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十九妹-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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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过的最最强硬的一个劲敌:眼前情势如此,李铁心如欲揭开轿帘,面会轿中的主人,势必先要击退对方这个极具威力的跟班儿。奴才如此,主人可想而知!李铁心已经没有考虑思索的余地,事实上他恨恶这个红衣跟班更不下于轿内的主人。
这第二度的攻势,较前番更为猛烈。
青影银芒,汇集成一片猛涛骇浪!
剑光如海,浩泛的剑气,恰似拍岸的潮水,红衣人看来已被这片剑海笼罩住了,白光吞噬了绿影,绿影突击着白光!
景象至为分明!
这种情景,就像是一只抽打旋转的陀螺,白光在外,绿影在中,只有这两种鲜明的景象,其它一切都混淆不清!白雪在急剧的旋风里,纷纷由地面上卷起来,更增加了无比的朦胧意
圈外各人,看到这里,只觉得心胸紧扣,几乎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忽然,白圈里的绿影,异军突起,蛇跃青波似地突破而出!
红衣人狰狞的面相……狂啸着向李铁心递出了一掌,李铁心接着了这一掌,身躯却大大地摇晃了一下,他右子的玉龙剑由斜下方反卷上来,极其清楚地在红衣人右颊上留下了一道血口子!
伤势不重,却足以使红衣人兢惊!
冷森森的剑气里,红衣人一连后退了三步,在他还来不及施出厉害的杀着之前,李铁心身躯猝转,以无比强悍的劲势已切至轿前,长剑探处,只听得“唰啦!”一声,已把深垂的轿帘挑了开来。
这一刹,无异是站立在圈外每个人所深深期盼的,各人的眸子就在轿帘扬开的一刹,只觉得眼前一亮!
想象中,这乘小轿里坐着的杀人魔王,不知该是如何丑陋恐怖的一个人物,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
那个人非但不丑,而且极美,美得惊人!
长发披拂,蛾眉淡扫!
黑白分明的一双剪水瞳子,更是集“灵性”与“秀美”于一体,薄薄而略呈弧度的红唇,与左颊上的一颗小小朱斑,陪衬得那么富有情趣!
总之,那是人见人爱的一张脸,但不知怎么回事,在你第一眼注视之下,却给人以无比“冰寒”。望之生畏的感觉!
她那般安详,若无其事地坐在轿子里,鬓角上斜插一朵红梅,益增无比娇艳,一袭湖青色的长披肩轻裹着她看似亭亭的娇躯,不过二十上下的芳龄,还是个姑娘人家!
圈外的人呆住了!
圈里的人也呆住了。
李铁心作梦也没有想到,这般凶神附体,杀人于无形之间的刽子手,竟然会是生具如此姿色的一个少女!即使是敌人,在目睹着如此旷世姿容、绝代风华的一刹那,也不由得你不怦然心动!“无双剑”李铁心怦然心惊之下,轿中女子已发出了一声清叱,翠袖轻挥,一只纤纤玉手夹附着凌人的破空之声,捷如电光火石般地劈轿而出。李铁心在目睹对方之初,万万不曾想到她会有此一手,等到那翠衣少女发出清叱声,才猝然发觉到不妙,肩头微晃,急向右闪,张惶之间、犹自不曾忘记出剑!玉龙剑一声龙吟,抖出了一点寒星,直取少女印堂。
圈外各人看到这里,俱都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事实上这一招,已决定了双方胜败生死的命运!
轿中女子身躯在整个动作过程里,不过仅仅微微欠起,遂即坐下,白嫩的细手上,己多了一口长剑。
李铁心的玉龙剑!
“剑”是拿在她左手上,她的另一只手,显然已完成了方才出击的动作,一出即现,其快无比!
这一掌不但震开了李铁心苦练多年的“血罩功”,也使得此一名闻四海的掌门人注定了必死的命运!在一个疾烈的翻仰姿态里,李铁心庞大的躯体,就像是一枚球似地被抛了出去,等到他由雪地里挺身站起,才发觉到此身已在圆圈之外。
那扇先前为他长剑挑起的轿帘,即在那绝色少女发招之后,唰啦!一声,重复落下来。
李铁心只觉得身上一阵骤冷,由不住牙关“嗒嗒”战抖不已,一张脸刹时间泛出铁青颜色!
众目暌暌之下,这个脸他可是丢不起!
李铁心怒吼一声,虎扑而前。
说也奇怪,刚才他并不十分费力地就踏进圈里,而此刻看似用尽全力,却反倒被格于圆圈之外!一连闯了两次,都未能进入,身形一跄,遂即坐倒在地。站在一旁的三堂长老俱不禁吃一惊,慌不迭地扑过来,“香”堂堂主“混元掌”谢山探手将李铁心扶起,手触下只觉得对方躯体其寒如冰。
他打了个寒颤道:“掌门人你?……”
“云”堂堂主“摩云手”孔松与“采”堂堂主“醉八仙”段南溪,目睹及此,俱不禁怒由心起,各自怒吼一声,待向圈内攻进,却有一人身法远较他二人更快。
人影一闪,那个红衣红帽的活死人已来到面前。
“摩云手”孔松一口剑方自撒出一半,已吃红衣人手上的竹杖点在了前心部位,前者只觉得身上一麻,掌中剑“呛嘟!”一声,已脱手落地。“醉八仙”段南溪原待扑上的身子,乍见此情景,不禁吓得怔了一下,顿时呆住!六名少年弟子耸动的身子,也都临时止住了!
