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战记-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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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恬惊道:“你做什么?”恐四公不利,一手拽住青衣的胳膊,便要往回拉扯,孰料毕竟慢了一步,。
听得青衣啊呀一声,另一条手臂正被无息之风牢牢握住,却听其口中犹自嚷嚷道:“你自去那西方的辉照山寻仙访道就是了,何必还要这小娃娃一并前往,平白受着许多的奔波劳顿之苦?
不如今日为始,留在此地陪我雪林四贤煮茶论诗,从此逍遥快活、自在无忌。过得几年,才学造诣渐渐深厚,便是称做雪林五贤倒也无妨,其时四老一少,共谱三界文化美名,岂非正是流传千古、亘世不灭的绝代佳话?”
他说得得意,只觉手上隐约吃力,竟是祁恬鼓足了气力拖拉一方袍袖,果真见她柳眉竖蹙,瞠目圆睁,一口如玉编贝的细牙紧合密咬,好半日松懈一气,脱口骂道:“好几个附庸风雅的皓发老头儿,评论我家小弟的诗词是假,图谋掠夺人口是真,倘若此事传扬出去,说什么淡芳百世有绕梁之韵?不过是黄鼬效颦、遗臭万年罢了。”
此言一出不打紧,不过是气愤之言、羞忿之意,却将另外三公尽皆惹恼,相顾而嗔,叫嚣道:“如何又受了她的泼辣责骂,莫名挨上这样的天大冤枉?既然如此,你我万万不可再袖手旁观,好歹帮助大哥一臂之力,将那小娃娃拉拢过来才是。”纷纷动手,在无息之风一侧牵袍引袖,莫不尽心竭力,有寻不到那着手落力之处的,索性便抱住彼此的腰身,便似拔河竞技一般,四个身子悉数往后倒去。
如此一来,虽说是四个精神矍铄、瘦骨嶙峋的老者,但对于双八少女所言,不啻为千斤的称砣、万两的铁磅。祁恬拿捏不住,步履失稳,眼看便随着青衣一步步往前挪去,心中不觉焦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那青衣龇牙咧嘴,叫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我的一个身子都要被你们撕裂了。”
无息之风气喘吁吁,斗大的汗珠自额头滚滚落下,痒潮难耐,禁不得暗暗叫苦,心道:“这女娃娃拼命不肯松手,如此无赖,究竟要争执到什么时候?”方要说话,脚下陡然颤动,地面如秋风翻滚、麦浪掀涛一般,汹涌起伏、跌宕颤晃不已,只是一应的金黄之色,却被银装素裹,冰屑横飞,竟然说不出的骇然诡异。
无息之雷大惊失色,叫道:“不好,各位仙友,那凶恶雪驼想必又回来作恶了。”身子滴溜溜原地转上几个圈,就看得一阵白雾升起,袅袅弥漫,瞬间消没了踪迹。无息之电被一个土波鼓荡,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踉跄跌倒,慌道:“雷兄的耳目卜筮最是天下第一的灵验,他若是说将雪驼来了,自然不会偏差。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也不爬起,就地一个翻滚,闪烁之间,已然不知遁匿何处。
无息之风与无息之雨面面相觑,俱是一脸惶恐(炫)畏(书)惧(网)之色,松开青衣的臂膀,怅然道:“小娃娃,你们实在是运气不好,正遇得远古大妖回巡此地,所过之处,莫不鸡飞狗跳、鬼神不宁。听我言语,快些奔亡去吧!”言罢卷起两道清风,化作丝丝云烟而去,那清淡飘缈之际,依稀言语,隐约叮嘱,细细觑听,依旧是竭力逃命、莫要耽搁的悠悠话语。
青衣方才脱了羁绊,便被跌撞一个重重的跟头,疼痛不已,忖道:“这地震有撼天之能,不可强行抗逆。”心念如是,忙不迭跃身爬起,与祁恬勉强扶着树木抱持,好容易站立稳固,不觉愕然道:“倘若真是什么雪驼神兽在此弄怪,听闻此物的脾性极其暴戾、无比横毒,甚爱食人吞命,那你我便是不幸身陷厄困、落没于无穷的冰雪险地之中,只怕性命委实堪忧、多难保全。”
祁恬不及答话,正被一团落雪砸下,顿时满脸寒冰、落得无数的凉屑,颇为狼狈,心中委屈,暗道:“这里不是女娲娘娘造人圣地、天地玄黄敬仰遗址么?如何不能太平清净,反倒象个酝酿是非、拨弄蛊惑之处一般?
