欣向荣。可以想见这寺院的和尚们,平常并不是很勤于除草打扫的功课。
大雄宝殿默然矗立,鸟雀时而从殿前几株大树的巢中飞出,在浓荫枝梢间飞舞一番,盘旋数匝,啁啾欢叫几声,或是远投寺外觅食,或是重新返回巢穴,鸟雀的聒噪迅即又会归于静默,竟使这寂寂无有人声的寺院,颇有点深山幽谷的意味。
然而这里却是繁华成都的东部门户金堂县境,自来农产丰富,百业兴旺,水陆通达,商旅云集,又是兵家要地,历来驻防军兵。这寺里照理来说,如非住持和尚太懒,善信香客再怎么都不会太少,不应过于寂静才对,这便是可疑了:
寺院也是要僧人们实心打理用心照看,才会有善信香客络绎不绝前来烧香还愿,随喜些香火油钱的。如果连一般的洒扫庭院、清除杂草、修缮庭院、佛前装香都疏于理会的话,时间稍长,善信香客自是不愿多照顾寺里和尚们的日计生理了。问题是——这寺院里的和尚僧人平常不务正业,他们又都干什么去了呢?
看着程沂入寺,看着程沂出来,藏身在大雄宝殿屋脊阴影里,李午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仍象一条守宫,悄无声息,静静地趴伏在瓦面上。他想看看程沂所见的人,到底是这寺里的什么人——这间寺院的和尚、道士以及借住在寺中的外地客商加一起也没有多少人,李午事先全都已摸得一清二楚。他才不信与程沂会面之后,这寺院里的‘某人’还是一无动静。
李午作为弥勒教的‘大法师’,作这等守侯盯梢的勾当,有点大材小用的味道,但是没有办法,谁让弥勒教在与西北幕府妥协之后,传教重心已经移到云南和西域去了呢?一应四川教务,弥勒教不得不面临人手紧张的窘境,连大法师这一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