那个红衣红帽的活死人,冷冷地好笑着,露出他白森森的一口牙齿,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在每个人脸上转了一下,最后注定在李铁心身上。
“掌门人请了!”他冷冷他说道:“叫你的人最好不要蠢动,否则,我是不在乎多杀几个人的。”
“醉八仙”段南溪忍不住手握剑把,只是在李铁心严厉制止的目光之下,只得又松了开来。李铁心这时脸色更为难看,青中透黑,那是一种惨灰的颜色。
他努力地挺直了身子,道:“李某生平行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你们主仆到底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对岳……阳门下这个毒手?”
红衣人冷冷地笑着,露出白森森的一口牙齿。
“岳阳门?……”他哼了一声道:“岂止是岳阳门……只怕普大之下……哼哼……”
说到这里连哼了几声,就不再说下去。
李铁心“闻弦歌而知雅意”,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喃喃道:“这么说尊驾台从莫非是针对……整个武林来的?”
红衣人斜着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盯着他,“吃吃”地干笑了两声,不像是笑,倒像是往嘴里面喝风抽气,说不出的一股子冷嗖嗖感觉,让人打心眼儿里不自在,有些(炫)畏(书)惧(网)!
“虽然不是针对整个武林,倒也差不了多少!”
垂下头他“吃吃”又笑了两声,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任何一件事的发生,当然都是有原因的……”
李铁心喘息着冷笑一声,道:“什么原因?李某人自接掌岳阳门,两年来,从来不曾结怨武林……”
他的话又为红衣人“吃吃”的笑声打断。
各人既惊又忿的目光,齐向红衣人脸上集中!
“掌门人,”红衣人极其冷漠地道:“你的时间观念有所偏差!”
李铁心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衣人“吃吃”笑了两声:“我们不算新账,只算老账!”
“算老……账?”
“不错!”红衣人一下子拉长了脸:“回去问问冼老头吧,告诉他说,四十年前他的老朋友,打发人来看他来了?”
“冼老头”不用说当然指的是“冼冰”,冼冰是岳阳门的前掌门人,如今年事已高,垂帘坐塔,已不复再问本门与武林中事!想不到四十年前的一件悠悠往事,竟然又把他卷入到漩涡之中!“宿仇”是所有仇恨中最可怕的一种,“四十年”该是何等漫长的一段岁月。如果积四十年的悠悠岁月而不能忘怀的仇恨,必将是刻骨铭心、魂牵梦系,永生也忘怀不了的深仇大怨,即所谓的“宿仇”了。
李铁心与在场各人听到这里,俱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一时作声不得。
良久,李铁心发出了一声叹息,苦笑道:“我明白了,这么说来人……也就是那轿中的女子,并不是这一件事的主人了?”
红衣人翻着白眼,道:“你想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一点,我顶多只能告诉你,我家姑娘姓甘,人以‘十九妹’称呼,这‘甘十九妹’四个字,也就是我们姑娘的名号,你记住就是!”
说时眸子在李铁心脸上一转,白卡卡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悲戾表情:“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回去见着冼老头,告诉他说,我家姑娘体念他是武林前辈,不欲向他亲自出手,他如有自知之明,就该自己抹脖子一死,要不然,吃吃……”
才说到这里,只听得那乘小轿里传来了一声女子娇呼:“阮行,你过来一趟。”
红衣人正自“吃吃”笑着,乍然一惊,顿时面现肃容,应了声,“是!”
瘦躯转侧之间,快若旋风般已飘向轿前。
李铁心与一干同门虽然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但是确知轿中女子对那个叫“阮行”的红衣人有所交待,只见红衣人不时躬身称是,遂即探出双手,自轿帘内接出一物:一口宝剑。
李铁心方自看出那口剑像是自己的玉龙剑,红衣人阮行身躯再转,去而复还,红影略闪,已来到了近前。
只见他冷笑一声道:“我家姑娘壁还你尊驾的宝剑,请小心接着。”
言罢双手把剑托向李铁心面前,李铁心冷冷一笑,伸手接过,待到接过手中,才不禁吃了一惊!原来这口他最心爱的随身长剑,显然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由本来的灿烂银光变成了通体乌金之色!使李铁心更惊异的,乃是剑身平面上的三个清晰的指印,每一个都约有半分深浅,深深嵌入剑身。李铁心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剑横眼前,仔细地再看了一眼,一点都没错,非但指印实在,就连指印上的指纹也昭然若揭!