先是随意吟诵,不意遇上一伙蛮不讲理的老头儿,伪文劣学,强掳孩童,却与那打家劫舍的白须强盗无二。此刻唬走了豺狼,偏偏又迎来猛虎,也不知是哪里挂饵钓鱼?端端冒窜出个能够钻地拱底的偌大怪兽。它光天化日不走,唯好暗土黑泥、打洞掘坑,想必也是好大的一个身子,竟然搅和得如此动静。”
只觉得粉面湿潮,于是胡乱垫起衽襟,横竖擦拭了一番,旋即惶然无搓,大声道:“所谓雪驼,不知是何等厉害的妖怪?竟有这样强悍的本领、如此呱噪的气势?”
青衣却是自有一番心思,听得她急问探询,一时也不能理睬应答,便只在这动荡雪林的喧嚣纷骚之中,静气凝神、细细打量倾听,努力窥探究竟,好半日若有所得,拍掌叫道:“道路只在那抛积的雪墙卧树之后,倘若悄悄逃遁,雪驼应变不及,未必就能追赶!”
扭头侧身,避开迎面撞来的一根粗硕树枝,闻得猛烈撞击之势,心中不觉凛然,又道:“也罢,虽说我缩量不得体裁身形,轻易间无法飞翔高运、杳然逃遁,但是倘若一味坚持离地三尺,唯求更胜奔跑几分,能够如飞逃命,想必这却是使得的。”
祁恬头脑正自昏涨不已,颇为不解其意,眼见得脚下又是一波袭来,滚滚不止,猛然跳跃,极力闪避,继而讶然道:“你在嘟哝什么离地奔跑?这混乱无序之中,翻江倒海之际,目视不得清晰、耳闻不可详尽、身似落叶不能紊定、足如醉酒不得迈开,又哪里去寻那掩护之所、避难躲祸?这……这……”
话未说完,就闻得脚下一阵嘎达崩析之声,渐渐往四处传开广播,不觉心中寒意陡起,苦道:“这等人为地祸,便与阴阳混淆不调、造化传孽孕生的天灾一般,如何能够抵御活命?”
愕然之间,如同被人拿垫断板、釜底抽薪一般,空踏虚踩,一个身子往下跌去。原来是那受尽雪驼折磨、枉披无尽沧桑的雪林冰面之上,起伏适才平复,却不知何时损伤了地壳石骨,再也支撑不得,竟然掏陷出一个极其巨大的坑穴,委实是深不可测,黑不见底,眼看就能将人活活吞噬遮没、一灵怨魂枉赴那阴曹地府而去。
祁恬逢此变故,只惊得魂飞魄散、仓皇不已,伸手就往身侧的一株雪树捞去,孰料此木恰好也在洞穴之上,根土早已松懈,不脱坠落之势,比她尚要早上几步跌往地裂,如此一来,又如何还能作那救命的稻草、千钧之一发?
祁恬无计可施,喟然一叹,哀道:“我命休矣!我命好苦!”情急之下,心犹不甘,手指破袖而出,微张轻探之下,便往顶上空中白云茫然捉去,正是垂死挣扎之状。
恍忽间见青衣扑身赶来,解下腰间的一条麻花布带,用力甩掷,远远瞧去,似长龙细蛟一般,正将自己的手腕三两下缠绕、牢牢束缚。
祁恬不禁又喜又惊,喜得是阎王关前溜跶了一圈,终究又讨要得一条性命回来,惊得却是青衣虽有侠勇救助之心,毕竟年幼体弱,稍有不慎,只怕就会受到这拖拽拉扯的牵累,反被卷入地洞的森然大口之内,平白殉葬?