这一惊,有如兜心一捶,李铁心由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顿时作声不得。
他虽然不明白这口玉龙剑为什么忽然间会变了颜色,但是剑身上的指印,分明是轿中女子以极上内功指力留上去的。他分明记得刚才以此剑揭开轿帘的一刹间,即为轿中那绝色少女拿住了剑身。这时回想起来,那女子拿剑的手姿,正是三指在上一指在下。想到这里,他忙自将剑身翻转过来,果然不错,在剑身的另一面,清晰地留下另一枚拇指的指印。
武林中以指力称胜的名家,固然多不胜举,大不了练到穿墙洞石,已是骇人听闻,如以眼前轿内这个绝色少女论,竟然能在百炼精钢的剑身上留下指印,这等指力,如非李铁心亲自目睹,简直是不可思议!他身边的三堂长老以及六名少年弟子看到这里,也都禁不住赫然变色!
红衣人阮行冷森森地道:“拿回去给冼老头看,就说我家姑娘交待,孽是他造下来的,叫他自己看着办吧!天以后,我会来听回音的,到时候希望他不要叫我们费事。话说到这里为止,掌门人你可以回去了。”
说罢,他后退一步,把青竹竿插在雪地里,用力地拍了两下手,守在一旁的两名轿夫赶忙站起走过来。众目睽睽下,轿夫抬起了轿子,红衣人走在轿前,这乘彩轿就像来时一般,循着方才地旧路一径地去了。
目送着这乘轿影完全消失,玉龙剑脱手坠地。
“摩云手”孔松距离他身于最近,慌不迭忙把他搀起来,“混元掌”谢山与“醉八仙”
段南溪惊吓得偎过来,只发现李铁心的一张脸,这时越加显得发黑!
“摩云手”孔松大吃一惊道:“掌门人,你觉得怎么样?”
李铁心此刻已在忍耐着一种侵体的酷寒,只见他全身抖动得那么厉害,牙关紧咬着,双目怒凸,分明在忍耐着强烈的内在痛苦!他生平要强惯了,更不愿在死前,示弱同门。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喃喃道:“暂时……无妨,我还忍得住!”
随在他身边的那个青衣少年,由地上拾起了那口玉龙剑还剑人鞘。不意,他手触剑身时即感觉到像是触了电般的一阵发麻,等到把这口剑插入敛鞘之后,已把持不住,膝下一虚,噗通!跪倒在雪地里。各人惊视之下,只见李铁心这名随身剑僮,眉剔目张,一张脸已变成黝黑颜色,忽然,大吼一声,脸朝下跌倒地上,顿时七孔溢血而死!
两名青衣弟子惊呼一声,正要上前搀扶。
李铁心叱止道:“慢着!”
二弟子顿时止步。
李铁心那双布满血丝。凸出的眸子在每一具尸体上转视一周后,脸上现出痛苦的一丝惨笑。
“你们暂时不要动……这些尸体上,都可能染有剧毒,我们回去……再说……”
在场各人聆听之下,益加惊心不已!
李铁心缓缓道:“我虽然还不知道……对方所施展的是什么样的……毒,但是……毒性剧烈,却是我生平所仅见……且容我……且容我……”
喘息一阵之后,他才继续道:“……且容……请示坐塔恩师之后……再听发落!”
说罢,他指了一下地上的那口玉龙剑。
一名弟子趋前,正要拿起,想到了毒,中途忽然住手,却回过头来看向掌门人。
李铁心苦笑道:“剑己入鞘,无妨……事了!”
那弟子仍是十分小心地轻轻托起。
各人在身经目睹本门如此大变故后,一个个心惊肉跳,无比的惊惧压迫着,看上去都带着三分木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迟缓。
天黑,雪飞!
每个人咀嚼着死亡的阴影,更像断了魂似的落拓……
灯下,“一鸥子”冼冰正自展视着手上的那口玉龙剑。
他左掌轻压剑鞘,右手紧握剑柄,“虎口”与剑的白铜“吞口”紧挨着,就这样缓缓地抽剑出鞘。
虽说是上了八十的人了,看上去却并不十分显老!银发被一条宽约四指的青色缎带子轻轻扎着,缎带正中嵌有一块墨绿色的玉结。老人有着遗兴豪飞的一双长眉,含蓄着饱经世事与几许沧桑的一对深邃眸子,白面,无须,看上去是属于文静一型的读书人。一袭灰衣,轻裹着他修长的躯体,细白的手上,留着长长的指甲,每一枚晶莹的指甲上,都套着一截讲究的缕花竹丝指甲帽,整个的一个人,由头至脚,看上去的确称得上“不染纤尘”!
他,十分安详地跌坐在一个宽大的蒲团上,身侧左右,各立着一个古灯盏,灯芯饱润着松子油,燃放出来的光彩一片碧光。
岳阳门的掌门人“无双剑”李铁心就坐在他对面,其实不应该是“坐”,应该说是“倚”,甚至于“睡”,都比较恰当一些。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太师椅上,加有厚厚的褥垫,李铁心就像全身没有骨头似地半倚半躺在上面。他双腿平跷在一具矮几上,两膝的一双“犊鼻”穴上,各插着一根银质的钢针,针尾上炙着艾色