不由急道:“你提将不得,快些放手,快些放手。”青衣不肯依从,待她敦促得急了,神情肃严,正色道:“放不得,放不得,若是你我置换,难道姐姐也会撒手而去么?四人的筝船,如何能够只有两人或是三人西行?”
祁恬闻言,哑然不语,暗道:“不错,辉照山之行远未终结,我自号巾帼英雌,又岂能落魄死于此地,到头来,却连一个完整的尸身也留纳不得?”
精神倍增,双手紧紧捏攥,便听他口中犹自念念有词,喃喃一通所谓“逆地而飞,似绵如絮,无翅而飞,似云如风。三界灵力,悉数护佑,造化玄妙,助我运足”云云,后面的种种口诀却听不真切了,正是使将出那半仙腾云、游神驾雾的移动法术。
祁恬浑身上下,皆已被珠爆细流的冷汗侵润湿透,雪林阴寒之中,更是心惊肉跳,低头觑看,地下洞穴隐约鬼哭狼嚎,正是凶险叵测,不觉催促道:“再快些,再快些。”
青衣喜道:“不离不弃,绝不懈怠,你总算是回复了以往的性情了。”满脸涨红,也是一头的大汗淋漓,全然费尽了无数气力、拼命奋发的模样,稍时一朵云彩自天而降,眼看沾落得雪面,忽而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分别裹住他与祁恬的四只足踝。借着这仙家云托之妙,二人的身子果真轻却了许多。
祁恬疑惧不定,颤声笑道:“只要雪驼不来攻击,这区区裂土之术,岂能奈何我等?”
青衣叹道:“雪驼不是善类,若看见你我逃脱,它万万不会善罢甘休。”又招徕几朵白云,一者依旧附粘双腿,以全万策之需,二者穿入各自肩下,就着腋下臂弯之处,再行往上托将之事。
二人缓缓往空中升去,每每提将得一分,心中皆是一分的释然平安,待离地尚有三四余尺,就成强弩之末、莫要勉强为继之时,既然不会跌下,却也不能再往上攀爬得一丝一毫。
祁恬平日里活泼动性,有些鲁莽,有些急躁,但不是糊涂昏噩之人,一番思忖,已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暗道:“他这法术虽然甚好,未必就能修炼得如火纯青、精深无比,始终要受那半仙之体、幼稚年岁的约束羁绊才是。倘若缩幻为二寸小人,体裁极其轻量,一朵云彩下来,自然不难腾空驾雾,翱翔山海大川、红尘名胜。
只是此等危急情形之下,扭转刺史官印不得,尚是寻常凡人童稚的身体,又要顾我性命,尽力挟带一份大人的重量,是以颇为吃力负劳,拼尽气力无数,也只能是离地三尺、陆地飞腾了。”
脱口道:“早些脱难,早些将我放下。”青衣颔首称是,他心中亦然焦灼无比,唯恐雪驼发难,略一停顿辨识,看清得前方道路的方向标的,便不再犹豫踌躇,瞬间如飞滑翔,有意尽早突破这雪林地震。
却听得后面轰然巨响,一时山河变色、黯淡无光,青衣惊道:“不好,这畜生还是出来了。”急忙破开一道雪墙,便往林外飞去。
祁恬心中好奇,忖道:“所谓雪驼神兽,无尽的淫威彪悍,敢在忠州门城肆意为虐,抗逆天帝管制,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可怖模样?”悬吊着身子尚不如意,偏偏要扭头观看,见先前的雪地洞穴之中,忽然喷出一股冲天旋风,层层气息风圈之间,如刀砍斧凿,劈下四壁八方的无数石块土屑。
不多时,一座山峰缓缓突兀而出,胜白似雪,两盏城门大小的血红灯笼挂于峰腰,彼此相映,赫然醒目。灯笼之下,不时冒出两股烟雾,或急或缓,或动或静,想必是那雪地的一处温泉,暖洋气息,盎然不止。
祁恬啧啧称奇,笑道:“这山峰之上,如何会有如此巨大的灯笼,想必是防人雪盲,以为照应不成?”
青衣哭笑不得,叹道:“你可看得仔细了?那里何曾有得什么大红的灯笼,分明就是雪驼的两只眼睛。上下窜宕的气雾,亦非源自寒地温泉,正是从它鼻孔泄出,专司呼吸吐纳罢了。”
祁恬胆色虽壮,闻听此言,也是被唬吓得一跳,机伶伶一个寒颤,啊呀道:“这便是那上古雪驼么?只怕与黄水之岛的结界神兽、凤饕鳝猊相较,彼此体型正在伯仲之间,不遑多让。”
青衣道:“凤饕鳝猊再是凶狠,尚要服从天庭拘苑,况且被众神以无上的法力修为前后封禁千年,未有解印释放,终究不得动弹。这雪驼却是大大的不同,它随盘古开天辟地而生,不畏三界权威、不惧化外恫吓,天兵天将刀枪相加,如同隔靴搔痒,妖魔鬼怪明攻暗算,不过无济之药,悉数奈何它不得。”
祁恬甚是诧异,怔然道:“如此说来,此兽岂非天下无敌?”青衣笑道:“世上神仙妖魔,鬼怪禽兽,俱有克制之数,身处造化循环,哪里会有什么真正的天下无敌?”
说话间,便看雪驼的半个身子已然从地下翻越出来,前足用力一撑,仰天大吼,又将后面的半个身子引出了洞外。
这一声实在是非同凡响,撼古铄今,有诗为证,赞道:“一吼能动九重天,余颤尚亘两千年。过路仙魔都落地,方圆无数不成田。”
青衣自幼少年老成,心性平稳之极,从来波澜不惊,就似枯木沉钟、佛堂老僧不二,此时被它蓦然叫唤,一时按捺不得神气,不禁脸色苍白失色,胸中砰跳不已,惊慌恐吓之下,更是竭尽气血地全力飞腾。
祁恬则是肝胆俱裂,双股颤栗摇晃,如被慑魂定魄一般,双眼茫然,仓皇无措,好半日被冰打雪削,方才回过神来,苦道:“天地太极源生,阴阳变化无穷,也不知造化出多少的妖魔鬼怪、奇禽异兽,有那为善的,也有那作恶的;有那丑陋的,也有那俊俏的;有那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的,也有那怀揣十万雄兵、志在三界化外的,什么都好,为何却偏偏捉弄我等憨厚老实的凡人良民,要在这敬仰之所遇上如此恶物?”
她妄加揣测,横竖抱怨,便听见后面传来移山倒海的浩荡动静,一眼瞥去,余光所及,正是上古雪驼移动千丈的身体,摆晃百仞的足蹄,紧盯不舍地追将了过来,触即双目,血色盈然,如地狱烈火、鬼炼雄炽,莫不教人惊骇无状。举止虽是颇为缓慢迟滞,但一步迈开,可跨填河流,伸缩之间,能穿越丘壑。
这彼此一逃一赶,过得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就见得前面豁然开朗,不知不觉便窜出了雪林,来到了冰原之上。
祁恬被青衣提携,逆日而奔,莫用回头窥探,只看阳光下映照的背影,见一团硕大无朋、好似山岳的黑云堪堪压下,俱是叫苦不迭,暗道:“莫非这雪驼肚中饥饿之极,非要我二人以为血食果腹不可?只是吃了下去,也是杯水车薪、沧海一粟而已,何必苦苦追逐不止,反倒误了自己另行觅食的上好时刻。”
平原之上无磕无绊,正合走路,雪驼鼻息粗然,步伐快了许多,反倒是愈走愈近,渐渐便来到了祁恬二人的身后。
莫说青衣不过一介稚齿、区区八九岁的孩童,便是彪悍健硕的冠礼壮士、成年之人,那也当不得如此一路的颠沛,难以扛御这既费损许多体力、又耗灭无穷心神的竭力逃亡。
又过得几步,勉强一阵维持,雪原寒光照耀之下,便似千百条妖魔彩带,面露狰狞之色,冷笑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